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 被時代拋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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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他們

也都是有理想有奔頭的

只不過時代變了，變得還那麼快

快得超越了他們的認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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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用戶，知乎相聲話題最多贊同者*-*

看到這個題目，又想起自己一個人在家刷《鋼的琴》的那個下午，不僅僅是淚流滿面，簡直是痛哭失聲。

作為一個 85 後，童年時代有一陣是跟著爸媽在工廠的車間里度過的。雙職工，三班倒，沒空看孩子，就帶著孩子上班去。我爸廠里是做巧克力的，我媽廠里是做香煙過濾嘴兒的，工作環境除了雜訊很大之外也不算特別惡劣。孩子看住了，不亂跑，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危險。印象里，跟我爸去他們廠澡堂子洗過澡，浴室玻璃破了，撒氣漏風，全靠熱水盯著。在我媽廠里修過機器，某台車故障停工，等保全來修理的工夫，正好被我撞見，讓帶班的耿姨（這人長什麼樣我都不記得了，就記著姓耿）照著某個鐵盒子用全力連拍三下，機器馬上恢復運行。那年我也就……四歲。

後來有一陣，市場不景氣。我爸廠里產品賣不出去，發不出工資來，就給職工發實物，自己去賣了換錢。我爸打下鄉回來就當工人，哪會做買賣。自己拿自行車馱了去馬路邊賣，站了半天沒人買，人家不知道他給誰送去……他磨不開吆喝。

後來我媽廠子也不行了，這時候正趕上我七歲，上小學。當時學雜費還不貴，百十來塊錢，晚自習費每月五塊，這個印象很深刻。當時時興買斷工齡，廠里發一筆遣散費，（大概有幾千塊？）打這兒起你算是跟廠里一刀兩斷，以後什麼勞保社險退休工資跟你就沒關係了。有膽兒大的就去買斷，然後拿這筆錢做買賣，後來這幫人不少都發財了。我爸我媽就不敢買斷，怕以後沒著落。

即便如此，家裡也不能沒進項吧，我媽開始想主意。我小學二年級，跟我媽在菜市場賣橘子，一塊一斤。那時候不到十歲，也不懂面子薄厚，站市場里扯脖子就嚷。賣了也就不到一個月，發現不成，鮮貨這東西賣不出去就爛，成本太高，後來又賣山芋……折騰幾回就明白了，我們家人就不適合經商。

後來家裡賣過刨冰，我爸給大學宿舍當過宿管，我媽給一個私企當個會計，慢慢地，二老歲數大了，從『病退』變成正式退休了，用他們的話說，『紅本兒』下來了，日子才一點一點地好起來。

我小時候的玩具就是兩輛電動小汽車，其他的就是什麼日光燈燈口、試電筆、改錐等等。小時候的課外書大多也都是爸媽從廠子里拿回來的，所以看得也比較雜：六本黑皮兒的《十萬個為什麼》、basic 語言的基礎入門、美術字體設計、家用電器修理……什麼內容都有，比什錦糖都熱鬧。小學一年級的夏天，學校組織訂冰棍兒，有訂水果的有訂奶油的，我不訂，家裡沒錢。小學時基本不吃零食，因為家裡壓根就不給零花錢。初中的學費基本上都是先從爺爺和姥爺那兒拿，然後我爸我媽湊夠了再還回去……就這麼困難，家裡愣供著我讀到研究生，當時不覺得什麼，現在回頭想想，爸媽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連著三回局先進，就差一步，我就預備黨員了。』我媽從我小的時候，直到上個月，念叨過無數次這個話題。我還見過局先進發的獎品——一台簡易的榨汁機。我媽說起這事時，眼睛裡真的能洋溢出和年齡不符的光芒，似乎她還是當年那個小四十歲的國企職工，還能繼續給國家給單位做貢獻。其實，那時候的他們也都是有理想有奔頭的，只不過時代變了，變得還那麼快，快得超越了他們的認知能力。

後來看《鋼的琴》的時候，簡直就像看到了爸媽的同事們一樣。那個眼神，那個動作，那個語氣，根本看不出表演的痕迹，簡直就是他們。現在每次走到他們單位舊址的時候，我還會有意無意地往那個方向看一眼，就好像能看見年輕的他們正從廠門裡出來一樣。然而並不會，我爸所在的食品廠現在是某大學宿舍區，我媽所在的造紙廠現在……不知道擱那兒幹嗎用呢，可能等著大款來拆了蓋樓呢。

這樣一個成長的環境，使我對世界的認知無可避免地被打上工人階級的烙印。即便我多上了幾年學，即便總能聽到『貧窮即是原罪』這樣刺耳的說法，我還是會堅持認為：

勞動者是最美的人。

感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