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記》 維護他的偉大，就是維護我們自己

進城後的一天，曹參找夏侯嬰喝酒，結果，喝著喝著，倆人吵起來了。

他們都是沛縣人，領袖的同鄉、老哥們。

當年劉邦做亭長時，曹參已經混成了縣監獄管教幹部，夏侯嬰則在縣辦開車。

論職務上的體面，劉邦在農村，曹參、夏侯嬰則是縣上的人，要好看些，吃酒席，都坐上座。

但私下裡，二人卻都尊劉邦為大哥。

白有白道，黑有黑道。

這是另外一條道上的規矩。

劉邦做了逃犯，帶十幾個人，在芒碭山打游擊的時候，縣上也去剿過。

但效果並不理想。

除了山深、林密、人狡猾以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縣裡有蕭何、曹參、夏侯嬰這類人。

縣令是中央派下來的，要對郡守負責，郡守也是中央派下來的，要對皇帝負責。

而郡縣的這些吏就不同了。

他們是當地人，要對當地的規矩負責。

劉邦一直混街頭，是最講這些規矩的。

後來，夏侯嬰先上去了，由司機升了縣令。

大約相當於縣辦主任。

進步比曹參快。

劉邦要打沛縣時，縣令居然派他做代表，與劉邦談判。

夏侯嬰大喜，私下和蕭、曹碰了碰，決定裡應外合。

沛縣就是劉邦打下的第一座城市。

劉邦在此樹旗，稱「沛公」，中央一個大大的「劉」字，口號則是「誅暴秦」、「解倒懸」。

曹參、夏侯嬰都跟著參加了革命。

一路走來，劉邦稱帝，他們也便成了開國元勛。

都是老帥。

革命成功後，老戰友們一起喝酒，無非憶舊、吹牛。

說說哪個老部隊，哪個山頭，過去戰功資歷，今日待遇級別之類。

一般彼此都很愉快。

又因為同是粗人，所以，也傷不到大雅上。

笑罵幾句髒話是難免了，反有助於氣氛和酒興。

但這一回，曹參、夏侯嬰二人竟說惱了。

原來他們吹著吹著，不知怎麼，竟說到劉邦頭上。

劉邦算不算一個偉大領袖？

這個事，曹參態度很明確。

曹參說，干，咱領袖要不是偉大領袖，還有誰是？秦始皇嗎？

秦始皇倒也還行，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可最後，還是被咱領袖得了。

項羽？

項羽就是個屁！

曹參的思路很簡單，情感很充沛。

這是典型的老粗講政治，絕對崇拜，絕對忠誠，誰強誰就贏，誰贏誰有理。

夏侯嬰因是老司機出身，和夫子執御同道，人情上，要靈活些。

曹參剛說完，他呵呵一笑。

曹參便道，什麼意思？

夏侯嬰還是呵呵。

曹參就摔了杯子。

雖然二人現在俱是功臣，一同封了侯，且都在前列，但曹參似乎對舊體制下，夏侯嬰在沛縣比自己進步快，還是耿耿於懷。

可知人性幽深，其中難窺。

曹參罵，有屁就放，呵呵個鳥。

夏侯嬰一笑。

與其他老帥相比，他和劉邦距離更近，待在一起的時間也最長，領袖的老司機嘛，所以，劉邦這個大哥到底怎麼樣，他最清楚。

夏侯嬰想把話題扯開，就說，老曹，說你粗，你還真粗，現在不是你在牢里拿鞭子打人的時候了。

你現在是高幹，凡事要講個政治影響，髒話少說幾句，沒壞處。

曹參只道，你別跟老子裝。

夏侯嬰也有脾氣，也摔了杯子。

曹參一笑，想動手？

夏侯嬰罵，別以為就你們幾個野戰攻城，老子身上的疤不比你少。

二人的親隨都不敢拔刀。

有機靈的，就去找蕭何。

蕭何當時拜相，做總理的，來了就先笑。

蕭何說，老曹，老曹，坐下坐下！

蕭何又說，哎呀，騰公！你也快請坐，怎麼還跟老曹動上氣了？都是一起過來的老弟兄，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談？

蕭何是沛縣的老上級，革命後，一直是二號，他的面子，夏侯嬰是給的。

曹參歷來服從上級，更是沒話。

蕭何笑道，這話從哪兒說起啊，呵呵。

蕭何語重心長地說，領袖是不是一個偉大的領袖，這個問題，不是你我私下該討論的，總有一個組織原則嘛。

這個事，我們早晚要上會。

但我個人認為，堅定地認為，領袖是一個偉大領袖，要是沒有他，滅秦還好說，誅項、定天下，就麻煩了。

項不誅、天下不定，你我還有今日的榮華富貴嗎？

蕭何望著曹參，你能打，你身上疤多，你去打項羽試試？

蕭何望著夏侯嬰，笑笑，你掌握得情況多，那再給你加點，更多，你去忽悠項羽試試？

二人都不說話了。

蕭何就說，所以啊，咱老哥幾個，吃虧就吃虧在當年家裡差，讀書少，你看留侯，我就服他，一句「沛公殆天授」，解決多少問題啊。

這句話，曹參還不太懂，但他服氣蕭何，蕭何說對的事，他就點頭。

夏侯嬰懂了，便不說話。

蕭何一笑，好了，好了，繼續喝酒，給我換大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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