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誕生了很多頭腦簡單但心理複雜的人
大洋新聞 時間: 2011-08-13 來源: 廣州日報 作者: 鞏一璇
《在西廂》劇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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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華 簡介
香港文化界著名人物,曾寫過多部舞台劇,部分劇作探討同性愛及異性愛之間的異同。現在華人圈子裡流行的同性戀稱呼——「同志」,就是林奕華在1989年第一次使用之後傳播開來的。
文/圖本報駐上海記者鞏一璇
香港的影視觀眾主力還是女性,稱為「師奶文化」,這是一種弔詭,它是從「小男人文化」過渡而來的,這兩種都是沒有信心的文化。「小男人文化」就是我們都把自己當蟑螂,我們要的只是生存,不管這個世界有什麼美好的、高尚的、崇高的、任何有關心靈的追求,小男人文化都會告訴我們:那些都是虛幻的,華而不實的,都是一些假裝清高的人在追求的東西。
如果一個人一直失戀,那就可能是他自己的問題了。我後來發現,我的戀愛,我選擇愛人的標準都是外在的,我投射了自己的慾望、自己的欠缺在他人的形象當中,我看到比我高大的,比我強的我就忍不住去接近,然後被接納,但是最後會失敗。因為我是拿著一個名單去尋找愛情的,通過讓別人愛我來愛自己。
我漸漸發現,原來人生有很多事情不需要按照別人的規劃來過的。你只要把眼睛打開,把毛孔打開,把細胞打開,你就算坐在那裡發獃,也沒有浪費時光。
大家常常用看電影的標準去看戲劇,用選娛樂片的標準看戲劇
廣州日報:這次講座你又提到林夕了,說他是「與人為善」的人,你是「與人為真」的人。
林奕華:每個時代都會造就那個時代的標誌性人物。比方說大家都喜歡唱失戀的歌,所以我們就用各種手段、方法來讓失戀千變萬化,來迎合這個市場。有時候我覺得卡拉OK蠻接近於一種所謂的精神藥物,你自己都沒有辦法去理清的想法,卻依賴一個寫詞的人,讓他去幫你表達一些消極的感受。我自己寫歌詞的時候,希望它可以不要只是一種情懷,或者不要只是服務一種市場的需要。
廣州日報: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你做一部長達三小時的戲,讓觀眾坐那麼久的初衷是什麼?
林奕華:我很希望給觀眾打開一扇叫做「沉思」的門,這個門就是通往你跟自己對話的空間。舞台上有時候出現安靜的場面,就是鼓勵觀眾在各種波折之後,可以找回一個安靜的空間,然後想一想剛才看到的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對有些觀眾來講那不叫「沉思」,那叫「沉悶」,但是對我來講,真正的悶,是我沒法找回我自己門裡面的那顆心。
廣州日報:中國的戲劇現狀如何?
林奕華:中國的戲劇目前還是一個蠻難的處境:電影永遠是凌駕於戲劇之上的,大家常常用看電影的標準去看戲劇,用選娛樂片的標準看戲劇,那就等於要求一個跟你聊天的人不要跟你聊天,跟你打遊戲機就好了。
廣州日報:你說,我們這個時代誕生了很多「頭腦簡單,但心理複雜的人」,怎會有這種感慨?
林奕華:不要小覷你在閱讀一份雜誌時的心理,如果你能聽到心裡說的話,你會嚇死,原來在讀一份雜誌的時候,它促使你跟自己講了多少話!你一邊翻一邊跟自己說:「我要這個,我要那個,我什麼時候才能買到這個……」我說的心理複雜就從這裡開始。因為知道自己可能沒辦法達到預期,就會對自己失望,產生很多壓力。
廣州日報:談談娛樂圈的價值觀?
林奕華:蕭芳芳說過,娛樂圈的人,他們的價值並非建立在「好」跟「不好」上,而在「紅」跟「不紅」。「紅」的意思是有多少人想把你當成他們擁有的物件,你越紅,就會有更多的人想把你瓜分,越紅你越被動,當你越被動的時候,你的不安全感就會特別的大,你生活中的焦慮就越會排山倒海而來。蕭芳芳說她在最紅的時候,每天醒過來想的都只是「我」,別人來問也只是問關於「我」的話題。
林奕華帶著他的第49部舞台劇——由劉若英、王耀慶主演的《紅娘的異想世界之在西廂》來上海宣傳。在講座途中,因為技術問題導致現場大屏幕無法播放,不像一般的名人怎麼樣都要表現出大度和忍耐,林奕華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明擺著不爽的樣子。
待問題解決後,他才緩緩道來:「我不說話就是在表示抗議,我要抗議!我們遇到不對的事情就是應該抗議!我知道這個世上有很多都是『與人為善』的人,但我就是要做那個『與人為真』的人。」
17歲就被簽下做編劇
林奕華出生在香港一個富裕的家庭,父親30歲時生下他,在他11歲那年,父母離婚,少年時期的林奕華跟隨父親生活。據林奕華自己回憶,他的父親是一個典型的「公子哥」,是個長不大的小孩,三十多歲了還在玩,喜歡時髦的東西,對於子女的教育也比較放鬆。13歲時,林奕華被送去台灣讀書,由於不適應加上對入讀學校的不喜愛,林奕華每天背著書包並沒有走進學校,而是去了另一間「課堂」——電影院。在那段時間,看了很多邵氏出品的電影。看到銀幕上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明星和讓人讚歎的故事,小小的林奕華在心裡許願「我長大要當邵逸夫」。
還在學校的時期,林奕華就四處投稿,並認識了一些報紙雜誌的編輯,因此被作為外派記者去採訪鍾鎮濤、譚詠麟這些大明星,由此認識了剛從演員轉為幕後監製的甘國亮。當時他正要開拍由他擔任監製的第一部電視劇《少年十五、二十時》,講述一個夢幻式的年輕人的成長故事,十五歲的林奕華被甘安排進去飾演其中一名學生,另外一個學生是杜琪峰。除了跑跑龍套之外,林奕華也給甘國亮寫一些劇本,1978年,17歲的林奕華被無線電視台簽下做編劇工作,在香港半島酒店找他談的人是王晶。
在上世紀70年代的香港,林奕華的薪水是4000港元一個月,在同齡人中絕對算是高薪。他的老闆王晶把每一集劇集的人物和情節基本交代好了,剩下的就是要他們在裡面添加對白和場景。一年後,百無聊賴的林奕華與電視台解約,再過了一年,他遇到了從美國回來的香港先鋒戲劇導演榮念曾。「對我來說,救贖就是進入戲劇創作,如果沒有遇到他的話,我不知道自己會走向哪一條路。」1982年他和榮念曾等人一起成立了「進念·二十面體」團體,排的第一齣戲改編自張愛玲的《心經》。
林奕華對張愛玲的喜愛在圈內幾乎人盡皆知,他的名言是:「是張愛玲把我從瓊瑤的世界裡解救出來的。讀瓊瑤頂多會讓我覺得自己是故事中的主人公,而讀張愛玲讓我學會了思考。」而在《心經》裡面,林奕華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的人生是倒著過的
他在「進念」一直工作到1987年,隨後去了一趟英國,那一次出行讓他的人生再一次顛覆了常人的規則,在別人看來事業正起步的紅火之時,林奕華選擇了出國遊學,申請了獎學金去英國待了幾年時間。他說在二十歲,別人都在工作的時候,我出去遊玩,看了很多東西,到了三十四十歲再回來工作,其實才是最好的時候,因為年輕時候的積累到了一定的年紀才會更懂得利用,「我漸漸發現,原來人生有很多事情不需要按照別人的規劃來過的。你只要把眼睛打開,把毛孔打開,把細胞打開,你就算坐在那裡發獃,也沒有浪費時光。」他最後補充道:「我的人生跟大部分人不一樣也是因為,我沒有養家糊口的壓力,父母對我沒有這個要求。」
林奕華開始獨立創作戲劇之後,劉若英因為他一句話,連劇本都不看就答應參與演出,只因為「他是林奕華」;張艾嘉在久違舞台多年之後同林奕華合作了《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和《命運建築師之遠大前程》,她說「可惜不能相戀林奕華」……
這樣一個看來極具號召力的人,在朋友圈中卻有另一番故事。老友邁克在一次隨筆中寫下:「『進念』一伙人聚在一起談風月的居多,想得出的遊戲他們固然玩,想不出的遊戲他們也玩。有一次玩『假如大家一起掉進海里,只准救一個你會救誰』,每人把一個名字寫在紙上,揭盅時發覺,30多人誰也沒有寫『林奕華』。這事他耿耿於懷,若干年後還以不勝低回的語氣回味。其實如果誰敢寫上他的大名才是冒犯——他才不需要人救。」
我把觀眾當成我的玩伴
廣州日報:你說你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為邵逸夫,但是你十幾歲入行影視圈那麼好的機會,為什麼很快又退出了呢?
林奕華:性格決定命運,我不太會往大眾的市場去想,我做《在西廂》,其實也是跟主流的觀念背道而馳的。我最大的矛盾在於,我了解人的慾望,但是我不要被這個慾望牽著走,也不希望觀眾被這些慾望牽著走。所以我既有可能成為一個像邵逸夫這樣的人,也不想成為一個像邵逸夫這樣的人。
廣州日報:您說微博上曾經有粉絲因為您對動車事故沒有發聲表示極大憤慨?
林奕華:那段時間我一直在做戲劇的事情,有一天在微博上就被人罵了,他說:「我本來對你很尊敬,但是現在你卻只是在宣傳你的戲,對你失望至極。」我覺得我在做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意義的;為什麼你一定要我對那件事情發聲,甚至做個表態才有意義呢?我對這件事情是反感的。動車這件事情,我還沒有找到最想講的那句話的時候,我就不會講。我盡量講從心裡出來的話,而不是我講這句話是因為別人想我講這句話。
廣州日報:你會取悅觀眾么?
林奕華:我只有取悅自己這件事,我覺得有時候觀眾跟你可以是同一個人,就是將心比心,我把他們當做我的玩伴,我在玩的時候邀請他們一起來玩。觀眾是需要被感動的,但不是只有一種娛樂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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