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上海人

我從小生活在上海，在外幾十年聽到無數對上海人的評價。到杭州、蘇州、南京等地遊玩時，很容易判斷："他們是上海人。"國人對其它各個地方的人也有一些"尊稱"，如傳統的："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京:乃北京;衛:乃天津衛)，"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奸(實乃尖)黃陂,狡(實乃絞)孝感,又奸又狡是漢川(見注1)"及"西安『閑』（讀han2）人"（遊手好閒之人）；到當代的什麼"到了東北才知道自己膽兒小"，好像東北人各個是膽大妄為的主；"到了廣東才知道自己錢少"，好像廣東人各個腰纏萬貫。看來為一個地方的人"定性"是中國人的普遍習慣。在很多中國人的心裡，"上海人"是精明愛算計，愛斤斤計較的代名詞。早就有上海人精明不高明的一說.其實早在清朝年間,李鴻章曾說過，對上海人最高的評價就是"你不像上海人。"這才終於明白了吧:原來"上海人"是個貶義詞。"不像上海人"是在誇你呢！可仍不明白，怎麼會這樣呢？！那所謂"上海人"的很多典型特點，在其它地方人的身上也有呀；而我周圍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中可是什麼樣都有，好像根本就無法歸納起來。其實對於上海人的特點，余秋雨有一篇《上海人》寫得淋漓盡致。只是時過境遷，整個大環境的變化，"上海人"本身實際上已經發生了根本的變化。記得"上海熱線"的電子公告欄中曾有一個"上海人的100個缺點"的話題，其中關於上海話的就有三個："在外地旅遊時肆無忌憚地大聲說上海話"，"當著外地人的面講上海話"，"只要遇見上海人就講上海話"。原本，講上海話是否是個缺點，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過我最近在網上一篇文章里卻看到："現在不會講吳語的上海人越來越多。特別是70年代以後出生的上海人普遍沒有吳語朗讀能力，甚至聽不懂吳語的書面語，反稱吳語辭彙少、有些詞不能說。"其實哪怕是十幾年前，在上海，在大學教授間，在政府官員，公司經理這樣的社會高層人士的日常交流中，儘管他們可能都是上海人，他們都能熟練運用上海方言，但他們還會選擇普通話進行交流，儘管有時候他們的普通話也不是非常的標準；在市民中，像售貨員、服務生、公交司機這樣從事服務性質的人員，儘管他們會普通話，而且普通話可能是非常的標準，非常的流利，但他們還會選擇上海話。普通話代表著文化，代表著精英意識，"新聞聯播"里用的就是普通話，在他們眼裡，上海話就代表著市民氣，代表著俗氣。這一點，可能沒有在上海生活過的人是不了解的。可是現在那些上海的小孩，不管在家裡，還是在小學、幼兒園，他們日常交流往往是以普通話為主，普通話已經成為他們的真正母語。過去，"外地人"在上海話里是含有貶義的，"鄉下人"就更不用說了，簡直是罵人的話。於是在不少上海人眼中,將講普通話的視之為"外地人","鄉下人".似乎只有講上海話的才是上海人.多年前我與另一老者在公交車上遇到司乘人員與一時髦女乘客發生糾紛,因司乘人員是返滬知青子女,操一口標準普通話,該女子一口一個"外地人","鄉下人",聲討聲簡直滔滔不絕.我與另一老者實在看不下去,只得用純正的老上海話,請教了那位姑娘:「儂的祖宗往前數三代,依拉是啥地方人?如果確實是上海人,那麼當時的上海還未開埠,現在的市區只是一片農村的灘涂,當時的上海是指松江,那個地方按儂小姐現在的觀點,當地人一定都是農村人,那麼小姐儂的祖宗一定是"鄉下人"；如果儂的祖宗不是上海人,那必然都是從各地會聚到上海的移民,那麼小姐儂的祖宗一定是"外地人".既然這樣,小姐儂的祖宗不是"外地人",就一定是"鄉下人",儂的嘴裡就不該用這種語言辱罵自己祖宗」。不談當時效應,只不過告訴你,其實這是一段悖論:是指一種自我矛盾的一種觀點,從一個論點的正面出發可以推出他的反面,而否定自己,從這個論點的反面出發可以推出他的正面,從而又否定自己(最有名的是"理髮師悖論").上海人就是用這種無法自圓其說的論調,來阿Q式地自我安慰,欺騙自己,滿足一種自負的虛榮心.不過這樣的人大多是除了只有一張上海戶口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特長能與外來者比了.幸虧歷代當權者不是這樣的人,試想,如果沒有移民,美國還能稱之為美國嗎?同樣,如果沒有移民,上海還能稱之為上海嗎?上海多元化的文化形態決定了上海人的多樣化，同樣在上海，感受到的可能是不一樣的海派文化，它本身的複雜性決定了存在當中的人的複雜性，既有很大氣的人，也有很小氣的人。既有豪爽的，也有含蓄的。這個城市的人已經不可以簡單地歸納為上海人，而是擁有全中國各個地方，甚至全世界各個地方不同特點的人。"中國人"又何嘗不是這樣。 注1:黃陂、孝感、漢川為武漢周邊地區,原來流傳的民謠指謂的是當地編製的斗笠特點:黃陂的斗笠尖,孝感的斗笠有絞邊,漢川的斗笠又尖又帶有絞邊——"尖黃陂,絞孝感,又尖又絞是漢川";流傳中以諧音"奸""狡"來代替"尖""絞".而後當地民眾中認為"奸""狡"其實隱喻著機智,透著靈氣,於是任其流傳為"奸黃陂,狡孝感,又奸又狡是漢川".此乃當地民間流傳,千萬不要對號入座.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