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以南非洲:絕望與希望並存之地

近乎零壓力的生活狀態,使得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數千年來都處於幾乎靜止的狀態,甚至連戰爭在多數時候也如同過家家一般。時至今日,除了數量不多的城市之外,多數農村地區依舊處於半農耕的部族社會狀態。絕望之地近年來在和撒哈拉以南非洲有關的新聞中,出現頻率非常高的詞就是「埃博拉」。其實嚴格說起來,埃博拉並不是一種特別可怕的病毒。雖然它的致死率極高,但這種病毒的潛伏期並不長;更重要的是,它是靠體液傳播的。這兩點決定了埃博拉病毒要想大面積傳播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前提是擁有相對正常的衛生系統和基層組織能力,老百姓具有一定的常識……再簡單點說,你身處撒哈拉以南非洲以外的地方就行。在筆者看來,各種疾病之所以在撒哈拉以南非洲肆意傳播,與其歸因於「落後」,倒不如說「原始」。迄今為止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大的問題,就是在歷史的大部分時期里沒有跟上人類文明發展的進程。這並非危言聳聽和歧視。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戰亂地區,我們隨處可以看見拿著AK-47到處掃射的當地人;他們中的大多數,其中包括正規的軍警,都認為子彈能夠打到人不是靠「三點成一線」的瞄準,而是靠巫術。同樣,只要你有更強大的巫術,就可以讓子彈打不到你。所以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這裡經常會出現一場衝突消耗幾十萬發子彈,卻幾乎沒有人受傷的「奇蹟」。埃博拉能夠在當地蔓延,除了缺乏必要的醫療衛生條件外,當地篤信巫醫和原始的喪葬習俗也是重要原因。在一些地區一度出現過當地村民在巫醫的鼓動下從隔離區搶走埃博拉感染者的事情。撒哈拉以南非洲之所以會長期保持這樣一種狀態,和那裡特殊的地緣因素是分不開的。其實在1萬多年以前,世界各地人類的生活狀態基本差不多,都處在漁獵採摘為主的蒙昧狀態。文明能夠在一地產生,無非通過兩種方式——原生或者外來傳入。撒哈拉以南非洲所處的位置首先就斷了外來傳入的可能性。撒哈拉沙漠面積約906萬平方千米,那裡荒涼到連大部分候鳥遷徙都只能繞遠沿著海岸線飛——這才是貨真價實的「鳥不拉屎」。就是這片大沙漠,把右埃及、兩河流域兩大文明發源地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實實在在地隔絕開來。等到亞、歐地區的航海技術發展到可以通過海路到達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時候,穿過波濤的人們又遇到了另一個問題——傳染病。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幾乎算是世界上最完整的天然病毒基因庫,幾隻蚊蟲「咬死」一頭牛在那裡並不是天方夜譚。即便到了今天,您要去撒哈拉以南非洲之前,各種防疫針都能把胳膊扎得和矩陣似的——事實上,藉助現代醫療技術保證外來人員可以安全地長期待在撒哈拉以南非洲,不過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以後的事情。正是因為這個緣故,近代來自歐洲的殖民者對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控制程度才一直不太高——對比印度、拉美、澳大利亞, 留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風險和代價太高了。

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馬里,多貢人的舞蹈葬禮,舞者戴著刻畫有神秘生靈的面具。

烏干達巫師。但這並不等於別人不會打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主意,雖然不能長期紮根,但把當地的資源帶出來還是不難的,比如說—人。事實上,黑奴貿易並不僅限於公元15世紀以後,早在阿拉伯帝國時代,阿拉伯商人就已經開始大規模販賣黑奴到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南部地區。我國唐代歷史中記載的「崑崙奴」,一些觀點也認為是來自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黑奴—當時阿拉伯商人和唐帝國的貿易往來非常頻繁。很多地區對歷史上的征服戰爭都有這樣的評價:客觀上促進了文化的交流。說得直白點,入侵者往往也會帶來外來文明。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和後來的西歐人都曾做過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入侵者,但那種純粹的掠奪除了讓撒哈拉以南非洲損失掉大量精壯人口外,並沒給當地留下多少文明影響——連這種最屈辱的文明傳播方式,撒哈拉以南非洲也得不到多少「乾貨」。那為什麼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沒能獨自演化出自己的文明呢?看看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氣候帶分布也就清楚了。撒哈拉以南非洲人口最集中的分布區域大致是在北緯15°到南緯15°之間,也就是赤道兩側。這裡沒有四季的概念,只有旱季和雨季,沒有秋、冬,很多外來的一年生植物在這裡都可以多年生長。這裡土壤的肥沃程度僅次於我國東北和俄羅斯的黑土地,土質鬆軟到根本不需要翻地就可以種植。即便是在雨水相對較少的旱季,各種水果和堅果也可以滿足一個成年人正常的熱量消耗……正是這種舒適到極點的環境,使得幾乎一切發明創造都變得沒有必要。如果隨便撒一把種子就可以解決一年甚至幾年的糧食問題,那自然沒人會去琢磨如何改造工具,如何修水利……甚至連針線在這裡都有點多餘,因為這裡壓根兒無「寒」可御,除了裝飾,衣服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

這幅作於19世紀前半期的油畫,反映了非洲奴隸貿易的情形。這些奴隸來自非洲西海岸。作者:弗朗索瓦-奧古斯特·比亞爾。近乎零壓力的生活狀態,使得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數千年來都處於幾乎靜止的狀態,甚至連戰爭在多數時候也如同過家家一般。時至今日,除了數量不多的城市之外(這些城市都已經實現了現代化或者准現代化),多數農村地區依舊處於半農耕的部族社會狀態。一些在外界看來理所當然的認知,在當地卻怎麼也普及不開—沒有必要的經濟基礎,純粹靠宣傳去搞科普和掃盲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希望之地在我們看來,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其實一直是在「捧著金碗要飯」。非洲大陸素有「世界原材料倉庫」之稱,世界上已探明的150 種地下礦產資源在非洲都有分布和儲藏,尤其是與高科技產業密切相關的50 多種稀有礦產在非洲儲量巨大,其中至少有17 種礦產儲量居世界首位,鉑、錳、鉻、釕、銥等的蘊藏量約佔世界總儲量的80%,磷酸鹽、鈀、黃金、鑽石、鍺、鈷、釩等礦藏佔世界總儲量的一半以上。非洲的石油儲量僅次於中東和拉美,僅撒哈拉沙漠地下的石油儲量就佔世界總儲量的12% 左右。而從前面的文字中我們也不難發現,非洲農業的潛力同樣大得嚇人。就是這樣一個富得流油的地區,和它有關的新聞卻幾乎離不開戰亂、饑荒和瘟疫。那裡不乏精英人群,但是他們的奮鬥目標基本都是離開非洲到歐美或者東亞去。從地緣政治角度來說,非洲是一個缺乏核心地帶的地區。什麼意思呢?我們拿歐元區來比對一下:不算俄羅斯,歐洲基本是由一大堆體量相差不大的國家組成的,如今能夠聚合成歐元區,是因為有法、德兩台經濟發動機作為核心,而這兩個國家是目前世界上少有的工業體系比較完備的國家。

中國援塞抗疫醫療隊直面抗擊埃博拉。

中國工人和象牙海岸當地工人一起參與阿比讓至大巴薩姆高速公路的建設。

中國援建的迦納國家大劇院。非洲如今最大的問題就在這裡:缺乏工業,更缺乏一個工業化程度較高的國家。一旦出現這樣一個發動機式的國家,在它的帶動之下,整個非洲的社會結構就可能引來一場徹底的革新。而在此之前,撒哈拉以南非洲落後到原始的局面恐怕很難有根本性的改觀——缺乏工業,造不了東西,那麼在國際貿易談判中就必然居於被動;沒有現代農機具,沒有化肥、農藥,從糧食到整個國家的衣食住行全得依賴進口,這樣的國家除了廉價賣資源乃至賣主權,再也找不到其他出路了。回顧歷史,非洲不是沒有過有潛力成為發動機的國家。南非、埃及,甚至利比亞,都曾有過這個可能。但是由於內部或是外部的種種問題,這些國家最終都走上了去工業化的道路,如今它們對非洲的實際影響已經很小了。未來情況也許會大不相同,因為非洲迎來了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中國。這不僅僅是因為中國沒有西方人的傲慢,更重要的是中國同非洲地區的經濟合作模式不同於以往。中國並非簡單地在當地買資源、賣工業品,而是進行工業輸出,幫助當地實現本地化生產。非洲國家在這個過程當中,不僅僅享受到了廉價的中國商品,也開始第一次實實在在地接觸到了真正的工業化。雖然一切還只是剛剛開始,但是我們可以感覺到,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希望已然觸手可及。

(本文經授權摘錄自《一本書看懂地緣世界:全球政治勢力全解析》,鬼谷工作室·王偉,中信出版集團,201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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