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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寂寞 所以我們不寂寞

撰文者:Joey Chung (鍾子偉)

兩個星期前,我收到《商業周刊》網站的邀請,希望我能夠為要來的2012年寫一篇稿子,慶祝一下新年到來。「你們想要我寫什麼樣的文章?」我問。我有選擇題目的自由。但最理想的方向,是能呼應「新年」:給年輕人一些關於又長大一歲的建議、或是每個社會新鮮人應該在他們下一次生日來臨前要知道的十件事情……。過去一個星期,我很用力的思考該寫什麼主題。我個人相當不喜歡像是「如何在三十歲前存到一百萬?」或是「最快速陞官的方法」這一類很「技術性」的主題,這種文章的內容通常缺乏故事、也缺乏人文的成分。而且,還不到兩個禮拜,就是2012年了,又是新的一年。我們和地球村的人們一起生活的12個月,一轉眼、一瞬間,就到了最後一個月。耶誕節又到了、倒數跨年又來了,大家都帶著樂觀的目光去看2012年,希望帶來更少的困惑和疑問,更多的解答、和對未來的新的認識。在這篇送舊迎新的文章裡,我想分享什麼故事?在寫了那些關於哈佛商學院的體驗的故事後,和在整個亞洲做生意會是什麼樣子,還有,每天的生活細節都圍繞在降低成本、增加銷售,痛苦的談判過程,以及在今日競爭激烈的全球經濟中如何做決策……在這歲末年終,我認為什麼是最後的、重要的訊息,還有對未來的展望?我還是無法確定,並且不斷從之前的e-mail中找線索。幾天前,我收到一封長長的信件,那是一位我專欄的讀者寫給我的。她這麼問:她19歲、她讀了有關於工作,在個人生活和職業生涯當中做出犧牲,以及當你長大後會發生哪些事情的文章。但是關於「寂寞」這件事呢?不必然是「我需要一個男朋友或女朋友」這類的寂寞,而是「我不想要一直感到這麼寂寞,不想要每天早上起床都要質問自己,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麼?我到底該往哪裡去?」過去幾天,我一直在思考,怎麼給她什麼最好的回覆。也正是這個讀者的問題,給了我想分享下面故事的靈感。因為工作的關係,過去幾個星期,我不斷在香港、台北、東京和上海飛來飛去。這個故事發生在上海。星期三晚上,六點鐘,我和我公司的兩個員工在前往晚餐的路上。一位被我們暱稱為「濱崎步」的客戶(因為她的長相和這位日本流行偶像像極了。),將會加入我們。這是她第三次來上海。她是一位業務經理,公司位於大阪;因為她曾在上海當過一年的交換學生,所以是公司中唯一會講中文的人。她大約每一季來拜訪我們一次,和我們討論新產品、銷售計畫還有合約。她的公司主要在銷售電子產品的配件,是我們的授權廠商之一;她賣的最暢銷的產品之一,就是Hello Kitty的iPhone背蓋。從下午五點到六點,結束與我的客戶經理和日本秘書的會議後,我帶她到藍蛙(Blue Frog),這裡有上海法租界最好吃的漢堡之一。接下來的二個半小時,我們四個只是在閒聊。她第一次來上海,是一個人來,只開了一個一小時的會議就離開了。第二次來上海,她帶著她的老闆和一位同事,然後我和他們全部的人共享了一頓晚餐。這一次,她沒跟老闆一起,而且我們公司的人對她來說不再是陌生人,是她第一次來上海可以真正的放鬆。我們聊起工作、她住在上海還有大阪的經驗。晚餐在九點鐘左右結束。因為時間還早,我提議到餐廳對面的星座酒吧(Constellation Bar),這是一間有著令人驚艷的威士忌酒單,所有的服務生都穿著復古的燕尾服,讓你想到電視節目「狂人」(Mad Men)中的酒吧。我的兩個同事拒絕了,所以,十分鐘後,我和我的客戶坐在長長的大理石吧台前,她點了一杯伏特加馬丁尼、我的則是VSOP軒尼詩加可樂。酒吧內的燈光很昏暗,對話中,可以不停聽到交錯的中文、日文和英文。我們舉杯敬對方一杯。她說:你知道嗎,自從我上回到這裡來,就希望跟你有個一對一的談話。我只比你年輕一歲,我認為我們可能有很多相同的思想、情緒和疑惑……我看著她的表情幾秒鐘後才問:當然,妳還好嗎?「總得來說,是吧。這是一個很好的工作,薪水是ok的,我的老闆相當不錯。我每個月一次在整個亞洲出差。總之,我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我是一個27歲的業務經理,但我的生活在做些什麼?到最後,我終究只是一個業務,我旅遊世界各地,說服陌生人買我們的產品,我不是在治療疾病、或是解開一個科學之謎,這真的是我想要過的生活嗎?」我回答她:「我們都擔心,如果有一天我們消失了,沒有什麼會改變。我們的公司可以很輕鬆地再僱用其他人、我們的朋友和家人會流下幾滴眼淚,但每一天仍然進行著,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們沒有造成任何影響,我們每天努力提升自己、貢獻更多,但卻沒有什麼事情是真正重要的,因為我們太渺小了。」她回我:「我早上九點進公司,從週一到週五,我到晚上九點才離開辦公室。每個星期六休息,然後星期天跟我的朋友們去血拚。」「然後日子只是不斷地重複、重複、重複……」我為她下了結論。「直到我們的二十多歲即將結束,我們突然結婚、有了孩子。三十年後,我們過去的一切再次重演在我們的孩子身上,為什麼?」她接著說。我只是回她一個微笑。我的手指把玩著我的威士忌酒杯。酒吧內很吵,但是我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她臉上的沉默,想找出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我還不知道。我開始覺得,也許永遠不會有一個清楚的答案。我們永遠無法真正準備好迎接人生的每一個階段。我們只能在事情發生時盡力去接納它。」「你常常覺得寂寞嗎?」她問。我遲疑了幾秒,之後我輕輕點了點頭。她說:「我還記得,我第一次感到寂寞,是我17歲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到了我27歲的時候,這些感覺就會消失了。我現在有一個男朋友,但卻於事無補。他是一個藝術家,非常與眾不同,所以到最後我除了要應付自己的情緒,還有他的情緒。」「我大學時,和其他三個室友住在宿舍。幾乎每個星期都會有那麼一次,我深夜不睡,將近凌晨三點,當其他人都睡著後,聽著音樂。我最喜歡的是『卡農』(Canon)的鋼琴版。我坐在一片黑暗中,戴著耳機,從窗戶望出去是台北的天際線,台北101的燈光在遠處閃爍,我只覺得好微小、好微不足道,不知道我在這世界上的位置該是什麼。」我說。「那真是一個很美的畫面。」她輕聲說、看起來非常疲憊,把頭枕在手臂上。「一個年輕男孩,想著他和世界的關係。」「我當時也覺得,當我年紀漸長,一切都會越來越好。我們會變得更有智慧,更確定我們在生活中代表什麼。但是,事實不是這樣。每晚睡前,我還是有同樣的情緒。只是現在,又加上了工作壓力、疲勞的旅途、時差,和其他一百萬種新的擔憂。事情沒有變得更好,只是變得更複雜,以致於我們因為太累而無法再思考更多。有時,當事情真的很糟糕,當我必須把整個辦公室的人裁掉,或是要進行一整個星期的談判會議,我會對自己說,『如果我不需要回到家後一個人面對這些該有多好。』」她說:「幾個星期前,我曾想過要辭職。如果我真的那麼做了,今晚很可能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生命很奇妙,我們可能永遠不會再見到對方,但一個晚上、在一間酒吧裡,一個離家鄉遙遠的城市中,我們的生命軌道交會了。然後,我們的人生再度各自往前,五年後,我們可能都擁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們相視而笑,然後看著空空的酒杯,沉默。今天晚上應該是不會有任何答案了。大約凌晨一點,我們離開了酒吧。商家多半關門,上海街上空空如也。我們回到她的飯店並互道晚安。這時下起雨來。「謝謝你。」她帶著笑容,輕聲說。「為了什麼?我今天晚上沒幫到妳任何事情。」「為了今天晚上的三個小時,這麼久以來的第一次,我不再覺得那麼困惑、那麼寂寞。」我回她一個微笑。「下次妳回到上海,我們還是可以去同一個地方再喝一杯,顧好自己,妳會沒事的。」巧的是,我幾乎和四個不同的人講過完全相同的對話。每個人都來自不同國家、成長於不同背景、在過去三十年當中生活在不同城市。但情況卻幾乎完全一樣。他們都差不多是我的年紀,二十歲末,都想在一天漫長的工作後交換想法。在專業的、強悍的、理智的外表下,是充滿疑惑、寂寞、失落並且納悶一切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是否對人生有任何意義。每個人都想嬴、都想陞官、想變成老闆;想成為那個第一個買車、買房的人,想擁有最大的成就。如今,我們花了70%的精力在努力達成這些夢想和企圖,但我們中的許多人仍然不禁要想:「我們真的走在對的人生道路上嗎?我們努力讀書真的有用嗎?遵守所有規則、盡力達成夢想,如果到了最後,我們找到一份工作、去上班,然後像大家一樣重複每天的生活,直到驚嚇地發現第一根白頭髮?比其他人更早,像我們在30歲就變成一個業務經理,又怎麼樣?我們的人生有任何真正的意義嗎?」給那位e-mail給我的讀者,還有那些數不清地、在我們這個世代,同樣對生命中即將發生的事情感到困惑的人。關於每件事的意義、以及我們為什麼不斷感到寂寞,我很抱歉,我沒有清楚的答案。但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告訴大家──如果有安慰到你們的話。不管你做什麼工作、或從哪個國家來,都沒有關係。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很困惑,都在尋找答案,而且在每個夜晚感到寂寞。沒關係。你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當2011年即將結束,準備迎接2012年,記得:生活是辛苦的、生活是無聊的、生活是困惑的、生活是可怕的。而且多數都沒有答案。我們都寂寞,所以,寂寞的人聚在一起,我們是不寂寞的。新年快樂!作者簡介_Joey出生於台灣,在美國長大。12歲回到台灣,20歲出版第一本書,23歲於瑞士銀行證券研究部門工作,24歲進入哈佛商學院,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台灣人。25歲在紐約Ralph Lauren實習,26歲畢業。現年28歲,是中國三麗鷗總經理和台灣模擬聯合國推展協會創會理事長,時常旅行於香港、台北、東京和美國之間,閒暇時刻喜歡寫作、運動和玩帆船。最新著作《人生不是只有步驟一二三:一個年輕外商總經理的職涯經驗談》甫於二月一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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