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米雪:美人如斯戲正濃
黃蓉的性格古靈精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演了一個這樣的黃蓉,倒是變得越來越「聰明」。
演戲沒有捷徑,一定要下功夫。
我希望在戲劇中扮演一個「舞台醫生」的角色,讓更多同樣處在人生困境的人們,通過觀看這部劇,找到跳出他們人生困境的方法。
這是「人物Story」為您講述的第81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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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米雪:美人如斯戲正濃
作者 | 陳圓圓
編輯 | 任姍姍
見到米雪,是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的後台。她化著濃妝,整個身子籠罩在一件寬大的白色編織毛衣裙里,露出一段白皙纖細的腳踝。恍惚想起靖哥哥初見蓉兒時,「肌膚勝雪,嬌美無匹,容色絕麗,不可逼視」。
我為她帶了禮物——一封彙集了她的粉絲在網路上問候和祝福的留言整理。她急著接過去看,伸出來的手,似經過風雨無數。一抬頭,眸子仍是亮晶晶的。她笑著對我說謝謝。
11月24—25日,普利策戲劇獎作品《晚安,媽媽》,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上演。這是一部在自殺的語境下講述關於死亡,關於溝通,關於母女的作品,壓抑又具有現實感。如果要用幾個關鍵詞來概括《晚安,媽媽》,我會用到它們:90分鐘時長,粵語獨幕劇,兩個演員,台詞綿密。米雪在劇中飾演一個極力挽回女兒的母親,強大的肢體能量收束在短短一個半小時里,情感恰到好處,表演滴水不漏,米雪式母愛娓娓道來,包裹著劇情。
《晚安,媽媽》
說起米雪總繞不開「俏黃蓉」,如果說演員米雪給了黃蓉一副美麗的皮相,那麼黃蓉予了米雪一副玲瓏的心骨。
米雪小時候又黑又瘦,這個「醜小鴨」因為喜歡演戲,中學時在媽媽的鼓勵下進入無線第一屆藝員訓練班。隨後她憑著自己的努力接連演了幾部戲,但大多不過是丫鬟、妓女、三姨太等風月角色。1976年,《射鵰英雄傳》劇組來無線選人,她順利進入劇組。最初進入射鵰劇組是沒有角色分配的,演員們都練習武術,練得不好就會被導演罵。為了不被導演罵,別人踢腿50下,她就踢100下,踢到腿都抬不起來。訓練期間,她每天背著上、下兩部厚厚的《射鵰英雄傳》小說,隨時打開看。三個月下來,她拿到了黃蓉這個角色;電視劇播出後,「俏黃蓉」成為米雪的代名詞。隨後,她以自由演員的身份走上以接拍電影及到東南亞登台為主的演藝之路,接連出演《絕代雙驕》《湖海爭霸錄》《大內群英》《太極張三丰》《大俠霍元甲》《武俠帝女花》等古裝劇,2008年獲TVB視後……片約像雪片似的飄來,按她的說法,「七個合同擺在前面,我還要推。」
從14歲到62歲,從《射鵰英雄傳》的俏黃蓉,到《霍元甲》中顧盼生輝的趙倩男,從《法網柔情》中公正無私的法官舒到《溏心風暴》中刻薄強勢的殷紅……米雪將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都留在了熒屏,演藝生涯與香港影視業的發展同呼吸——蓬勃發展時期,她嶄露頭角,盛極一時之際,她是中流砥柱,而今,新人輩出讓與她同齡人的機會漸少,昔日同行也大多淡出。可她還是捨不得表演啊。如今,62歲的她依然活躍在演藝圈。這一次來到北京,是因為擔綱香港焦媛實驗劇團的舞台劇《晚安,媽媽》。
採訪過程中,米雪咳嗽了好幾次。這陣子輾轉於內地香港巡演舞台劇和宣傳新劇《溏心風暴3》,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了。但她執意要給我演示兩小時後要登台演出的最後一幕——微微佝僂著背,用手扶住座椅,顫慄著坐了下去,顯出一個老人的姿態。
她說,「一部戲演完,我感覺已經老了二十歲」。
一邊演戲,一邊享受成長
人物Story:上世紀90年代末,你曾經一度遠離內地觀眾視線十幾年,那些年做什麼去了?
米雪:從1995年起,我開始有選擇地接戲,挑自己喜歡的拍一兩部。因為我覺得自己以前很努力,建立了一定的基礎,雖然金錢儲蓄並不多,但可以讓我的生活安定,所以我下定決心做自己有興趣的事——學畫畫、學古箏、學烹飪,還有到老人院做義工。做這些事的時候,我非常開心。現在拍戲和年輕時的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了,只是出於個人的興趣愛好。我拍了這麼多年的戲,有些東西是融在血液里的,我很享受拍戲的過程。
1976年《射鵰英雄傳》里的「俏黃蓉」
人物Story:塑造過這麼多個角色,你最喜歡哪一個?
米雪:我還在念書的時候,白天上學,晚上就在無線上演戲課。這麼多角色里,我願意演的,都是喜歡的。最喜歡的當然是第一部戲《射鵰英雄傳》里的黃蓉。在那之前,我從沒拍過武打片,為了拍這個戲我訓練了足足三個月,之後拍武打片的功底便是從這三個月里來。
射鵰的人物很多,感情戲也複雜。我一邊演戲,一邊享受成長的過程,拍戲的過程就是在學習人生。在戲裡,我跟師傅洪七公演戲,努力討好他、給他做菜,是在學習做人之道;跟父親黃藥師演撒嬌、刁蠻的戲,又在學習孝親之道。我在片場總是察言觀色,導演跟演員吵架,我就在旁邊觀察,告訴自己下次怎樣避免跟導演吵架。黃蓉的性格古靈精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演了一個這樣的黃蓉,倒是變得越來越「聰明」。《射鵰英雄傳》讓我成長得很快,也讓我媽媽不再擔心我。我跟媽媽說,「媽媽你不用教女兒,你可以放心。」
這麼多年來,我在不同階段有不同喜歡的角色。跟兄哥劉松仁演的《倚天屠龍記》《法網柔情》《武俠帝女花》《少年張三丰》,跟鄭少秋演的舞台劇《美人如玉劍如虹》,這幾部我都非常喜歡。那個時候我已經很會揣摩角色了,更加享受拍戲的過程。最近的劇裡面,我比較喜歡的當然是《溏心風暴123》,還有《大太監》裡面的慈禧一角。我很用心地去演慈禧這個角色,大家熟悉的是她老年的專橫與霸道,但剛好我演她的30到40多歲的年輕時代。每個人的人生一定有個磨鍊的中間過程,經歷了這個過程,才會產生相應的性格。把這個中間過程演好,是我的挑戰。
《霍元甲》中的趙倩男
人物Story:這些年你一直在進行影視、戲劇、戲曲等多元化的嘗試?
米雪:沒錯,你可以說我很愛演戲,有機會我就要嘗試。演戲沒有形式的區分,拍電視劇、舞台劇、跳舞都是演戲。當新人時,我最記得一件事,就是有天在吃飯時,有個臨時演員求導演給工作讓他做,說他不用睡覺都要工作,因為他媽媽病了。當時我覺得人家不睡都要求工作,而我卻有工作都推。所以後來只要有表演工作,我一般都接,實在不可能再增加才推。
我演的第一個舞台劇是1982年跟汪明荃、羅文演的古裝劇《白蛇傳》,我演青蛇,有武打和歌舞。接著我演了一些名著改編的劇本,比如由《大鼻子情聖》改編的《美人如玉劍如虹》,也有一些喜劇的,比如《我和春天有個約會》裡面的金露露。
至於唱粵曲《相如追夢》,我之前更是想都沒想過,碰也沒碰過。蓋鳴暉來找了我三次,我推了三次。我害怕就算下功夫,也達不到水準。他說,我能教你,你能做到。我反省,很多人得不到跟大師學習粵曲的機會,而我還要推辭嗎?最後,我真的做到了。我妹妹很喜歡唱粵曲,我經常向她請教,很多朋友也嫉妒我有種機會。
希望在戲劇中扮演「舞台醫生」
人物Story:《晚安,媽媽》是你來內地巡演的第一部舞台劇,為什麼要接這部劇?
米雪:我認為這部劇很有吸引力。第一,它是一部好劇。劇本是美國女劇作家馬莎·諾曼榮獲普利策戲劇獎的作品,我們需要把好的劇本還原出來給觀眾欣賞,觀眾可以體會名著的魅力,也可以在戲裡學到人生需要的是什麼。第二,我曾經在香港看過焦媛主演的《金鎖記》,對她印象深刻。當焦媛找到我,告訴我這部劇只有兩個角色時,我心動了。這是我第一次接演只有兩個角色的舞台劇,全劇90分鐘以對白為主,不是你說,就是我說,從頭到尾沒有休息時間,很有挑戰性。演戲沒有捷徑,一定要下功夫。一開始我有點擔心,怕駕馭不了這種形式,或者不夠時間來準備。但最後打動我是它探討的主題。劇里講媽媽跟女兒的關係,呈現在現代生活中人們遇到的人生困境。我希望在戲劇中扮演一個「舞台醫生」的角色,讓更多同樣處在人生困境的人們,通過觀看這部劇,找到跳出他們人生困境的方法。
米雪(左)飾一位愛打毛線的母親
人物Story:這部戲中,你扮演的母親一角,與你以往的影視戲路有不小的反差。在無錫巡演時,曾有觀眾問你沒當過母親,怎麼去演母親的形象?你是怎麼揣摩這個角色的?
米雪:雖然我沒當過媽媽,但我在家裡的女兒們中間是大姐,從小就在大家庭里長大。我覺得全世界的父母親都一定愛他們的兒女,一定理解他們。但是這個劇里,媽媽不理解女兒,因為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隨遇而安。所以從我這個媽媽的角度看,好像什麼事情都可以面對。我女兒的人生經歷不好。她離了婚,有一個兒子,老公有第三者,從小看到媽媽和爸爸吵架……在一步步哄她、逐漸入戲的過程中,我慢慢感覺到這是真的,身體和心態也在一點點老下去;到她最後決絕地關上房門自殺的那一刻,我瞬間老態龍鍾,甚至需要需要扶著椅子才能站住身體。一部戲演完,我感覺已經老了二十歲。
這個角色也帶來一些挑戰。我剛剛還在房間里看劇本,有時候一句台詞可能已經練好了,但我還想找多一點情緒、揣摩一下語氣,給每句台詞增加一些層次感。舞台跟影視劇不一樣,影視劇可以近遠景切換,舞台則依靠演員的肢體語言,這就非常考驗演員的功底和導演的能力。演舞台劇有一個技巧,就是要氣息。我在拍電視劇的時候只要用喉嚨發音,有說悄悄話的音量就夠了,但在舞台上不同,雖然有麥克風,但還是要用中氣來發聲。普通的舞台劇排練通常只要一個月前開始就行了,但我提前三個月已經拿到劇本開始練習了。
我很愛舞台。舞台小,有小的做法,大有大的做法,舞台越小,跟觀眾的親密感越強。我一直要求自己,別說第一排,連最後一排的觀眾都要能看清我的表演。只要觀眾能買票進來,就證明他對這個戲的信任,我就想把最好的呈現給他們。
我30年前就開始演舞台劇,但《白蛇傳》主要是武打、身段,觀眾看的是你的功夫如何;《晚安,媽媽》里,觀眾看的是愛和關懷。很多朋友在香港看了《晚安,媽媽》後說,他們太熟悉戲劇是假的,但這齣戲能把他們「拉進去」,甚至感動到哭。還有很多觀眾看完後對我說,「我媽就是你,同你一模一樣,謝謝你。」我聽了很受鼓舞。
做人吶,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人物Story:戲裡講的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困境,入行48年來,你在生活中有沒有困境?
米雪:沒有啊!上天待我很好,我很感恩,從演藝事業開始到現在,生活得比較順暢。我一向都很理智,因為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沒有紅過,只顧做自己的工作。我很慶幸自己入這行,雖然很辛苦,但可以賺到錢,又可以學到很多東西,有得玩,為何不做呀。
很多人問我,你沒有煩惱嗎?每天都有一些不開心的事情,什麼樣的煩惱都有,連我朋友去幼兒園接送孫子都要打電話問我怎麼辦。人活著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儘快去解決,明天還要生活,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影視劇中,我一直在傳遞正能量給觀眾,這些年接的戲基本上都是正能量的。就連《溏心風暴之家好月圓》里的殷紅,她雖然是個「壞女人」,但是壞得可愛。很多觀眾看了殷紅的戲後對我說,你很討厭,但是我們愛你的執著。
人物Story:接下來還想挑戰哪些角色?
米雪:我一直想演一個情緒有問題的人,代這個群體說話。入行之初,我們會在中秋等節日時給老人家派米、發福利。後來陸續有社會團體找到我做公益項目,我說,哪裡最少人去、哪裡最需要我,我就去哪裡。於是,我開始去精神病院當義工、社工,逐漸接觸到精神病人這個群體。
精神病內心有萬語千言,但人們很少去了解他們的內心世界。如果一開始你就了解並順著他們,他們就會很快去看醫生。但如果你不願意去理睬,他們會把問題壓抑在心裡,雙方缺少溝通,病就會越來越嚴重。
有一個理念在我心中根植已久——開一家健康醫療院,給心理有疾病的人提供治療。現代人生活越是富裕,越好面子,往往不願承認自己的心理疾病。我願意去開導他們,治療他們。
演過這麼多個角色,經歷過這麼多故事,我多少也懂一點人情世故。今天當富人,明天當窮人,後天當壞人……別人一輩子都在演他們自己,沒演過第二個人,而我一年要演好幾個不同的人。
交朋友其實很簡單,只要把自己跟別人放在同一個世界。所以,我跟二三十歲的人也能當朋友。很多年輕人有問題不願意跟媽媽講,願意跟我講,那麼我就是他們的媽媽。這些年輕人很容易陷入極端,比如拍拖中突然分手,難以接受甚至要自殺。我會告訴他們,拍拖只是過程,多談幾個才能找到你理想的人,為什麼才失敗一次就要自殺呢?收拾起心情,找到下一個合適的對象。剛被打完一巴掌,肯定很痛。分手很痛,離婚很痛,痛一下,哭過,重頭再來。幾年後,你結婚並過上幸福的日子了,就會對我說,還好那時候有你。
人物Story:你之前演的都是既美麗又有魅力的女性,女性怎麼樣才算有有魅力?
米雪:很簡單,女性的魅力在於內在美。從古到今,女性一直很辛苦。古代的女人沒有社會地位。現在香港的女人倒是好多了,在家裡是第一位,老公回來說要吃飯,你可以告訴他「等一下」。但是女人還要工作,回家還要帶小孩,洗衣服,做飯。在外當一個強人,在家又要當一個「傭人」。
所以我說,女人要善待自己,要與時俱進,不要太落後於潮流。一點點提升自己,內在美就會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
我很喜歡一句話,叫「積穀防饑」,事情還沒發生前就做好準備,做什麼事都用這個態度。沒生病就愛護好自己的身體,沒錢就多賺點錢不要亂花,愛情也是,多存點愛在身邊,不要等到愛沒了才悔恨莫及。沒有愛情的愛,我還可以有父母的,兄弟姐妹的愛,朋友的愛。記住,什麼事情,開心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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