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過再多的書,最後終需讀懂自己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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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書緣,書與人緣,一直以為皆須邂逅,最終的結局是在書中遇見了不一樣的自己,於是驚奇發現,原來那個在歲月的裂隙中看似清晰早已呈現的人,實際上並非此刻這個,而是另有影像。我於是以書為繩,開始了一生尋找。
書緣
自幼跟隨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他們本應該於這世界最深的田園,安享退休後的閑適,我的到來多少打破了這種寧靜。雖然外公依然品茶、養花,但因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他把我放在了心上。
外公的叔叔是我們當地唯一的私塾先生,因為這樣的教化,他們族中無論男女皆是彬彬有禮。我也在依稀的記憶里殘存了一片書香模糊:青石板鋪就的庭院,幾間房屋,一排用朱紅大漆漆就的高大書櫥里,滿是線裝古籍,一個微胖的老人手拿竹筆正專情於宣紙之上,一色皆是蠅頭小楷,工整清晰,雖然他已古稀,可卻眼力超人。
若干年後我依然聽到他說:你每次來都要尊稱我,我拿什麼謝你呢?
我燦爛笑容,似是不懂。
外公家裡書籍也不少,但只有一套【毛澤東的選集】是經常擺放的,我識字不多,磕磕絆絆讀的斷斷續續。現在記得最多的就是張思德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其餘都散於時光。
舅舅接替了外公的工作,他喜歡買雜誌。一開始我被雜誌外表的花花綠綠吸引,隨後書中的故事讓我手不釋卷。但舅舅的書都在他的床底下。
外婆家裡注重整潔,沒有隨便亂丟的習慣,我不敢把那些書從床下拿出來。我盼望他們外出,我於是可以享受自由,把舅舅的書從黑暗的床下拯救出來,而我並不知道,它們是我一生的救贖。
一個秋天的下午,我姨夫從外地回來。他原先在福建服兵役,此時他轉業到我當地最大的印刷廠上班,他給我帶來了我人生的第一本課外讀物。因為它屬於我,我興奮的沒吃晚飯,天色漸暗,書上的字也已模糊。
外公說,明天再看,天黑了。
我這才抬頭看了一下天,月亮已經升起,沾滿清秋的涼意。我再低頭看書上的字,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我獃獃的望著天空,眼睛突然濕了,原來除過這個小小的院落,在遙遠里還有那麼精彩紛呈的世界。我對自己說我要去看看。
聽書
小學二年級,我到了臨村上學,做為班上最小的孩子,我孤單沉默沒有朋友。這時一個又高又大的姐姐,拉起了我的手。她說來我們一起玩。我又驚又喜,沒站穩,摔了一跤。姐姐很抱歉,她說你別哭了,我給你講個故事。
姐姐很會說故事,我一直以為姐姐有個會講故事的媽媽,或者奶奶。可是後來我知道姐姐什麼也沒,她只有爸爸和弟弟,她所有的故事都是聽廣播聽來的。
廣播?我立刻想起了外婆家的收音機。可是那時候外婆家裡已經有了電視,很長時間我們都把它忘了。我對廣播產生了興趣。
但外婆家的收音機不能在大人看電視時播放,我很苦惱。姐姐很負責任,每天去的很早給我講故事。後來全班的孩子都迷上了聽故事。我們聽了很多書如【安徒生的童話全集】【格林童話】,後來我們都迷上了武俠評書。那個時候劉蘭芳、單田芳、郭彬、田連元是我們的朋友,為聽【馬鳴風蕭蕭】【白眉大俠】我們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以後的日子,家裡有了一個小收音機,我如獲至寶,聽書聽戲,常常如痴如醉,誰也別想喊聽我。?
淘書
上初中我才第一次知道圖書館什麼樣。我當時驚呆。我的班主任老師是個剛從師範畢業的小夥子,人很親切,問我們都喜歡什麼書,可以為我們借。我有一次終於鼓起勇氣說最想看【紅岩】。
對【紅岩】的渴望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的外公早年參軍,我自小在他的戰爭故事中長大,他就一直說【紅岩】是很好的,我終於有機會讀到。
老師為我借了這本書,我讀的很認真。然後,老師為我借了更多的書。我的中學時光就這樣悄然流走了。
高中生活開始了,學校門口有兩個書攤。那個時候盜版書席捲世界,我從生活費里擠牙膏似地擠出一點錢都買了書。【茶花女】【飄】【紅與黑】是當時熱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幾乎人手一本,當然像【穆斯林的葬禮】【落紅蕭蕭】我也愛的迷糊。
之後我走上了淘書的路,知道了譯著版本,打聽到一些不錯的書消息,就一定要借到買到,我太執著了,以至於後來完全忘記手邊命運的殘酷。
在大學門前遭拒,我開始了人生的飄零。開一家小店維持生活,我很幸運因為愛書成了孩子們的王。我們交換存書,每天我都讀到深夜。
那個時候,我的姨母在她生活的地方的村支部工作,家裡堆放大量雜誌。我於是又成為了雜誌的愛好者,因為見我喜歡讀,一個在外地的嬸嬸贈送了我許多過期的雜誌。我如獲至寶。因為我知道這世界什麼也有過期但知識永將保鮮。
悟書
命運於人就是這樣,你看見書,周圍的人卻看見你。每一個人走入社會的這一刻,就是翻開人生這本書的時候。我們無一例外的去接受生活的風吹雨打,和命運的無情拷問。
從小生活的無憂,在學校一直是學習的矯矯者與命運相逢跌入谷底,一時間我成了所有孩子的反面教材。讀書無用論曾經在此處盛行一時,我則像一個傳染病患者一樣走哪兒都被拒絕。
如果僅僅這樣彷彿還不能顯示生活真象,健康失落的同時,霜雪相逢的失去接踵而至。我走入命運輪迴的殘酷,無常偏又來到,幾年間至親也在這場浩劫中先後離去。
滿目瘡痍,我不斷問自己: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絕望的活著!
此後我完全屏蔽了世界!
我再也沒有對人說過我讀過書,夜晚來臨,我才開始生活,讀書寫字,暗夜孤獨。天一亮我又期盼天黑,周而復始。這樣一晃就是十五年。
一天,命運讓我遇見了一個朋友,他說,姐我怎麼覺得你與周圍的人不同呢?你一定讀過很多書。
不同?
十幾年的錐心執念直到這一刻,竟是自行解落。
原來我這一生最沒讀懂的就是我自己!
我聽到心中冰川融化的巨響,我淚流滿面。我在那個星光夜晚放聲大哭。
我開始認真去讀人生這本書。
我逐漸和越來越多的顧客成為朋友。我聽到了越來越多的人生故事。我發現每個人都是一本厚厚的書。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不管讀過多少書,最後讀懂的都是自己這本。因為每個人都是這世界的與眾不同。
命運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告訴你我他,我們無需介懷,因為它的雙手再鋒利也無法拿走你陽光明媚的權利,你找到了自己,也就把握了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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