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潛規則」和「血酬定律」

許錫良

無意中在廣州的書店裡看到了吳思先生的《潛規則》及《血酬定律》這兩本書，就買了下來。因為工作忙，一直沒有時間去讀它。這次外出上課，因為沒有電腦上網，就帶上這二本書，每天晚上吃完飯，讀到凌晨一點多鐘，總算是讀完了。還寫了一點讀書筆記。

這兩本書是吳思先生業餘讀中國的歷史書，從中國歷史書中尋摘出來的歷史故事集和讀史心得的彙編。是一部通古今之幽奧的力作。吳思先生真是一個敘述歷史故事的高手，用通俗的語言，淺顯的文字，用一個個真實的歷史故事，把中國幾千年來的歷史文化和中國的現實世界，用「潛規則」與「血酬定律」串連起來了。讀著讀著，你就會感覺心情十分壓抑，但是，稍留片刻，又會迫使你繼續讀下去。大有一口氣讀完的動力。但讀完後，我滿腦子都是這些詞：「潛規則」、「血酬定律」、「合法傷害力」、「生產破壞力」、「身懷利器」、「擺平違規者」、「晏子轉型」、「崇禎死彎」……。使你不得不對中國的歷史文化與現實來一個整體性的反思。也使你不得不懷疑在這樣的情況下，科學技術在中國能否成為第一生產力。歷史是不會被割斷的，文化是不是會消失的。讀了這兩本書後，我更加堅定了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態度。這種文化的頑固性就在於它在中國無論怎樣都是顛撲不破的，甚至無論受到外國文化怎樣的摧殘，都會依然頑固地在中華大地上生存下去。它有著超強的生命力與時空的穿透力。應該承認，有些事，日本行、韓國行，我們中國就是不行。內心鬱悶至極。

道理也許我們都已經懂得，甚至每個人都有過類似的不同程度的切身體驗。但是我們可能缺乏的是對歷史細節的梳理，與現當代中國的密切聯繫。當今中國的歷史難題，其實早在中國幾千年前就存在了，而且所面臨的問題並沒有沒有「與時俱進」式的發生相應的變化。制度沒有變，社會沒有變，人情沒有變，規則沒有變，價值觀沒有變。豬八戒的子孫們，其實還是當年取經的老八戒的樣子與習性。他們還是那樣貪婪、好色、懶惰。豬有豬的本性，人也有人的本性。誰說要與時俱進呢？讀讀歷史就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了。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是一個世紀偉人說過的。無疑是正確的。但讀完吳思先生的《潛規則》與《血酬定律》，你還得再加上「公正的制度是超第一的生產力」，才可能全面客觀些。如果沒有這個超第一的生產力，那麼科技生產力是遠遠趕不上制度的破壞力的。科技落後可以影響生產，而陳舊落後的制度卻可以讓任何先進的生產力與人民的生存本身遭到毀滅性的打擊。這麼說把公正的制度建設看成是超第一的生產力，是一點也不過份的。無論你的生意如何紅火，只要有官吏、軍閥、土匪、流氓地痞及潛規則找到你，你離破產只會在瞬間，而不是像比爾.蓋茨所說的，是18個月。我們的商人，掛人家西方國家的一個旗號，就要被分走三分之一的股份，而且還要對人家千恩萬謝。我們的人民為了怕被自己的軍閥與官吏、土匪流氓加害，居然主動向還沒有入侵到這個地方的日本軍隊發出邀請來保護。日本國旗居然成了中國人民的護身符，一面日本國旗居然被炒賣到了2000元的價格。中國的漢奸就是這樣形成的。

中國人是相信是天道良心的。但是偏偏天道良心自己不會站出來說話，於是在中國代表天道良心總是那些心狠手辣的卑鄙小人。清官與正直的人都被淘汰了，一批批守規矩的良善之人被潛規則淘汰出局。被造化報應的卻是整個中華民族。而壞人總是得到善始善終。其實，西方人早就知道，報應是會有的，但是不會是上帝，而是依靠人們的聰明智慧設立的公正有效的制度。在這個制度里，不求把惡完全徹底地給予消滅，但求把惡抑制在最低限度。而這個有效的抑制，就是啟用一個制度系統來懲罰那些竟然敢於違規者，不論這個人是誰，只要是違反了大家制定的規矩，就必然會遭到準確、快速、高效和極其嚴厲的懲罰。當年的尼克松總統就是這樣的違規者，也是這樣的受到懲罰的下台者，後來的柯林頓又成了這樣的制度的懲罰者。僅僅因為他說了一句企圖掩蓋自己的假話。而他所做的，不過是表明他作為男人的身體健康而有生命活力的小事而已。在這樣的制度下，誰還敢拿自己的信譽來與規則開玩笑？

但是，中國的所有的問題，都在於沒有建立過這樣的制度。從孔子的「道不行，乘桴浮於海」開始，我們的聖人就遇到了這個千年難題。我們一點點微弱的約束力----天道良心的教導，都在長期的唯物與無神的教育下變得不見蹤影。天道死了，我們可以做一切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天不怕地不怕，閻王來了敢於打一架。我們曾經那麼忠心崇拜的人，後來才發現他其實是什麼都不信，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權力不能被別人所代替了。當我們那些小民也知道了這個道理的時候，我們的信仰體系就要崩潰了。吳思先生說：「如果這個社會不建立這樣的制度，那麼，這個社會就會遭到報應，它會被其他有著更合乎造化的制度的社會所淘汰，或者被他自己所破壞，我們中國的2000年王朝循環就是造化給予帝國制度的報應。」(吳思著，《潛規則》，雲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2月版，第215頁。)這個結論不是隨口說出來的。而是深讀中國歷史並將之與西方制度相比而自然得到的。歷史在這裡再次印證了驚人的相似之處。你看看古代的貪官墮落的經歷與現在有什麼不同呢？他們開始無一不是一個好人，但他們最後都選擇了做一個貪官。他們剛剛走上官位的時候，第一次接受的是聖賢的教育，教育效果是滿口仁義道德；他們隨即接受的是社會潛規則的教育，教育的效果是一肚子男盜女娼。這種文化的定數，彷彿使我們中國人總像是如來佛手掌中的孫猴子，總也跳不出去。

潛規則，潛規則，潛規則。中國人熱衷於的潛規則。成也潛規則，敗也潛規則。一個個人間喜劇的製造者，一個個人間悲劇的製造者，一個個中國新王朝的建立者，一個個中國舊王朝的覆滅者。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血酬定律、血酬定律，中國人苦難的淵藪。陶行知說：「中國沒有被廢棄的東西，被廢棄的只有人的生命。」這使我想起台灣的著名作家柏楊曾發明過的一個詞：「巨大的染缸」，或者叫「醬缸文化」，其實就是潛規則，像瘟疫一樣的潛規則，潛規則的代價就是血酬。

2000多年過去了。過去的潛規則，無論怎樣都是家醜，可以不外揚。但是現在的電子信息時代，潛規則給予中國人的報應，就不可能只是家醜了，更不可能不外揚了。我們正在受到這種潛規則的瘟疫般的報應。而且「報應落到了整個社會和制度的頭上，也落到了每個人的頭上。我們隨地吐痰，我們不排隊，我們遇到不道德的國際行徑和國內行徑都假裝看不見。這些嚴重缺乏公德的行為遭到的報應還不清楚么？我們被人家看不起。我們自己的生活環境和健康環境下降，使得每個人都生活在一個他不喜歡的世界裡，這就是報應。」(吳思著，《潛規則》，第215頁)「造化報應就是，你愚蠢，它就還你一個愚蠢，你可笑，它就還你一個可笑。」一直自以為聰明的我們中國人，究竟還能夠聰明多久呢？

2006-6-26寫

吳思著，《潛規則》，雲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2月出版。

吳思著，《血酬定律》，中國工人出版社，2003年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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