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寫給兒子十八歲生日的一封信

　　央央，這是爸爸寫給你的第一封信。知道為什麼要用寫信的形式來溝通嗎？你是我的兒子，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至親之人。可你卻從來不對爸爸吐露你的心事，爸爸對你的內心世界一無所知。許多次當面交談時，你都儘可能地保持著拘謹和沉默，不願像其他孩子那樣，對自己爸爸敞開心扉。　　作為父親，我從你的沉默中看到了自己的失職，並為之深感難過。但我不能因此責怪於你，因為首先該道歉的是我。我想，也正是因為我長期對你的關心不夠，才造成今天我們父子之間的生疏。可是央央，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懂得，我是你的爸爸，我與你血脈相連，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雖然以前由於客觀原因，沒能把你帶在身邊生活，但這並不意味著你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且，我現在也在努力彌補以往的過失。　　今天是你的生日，首先爸爸祝你生日快樂。希望你在未來的日子裡，能夠有健康快樂地成長。這是我最大的心愿。　　爸爸知道，這些年你是不快樂的。但你不知道，因為你的不快樂，爸爸內心像壓了一塊石頭，沉重而內疚。　　在你出生四十五天的時候，還在襁褓之中，就把你送去一百多公里外的爺爺奶奶家帶著。那時候爸爸工作上很難，生活上更是一團亂麻。你又那樣小那樣柔弱，爸爸實在是沒能力悉心照料你，所以就把你送到爺爺奶奶的身邊。　　我知道，很小的時候你就羨慕鄰居小朋友家都有爸爸媽媽陪伴。那時候你還不記事，看見小朋友給媽媽撒嬌的時候，你會把奶奶叫成媽媽。你知道爸爸為此流過淚嗎。　　記得你兩歲那年，奶奶帶你出去玩，只要看見別的小朋友坐在媽媽自行車后座上你就追，追到了就抓住別人媽媽的自行車后座不撒手。奶奶心疼你，就把家裡地下室廢棄的自行車修好，在后座裝上兒童座椅，讓爺爺天天拉著你滿街轉。　　懂事以後，因為這個你所不能選擇的單親家庭，因為沒有父母在身邊的疼愛和關懷，你開始發現自己和別的小朋友不同，你開始懂得了想念。　　記得爸爸每次去看你的時候，奶奶都會告訴爸爸，說央央知道爸爸要回來，會早早坐在馬路邊等，小嘴還不停念叨著不停地問奶奶，爸爸怎麼還沒到呀，爸爸是不是不回來了呀。每次你看見爸爸出現，都會興奮地邊喊爸爸邊揮舞著小手跌跌撞撞地撲過來。在爸爸的懷裡你緊緊地摟住爸爸的脖子，你會自豪地告訴身邊路過認識的人說：＂這是我爸爸！＂　　你還記得嗎，一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你就用小臉緊緊貼著爸爸的胳膊摩挲，看著你幸福滿足的樣子，爸爸的心裡就會虧欠內疚得隱隱作痛。每次爸爸要走了，奶奶怕你鬧，就哄著你出去玩答應給你買玩具買好吃的。那是因為爸爸和奶奶都不忍聽到你撕心裂肺的哭聲。那時對於回奎屯，爸爸是既想又怕。想念那個小小的兒子，回去時歸心似箭。可時間真的是太倉促了，怕一離開，很多天腦子裡都是你哭喊的樣子，心裡就像有一隻手在揪。可怎麼辦呢，不想走也要狠著心走，爸爸要工作，這份工作很重要，它是你生活的保障。　　直到今天，想起這些往事，爸爸的心裡依然感到酸楚。　　後來你長大上小學了，那時候你是爸爸最大的驕傲。每次回家看你，回來後爸爸總是在同事和朋友面前拿你炫耀。我告訴同事，我的兒子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每天放學老師總是讓你陪她離開學校。因為老師喜歡的聰明和做事情的認真勁兒，讓你當班長。你還被評為三好學生，是三道杠的中隊長。同時你擔任著學校里的小廣播員，只有你脖子上掛著學校廣播室的鑰匙。你獲得的獎狀和榮譽證書能鋪滿奶奶卧室的地面。還記得有一年爸爸回家把你的獎狀鋪在地上，要你坐在獎狀上面照相嗎？那時候你讓爸爸多自豪呀。你還獲得過全國小學生書畫大賽三等獎。你的古典吉他只用了不到一年的學習就過到了九級。我以前不曾告訴過你，對於你取得的成績我有多麼驕傲。但是，我真的很驕傲，十分驕傲。我的兒子，那麼小，卻那麼聰明，自立，自強。　　你初中三年級時，爸爸各方面條件都有所改善，能夠為你提供一個良好的生活和學習環境了。於是就把你接來了克拉瑪依。現在想來，爸爸又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很少主動和你認真地談心交流過，沒有詢問過你是否適應新的環境，是否和老師同學相處融洽。只是在你學習成績不斷下滑的時候，粗暴地對你進行批評和指責，脾氣上來的時候甚至用傷你自尊的話罵過你。這一點我做得很不好，忽略了你長期不在爸爸身邊所產生的心理隔閡。我把自己的過失和你學習成績不好的錯誤疊加起來粗暴地扔給了你。可是兒子，你也要理解，愛之深責之切，因為你從小不在我身邊，我怕，怕我對你教育的缺失導致你對未來的道路沒有一個正確的認識和規劃，從而影響到你將來的前途。所以才在方式方法上有些過激。　　可每次罵完你以後，我的心裡也是內疚的，我常問自己，我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嗎？　　我想想，是什麼時候我那個小小的乖乖的兒子的影子從你身上離開了呢？應該是上中學後，你不再願意和爸爸親近了，漸漸學會了埋藏心事。特別來到克拉瑪依後，你從沒主動找我說過話。每次在飯桌上你的眼睛從不看爸爸，只是蒙頭吃飯一言不發，爸爸知道你長大了有心事，在自己心上安了一把鎖。生活、學習、情感，統統都鎖在了裡面。可爸爸卻找不到打開它的鑰匙。當然，爸爸現在給你說這些你不一定能明白，等有一天你當了父親才會懂得，當兒子在內心給你豎起了一道隔離牆，對於父親來說，無異於一種隱隱的痛苦。　　還記得你轉學到克拉瑪依後不久，有一次成績單下來，你的成績很不理想，連德育分都很低，你說德育的部分成績是老師讓班裡同學互相打分，你給同學都打了高分，沒想到同學卻給你打了很低的分。兒子，我告訴你，為人處事，記住一條，「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做人，不能令每個人都理解你都贊同你，可只要做到問心無愧，那麼你就是品行端正的人。德育分只不過是個數字，重要的是你內心的健康和正直。所以希望你不要為此心生自卑留下陰影。雖然那次德育評分或多或少影響到了你，但那不能成為你學習成績不斷下滑的理由。當然爸爸更知道，你的生命中有那麼多缺乏父母關愛的時間，讓你沒有安全感讓你感覺孤獨，但這些成長經歷同樣不能作為你向生活投降的理由。　　兒子，一定要記住，即使所有人放棄了你，你都不可以放棄自己。　　今天，你滿了十八歲，便不再是一個孩子，而成為了一個男人。作為男人，你肩上就有了責任。所以更不該把外界壓力和負面影響，當作你逃避現實的理由。　　男人的責任是什麼，就是擔當。你現階段的擔當就是學習。為什麼我不惜責備你、罵你、甚至用傷害你的語言來刺激你也要讓你把學習成績趕上去？難道罵你傷害你的時候爸爸不心疼嗎？心疼！當然心疼！兒子，如果能有更好的辦法，如果你充分明白學習的重要性，爸爸又怎麼捨得說你一句重話。你理解我的難處嗎？　　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級過來的，當時你爺爺也罵我打我，那時我也怨恨過你爺爺。可現在想來，我多麼希望你爺爺能罵再狠點啊。那樣我就能在來得及的時間裡清醒過來，看清自己要走的路並為之付出努力。兒子，生活是現實的，有時候甚至可以用殘酷來形容。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將來在這個社會上是要受欺負的。這個欺負不是說誰打你一拳甚至砍你一刀那麼簡單。這個欺負是要壓迫得你生活陷入窘境，是要壓得你低下頭做人，是要強行剝奪你尊嚴的。社會就像一個金字塔，你處在哪個層面上就要過哪個層面的生活。站得越高你才能擁有廣闊的天空。而在低處，你所能獲得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塊生活領域，小得都配不上領域這個詞，簡單地說，就是活著。同時還要承受陰影從高處壓下來的窒息感。這就是生活，是你將來要面對的現實社會。　　而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大學，是你人生第一個起點，也是你對付現實生活的第一把武器。如果連這把武器都不能獲取的話，你便失去了與現實對抗的資格。現實給予失敗者的絕非仁慈。想想那樣的境況，陽光都被高處的樹木阻擋著，而你是低處的一片落葉，慢慢地身不由己地枯萎。換句話說，跨不上大學這道門檻，你便失去了生活談判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權利。而生活給予你的只夠你活下去的那點資料很少很少。就像還沒看見春天就提前到達了秋天。央央，靜下心來，認真想一想，爸爸能不逼你學習嗎？　　你這次的期中考試成績讓爸爸幾個晚上不能入眠，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坐到沙發上，點燃一根煙，思考你的未來。你現在還像一個在黑魔法力睡著了的孩子，爸爸該怎樣喊醒你？　　想到你的成績已經差到連高中都難以畢業的危險境地，爸爸真的有些扛不住了，這麼多年再難再苦都過來了，但面對你的現狀讓爸爸倍感自責和無助。不瞞著你，這封信是爸爸流著淚寫的，心急如焚啊。你將迎來人生最關鍵的時刻。可是兒子，你還沒醒來，我們沒有時間了。　　也許我還不該在你這個年齡段給你談及這些沉重的東西，你這個年紀，風華正茂，應該接受陽光、春天、花朵這些辭彙。可是不談不行了，必須要把生活現實沉重的一面告訴你。因為爸爸正在慢慢地老去，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未來的路你得自己走，爸爸沒有辦法永遠牽著你。我們不避諱生死，人，有生便必然會走向死亡。有一天爸爸不在了，你仍沒有趟開你生活的道路，仍在一條崎嶇蜿蜒的路上小心翼翼地艱難走著。每想到這裡，爸爸怎麼能夠放心，兒子，你告訴我，怎麼能夠放心呢？！　　另外，央央，爸爸還要說說你現在身上的一些缺點，你要正視它們加以改正才會對你的未來有所幫助。爸爸發現了你越來越放任自身的一些毛病，你開始喜歡撒謊，變得自私小氣，不想和家人溝通，對任何事情只有三分鐘熱度，迷戀遊戲，惰性漸漸滋生。我相信這不是你真實的自己，你只是封閉了你的正能量，才讓這些負面因素旺盛起來。爸爸希望在你十八歲生日過後，能拿出你的自控和毅力，作為一個成人能找回真實的自己。　　最後爸爸還想給你說點事情。是關於爺爺奶奶的，央央這個小名是爺爺給你起的，其中的一層意思就是以你為中央關愛你呵護你。另一層含義是取泱泱這個詞的諧音，有廣大的意思，希望你將來能有所擔當，有擔當才有更廣的人生空間。　　你從小就特別愛哭，不好帶，在咱們家生活條件還不算寬裕而且沒有母乳的情況下，你無法用任何一個公式計算出爺爺奶奶為撫養你成長付出了多少艱辛。　　你三歲那年的冬天，奶奶抱你上樓沒站穩從樓上摔下去，腳上的骨頭都刺了出來，她摔下去的時候下意識地緊緊護著你，沒讓你受一丁點傷，大概你忘記了。央央，真的不容易。　　也許等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夠體會其中的難。可等你有了孩子，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無私的愛，可那時你爺爺奶奶都已經不在了，這個世界上比爸爸為你付出更多的最為至親的人已經不在了。你會難過嗎？會的，兒子，一定會。那種內疚會成為你心裡的一根刺。那時再後悔他們在世的時候沒有好好孝順又有什麼用呢。對著三尺黃土之下，無論你用多大的聲音喊，爺爺奶奶也再沒有力氣輕輕喊你一聲小名了。　　所以呀，爸爸希望在你十八歲生日過後，能像一個大人那樣懂事，能夠不要再惹爺爺奶奶生氣。你是他們捧在手心裡一點點長大的，你現在對他們的不耐煩不待見的，對他們是一種很大的傷害，明白嗎？為什麼要傷害兩個把全部的愛都給了自己的人呢？爸爸希望你能在他們的有生之年，珍惜和你最親的人在一起的這屈指可數的時光，做一個有良心的人。兒子，仔細看看爺爺奶奶吧，看看他們的老態和白髮。算算他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讓你來氣呢？　　還有很多話很多話沒說完，我想以後可以採取談話交流的方式來進行。我是你的父親，你是我的兒子，全天下最穩固最溫暖的親情，為什麼我們不能彼此敞開心扉呢？　　最後爸爸告訴你的就是：你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你的愛裡面有缺失的部分，爸爸會努力彌補。可正因為如此，你才應該更加堅強，沒傘的孩子，才更需要努力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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