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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樹華:金剛經講義(4)

金剛經講義(四)

蘇樹華

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恆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復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後日分亦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布施。若復有人,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

為何「能於此經受持讀誦」有這麼大的功德呢?為何「聞此經典,信心不逆」比一日三時以恆沙身命布施的福報都大呢?因為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也是以此幻而取彼幻,故捨身命而取佛法,究竟不可得。傅大士頌曰:「眾生及壽者,蘊上假虛名,如龜毛不實,似兔角無形,捨身由妄識,施命為迷情,詳論福比智,不及受持經。」[1]

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就是信得過。六祖大師說:「不思善,不思惡,摒息諸念。正於么時,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2]母音老人解釋這段經文時說:「一念不生時,那了了分明的靈知是什麼?不是你本來面目又是什麼?這一點,大家當下可試驗。一念不生時,就是前念已斷,後念未起時,是不是像木頭石頭一樣沒知覺?顯然不是。一念不生時,心是了了分明的。比如大家在這房間裡面,一念不生,心無所住,樣樣東西都在各人視線之內,清清楚楚如鏡照物,了無分別。假如心有所住呢?這是什麼?是傘啊!更進而想是尼龍傘?還是自動傘?心念一起,有所住著,只見此物,別的東西就不見了。當心無所住,空空蕩蕩,一切都看見,而一切又似乎沒看見的時候,這像鏡子一樣朗照無住的是誰?用功人就在這關鍵時刻,回光一鑒,猛著精彩,就豁開正眼了。所以六祖指示惠明:你在一念不生,而了了分明時那朗照無住的是誰?這就等於告訴他,那了無分別的神光就是你本來面目。」[3]我們在這個地方信得過嗎?還有疑惑嗎?甚至懷疑,這個恐怕不是吧?如果是的話,怎麼沒有什麼希奇的境界呢?這就是「聞此經典,狐疑不信」。我們若能一肯肯定,不再疑惑,在我們的生活中依教奉行,契合佛道,那就是成就無量無邊功德,那就是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今釋「書寫」。所謂書寫,即依教奉行。就像我們寫字,要依照樣子,一筆一划地寫,我們要成就無上正等正覺,我們就要依照佛說,佛讓我們「不住相」,我們就時時刻刻看著自己「不住相」,這就是依教奉行,這就是書寫。

關於「受持讀誦」,前已釋過。

我們若能這樣書寫、受持、讀誦這部經——依教奉行,契合佛道,就能成就無量無邊功德。

下面讚歎般若的殊勝。

須菩提,以要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

讚歎此經。

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是經,就是這部文字《金剛經》所指示的人人本具的實相金剛經,也就是我們的金剛佛性。我們的金剛佛性,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一切萬法,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此經是萬法的本源,萬法是此經的莊嚴。若依照文字《金剛經》,契合了這部實相金剛經,就會發現,這部實相金剛經,本自具足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這個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不是一點一滴地積累而成的,而是我們的金剛佛性本自具足的。

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直指眾生的金剛佛性,直說眾生的本來面目,這種教法,是專門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小乘根機則不能相應,甚至還會驚怖恐懼,懷疑這個法,即使他親耳聽佛這樣說,也會排斥而不能信受,就像釋迦佛說《妙法蓮華經》時,五千比丘退席——不能與妙法相應,不能與一塵不染的蓮花相應。小乘心量小,承載力亦小。大乘心量大,承載力亦大。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就是為發心成佛的人說,令其依教奉行,見性成佛。

若有人能受持讀誦,廣為人說,如來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如是人等,則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受持讀誦,前已釋過。今釋「廣為人說」。這部經,不是文字經典,因此,廣為人說也就不局限於用嘴巴說,而是用我們的心性光明來說,而是用我們的道德莊嚴來說。我們若能與這部經相應,我們的應緣接物、送往迎來,即是般若放光,即是廣為人說,所謂口說行說,動說靜說,乃至每個眼神,每個舉動,皆是流露人格,皆是演說般若,所以,我們要受持讀誦這部《金剛經》,我們要廣為人說這部《金剛經》。

受持讀誦這部《金剛經》,且將這部《金剛經》融於自己的生活,這就是廣為人說。佛說這樣的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即為荷擔如來無上正等正覺,即是與佛平等無二。

何以故?須菩提,若樂小法者,著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即於此經不能聽受讀誦,為人解說。

小法,就是有相法,就是生滅法。樂小法者,就是著相的人。從《金剛經》的高度看,小法既包括外道法,也包括小乘法(四諦、十二因緣法)。樂小法的人,著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對於此經不能信解受持,更不能與他人說。

有些學佛的人,發心成佛,然而,卻不知如何修行,在見地上不正確。見地上不正,那就難免會走錯路,甚至是學佛不成,反而連個正常人的生活也過不成,整天神經兮兮,不是這種感覺,就是那種感覺,不是見到這個境界,就是見到那個境界,不是聽到這種聲音,就是聽到那種聲音,整天在神經兮兮中過日子。這種神經兮兮玩弄感覺的人,其結果只能是「神經」,而不是「神通」。神通的開發,是般若的顯發,而不是著相求來的。凡是著相求來的,都不是神通,而是魔障。所以,我們學佛,不可著相,即使佛相法相,統統不可著。著了這個相,則被這個相障礙,著了那個相,則被那個相障礙,乃至於著了佛相,則被佛相障礙,著了法相,則被法相障礙。我們學佛,若能統體放下,則心自空寂,心自通達,則六通齊發。若以見個什麼東西為眼通,若以聽個什麼聲音為耳通,這正是眼障耳障,哪裡是什麼神通?而是確定無疑的「神經」。

須菩提,在在處處,若有此經,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當知此處,則為是塔,皆應恭敬,作禮圍繞,以諸華香而散其處。

在在處處,若有此經。六根運用,無非法性,這個法性,即是此經。

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何謂供養?順從此經即為供養。一切世間者,一切有為心是也。善意快樂即是天。著善帶惡即是人。爭強好鬥是修羅。貪嗔痴重是惡道。天者,善意快樂。人者,著善帶惡。阿修羅者,爭強好鬥。總之,無論是天,還是人,還是阿修羅,一切有為法,若人識不破,糾纏其中,即是世間。放下執著,悟達自性,即是真供養,即是真修行,即得成佛道。

當知此處,即為是塔,皆應恭敬,作禮圍繞,以諸華香而散其處。塔者,眾緣合和之色身也。塔所在之處,即有佛之靈骨。臨濟祖師說:「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諸人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4]

皆應恭敬,作禮圍繞者。自心上應一切緣、起一切用,皆當順性合道,隨緣而湛然常寂,起用而朕跡不留,即是恭敬圍繞,即是以諸華香而散其處。華者,清凈光明。香者,慈悲喜舍。以諸花香而散其處,就是以清凈光明、慈悲善意莊嚴自心。

複次,須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讚歎依般若而行具有出離障難之功,不但能夠滅罪,而且還能獲得勝果。

按照世俗的標準,受持讀誦《金剛經》的人,不見得都是人人富貴。各人的貧富窮通,各有其前因後果。一個人沒有社會地位,也不受人重視,按照這個人的業力貫性,他就會墮入惡道。由於他受持讀誦《金剛經》的緣故,他不再隨境而遷,他逆生死流而行,他周圍的人都不重視他,甚至用輕視、敵意的言行攻擊他,毀謗他,他卻不為所動,由於他受持讀誦《金剛經》的緣故,這些看似不利的逆境條件,反而成了他隨緣消舊業的良藥。一個貧窮的人,一個倒霉的人,若他因貧窮而偷盜,因倒霉而胡作,自然就會墮入惡道。若他明白了佛法的道理,覺悟了人生,他的人生的發展,就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有一位和尚,住在山上,他很有修持,很多人都來跟他修行,用金銀財寶供養他。在山下,有一個乞丐,每天從早到晚,挨家逐戶地乞討,若不乞討,就沒有飯吃。這個乞丐,看到和尚有那麼多的供養,心想:人家憑什麼把那麼多的錢財供品供養給他,而我呢,向別人求爺爺告奶奶,希望人家給口飯吃。這個乞丐越想越不平衡,越想越難過。於是他就上山找和尚評理,「和尚,您一天到晚坐在這兒,什麼事也不做,人家都來供養您,還跟您磕頭。而我呢,每天都要向人家乞討,跟人家磕頭,人家才勉強給我一口飯吃。我們倆差別這麼大,憑什麼?」

和尚聽了之後,說:「這是命。」乞丐說:「我不相信,假如您能把一天的供養給我,我這一生的生活就沒問題了。」

和尚說:「可以。請你選擇一天,這一天的供養就都歸你。」乞丐說:「那就明天吧。」和尚說:「可以。」

乞丐想:「明天這些供養都是我的了,我有這麼多供養,以後就不必再乞討,我的生活會好了。」第二天,這個乞丐等到中午,也沒見一個人來供養。乞丐哭了:「平時,有絡繹不絕的供養,怎麼輪到我的時候,就沒供養了呢?」和尚告訴他:「這是命。別哭,會有的。」等到太陽快西落時,也沒見有人來供養,他越想越難過,想來想去,不禁悲從中來,嚎淘大哭,哭泣不止。和尚很悲憫地說:「你不要哭了,山下送供養的已經到了。」

一會,一個人扛著一張牛皮上山來,他放下牛皮,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說:「師父,我是做牛皮生意的,也沒什麼東西供養您,就挑了一張最好的牛皮來供養您。」

和尚跟乞丐說:「收下吧,這就是今天的供養的。」乞丐一看,實在是太痛苦了,就嚎啕大哭。和尚對他說:「你是個最會做生意的人,一本萬利,還不滿足嗎?」

和尚繼續說:「你聽著,凡世間的事,都是有因有果的。你前生是個栽縫,這個牛皮販子前生也是個乞丐,他曾經向你乞討一個牛皮做針線包,你找遍了所有的地方,終於找到了一塊最差的巴掌大的牛皮。你用這麼小的一塊牛皮換來這麼一張大的牛皮,還不滿足嗎?」

即今之果,前因而定。未來之果,現行而定。所以佛說:「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同樣,不受持讀誦此經,背覺合塵、胡作非為的人,若為人富貴,是人先世善業,應享福報,以今世人尊仰故,他忘乎所以,借福報而造惡業,則先世善業則為消滅,當墮惡道,受三途苦。

末世學佛,多求福報,若得滿足,則佛法靈驗,若不得滿足,則懷疑佛法,豈不知,因是自作,果是自受。前世殺人,今生被殺,怨怨相報,墮在惡道,若能安住金剛佛性,不為業力所牽,更作善因,化解惡業,則人生便會向善的方向轉化。

從前有兩家鄰居,交情深厚,兩家女主人同時懷了孕,於是,兩家商定,孩子出生之後,讓他們結為兄弟姐妹。後來,兩家都生了個男孩,他們從小兄弟相稱,在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親。

兄弟倆長到18歲,該外出謀生了。兩家聚在一起,做父母的讓兩個孩子一起走,紛紛叮嚀孩子們要相互照顧。

於是,兄弟倆結伴而行,有一天,兩人走了累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歇息。沒有想到,哥哥一坐下就動了殺機,一定要殺弟弟。弟弟驚訝地問:「你是我的哥哥,你為什麼要殺我呢?」哥哥說:「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想殺你。」弟弟說:「既然非得想殺我,那就殺吧。」哥哥說:「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滿足你。」弟弟說:「我現在餓了,想吃包子。」哥哥馬上就去給弟弟買包子。

哥哥走後,弟弟坐在石頭上,朦朦朧朧地就睡著了,這時,來了一位白鬍子老人,對弟弟說:「你知道你的哥哥為什麼要殺你嗎?」「不知道。」老人說:「18年前,你尋仇追殺,就在這裡殺了你的哥哥,把刀子就藏在了這塊石頭底下。你可以掀開石頭看看。」夢醒之後,弟弟很費力地把石頭掀開,只見石頭下壓著一個油布包,油布包里裹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刀子。

弟弟拿著油布包,心情沉重,等到哥哥回來,弟弟說:「我不吃包子了。」哥哥問:「我走了很遠的路才買到的,你怎麼不吃了呢?」「因為我明白了你為什麼要殺我,是因為18年前我在這裡殺了你。我欠你的命,只還你命。那時你沒有吃包子,我要吃了你的包子,將來還得還你包子。」說著,把刀子遞給哥哥看,告訴了他剛才發生的事。哥哥聽完,心情也很沉重,想了想,他說:「我不殺你了。」「為什麼?」「18年前你殺我,18年後我殺你,再過18年,你又要殺我,冤冤相報,何時是了?不如我們各自謀生去,等我們掙了錢,5年後還在這裡見面,用我們掙的錢蓋一座寺院,錢少蓋小廟,錢多蓋大廟。」於是,兄弟倆各奔東西。

兄弟倆都是勤勞的人,5年後都掙下了一筆錢,如約回到那裡,蓋了一座寺院,起名叫「解冤寺」。

兄弟兩人,以一樁善舉,了結了一場冤冤相報的惡緣,使自己的人生向著覺悟之道邁進,所謂「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受持讀誦《金剛經》,當下立斷顛倒妄想,妄情頓除,即為「前世罪業則為消滅」。《金剛經》的意旨,就是當下立斷頓見,立斷自己的鉤鎖連環,頓見自己的金剛佛性。若向未來求,若向心外求,則違背《金剛經》意旨矣。

若求福報,即使求得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供養八萬四千那由他諸佛,盡屬人天小果,有漏之因,且不如明心見性、花開見佛的福報的億萬分之一,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須菩提,我念過去無量阿僧祗劫,於燃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若復有人,於後末世,能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於我所供養諸佛功德,百分不及一,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於燃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如此修行佛法,也只是在事相上求。若在事相上求佛法,則塵剎事相,生住異滅,究竟不可得。因此,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也比不上受持讀誦《金剛經》的功德的百千億分之一,也比不上於燃燈佛前一念頓脫,發明自家心燈。自家心燈一明,則與燃燈佛不二,則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世上沒有任何功德能比得上這個功德,這是佛的功德。

從須菩提「深解義趣,涕淚悲泣」這段經文之後,如來是為明心菩薩說的。「深解義趣,涕淚悲泣」之前所說的布施供養之談,是破菩薩的粗重的人法二執的。「深解義趣,涕淚悲泣」之後所說的布施供養之談,看似與前面的經文相同,而意卻有別,這是破明心菩薩的微細的人法二執的。

若再破了這微細的人法二執,則上不見有佛果可求,下不見有眾生可度,中不見有佛法可用,何以故?上下中間,大千世界,全是諸人自己,哪裡還有一個能求的我?哪裡有一個所求的佛?哪裡還有一個能度的我?哪裡有一個所度的眾生?全體儘是諸人自己。前後經文相似,經意則與前有別,讀者當知。

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後末世,有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我若具說者,或有人聞,心則狂亂,狐疑不信。須菩提,當知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

若善男子.善女人,於後末世,有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我若具說者,或有人聞,心則狂亂,狐疑不信。佛說,將來若有人,受持讀誦這部《金剛經》,這個人的功德就如同佛的功德一樣,那是說之不盡的。有人聽了佛這樣讚歎受持讀誦《金剛經》的功德,非常地歡喜,非常地有信心,這叫做法喜,也是初發心菩薩。然而,有的人聽了這樣的話,不免心中有些懷疑,受持讀誦這部《金剛經》,真的會有這樣的功德嗎?或許不可能吧。這就叫做「狐疑不信」。佛說的不錯,是迷人想錯了。

當知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佛告訴須菩提,這部《金剛經》的功德不可思議,受持讀誦這部《金剛經》的果報亦不可思議。佛說不可思議,可惜,人們卻偏偏向思議中求。用思議求來的果報,只能是思議——思想觀念。學佛的人若是著了思想觀念這個相,這個思想觀念就成了魔障。既然這部《金剛經》的功德不可思議,那麼,我們就應該如佛所說,當下頓斷這個思議。思議不起,前後際斷,正於此時,仔細體察,這不生不滅的是什麼?若人肯於這裡回觀,回觀一次,就是得值一佛,回觀二次,就是得值二佛,回觀三次,就是得值三佛,乃至回觀八百四千萬億次,就是得值八百四千萬億諸佛。佛又說,得值八百四千萬億諸佛,不如一見不再見。為何不再見呢?因為十方全是,回頭轉腦作么!一見不再見,即是釋迦見燃燈,心燈既已明,不再外求。一見不再見,即是一念生佛國,念念無非佛,心外更無他。若人肯回頭,即是地前菩薩。若人見空性,即是登地菩薩。若人不再見,功德等於佛。

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佛告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當生如是心,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則非菩薩。所以者何?須菩提,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

從此以下,佛與須菩提的往來問答,是破菩薩的微細我、法二執。

初證空性的菩薩,對於一真法界已有幾分相應,然而,尚未完全契合,這時,尚有法性之我與妄心眾生的相互對待,尚有能度之我與所度眾生的相互對待。這樣,我與眾生,菩提與煩惱,猶有二分之嫌,如同忍辱仙與歌利王,能度與所度相互對待,真心與妄心相互對待,尚未契入絕待無對的真如實相。若欲契合這個真如實相,須借般若之力,掃蕩塵沙妄習,直至能所雙亡之地,方是究竟佛地。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金剛經》的問答一開始,須菩提長老就已經提出過這個問題——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現在又問: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從字面上看,文字相同,然而,文義則有別。

前面問: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這時的須菩提長老,雖然已經證得阿羅漢果,能夠安住在空寂之相上,能夠面對各種境界而不動心,然而,他還沒有證悟到空性,也就是還沒有證悟到金剛佛性。未證空性的菩薩,往往把「色相我」當作「能度的我」,把「色相眾生」當作「所度的眾生」。即今須菩提長老已經證悟到了空性,也就是已經證悟到了金剛佛性。這時,證悟了空性的菩薩,往往把「空性我」當作「能度的我」,把「妄心眾生」當作「所度的眾生」,所以證悟了空性的菩薩,往往會有這樣的疑惑,若住在這個空性上,則無法度眾生。若欲度眾生,則又心亂不安,這時,應該住在什麼地方呢?應該如何降伏這妄心呢——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

佛告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當生如是心,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住著在這個「能度的我」與「所度的眾生」上,這便是菩薩的法執,應當消除。菩薩發無上正等正覺的心,不可住在「能度的我」,以及「所度的眾生」上。若住了這個「能度的我」與「所度的眾生」,這便是住了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菩薩發心行道,不應住這個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當消除這個住著心,這便是度眾生,所以佛說,菩薩應生如是心,我應滅度一切眾生,實無有一眾生得滅度者。

佛與眾生,一體不二,實在沒有一個「能度的我」與「所度的眾生」的相互對待,若起了一個「我度眾生」「眾生被我度」的心,則非菩薩。所謂真菩薩者,則知眾生虛妄,本非實有。既非實有,更有什麼「實滅度者」呢?學人當見空性,然而,不可落於斷滅,所謂「本位不移,起應萬機」,

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消除了「能度之心」與「所度眾生」的二元對待,萬法一性,一性萬法,這時,萬法雖有而寂滅,所以經云: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於燃燈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不也,世尊,如我解佛所說義,佛於燃燈佛所,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如來於燃燈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有方法嗎?什麼是方法?任何一個具體的方法,都是暫時借用的,從究竟了義的高度來看,這些暫時借用的方法,皆非究竟第一義,所以佛說「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有人用持名念佛的方法修行,有人用持咒的方法修行,有人用參話頭的方法修行。試問,這句佛號可得嗎?這個咒可得嗎?這話頭可得嗎?乃至於所有的修行方法,只要我們用它一門深入,這個暫時借用的方法就是我們心中的核心執著。我們心中的這個核心執著,是暫時地用來祛病的葯。然而,葯卻不是健康。我們的修行,須「借葯以祛病,病除而葯亡」,所謂「葯病相剋,歸於同盡」,恢復我們的本來面目。我們修習佛法所用的一切方法,就像這祛病的葯,是暫時借來一用的,我們所度的眾生,就像這病,也是暫時的,究竟不可得的。我們借用的「方法」,以及我們所度的「眾生」,皆屬「能所相對的生滅幻法」,而非「絕待無對的真如實相」。

法不可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不可得。清凈法身佛,眾生本來面,能為萬相主,不逐四時凋。這個法身佛,推他不去,又如何送與人?攬他不來,又如何從人得?自性光明裡,法也不可得,佛也不可得。何以故?自性本自如如,自性本自具足。這個「能所雙亡、絕待無對的真如實相」,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釋迦佛不從燃燈佛那裡得,我們也不從釋迦佛那裡得,這是我們人人本自具足的如來智慧德相。我們所需要的,只是依照先聖先賢的方便教化,契入這個本自具足的如來智慧德相,契入這個本自具足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須菩提,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燃燈佛則不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以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燃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何以故?如來者,即諸法如義,若有人言,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以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燃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無有能得之心,無有所得之法,能所雙亡,自肯承當,即為燃燈佛與我授記。燃燈佛與釋迦佛一體不異,於一體不異之中「燃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此授記之聲,不從外來,不從人得,亦非無有此事。然而,若一個人,他聽到一個聲音,說:「我是某某佛,現在與你授記,汝與來世,當得作佛,號某某某。」若聽到這樣的聲音,且以此為實,那麼,這個人不但不能作佛,反而會墮入魔道。

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當下見性,自肯承當,這「當下」就是燃燈佛與我授記的現世。以「當下見性」為分界線,過去的就是過去世,未來的就是來世。

釋迦即能仁,表「全體大用」。牟尼即寂靜,表「性體常寂」。我們的金剛佛性本來「全體大用」,我們的金剛佛性本來「性體常寂」,所以,釋迦牟尼就是我們自心實相,就是我們的金剛佛性,就是我們的法性身。大愚法師云:

拈花怎麼傳,不妨密且禪,

歸隱揚眉際,相逢瞬目邊。

一期從古棹,三界任橫眠,

臨行無剩語,珍重一聲○。[5]

更有裴休與黃檗禪師的一段公案:

公(裴休)一日,拓一尊佛於師前,跪曰:請師安名。師召曰:裴休。公應諾。師曰:與汝安名竟。公禮拜。[6]

如來者,即諸法如義。如者,一體如如。來,任運自在。我們著相,被法相所障,被事相所障,所以,不得一體如如,所以不得任運自在,所以不得諸法如義。然而,圓證自心本性的人,卻能諸法如義。

若有人言,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佛再次肯定須菩提的回答:不懂得佛法的人,以為如來得到了一個無上的佛法。須菩提,我實話告訴你,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從《金剛經》的經意來說,眾生所用的任何修行方法,包括念佛,念咒,禮拜,布施、持戒、忍辱等等,這都是生滅法,而非究竟實法,所以說,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明白佛法的人,總以為有一個辦法可用,總以為有一個佛法可得。可是,從《金剛經》的經意來說,佛是本來佛,向外求不得。法是生滅法,究竟不可得。

須菩提,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是中無實無虛,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須菩提,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是中無實無虛,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如來所得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是從燃燈佛那裡獲得的,這是釋迦牟尼佛本有的,也是所有的眾生本自具足的。從自己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寶貝,這怎麼叫做「我得到了一個寶貝」呢?就像一個人,原來他找不到自己的頭,結果他滿大街地到處尋找,自己都快找瘋了,結果遇到一個人,這個人告訴他,你的頭不是在你的肩膀上好端端地嗎?你簡直是以頭找頭,你簡直是騎牛覓牛。這個人豁然之間明白了,我的頭就在我這裡,從來就沒有丟失過。你說這個人,他找到自己的頭時,他是得到了一個頭嗎?如果他得到了一個頭,那麼,這個人就是頭上安頭,就是夢中之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個是清凈法身佛,是我們每個人的本來面目,不是從別人那裡尋來的。

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雖然不是從別人那裡得到的,然而,當我們發現了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時候,也不妨借用一下「得到」這個詞,叫做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是中無實無虛。從性體上說講,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無有形相,無有邊際,而然,從性相上來說,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具足萬德,妙用恆沙。對於還沒有發現這個大寶貝的人,我們常常告訴他,這個大寶貝無形無相。等他發現了這個大寶貝的時候,我們就告訴他,這個大寶貝,並不是無形無相,變動不居的世界萬相就是他的相,「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不落是非、善惡、真假、虛實,故曰「無實無虛」。

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佛陀剛剛說過「一切法皆是佛法」,佛陀又接著說:「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一切法皆是法身的顯現,一切法皆是法身的妙相,猶如水裡起波浪,無非是水,一切法皆是佛法。然而,我們不要執著於某波浪為水,如果我們執著某波浪是水,那麼,這個波浪滅時,而水卻未曾滅。一切法皆是佛法,然而,我們卻不可執著在一切法上,所以經云: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須菩提,譬如人身長大。須菩提言,世尊,如來說人身長大,則為非大身,是名大身。須菩提,菩薩亦如是,若作是言,我當滅度無量眾生,則不名菩薩。何以故?須菩提,實無有法名為菩薩,是故佛說一切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

如來說人身長大,則為非大身,是名大身。大小長短,無非是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謂虛妄者,即生滅法也。大身小身不可得,長身短身終歸滅。所以經雲「人身長大,則為非大身,是名大身」。大小長短之相,也只是個暫時幻現的假名相而已。

菩薩亦如是,若作是言,我當滅度無量眾生,則不名菩薩。所言菩薩者,法身所起之功用,且不是究竟實法。從佛眼而觀之,菩薩也是眾生之一,所謂菩薩度眾生,即是以道心眾生度輪迴眾生,以布施度慳貪,以持戒度放逸,以忍辱度嗔恨,以精進度懈怠,以禪定度散亂,以智慧度愚迷。菩薩度眾生,尚有個「能度與所度」,故著了能度的我與所度的眾生,所以佛說,菩薩「若作是言,我當滅度無量眾生,則不名菩薩」。以佛眼而觀之,無量無邊的菩薩,皆是佛身的莊嚴,皆是法身佛的功德,也是法身佛的化現,所以稱之為化身。因為是化身之故,是生滅法,所以這些化身,這些生滅法,究竟不可得,所以教下有言,報化非真佛,亦非說法者。

行菩薩道的菩薩,且不可以執著於這個菩薩相,也不可以執著於這個眾生相,因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生滅法),究竟不可得,所以佛說「實無有法名為菩薩」,所謂菩薩,則非菩薩,是名菩薩。

若從修行的過程而論,從凡夫到究竟成佛,這中間的種種次第,種種行相,種種境界,以佛眼而觀之,皆如夢幻泡影,究竟不可得。行菩薩道的人,不可著菩薩相,不可著眾生相,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

是故佛說一切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一切相皆是心相,一切法皆是佛法。這生生不息、滅滅不已的萬相,這生生不息、滅滅不已的萬法,無有一相一法是永恆不變的,無有一法是永恆常在的,與金剛佛性相比,猶如鏡中相,猶如水中泡,無常無我。既然無我,哪裡更有人?既然無人,哪裡更有眾生?既然無眾生,壽者相亦不破而自破。

須菩提,若菩薩作是言,我當莊嚴佛土,是不名菩薩。何以故?如來說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須菩提,若菩薩通達無我法者,如來說名真是菩薩。

若菩薩作是言,我當莊嚴佛土,是不名菩薩。何以故?如來說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若菩薩有這樣的想法,我修六度萬行,我念佛號,是為了莊嚴佛土。有這樣的想法的菩薩,則不是真正的菩薩。何以故?從究竟了義的境界上來看,實無「能莊嚴」與「所莊嚴」的相互對待,行菩薩道的人,若執著於「能莊嚴的我」與「所莊嚴的佛土」,那就是著了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那就等於落入了能所相對之中,那就等於還沒有契入不二,那就不是真正的菩薩。尚未證悟空性的人,他不知「森羅萬相,全是自己」,他總是落在相對法中,所以佛說,落在相對法中的菩薩,雖然可以稱為菩薩,然而卻非真正的菩薩。

若菩薩通達無我法者,如來說名真是菩薩。所謂「通達無我法」,就是通達實相法,就是明心見性。通達無我法的菩薩,如來說名真是菩薩,也即明心見性的菩薩,如來說是真菩薩。

無我真無我,體性人人同。若人識得真,無人亦無我。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肉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肉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天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天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慧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慧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法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法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佛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佛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恆河中所有沙,佛說是沙不?如是,世尊,如來說是沙。

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乃佛性所顯的五種功能。

《人天眼目》云:

如何是肉眼?憎愛何足貴,貪嗔事轉多。如何是天眼?恢恢常不漏,歷歷太分明。如何是慧眼?金地遙招手,江陵暗點頭。如何是法眼?青山常不露,遍界不曾藏。如何是佛眼?慈悲利一切,方便有多門。[7]

《祖庭事苑》云:

肉眼,見近不見遠,見前不見後,見外不見內,見晝不見夜,以此得故求天眼。天眼見和合因緣生假名之物,不見實相,所謂空、無相、無作、無生、無滅,如前、中、後亦爾。為實相故求慧眼,得慧眼見眾生盡滅一異相,舍離諸著,不受一切法,智慧自內滅,是名慧眼;但慧眼不能度眾生,無所別故,以是求法眼。法眼令是人行是法得是道,知一切眾生各各方便門,令得道,證法眼不能遍知度眾生方便道,以故求佛眼佛。眼無事不知,覆障離密無不見知者。[8]

肉眼:《大智度論》云:「見近不見遠,見前不見後,見外不見內,見晝不見夜,見上不見下。以此礙故,求天眼。」[9]

天眼:《大智度論》云:「得是天眼,遠近皆見,前後、內外,晝夜、上下,悉皆無礙,是天眼見和合因緣生假名之物,不見實相,所謂空、無相、無作,無生、無滅,如前,中、後亦爾。為實相故,求慧眼。」[10]又云:「於眼得色界四大造清凈色,是名天眼。天眼所見自地及下地六道中眾生諸物,若近若遠若粗若細諸色莫不能照。是天眼有二種:一者從報得,二者從修得。」[11]

慧眼:《大智度論》云:「不見眾生,盡滅一異相,舍離諸著,不受一切法,智慧自內滅,是名慧眼。但慧眼不能度眾生!所以者何?無所分別故,以是故求法眼。」[12]《思益經》三曰:「慧眼為見何法?答言:若有所見,不名慧眼。慧眼不見有為法,不見無為法。」[13]《智度論》云:「為實相故求慧眼,得慧眼不見眾生盡滅一異相,舍離諸著,不受一切法,智慧自內滅,是名慧眼。」[14]

法眼:指徹見佛法正理之智慧眼。系五眼之一。此眼能見一切法之實相,故能分明觀達緣生等差別法。菩薩為度眾生,以清凈法眼遍觀諸法,能知能行,得證是道;又知一切眾生之各各方便門,故能令眾生修行證道。

佛眼:《無量壽經》卷下:「佛眼具足,覺了法性。」[15]《法華文句》卷四下:「佛眼圓通,舉勝兼劣;又四眼入佛眼,皆名佛眼。」[16]《法華經·方便品》:「舍利弗當知,我以佛眼觀,見六道眾生,貧窮無福慧。」[17]

佛眼之外,無別四眼。四眼乃佛眼之功用,佛眼乃四眼之根本,然而,眾生迷四眼之根本——佛眼,逐四眼之功用,故有背覺合塵之病,亦同呼聲捉響之人,故佛說《金剛經》,攝四眼歸於佛眼,以使眾生歸本還原,得成佛道。

《金剛經解義》云:

一切人盡有五眼,為迷所覆,不能自見,故佛教除迷心,即五眼開明,念念修行般若波羅蜜法。初除迷心,名為第一肉眼。見一切眾生皆有佛性,起憐愍心,是名為第二天眼。痴心不生,名為第三慧眼。著法心除,名為第四法眼。細惑永盡,圓明遍照,名為第五佛眼。又云:見色身中有法身,名為天眼。見一切眾生各具般若性,名為慧眼。見性明徹,能所永除,一切佛法本來自備,名為法眼。見般若波羅蜜能生三世一切法,名為佛眼。[18]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恆河中所有沙,佛說是沙不?如是,世尊,如來說是沙。既然佛具有五眼,那麼,是否看到的世界與我們所看到的世界不一樣呢?有些學佛的人,總是生出許多的奇特想法,以為我們的境界是如何的局限,佛的境界是如何的玄妙,我們看不到的,佛都能看到,我們做不到的,佛都能做到。關於佛的這些奇特想法,其實,都屬於妄想,違背了佛法。就實論之,佛的境界,就是心靈的真實境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佛的境界就是我們的真實的境界,可惜,眾生著相,隨境流遷,結果虛受夢中苦,妄得夢中樂,其實,究竟不可得。

為了打破我們的希奇玄妙的想法,佛問須菩提長老,恆河中所有沙,佛說是沙不?如是,世尊,如來說是沙。依此類推,佛的境界,無有奇特,是平常又平常,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可是,學佛的人,總是愛想,在宇宙的某個地方,有一個極樂世界,在宇宙的某個地方,有一個娑婆世界,在宇宙的另一地方,有一個極苦的地獄,豈不知,這都是依文解,未解如來真實義。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一恆河中所有沙,有如是沙等恆河,是諸恆河所有沙數,佛世界如是,寧為多不?甚多,世尊。佛告須菩提,爾所國土中,所有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何以故?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所有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無量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何以故?皆是生滅幻法,究竟不可得。無量眾生,若干種心,乃如來家裡事,如來豈能不知?自性是如來,性相即眾生,故《中峰三時繫念儀範》云:「自性眾生誓願度,自性煩惱誓願斷,自性法門誓願學,自性佛道誓願成。」[19]

學人把如來與眾生當作兩截,以為這個是眾生,那個是如來。豈不知,這是妄分彼此。就實言之,佛與眾生,一體不二,猶如水之與波。

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金剛經》中所說的「心」,不同於禪宗所說的「心」。禪宗所說的「心」,是從「心體」上而言,《金剛經》中所說的「心」,是從「心相」上而言,所以,從心相上來說,過去的心相不可得,現在的心相不可得,未來的心相不可得。若從心體上而觀之,過去、現在、未來之心相,盡在心體中虛生幻滅。因是虛生幻滅之故,所以「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若見如是事,即是見如來。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這裡所說的「心」,是指心相,心的現象。過去的心相已經過去,了無蹤跡,故曰過去心不可得。對於過去的事,我們雖然能夠回想起來,然而,當我們回想起來的時候,它就是現在心,就是我們現在的一個心相。其實,即使這個現在的心相,也是不可得的,因為我們剛說現在,它就已經過去,它是剎那不住的。至於未來心,因為未來還未來,更是不可得。當我們想像的未來景象,其實,也是現在的心相。這過去的心相不可得,現在的心相不可得,未來的心相不可得,三際心相,如空中電,如谷中響,在我們的自性中虛生幻滅,所以說,三際之相,皆不可得。傅大士頌曰:「過去滅無滅,當來生不生,常能作此觀,真妄坦然平。」[20]

德山禪師,簡州周氏子,丱歲出家,依年受具,精究律藏,於性相諸經貫通旨趣,嘗講《金剛般若》,時謂之周金剛。嘗謂同學曰:一毛吞海,海性無虧,纖芥投鋒,鋒利不動,學與無學,唯我知焉。後聞南方禪席頗盛,師氣不平,乃曰:出家兒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摟其窟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遂擔《青龍疏鈔》出蜀,至澧陽,路上見一婆子賣點心,因次,德山禪師便歇歇腳,充充饑,買點點心吃,婆指擔曰:這個是甚麼文字?師曰:《青龍疏鈔》。婆曰:講何經?師曰:《金剛經》。婆曰:我有一問,你若答得,施與點心,若答不得,且別處去。《金剛經》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上座點那個心?師無語。遂往龍潭,至法堂曰:久向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潭引身曰:子親到龍潭。師無語,遂棲止焉。一夕,侍立次,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師珍重便出,卻回曰:外面黑。潭點紙燭度與師。師擬接。潭復吹滅。師於此大悟,便禮拜。潭曰:子見個甚麼?師曰:從今向去,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至來日,龍潭升座謂眾曰:可中有個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峰頂上,立吾道去在。師將《疏鈔》堆法堂前,舉火炬曰: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遂焚之。[21]

佛說三心不可得,意在何處?意在破相顯真。破三際之相,顯常寂之真。常寂之真,又在何處?答曰:在諸人六根門頭上放大光明。

須菩提,於意云何?若有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是人以是因緣,得福多不?如是,世尊,此人以是因緣,得福甚多。須菩提,若福德有實,如來不說得福德多,以福德無故,如來說得福德多。

以有相七寶,求有相福德,因果前後,虛生幻滅,究竟不可得。有相布施,有相福德,於自性中,如同泡影,非有實性。若人不明如來真相,以有相之因而求有相之果,此等作為,則落於因果,墮在生死。

莫聞說「福德無」,便以為「作惡無報,行善無福」。何以故?般若部的經典,凡說「無」字,皆表「究竟不可得」之義,也就是凡所有相,究竟不可得。佛說「福德無」,唯令眾生離福德相,契解脫道。可惜,眾生執著於有相布施,妄求個有相福德,結果落於生滅法,墮在生死里。殊不知,所施的六塵七寶,所得的六塵福德,皆無自體,故佛以「福德無」而破之。

須菩提,於意云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見不?不也,世尊,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見。何以故?如來說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可以具足諸相見不。不也,世尊,如來不應以具足諸相見。何以故?如來說諸相具足,即非具足,是名諸相具足。

這一段經文是破眾生的色相執。眾生著於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以為這個莊嚴相即是佛。對佛色相的這種執著,則成了見性成佛的障礙。有了這種障礙,則不得見真佛。佛憫眾生,為了破除眾生的佛相執著,故令其離佛相而見佛真,離諸相而見千變萬化的主人公,所以說,「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見」,「如來不應以具足諸相見」,雖然不應以具足色相見,然而,也不是斷滅空,故曰「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諸相具足,即非具足,是名諸相具足。」《金剛經》的方法,唯重這個「非」字。用此一「非」,掃蕩一切。一掃之下,萬相頓脫。於此頓脫之時,學人須憑著這般若慧光,得見這不落是非有無的常寂心光。依此常寂心光而觀天下萬相,則山河大地即是如來。

若不能於此「非」字下而頓脫諸相,明悟自心,那麼,就會著於諸相,被諸相所障,所以,從方法上來說,《金剛經》唯重這個「非」字,以此「非」字而破一切相。禪宗祖師則更有發揮,面對著相的眾生,非棒即喝。大家試想,冷不防時,突然遭一棒。這一棒之下,還有個什麼?萬相頓脫而不無,所謂「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所謂「諸相具足,即非諸相具足,是名諸相具足」。此一「非」字,具有「頓脫諸相」之功。此一「名」字,具有「體相不二」之德。

《黃檗斷際禪師宛陵錄》云:

云:現三十二相,及度眾生,何得言無?

師(黃檗禪師)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佛與眾生,儘是汝作妄見,只為不識本心,謾作見解。才作佛見,便被佛障;作眾生見,被眾生障,作凡作聖、作凈作穢等見,盡成障,障汝心故,總成輪轉,猶如獼猴,放一捉一,無有歇期。一等是學,直須無學,無凡無聖,無凈無垢,無大無小,無漏無為,如是一心中,方便勤莊嚴,聽汝學得三乘十二分教,一切見解,總須舍卻,所以,除去所有,唯置一床,寢疾而卧,只是不起諸見,無一法可得,不被法障,透脫三界凡聖境域,始得名為出世佛,所以云:稽首如空無所依出過外道。心既不異,法亦不異,心既無為,法亦無為,萬法盡由心變,所以,我心空故諸法空,千品萬類悉皆同。盡十方虛空,同一心體,心本不異,法亦不異,只為汝見解不同,所以差別,譬如諸天共寶器食,隨其福德,飯色有異。十方諸佛,實無少法可得,名為阿耨菩提。只是一心,實無異相,亦無光彩,亦無勝負。無勝,故無佛相;無負,故無眾生相。

云:心既無相,豈得全無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化度眾生耶?

師云:三十二相屬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八十種好屬色,若以色見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22]

黃檗禪師這段開示,單舉此一「非」字,令人直下見性。佛說一「非」字之後,何以更說一「名」字?此一「名」字,掃是盪非,遷有除無,令人歸於不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梁朝傅大士頌金剛經》,《大正藏》,第85冊,第5頁下。

[2]《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大正藏》,第48冊,第349頁中

[3]《佛法修證心要》,宗教文化出版社 年版,第 頁。

[4]《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大正藏》第47冊,第496頁下。

[5]《佛法修證心要》,宗教文化出版社 年版,第 頁。

[6]《五燈會元》卷四,《卍續藏》第80冊,第88頁下。

[7]《人天眼目》卷六,《大正藏》第48冊,第331頁中。

[8]《祖庭事苑》卷七,《卍續藏》第64冊,第421頁中。

[9]《大智度論》卷三十三,《大正藏》,第25冊,第305頁上。

[10]《大智度論》卷三十三,《大正藏》,第25冊,第305頁下。

[11]《大智度論》卷五,《大正藏》第25冊,第98頁上。

[12]《大智度論》卷三十三,《大正藏》,第25冊,第305上。

[13]《思益經》卷三,《大正藏》第15冊,第49頁下。

[14]《大智度論》卷三十三,《大正藏》第25冊,第305頁下。

[15]《無量壽經》,《大正藏》第12冊,第274頁上。

[16]《妙法蓮華經文句》卷四,《大正藏》第34冊,第60頁上。

[17]《妙法蓮花經》卷一,《大正藏》第9冊,第9頁中。

[18]《金剛經解義》卷下,《卍續藏》第24冊,第529頁上。

[19]《中峰三時繫念儀範》,《卍續藏》,第74冊,第70頁中。

[20]《梁朝傅大士頌金剛經》,《大正藏》,第85冊,第7頁上

[21]《五燈會元》卷七,《卍續藏》第80冊,第142頁中下。

[22]《黃檗斷際禪師宛陵錄》,《大正藏》第48冊,第384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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