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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家族的悲壯史|陳獨秀|家族|歷史

松年一家

葉尚志還記得安慶東南角上陳松年的破舊蝸室,牆上掛著其父陳獨秀四十多歲的相片,陳獨秀留了一撮短須,目光炯炯。旁邊掛著生母高曉嵐女士的相片,一副大家閨秀氣質。高曉嵐1930年在安慶病逝,她撫養了親生子女五人,除小女幼殤外,余皆成人。

大哥、二哥、姐姐慘死,家破人亡,處境艱辛險惡。在漫長的歲月里,陳松年一家只得韜光養晦,使他養成謙恭本分、與人無爭的性格,與兩位兄長性格迥然不同。

日本侵略者即將佔領安慶之時,28歲的陳松年弄了幾條小船將家中的財產全部搬到鄉下,藏在陳家的祠堂里,結果日本人還是將祠堂里的財物幾乎洗劫一空,只剩下幾件破傢具。隨後,陳松年夫婦帶著祖母謝氏和剛滿1歲的大女兒長瑋從安慶乘船到武漢,見到了剛剛獲釋的父親陳獨秀和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繼母潘蘭珍。

雖然日子十分艱難,但是陳松年一家的到來,給陳獨秀平添了不少的歡樂。在陳獨秀人生最後歲月里,陳松年是唯一陪伴左右的兒子。

解放後,由於其父身份和其他複雜因素,延年、喬年兩位烈士的名字也不為人知,松年一家處境沒有什麼變化,甚至生活也無法維持。

1953年2月,毛澤東乘軍艦「洛陽號」巡視長江沿岸。21日上午,安慶地委書記傅大章和市委書記趙瑾山登艦迎接主席下地。談話間,毛澤東遂問:「陳獨秀家裡還有誰?」傅說:「有個兒子陳松年,在窯廠做工,生活比較困難。」

當得知陳松年尚在此地生活且曾賣房以維持生計時,最高領袖頗不以為然,說:「陳獨秀後人有生活困難,可以照顧嘛!」

地方立刻確認了陳延年、陳喬年的烈士身份,頒發了烈士證書。中共安慶地委統戰部開始按月發給陳松年30元人民幣作生活補助金,且一直發到1990年陳松年過世。

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學有功底、見多識廣的陳松年才被安排為市文史館員,後為省文史館員。1979年,正值撥亂反正之際,陳松年斗膽致信給安慶有關部門,要求重修陳獨秀墓,很快得到了答覆:以家屬名義重修,錢由官方出。重壘一座如百姓無異的墳頭、再加立碑,共200元人民幣。於是有了陳獨秀在故土的第二方石碑「陳公仲甫字獨秀、母高太夫人合葬之墓」。

在恢復政策後,陳松年子女陳長琦、陳長璞等作為「受教育子女」才得以返城。子陳長琦現為合肥工業大學教授。陳長璞潑辣、開朗,曾任安慶文物管理局副局長、安慶僑聯副主席等職,對家史非常鍾情。

1981年,如先祖一樣直率的陳長璞為陳獨秀「歷史遺留問題」上書中共中央,一位中央領導就墳墓一節做出批示:陳獨秀墓作為文物單位保護,請安徽省考慮,可否從地方財政中撥款重修,並望報中央。

安慶市財政再撥款2萬元,第二次修墓。這一次,墓身砌上水泥,但墳頂卻未封,依舊黃土朝天,似寓意墓主人蓋棺而論未定。碑也推倒重立,碑上只極簡略地鐫著安徽黃山畫院院長張建中題寫的「陳獨秀之墓」五個字。

上世紀80年代中期,眼瞅著為陳獨秀平反只差一步之遙了,不知為何卻又杳無音信。陳長璞卻堅信冰雪終將消融。1998年,在李鐵映、曾慶紅的批示下,安慶的「陳獨秀工程」終於有了突破性進展。

在歷代後人的推動下,碑上的銘文從「乾生」到「仲甫」、再到「獨秀」,公理在一年年復甦。

陳獨秀的後人合照(前排左長琦、中松年妻竇珩光、右長璞;後排左長瑋、右長玙)

同父異母的兄妹們

陳鶴年是陳獨秀最小的兒子,他與三個哥哥延年、喬年、松年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與姐姐陳子美為高君曼所生。在他10歲的時候,母親帶著他和妹妹就離開了父親,來到了南京,從此他們與父親分居了。

陳鶴年1913年出生,曾在北平等地求學,考入北京大學政法系,在北大讀書期間,加入了中共地下組織,妻子許桂馨則組織婦女為游擊隊做一些後勤工作。但由於其父陳獨秀等複雜原因,陳鶴年不為各方所容,後遠走香港。陳鶴年在香港改稱「陳哲民」,埋頭度日。

反右開始後,陳鶴年的大女兒陳禎祥響應黨中央的號召,最後卻成了右派分子。據說就是因為她的祖父陳獨秀是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其父陳鶴年又在香港,有里通境外之嫌。

為了保護好幾個孩子,無奈之下,許桂馨與在香港的丈夫陳鶴年宣布解除了婚約,以表示她與丈夫劃清了界限。

即便如此,子女們還是未能走出陰影。二女兒陳禎榮在彙報思想時,天真地說了句「對祖父陳獨秀也要一分為二」,便被定罪為「為右傾機會主義分子陳獨秀翻案」。三女兒年幼無知,到商店買毛主席紀念像章時認為價格太高,說了句「六角錢一個,太貴了」,又成了反革命。小兒子禎祺1968年被下放到內蒙古插隊落戶,一去就是13年。

十一屆三中全會後,陳鶴年的幾個子女都陸續落實了政策。除了陳禎榮留在北京外,其他子女都去了香港。2000年,陳鶴年在香港走完了他帷幕深掩的餘生,時年77歲。家人本著他一貫的低調,不予公告。

而陳獨秀的次女子美,早年半工半讀,進入職業學校,先學收發電報技術,後又學婦產科,經歷不詳。

上個世紀,陳子美落難成了牛鬼蛇神,走投無路之下,她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與兒子泅海偷渡香港。1970年,她身系五個醬油桶漂泊10小時到達香港。

在陳子美失蹤後,世人都以為她已自盡,有的陳獨秀傳記中還註明「陳子美死於十年動亂中」。

誰也想不到,1997年9月14日的《環球時報》上,竟刊發了該報駐聯合國特派記者對陳子美老人的專訪。

原來,在成功抵達香港後,因怕被港英當局遣送回內地,未等見其弟(陳鶴年),陳子美便又經千辛萬苦亡命美國,直至1989年才成為美國公民。豈料1991年她因病住院回家後,卻發現全部積蓄與財產被兒子拿走,從此只好靠政府補助金過活,因積欠房租一萬四千美元而被公寓管理公司起訴至法院,若不在規定的期限內繳足欠款,88歲的她就只能流落街頭。老人只籌得兩千美元,但杯水車薪,於事無補。

當地報紙披露中共創始人陳獨秀之女陷入困境的消息後,紐約市政當局已應其本人要求提請法院延期審理此案,並資助了五千美元,但仍欠七千美元。國內主持陳獨秀研究會的唐寶林聞此訊後,一邊發動會員捐款,一邊上書中共中央辦公廳籲請緊急救助,後得上級通知:「中華海外聯誼會」已將九千美元匯給了陳子美老人。

一個月後,在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澤民以中國國家元首身份訪問美國期間,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派出兩位領事攜鮮花前往老人的住處探望,並表示:以後有事可電話求助。陳子美遂於次日在住處召見記者,發表書面聲明對中國總領事館致謝。

2002年,陳長璞去美國探親時曾見過陳子美,她評價這位姑姑說,「她是個相當獨立、相當堅強的女性,一直能獨立照料好自己的生活。」

2008年2月25日,陳子美突然發病被送進醫院,此間無任何親人來看望她。4月14日下午4時,陳子美客死紐約。她在美國紐約皇后區聖約翰醫院冷清離世,少有人過問,後事拖了一月之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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