若不自救,中醫將亡於葯
若不自救,中醫將亡於葯
蔡仲遜按:我在前面寫的這些話,跟標題可能不太搭配。中醫書友會的老讀者都了解,我一般不說廢話,編者按能短則短,惜字如金。今天之所以寫這麼長的按語,是覺得非常有必要。否則這篇好文章不符合我審稿的「正能量」標準。
很久以前就看到了這篇文章,並曾在一次報告會上發言並引用了其中的內容。本文可以說非常「悲壯」,而中醫書友會一向傳遞正能量,即使是「負面」的文章,從我們這裡發出去,也不希望引發負能量,我們需要的是「知恥而後勇」的志氣。中醫中藥可能存在很多問題,若沒有問題,人人無病,人人知醫,葯一用就靈,病一碰就好,我輩回家睡覺即可,出來折騰幹啥。
三年前,我曾受邀去上海參加了一次「有機中藥材種植研討會」,聚集了一些熱愛中醫的有為青年,有中醫臨床醫生、有中藥炮製行家、有土壤和有機肥料研究者等。會後當年開干,在崇明島上種植藥材,據說次年顆粒無收。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努力在做。
依中醫的理論,有些種植的中藥療效恐怕要弱於野生藥材,但是形勢使然,不種植中藥,在現今必然供不應求。且自古亦有種植中藥的先例,因此個人支持中藥種植。只是農藥、化肥、激素、硫磺之類的,是可以避免的,有機中藥材,也就是這個理念。
去年,我拜訪了一位在閩南地區採購、炮製、批銷野生中藥材的長輩,得知他二十年多來一直從事這個行業。並約定需要時請他幫忙,得其欣然允諾。
同樣是去年,有感於「教育從娃娃抓起」的理念,遺憾自己沒有體驗過的中醫經典童子功,我在北京嘗試著開辦了兩期「中醫少年班」短期課程(7-13歲),個人收穫頗豐。
不久前,心裡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告訴我,你必須多讀書、常臨證。加上中醫書友會有很多讀者總是問我,某某情況,想系統學習中醫,讀什麼書好呢,這個問題真的不好答。中醫書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太雜,需要梳理。每個讀書人都有一個圖書館的夢想,那就去圓夢吧,於是,我決定在近期開辦靈蘭書院「中醫精品圖書館」——這麼一個外人看來很難營利的項目。不要誤以為我是土豪富二代,我是純粹的農二代屌絲,真干,不是鬧著玩的。
我覺得自己學了七年中醫,在學校時沒有入門,主要是自己的問題,可能也有體制、教材、教師等一系列的問題。過去曾經抱怨過,現在很陽光很向上,我在想,這一中醫教育體系能不能更好一些,讓自己親身體驗,重新學一輪中醫,重新入門,也希望後來的學弟學妹順利一些。靈蘭書院,是第一步。
我在上大學的時候,整天泡網,不務正業。畢業之後成了一個中醫出版人,還是不務正業,經常參與一些跟本職不完全相關的事情。最近我在想,就做書而言,華老師(我所敬重的一位資深編輯)比我優秀得多,他們這樣的人去做就好了。我做點讀書喝茶的事,多麼美妙啊。有人做書,總得有人讀嘛。
我真的不是想表現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這實在是一件無趣的事情,人怕出名豬怕壯,槍打出頭鳥,懂的。我只是想說,看到問題,就去做,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認為最有意義的事情。即使失敗了,也會非常愉快。
一位我非常佩服的中醫同仁告訴我:「多事!」我自己也承認。或許是上輩子愛上了中醫,愛得深沉,這輩子莫名其妙地再次淪陷,不能自拔,那就付諸行動吧。
若不在前面說點什麼,這篇文章真的容易讓人心灰意冷,牢騷滿腹,埋怨氣鬱,怒髮衝冠……
真的不想傳播負能量,我認為現在中醫的發展運勢前所未有的好。而這篇文章揭露了大量中醫中藥的問題,是誠懇而值得反思的,也正好給我輩中醫人提供了努力的方向。若你還看到其他不足,太好了,這正好是可以改善的地方,那就發願搞定它吧,相信自己可以的。共勉!
差點忘記了正事:有位朋友在北京包了500畝山地及一些大棚園地,有意種植一些道地有機中藥材。委託我打聽相關行家,比如葯農、中藥種植行家等。若您感興趣,歡迎添加我的私人微信號linglanshuyuan交流。(請自我介紹,謝謝)
中醫將亡於葯
2006年,記者採訪原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市場司司長駱詩文,他曾預言:「我們執行錯誤的『中藥現代化』路線與國際接軌三四年,已經使得中藥加速走向衰敗。如果這種情況再讓它繼續5年,中藥就無法挽救了。」
2011年,記者拜訪駱老,再度提及此事,他直言:「醫藥不分家。現在傳統中藥已經不復存在,醫也完了!」
「前些日子得了結腸炎,一直拉肚子,最嚴重的時候一天十幾次。」駱老解釋說。
這位學徒出身、從事中藥工作53年的退休老人,有點頭疼腦熱從來都是自己開方、抓藥。結腸炎病程緩慢,反覆發作,纏綿難愈。為了根治,駱老從醫書找到一方。該方需要的藥材,有一味頗為獨特:伏龍肝。
伏龍肝就是灶心土,可治腹痛泄瀉、便血。駱老託了朋友,終於在湖南農村尋找到了傳統的老灶台。他特意交代:「要挖取灶底中心燒得最紅的那一塊,有多少要多少。」——這東西如今太金貴了,駱老保存了整整一大包,以備後用。為了保證這服藥的品質,駱老親自按古法炮製。果然幾劑而愈。
很多人都以為「中醫是慢郎中」,有時候連駱老的女兒都不例外。一次孩子發燒,咳得很厲害,工作繁忙的她為了快速治癒,也是直接送醫院掛水去了,沒想到連著一星期都沒見好。而北京中醫院一位醫生,是名老中醫的孫子,僅用了5味葯,3服下去,小朋友就活蹦亂跳了。
這位醫生姓周,夫人也是名門之後,是京城名醫施今墨的第三代。周醫生用藥有何高明?駱老說,重點是他每一味葯都經過自己精心炮製。而現在的醫院大多不炮製、或者亂炮製。
一位老醫生則對記者說:「不能怨老百姓罵中醫。現在中藥不靈了。價格漲得那麼厲害,假冒偽劣又空前嚴重,老百姓怎麼能不罵?從來沒有見過中藥材質量像今天這麼差,過去三五服中藥下去療效就出來了,現在十服八服也沒見療效。」
最可悲的事情莫過於,連治病救人的葯都「病」了。駱老說:「我搞了50多年中藥,現在的中藥連我自己都不敢吃。不是危言聳聽,很可能吃出問題。我吃中藥,都得自己跑到藥材市場親手選藥材,自己炮製。」
南京中醫藥大學周仲瑛教授斷言:「中醫將亡於葯!」作為華夏5000年文化結晶的傳統中藥,到底怎麼了?
「一袋袋包裝紮實的枇杷葉碼得像小山一樣,一輛12噸的載重貨車整裝待發……」這是一名記者在全國最大的枇杷葉收購大戶,福建仙游縣書峰鄉林文喜的收購站,看到的「壯觀場面」。自2005年起,林文喜就以每噸700元至1000元的價格,向山民收購枇杷葉。並相繼敲開了廣州醫藥公司、山東製藥廠、同仁堂的大門。
原來落到地上隨其腐爛的枇杷葉,隨便撿來就能換錢,瞬間激發了村民們的積極性,連殘疾人都加入了撿葉大軍。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大爺,一年僅靠賣枇杷葉,就能收入4000元左右。枇杷葉應該如何採集、炮製?駱詩文為記者詳細地講解:「今年用的枇杷葉必須是去年從樹上摘下來的老葉,樹齡至少三五年。用鬃刷把枇杷葉背面的毛刷得乾乾淨淨,放在竹墊上晾到八九成干,以一公斤為單位,一葉一葉碼好用繩子紮起來,再立起讓它徹底乾燥。做葯的時候,拿出來,用藥刀切成0.5厘米厚的絲,鍋里加煉熟的蜂蜜和適量開水,放入枇杷絲拌勻,用文火炒到枇杷絲既能很均勻地沾上蜜,又不黏手,取出放涼即可。」
但現在農民們一般都是怎麼採集落葉?「我親眼看到,都是直接用一根金屬的或者竹製的長簽扎地上的落葉,管它老葉、新葉。很多葉子在泥里已經腐爛,再一下雨,浸泡過後還有什麼用?採回來洗都不洗,毛也不去,晒乾一紮。炮製的時候,甚至連繩子都不解,蜜炙就更不用提了,直接往提取罐里倒。」
中藥材歷來講究原產地,是為「道地」。駱老解釋說:「這是五千年來通過實踐摸索出的規律。大量驗證表明,一旦改變了環境,藥效往往就不行了。」
據駱老所言,「文革之前,中藥如果需要異地種植,必須經過三代,考察是不是有療效。用第一代的種子種第二代,第二代的種子再種第三代,直到三代藥材的療效和原產地藥材一致,才允許移植。現在則隨心所欲了,想去哪裡種就去哪裡種。
「前一段時間檢查出魚腥草有問題。什麼問題?從原料上就不對。過去魚腥草主要生長在深山的水溝溪泉兩邊,沒有污染,煮了以後給小孩退燒很快就能見效。現在雲南、貴州、四川,把魚腥草灑在大地里,像種蔬菜一樣。本身那個地是農田,已經施過很多年的化肥農藥。長出來後用耙一耙,裝在竹筐浸到水塘里,把泥洗掉就挑到集市上去當蔬菜賣了。當天賣不完怕爛掉才拿回去晒乾,賣出去做葯。肺炎發燒,以小孩居多。小孩病情變化很快,以往一服藥就能扳過來,延誤了就可能致命。你說拿這樣沒什麼療效的魚腥草做葯,吃了能不死人嗎?」
不道地的藥材一轟而上大量供應,優質的原產地藥材則遭到人們竭澤而漁式的掠搶。如今浙江各中藥房,已經難以看到原汁原味的「浙八味」了。雲南白藥最重要的原材料野生重樓,又名七葉一枝花,已經瀕臨滅絕。道地藥材大多產於老少邊窮地區,無論用什麼手段,如果能使產量倍增,對當地都是有吸引力的。麥冬使用壯根靈後,單產可以從300公斤增加到1000多公斤。党參使用激素農藥後,單產量也可增加一倍。但藥效可想而知。
「就像我們吃黃瓜,頭尾兩端味道不一樣,當歸各個部位的藥效不同。當歸頭止血,當歸身補血,當歸尾破血(催血),不能亂用。以前用當歸,都要分清部位,一錢一錢算得很仔細。現在去配藥,藥房的人跟我說,當歸都長得很大,給你一整根,都啃光也不會出事情,當然,也沒什麼療效,跟吃蘿蔔差不多。」一名老醫生告訴記者。
藥材中農藥殘留超標的真相更令人震驚,這也是我國中藥材出口最大的攔路虎。從檢測統計可以看出,我國中藥材中農藥殘留污染具有普遍性,幾乎在所有的樣品中都有檢出。二三十年前,為了消滅長白山上的松毛蟲,政府曾組織飛機在林區大規模灑下666等劇毒農藥,至今該成分仍不時在長白山區的人蔘中被檢出。
岷縣當歸又稱「岷歸」,為藥材界公認的「道地藥材」。前段時間岷縣「毒當歸」鬧得沸沸揚揚。由於黃芪、當歸、党參等藥材常發麻口病,束手無策的農民最後只能用各類高毒高殘農藥一起「招呼」。嚇得不少想買當歸的朋友,不惜從香港繞道訂購。
就在人們為轉基因食品是否安全糾結不已時,轉基因中藥也已來到了我們身邊。早在1999年,成都就利用轉基因技術提高枸杞等藥材的抗病蟲害能力和藥材產量。
「現在國家投資了好幾個億,在黃河以南的某省份搞黃芪轉基因研究。黃河以北的黃芪療效才好,到黃河以南有什麼用?」駱老透露,「中藥作為一個複雜的化合物集合體,轉基因之後是不是會影響它的性味歸經,這事沒有人管,科研經費才是大家更重視的。」
目前列為轉基因研究項目中藥包括:金銀花、忍冬藤、連翹、板藍根、魚腥草、人蔘、太子參、大棗、枸杞、核桃仁、丹參、綠豆、黃芪、百合、青蒿、何首烏、龍眼肉、杜仲、甘草、半夏、桔梗、銀杏、麻黃、防風、蘆根、地骨皮、竹葉、菊花、廣藿香、巴戟天、枳殼、夏枯草等。
「搶青」之禍
內行人都知道這句諺語:「三月茵陳四月蒿,五月砍來當柴燒。」藥王孫思邈更在一千多年前直接指出,不按時節採摘的中藥材,有名無實,跟爛木頭沒有什麼兩樣。
駱詩文說,中藥市場放開以後,藥材變成了「農副產品」,沒多少人再指導農民種葯了。現在種葯主要靠價格調節,哪個上漲種哪個,哪種方法長得最大最快就用哪種。為了儘早上市,葯農採收的天麻裡面都是癟的。桔梗生長兩三年才能達標,現在人工種植一年就可以了。
杜仲等皮類藥材,過去選擇的標準是皮必須有0.3厘米厚,樹齡一般10-15年,折斷後杜仲絲拉都拉不動,那才有效。現在不管年限,也不管加工、研炒了,當年種的都拿來用,都是薄皮和枝皮的,也根本沒有絲,療效相差極大。黃芩五寸長才能用,現在才長到一寸長就被挖出來了。甘草、大黃三年以上的才能達標,可農民一旦遇到價好的年份,就會提前採收。
還有藥用價值極高的遼五味子,本應到10月才能採收,已經提前3個月遭受了搶青之禍,採回來的青果還要噴上藥水焐紅,而真正自然成熟的五味子則無處尋覓。
中藥也有「三聚氰胺」
藥材採集之後,最基本的工作是除去泥沙和混雜物。然而目前市場上的藥材,茵陳、蒲公英、菟絲子等所含泥沙重量幾乎佔20%以上。丹皮不刮皮抽心,白芍不去老根,板藍根不去根頭部,桃仁、杏仁不去皮,酸棗仁大量含殼,麥冬、蓮子不去心……
飲片切法不同,藥效也不同。板藍根薄片的浸出物還原糖含量明顯高於斜片、厚片。但現在葯工怕切到手,隨意把藥片薄片改厚片,厚片改塊狀。片薄如飛的天麻,只能停留在老葯工的記憶中了。
既然在加工修治上竭盡全力偷工減料,功夫都花到哪裡去了?——「面子工程」,俗稱「打磺」。既為了飲片色澤好看,延長保質期,又能讓霉變藥材煥然一新。
打磺本來是傳統的熏制方法,目前的問題是反覆打磺,造成硫超標。更有甚者是直接將硫黃粉灑在藥材上面,注重養生的老百姓叫苦不迭,從我國進口藥材的韓國商家也是頗為頭痛。為了獲得二氧化硫不超標的白芷,他們只能每年從中國直接進口新鮮白芷自己加工。
當今中國,已經被戲稱為「化學大國」,中藥商在這方面的「追求」更是孜孜不倦。近年來為了讓藥材更好看,除了打磺,還增加了用雙氧水浸泡天麻漂白,用氧化鐵水洗丹參染色,拿洗衣粉搓掉霉斑……
一言難盡話炮製
很多人都聽說過何首烏能治少白頭,但為此鬧肚子的也比比皆是。
原來生首烏中含有一種蒽醌衍生物,能滑腸致瀉。必須經過炮製,讓蒽醌衍生物水解成無瀉下作用,降低毒性,才可以正常行使烏須黑髮的功效。
紅頂商人胡雪岩開設的胡慶余堂,收藏著一套國家一級文物——金鏟銀鍋。紫雪散祖傳最後一道工序,就是放入白銀缽內,用黃金鏟攪拌煎熬。
很多人以為這不過是藥店的噱頭,後來經過化驗證實,白銀含有硝酸銀、弱蛋白銀,對人體黏膜有抗菌消炎作用:金箔則具有鎮驚、安神功效。
「中藥加工炮製,一是減毒性,二是增加療效,三是改變歸經。」駱詩文告訴記者:「半夏有毒,臨床大都經炮製後使用,分為法半夏、姜半夏、童子尿半夏。用鹽滷、生石灰炮製的法半夏,用於健胃。童子尿半夏,主治跌打損傷、胃裡咳血。姜半夏則是治療婦女妊娠反應。而生半夏則是催吐的。」
但據駱詩文觀察,現在的藥廠和醫院,雖然有炮製標準,但都鎖在柜子里,好多都是不炮製,或者炮製不到家。即使某些著名的大藥店也存在此類現象。「炮製首烏傳統用黑豆煮,藥材商代以鍋底灰,甚至用墨汁染色。白朮就是往鍋里一倒,根本不翻炒,上面是白的,中間是黃的,下面的則是焦黑的。」
炮製不得法,輕則減效,重則害命。一名具有40年臨床經驗的中藥師發現,炮製用醋如果用工業醋酸或食用醋酸配製的食醋,都有一定的毒性,能引起30%左右的小鼠死亡,而使用發酵米醋則無此不良反應。馬兜鈴則鬧出過腎病風波,一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主要原因就是國外為了減肥,把馬兜鈴直接當茶飲,而不知道我們藥典規定馬兜鈴要用蜂蜜炮炙解毒。
一位醫生告訴記者,他們已經收治過多位因服用了炮製不到家的中藥材,而導致中毒的病人。
更令人擔憂的是,雖然炮製技術乃是中藥的核心,但是後繼無人,很多飲片廠甚至僱傭了對中藥炮製一知半解的初中生、高中生來作業。
「現在善鑒別精炮製的中藥專家,全國只剩下兩位『高徒』:83歲高齡的王孝濤和 85歲高齡的金世元,所有中藥炮製方面的專家加在一起,總共40多位。說句難聽的話,死一位少一位。」駱詩文說。
而一家馳名全國的老字號,由於老葯工總堅持老規矩,新領導不樂意了,退休時一個都沒留。有些人就這樣流失到深圳的外商合資藥店當技術指導,我國炮製技術面臨泄密之虞。
「王孝濤現在老得連門都出不去了,曾經想窮極畢生所學,為國家留下一本關於炮製方法的書,出版社問他要 20萬元,他向有關部門申請經費支持,沒想到一分錢都沒批,王老一怒之下罷筆不寫了。」
高價買「藥渣」
「我買西洋參的時候特別煩,有時候一泡就沒有味道了。」有位醫生氣憤地告訴記者,這類西洋參早已被萃取過有效成分。
駱詩文說,很多冬蟲夏草也已被提煉,藥材商將「藥渣」用啤酒浸泡,誤導消費者以為是真貨。沒有經過萃取的蟲草外觀飽滿、色黃而亮,現在市場上至少70%的冬蟲夏草,都被提取了有效成分,乾巴巴的,蟲體較硬,也沒有香菇一樣的香氣。
即使正規藥材市場,都充斥著以「藥渣」冒充的正品,這讓製藥廠也很頭疼。不買就得停產,買了藥品質量肯定有問題。權衡再三,最終還是經濟利益佔了上風。
以下這些藥材都發現過「被萃取」現象:人蔘、西洋參、党參、冬蟲夏草、黃連、黃柏、牡丹皮、首烏藤、金銀花、連翹、八角茴香、山茱萸、連翹、桔梗、淫羊藿、川貝、五味子、益母草、澤瀉、白朮、雞血藤,柴胡、穿山甲、紫河車等。
如果說從前的中藥造假,還只是在等級上以次充好,如今則是花樣百出了。
駱詩文曾跑遍了全國17個中藥材市場,總結出來常見的造假手法有山肉萸摻進葡萄皮,黃芩中摻桑寄生,用塑料做穿山甲甲片,把樹枝包上毛皮包切成片冒充鹿茸,在海馬肚子里灌玻璃膠,往蟲草上粘鉛粉……中成藥造假則更有隱蔽性。比如衡量萸肉的質量標準是熊果酸的含量,一些藥廠就往裡摻山楂,結果一樣達標,療效只有天知道了。
救救中藥,救救中醫
求醫問葯的人們經常感嘆,找到合格的好中藥難,找到一位好中醫,就更難了。醫之用藥如用兵,須有良醫辨證施治、對症下藥、才能精確打擊。
但中國還有多少中醫專家呢?
「過去能被國家外派給其他國家領導人治療疾病的『名師』已基本上沒有了,只有高徒這一稱謂,其中中醫有145人,計劃讓他們再帶上一批具有一定中醫水平的中年中醫,總數達到500人。」駱詩文談道。
按照《執業醫師法》規定,必須有4年以上醫學院校的學歷者,方能參加資格考試。凡是師傅帶徒弟的,基本上是學徒出身,沒有這種學歷,一律不能考執業醫師,也就無法行醫。僅有一條狹窄之門,允許七八十歲的帶五六十歲的,五六十歲的帶四五十歲的。如此以來,只有提高,沒有繼承。
「我在中醫藥局好幾年,問老中醫:『你帶了幾個徒弟?』他說上面給安排的,又不是我自己帶徒弟。如果是我自己帶徒弟,肯定會像親生兒子一樣教他。現在我都七八十歲了,徒弟五六十歲,他都形成自己觀點了,能跟我學什麼?什麼也學不了!』中醫這不是等死嗎?前年我寫了調查文章,有領導批示我反映的問題很好,要允許中醫帶徒弟,可惜下到執行層面就不了了之。」
呂柄奎被譽為中醫泰斗,他的兒子呂嘉戈告訴記者:「從中醫人數上的變化,就能說明問題。西醫人數,從1950年到2004年,增長了70多倍,達157萬人。而中醫從1950年的27萬-30萬人,達到2004年的27萬人,實現了零增長!況且這27萬人和55年前的那27萬人,醫療水平無法相比。」
自從清末太醫院被廢止,中醫藥就開始走上了不被重視之路,經過「現代化」的洗禮,如今更是日漸風雨飄搖。
「中藥現代化沒錯,只是我們的路走錯了!」著名專家張吉林認為:「中藥要走自己的現代化之路,而不是全盤西藥化。」
一位葯工批評說:「現在該研究的不研究。比如傳統硫黃熏蒸加工方式有不足的一面,但農民收的鮮葯不處理無法賣出,怎麼解決?沒有人管。」
歐盟藥典委員會草藥專家組組長格哈德·弗蘭茲,數年來研究中草藥。今年7月,在世界中聯中藥分析專業委員會第二屆學術年會上,他表示「西方的植物葯偏重於對已知化學成分的研究;而中草藥則是基於對『陰陽』理論的研究。中藥是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過來的,西藥則是純粹的化合物。因此,我們在嘗試讓中藥和西藥達到統一,結合兩者的長處做一些整合工作。」
一位評論者提供了另一個思考角度:「目前西醫、中醫,西藥、中藥,誰更科學,以我們目前人類的認知能力,無法做出判斷。所以最關鍵的不是誰先壓倒誰,而是先保護,不要讓兩大體系中的一個先行消亡。」
「洋中藥」啟示錄
中醫藥在全世界愈來愈受到重視,但是這一切,都與中國無關。我國的貢獻,僅在於為日韓等國的漢方葯提供原材料。
1949年,大局已定,蘇共代表米高揚來到西柏坡。滹沱河畔,沒有什麼山珍海味,品嘗著汾酒和紅燒魚,堪稱美食家的米高揚讚不絕口。
毛澤東笑道:「我相信,一個中藥,一個中國菜,這將是中國對世界的兩大貢獻。」
這番評價,他在1953年杭州劉庄賓館小憩時,又再次重提。
他不會想到,作為中草藥的發源地,今天中國大陸拿到的份額,只是世界草藥銷量的2%,日本則以90%的市場份額牢牢佔據第一把交椅。韓國和中國台灣地區則佔5%-7%。
曾獲得日本醫師會授予「最高功勛獎」的日本醫學權威大冢敬節,1980年去世前,曾叮囑弟子:「現在我們向中國學習中醫,10年後讓中國向我們學習。」不幸言中。
在日本,超市藥店中賣得最火的,莫過於漢方葯,甚至中國遊客來此都會大買特買,帶回去分贈親友。
「我有一天夜裡突發膽囊炎,想起抽屜里還有一包漢方大柴胡湯,趕緊沖了一杯喝下去,不一會兒就舒服多了。現在已經好幾年過去,沒有再複發過。」一位在日本常年出差的中國工程師告訴記者。
漢方葯是在公元513年經朝鮮引入日本的,受寵1000多年。明治維新之後,漢方醫學遭到拋棄,又在幾年前再度重興。「中醫學概論」2006年成為日本醫生臨床考試內容之—,2008年又被納入日本醫生資格考試。
生產漢方葯的龍頭企業集中在津村等少數企業手裡,他們特意在深圳開辦一家涉足中藥飲片的葯業公司,高薪聘請從中國葯企退休的老葯工擔當技術指導,涉及人蔘、桂皮、柴胡等500餘種中藥材原料、中藥飲片。
日本漢方葯界,對飲片炮製技術的熱情不止於此。
據炮製泰斗王孝濤回憶,只要他被請去日本講學,對方總是不忘詢問飲片炮製的關鍵環節。但王老提出想去參觀一下他們的炮製技術,卻被斷然拒絕。
美國方面也不乏「卧底」。一位葯界人士告訴記者,幾年前美國人曾以旅行團的方式到山西運城來治療結核病,當地有一位老中醫有獨門絕技。他曾公開打擂台:「你們哪家醫院說治不好,最後發了病危通知的,都可以送到我這裡。我保證一個月好轉,三個月出院。」而美國病人來此,正是為了拿到他那張治療結核病的方子。2008年,美國有關部門又撥款500萬元給北京協和醫院,委託該院幫其了解我國中藥材資源和開發利用情況。著名中醫學家鄧鐵濤老先生,則收了一位美國徒弟。
如今中國六七十歲的老中醫,到美國去就有可能享受「敞開綠卡」的特殊優待。
一位中醫學教授,在國內開不了藥店,更開不起醫院——他是老師,沒有辦法考執業醫師,沒有處方權。開醫院則必須有100平方米的地方,配上檢驗員、藥師,以及5名以上的醫生。63歲那年,他遠赴重洋。在美國,直接住在兒子家裡坐診。
為了給其他醫生也留點飯吃,他的規矩是一天只看30個病人。為了避免低劣藥材之禍,特意從香港進口藥材。一個月收入9萬多美元,交完稅還有6萬多。在美國,10萬美元就可以買一棟房了。「在美國開診所什麼都不要,但是就一條,每隔一天衛生部門會來檢查處方,他們想學東西。」
湖南中醫學院一位副教授陳勇,將自己在美國的考察,寫成了《美國市場中草藥的熱銷,對我國的中草藥研究的反思與建議》一文,這篇從大洋彼岸寄來的文章,正放在記者案頭。他在文中談道:「1994年美國已經通過一條法規,中草藥這樣的補充品,不經FDA批准,就可以直接進入美國市場,在有機食品專賣店銷售。看見美國有機食品專門店的貨架上擺滿了各種中草藥製劑,真是既高興,又慚愧,高興的是中草藥製劑在美國這麼受歡迎,中醫藥發展有望。慚愧的是在琳琅滿目的中草藥製劑中,沒有一種是中國製造的產品。」
今年4月份,陳勇的小外甥女被診斷為鼻內有炎症,西藥用抗生素。他女兒拒絕了,去有機食品專賣店買了一支德國生產的純中藥噴劑,一噴見效,清鼻涕立刻不流了。嬰兒使用尿不濕有一個副作用,就是很容易患尿布炎。將美國加州寶寶公司生產的一種純中藥軟膏抹上去,10分鐘內紅色炎症就會消失。
我國古方「六神丸」,日本拿去改造後,開發出「救心丹」,曾一度風靡全球,被譽為「救命神葯」,年銷售額1億多美元。日本老牌的漢方葯「正露丸」,也已經返銷中國。在向中國申請中藥專利的國家裡,以日本、韓國、美國、德國最熱衷。2006年底,葡萄牙國立波爾圖大學正式開設中醫專業,並招收了首批27名學生。來中國研讀自然科學的外國留學生中,學習中醫藥的人數位居第一。
中醫藥在全世界愈來愈受到重視,但是這一切,都與中國無關。我國的貢獻,僅在於為日韓等國的漢方葯提供原材料。
一位老中醫則告誡說:「我們的中醫藥界要自尊自愛,不能始終靠『外力』來帶動。國外重視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去研究。國外沒什麼動靜了,立刻視老祖宗留下來的寶藏為敝屣。」
【本文源自《新民周刊》第45期,作者張襦心,中醫書友會特約編輯小熊整理,轉載請註明作者及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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