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時器:人類發明的藝術傑作(二)

掛鐘,瑞士拉紹德封,約1750 年。該壁鍾外殼裝飾有鏤空銅飾,繪仿玳瑁底色,嵌錫質鐘盤,四時及八時處有兩個上鏈孔。內為冕狀輪擒縱系統機芯和擺線鍾錘調校器,頂部安有鈴式整點和半點自鳴裝置。

「閣樓工匠」: 真正的藝術大師

「閣樓工匠」所處的時代是一段充滿靜默的歲月,低調寧靜,簡單瑣碎,但卻孕育出偉大的事業。「閣樓工匠」除了鐘錶工匠外,還包括金銀器工匠、雕刻工匠、琺琅工匠等,這些日內瓦的「閣樓工匠」以他們的專業和知識水平形成了一個世界上獨特的群體。他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匠人,而是大師,是真正的藝術家。他們有教養,思想開放,對世界保持著好奇的態度。他們總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自由,除了工作更熱衷於享受生活。因此,他們會精心安排自己大部分的空閑時間,以便能夠會友、娛樂和學習,或者參加政治辯論。至1760 年,日內瓦有600 多位鐘錶大師,這對於只有20000 居民的小城來說,可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在日內瓦,製表師不是普通的手工業者,他們受過教育,參加政治辯論,光顧文學沙龍,參與咖啡館裡的討論。他們對天文和科學感興趣,對文學、哲學、藝術等多有涉獵,富有遠見,認為創新需要掌握技術和藝術以及文化知識。無論是製表師、精雕大師、金匠還是琺琅大師,他們都深受啟蒙運動時期的影響,從而成為頂尖的工藝製作的「貴族」。他們不曾割斷歷史、拋棄傳統,但也從來不抱殘守缺、固步自封,這才是瑞士鐘錶業長盛不衰的真正原因。

懷錶,美國紐約和瑞士日內瓦,約1890 年。該懷錶為嵌綠松石金質鑄造錶殼,鍍金錶盤上嵌松石色琺琅半圓珠,橙色浮雕的琺琅時標和蛇形指針;內置精鋼橋架式機芯,採用槓桿式擒縱系統,雙金屬螺絲平衡擺輪,藍鋼寶璣上繞遊絲。

鐘錶大師不僅是發明家,也是設計師,他們用雙手,以及技藝、精度、品位和智慧打造各種各樣的手錶。他們不斷追求卓越和完美,而好奇心自然促使他們反覆琢磨自己的作品。在他們的手裡,無限短暫的時間可以用計時碼錶來測量,漫長的世紀時光可以用萬年曆來計量。時間可以用擺脫重力干擾的陀飛輪裝置,可以用倒計時來測量,或者可以用敲響打簧裝置來報時,如一問、二問或三問表。

製表行業需要相當大的耐心,注意力也要高度集中,因為工匠們要非常熟練地、不知疲倦地重複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無數個動作來處理微小的部件,與操縱輪、小齒輪,螺絲和梢栓打交道。為了完全控制每一個步驟,工匠都要將注意力集中到手錶的每一個部件上,從裝配和調校機芯到安裝錶盤、指針和最後的錶殼。從最簡單到最複雜的機芯,工匠都能夠製造出來,他們是技能、知識、激情和控制力的化身。工匠們對審美要求非常敏感,所以會竭力尋找使手表達到完美的技術。他們利用自己的創意天賦,用最合理的方式安裝機芯,給錶盤留下足夠的空間去裝飾,而且還要精心設計機械裝置以滿足微型化、精雕細琢和機芯與錶盤基本工作的要求。從設計到最後的修飾,這種追求卓越的理念一直引領著製表大師。

蝴蝶形獵表,瑞士日內瓦,約1800 年。該表為玫瑰金錶殼,裝飾內填琺琅、透明琺琅和琺琅微繪,鑲嵌珍珠、凸圓形綠寶石和紅寶石,其中6片綠寶石鑲貼於琺琅之上,白色琺琅錶盤。

知識和技能的傳承是鐘錶業崛起的核心,因此師徒之間的關係對鐘錶製造工藝的發展至關重要。自從1601 年開始採用行會制度,日內瓦地區的職業規範,在涉及法規法令以及貿易組織的時候特別注意這方面的要求。五年學徒之後,那些有志於成為製表大師的學徒們必須做出「一個掛在頸部可以報時的小鬧錶,以及一個放在桌子上的方形鍾」。只有這樣,他們才有資格自立門戶。一旦獲得「製表大師」這種稱號,他才被允許收徒,在任何時間都只能招收一個或兩個學徒,而且還必須做出承諾,就像一位父親教給他的兒子們一樣把自己手藝的全部傳授給學徒。一代一代的師徒傳承,才讓瑞士的鐘錶業一直長盛不衰。

日內瓦的鐘錶之所以能夠持續發展,走向世界,還在於製表師和經銷商開闊的眼界。他們不滿足於當地市場,甚至也不滿足於歐洲大陸,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全世界。其實,日內瓦工業領域的出口行業早在17 世紀就已初具規模。在1750 年至1830 年間,土耳其、中國和印度的鐘錶愛好者對於裝飾華麗的日內瓦鐘錶情有獨鍾。為了滿足新市場的需求,日內瓦製表業為土耳其市場製作的鐘錶被特意打造成三重錶殼以及帶有土耳其數字的錶盤,而為中國製作的錶盤有時也採用中國漢字顯示時間。

漢字時標懷錶, 可能製作於瑞士日內瓦或弗勒里耶,約1860 年。

其中有一塊「漢字時標懷錶」最具特色,錶盤上既不是阿拉伯數字,也不是羅馬數字,而是用中國漢字顯示時間,不是顯示小時,而是時辰,就是中國人熟悉的子時、丑時、寅時、卯時等。值得一提的是,錶盤上面有幾個漢字是錯誤的,這可能是瑞士人照著中國人寫的漢字一筆一畫所描模的,是為中國市場而製造的一件典型。同樣,為中國市場製造的還有一個在中國註冊的商標,那就是「有喴」商標,這是製表師愛德華· 有喴的姓氏(EdouardJuvet)。

懷錶,瑞士日內瓦,1924 年。18K 黃金和翡翠錶殼,鑲有8/8 式切割鑽石,錶殼採用鏤雕工藝雕刻,使用封閉式鑲嵌鑽石和珠鑲鑽石工藝,銀錶盤。

計時器: 科學與藝術的完美結合

鐘錶有它們的實用功能:即測量和標記時間的流逝。在另一個層面,鐘錶也是一種美妙的藝術品。鐘錶可以被看作是一個高度精密技術的產物、一個身份的象徵、一份愛情紀念品、一份禮物或者一份祖傳遺物。對於很多始終在努力改進這些計時裝置的人來說,人們對鐘錶喜愛是對他們工作的獎賞。一件精美的鐘錶作品不僅包括靈動的設計和技術的革新,更包含精緻的做工。可以這樣說,測量時間的計時器包含著文化、技術、歷史、社會、美學和藝術財富,是科學與藝術的完美結合。一隻做工講究、功能複雜的懷錶,往往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製作完成。

出現於19 世紀的中產階級,有著一定的文化和財富,品位也在發生改變。隱藏在錢包、鼻煙盒、扇子和其他貴重物品里的表風靡一時。這些小型計時器繼承了16 世紀戒指表和手杖內嵌表的特點,象徵著那時社會上升階層欲將機械迷你化的嘗試,上鏈的鑰匙也因此變成了珍貴之物。

懷錶,瑞士日內瓦,約1690 年。此懷錶為雕花黃銅和鋼製外殼,錶盤外圈鑲藍色羅馬數字及卷渦紋,中央為壓制花紋;內置黃銅框架機芯,埃及式夾板柱,採用冕狀輪擒縱系統和芝麻鏈,並安裝貝殼形大平衡擺輪,活動薄片調校系統。

19 世紀下半葉的女裝將表搭配在長項鏈上,使得這種出現於19 世紀初的長項鏈得以復興。這樣的表成為飾品中的一部分,整套飾品還包括皮帶扣、手鐲和用琺琅貴金屬做的耳環。鑲嵌在寬手鐲里的手錶也被認為是該時期的傑作。這些新物件的裝飾性明顯優先於實用性。

作為實用器和藝術品的完美結合,鐘錶能夠反映製表技術的實用價值、手工藝術的欣賞價值、折射歷史的人文價值以及無形的品牌價值。不用說高級手錶的製作都用到金、銀、鉑等貴金屬,還要鑲嵌鑽石等珠寶,製作成一件件美輪美奐的作品,單就鐘錶製作的技術本身而言,也造就了它的藝術品屬性:鏤空機芯、手機雕花、手繪琺琅、珠寶鑲嵌等,無不體現出它的藝術價值,這是普通商品所不具備的。好的手錶不僅顯示佩戴者的個性,更彰顯其社會地位和文化品位,提升佩戴者的風度氣質。在正規的社交場合手錶往往被視同首飾,是男士最為重要的裝飾品,男士佩戴的手錶,往往會成為引人矚目的焦點,甚至比穿的服裝更為重要。

機刻雕花懷錶,法國巴黎,約1750 年。該懷錶為機刻雕花金質錶殼,

中央嵌玫瑰型切工鑽石,銅胎琺琅錶盤和金質指針。

隨著人類智慧的提升,製表大師僅憑藉他們的雙手雙眼就能製作出更加精微而複雜的作品來。製表大師都有一雙「漂亮」的手,他用這雙手對機械性能的卓越與完美進行著不懈的追求。鐘錶里無數的微小部件在他的手中誕生,這雙手可以製造出內置萬年曆,可以創造出擺脫重力干擾的陀飛輪,可以用計時碼錶精確測量很短的時間,甚至可以讓鐘鳴聲忠實地為佩戴者報時。簡言之,製表大師已經把鐘錶製作的每一個精微細節升華為一種精緻的審美藝術,並以此來詮釋瑞士製表傳統的豐富內涵。

在製表業中,「設計」這一概念是隨著20 世紀初腕錶的發展而提出的,這要回溯到腕錶產生之前。對於那些戴在頸上、掛於腰間或塞在口袋裡的表來說,設計主要體現在對機芯的保護上。腕錶,顧名思義,並不是設計用來裝在口袋裡,而是醒目地戴在手腕上的,這使它兼具裝飾性與實用性。為了呼應技術上的進步、彰顯與懷錶的不同,人們賦予了腕錶以全新的外形。懷錶多以其外殼上的裝飾令人稱道而設計,而腕錶的設計則成為一種新的理念,它是創造力和藝術追求與簡單幾何形狀的完美結合。正是設計使腕錶錶殼從裝飾物蛻變成藝術品:珠寶工藝師、琺琅師和雕刻師的才華,使腕錶的外形擺脫了最初的質樸而得到了升華。

戒指表,瑞士日內瓦,約1910 年。該表為金質錶殼,採用機雕金胎透明琺琅工藝,切面圓鑽和切面圓形藍寶石,鍍銀錶盤;內置德國銀橢圓形橋架式機芯,表面珍珠圓點打磨,採用槓桿式擒縱系統,未截斷雙金屬螺絲平衡擺輪,平遊絲,快慢針。

製表師們喜歡衝破技術的藩籬。在18、19 世紀之交,鐘錶的複雜功能對機芯如何做得輕薄提出了挑戰。一塊逆跳小時和日出日落時間的雙面表(鑰匙上鏈)、一塊帶有溫度計的表或一塊超薄的懷錶,都是最鮮明的例子。另一方面,人們日常起居、風俗和生活習慣的發展使得製表師們製作出的計時器比以往更具創新性。航空、汽車和體育領域的發展,尤其激發了他們的創造力。

製表業領域一直都是培育藝術之花的肥沃土壤,數百年來,無數作品的藝術價值在工藝師的雙手中誕生。作為極致美學的同義詞,藝術品製作工藝將源自古老的傳統製作程序與作為手工技藝延伸的新技術相結合。他們致力於將日用品轉化為藝術傑作,這就需要經過工匠之手為作品賦予高貴的氣質。在這個特別的領域裡,工匠的巧手至關重要。運用古老的工藝,靈巧的手指能夠遊刃有餘地操作,把耐心和注意力傾注到每一處細節里,甚至在最微小的手錶機芯的組件上也要實現藝術的完美。

克里斯托夫· 弗朗索瓦· 馮· 齊格勒(1855—1909) 的一幅油畫, 此畫繪於1879 年,表現了十八世紀的日內瓦製表工坊。

鐘錶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因此它成為結合多種技藝的真正藝術品。這可以從16 世紀以來發展的裝飾藝術以及由此衍生的下列鐘錶裝飾工藝中得到印證:雕刻、雕花、金屬壓花工藝、彩金工藝、寶石和珍珠的鑲嵌、玳瑁或動物角裝飾、釘飾裝飾、馬丁漆、機刻雕花、琺琅嵌飾。很多鐘錶還裝飾有華麗的寶石、自動機械和音樂裝置,特別是自動人偶和人形敲鐘錘。

鐘錶製作,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是一項依靠集體智慧才能實現的工作。比如雕刻工藝師、珠寶鑲嵌師、琺琅工藝師、錶殼工藝師,等等。

(摘自榮寶齋《藝術品》,文/ 張貴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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