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迷思7
06-07
放下虔敬心(devotion),最初常起於感到自己的不足。譬如開始對生活感到難以應付或感覺困惑,甚至覺得原本在黑暗中擁有的小小燈塔也將隨時熄滅似的。所以在小乘階段,虔敬可以說是因匱乏感而產生的。我們皈依佛、法、僧是因為身陷生活的困頓之中,無法營造一個舒適的窩,因而希望能改變這閉塞且痛苦的世界。或許你會說,有人是因為較正面的激發而走向佛道的,譬如緣於做過的一個夢、看過的一個幻象、或某種洞察力而激發他們往更深處追尋。也許他們花錢坐飛機或者憑著魅力與勇氣搭便車去印度,到那裡去經歷各種稀奇刺激的事;若有人中途在紐約受阻而耽擱,未能親臨現場,他可能以為那是一趟豐富的英雄之旅。然而,基本上這些人仍具有匱乏的心態。雖然最開始的激發使他們打開了心腦,但是他們仍不確知如何去親近佛法;他們覺得佛法太珍貴、崇高、難以消化,以致懷疑自己能否學通這一門修心之學——他們越感覺自己的不足,就變得越虔敬。因此,基本上來說,這種虔敬是來自於對虔敬對象的敬重。你越覺得自己窮,上師就相對地顯得越富;這貧富之差越來越擴大,你的虔敬也隨之與日俱增,使你更心甘情願地供養上師。然而,你想要怎樣回報呢?那才是問題所在。「我要從痛苦、從我的煩惱與困難中獲救。我希望被救出來之後會變得很快樂。我希望感到光榮、神奇、美好且富創造力。我想變成像我的上師一樣。我希望能將他的美德加進我的性格里,使我的自我更完美。我還想在我的系統里增加新的資訊,以使我更能掌握自己。」這聽起來像是要做某種移植。「或許可以把大智者的心移植到我的胸腔里,或者可以把我的腦袋換一換。」在我們全心全意奉獻出自己去供養上師之前,應先懷疑為何我們要這樣做——我們究竟在指望什麼?你可能向一位善知識宣稱自己對他完全信服:「我要獻身佛法,我敬愛你,您的教導令我心悅誠服。我可以在哪裡簽名?畫有虛線的地方可以讓我簽名嗎?」善知識沒有畫虛線的表格讓你簽名,這令你覺得不舒服。「既然是一個組織,為什麼沒有地方讓我簽名?沒有某種方式認證我的加入呢?他們有紀律、有道德、有哲學,卻沒有可以讓我簽名的地方。」「我們這個組織不在乎你姓甚名誰,你的承諾比簽下你的名字重要得多。」你可能為沒有任何形式的證件而感到困擾。「對不起,我們不需要你的姓名、住址和電話號碼,你來修就行了。」這是虔敬的起點——你信任這種既不用身分證,也不管信用與背景的情況,你縱身投入。何須管是誰投身進來呢?來者不需要姓名,也不需要證件,每一個人都會跳進這口大鍋,但要怎樣跳、何時跳,都不相干,反正是遲早的事。火一直在燒,水不斷地沸騰,你被燉進了大鍋菜里。虔敬的起點是剝去你的證件,將你褪色,除掉你的個人色彩;放下的目的就是要將每一個人都變成灰色——沒有白,沒有藍,一色的灰。佛法要求把每一個人都扔進大鍋里,你不能伸出頭來說:「我是洋蔥,我聞起來有洋蔥味。」「下去,你只不過是一種蔬菜而已。」「我是一根胡蘿蔔,我的橘紅色不是很好認嗎?」「才不見得!你還是橘紅色也只不過是因為你被煮得夠久。」這時,你會對自己說:「他是在警告我,要走上學佛之路必須慎重小心。不過,是不是該盤問他一下,否則我怎麼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你的確無從知道,因為你沒有保險可買。事實上,你大有理由可以懷疑我,因為你從未遇見過佛,只不過在別人寫的書中讀到關於佛曾說過的話而。假設佛真的證悟真理——當然,這假設本身就可被質疑——我們也無從得知他的教導是否一代代完整無誤的傳下來;這中間是否有人因為誤解而加以扭曲,以致我們接收到的是細緻但根本上錯誤的訊息——怎麼知道我所聽到是確實可信呢?或許我們是在浪費時間、是被誤導,說不定我們根本受騙了。這些疑問統統沒有答案,沒有權威可以信任。追根究柢,我們唯有信任自己的基本智慧。既然你至少在考慮相信我所說的話,我就繼續向你建議幾個原則,根據這些原則可以判斷你與上師的關係是否真誠不虛。你的第一個念頭可能是想找一位百分之百開悟的人做上師:他曾經過權威的認定,很出名,並且幫助過我們認識的某些人。這個想法的難處在於:我們很難了解開悟的人會具有何種特質,我們可能先入為主地認定他們該是什麼樣子,但這是否與事實相符呢?我們應該根據與這個人接觸的經驗來作選擇,而不是看他是否符合我們對上師的預想,適當的傳法需要親密的友情與直接的接觸。如果我們將上師視為高高在上、學識超群的人,是他大發慈悲才真正注意到我們,這樣,傳法即被阻塞了。這如同我們自覺是個卑微的可憐人,收到一隻金杯子,受寵若驚之餘,卻不知該如何用它。這分重禮反而變成了負擔,因為我們與上師之間的關係沈重且不自然。上師與弟子間的真實友誼應是直接與完全的溝通,所謂「兩心的交會」。上師敞開自己,你也敞開自己,你們二人相會在同一時空。要與上師成為知心的朋友,他必須對你一清二楚;你絲毫不加隱瞞——就是一切放下。譬如你動作笨拙,或與他握手時你的手很臟……,諸如此類的事你都不該在意——直以你的真面目呈現即是。「放下」,是將你「心理的全身照」擺在上師面前,照片上包括你全部的缺點與怪癖。與上師的坦誠相見並非為了讓他覺得你很不錯而給你點什麼,目的是讓他看見真正的你。這好比醫生與病人的關係,你必須把所有的癥狀告訴醫生,他才能心其所能地幫上大忙;如果你隱瞞病情,反而誇口自己多麼健康、多麼不需要照顧,這樣你的病當然無從醫好。因此虔敬的第一步,就是做你自己,並以真實的自己面對上師。善知識小乘行者所生的虔敬心,是因自身感到困惑,須找一位聖者的典範為依止——找一位透過嚴格修練與鑽研而能看清楚世界的人。那如同你出入於幻覺中,希望找到一個人可以告訴你何者為真、何者為幻。在那種情況之下,你必須找一位像父母親一般會教育孩子的人——但他是開明且能夠與你溝通的那種父母。就如同為人父母的人一樣,他看來與常人無異,但是歷經成長的艱辛,他可以分擔你的憂慮與一般性的物質需求。小乘行者將佛陀看做一個平常人——他也是某個人的兒子,由於本身非凡的毅力而達到證悟,但他仍具有人身,仍能與我們同樣感受人類的共同經驗。相對於小乘之視上師如父母,大乘行者則視上師為善知識,梵文為kalyanamitra,直譯是「精神上的朋友」或「德行的同伴」。德行在此是指天生的富足,好比一塊施了糞肥的精神沃土。你有無窮的潛力,成熟了,嗅起來像熟透的藍乳酪,數哩之外都聞得到味道。虔敬,是師、生雙方對那分潛力的認知。學生像一個顯然深具潛力的少年人,卻不諳世事,他需要一位大師指點他該做什麼,以及如何去發展他的才華;他因為缺乏經驗而總是犯錯,需要嚴密的督導。在大乘階段,善知識的能力與洞察力似乎遠超過你:他精通各種學問與技術,並且對一切狀況都能應付裕如;他如同一位高明的醫生,能夠為你常犯的心病、你接二連三的錯誤,對症下藥。到了大乘階段,你不再為確定自己的世界是否真實而感到非常煩惱了:「我終於找到了堅實的立足之地。我發現了『實相』的意義。」我們開始放鬆,並且感覺很舒適。我們找到了可以吃的東西,但是要怎麼吃呢?同時吃下所有的東西而不加挑揀嗎?我們可能因為食物調配不合適而吃壞肚子。這時我們必須接受善知識的建議——他開始管我們的很多事。起初,他可能對我們客氣又溫和,不過什麼事都休想瞞過他,每個角落都被盯住了,我們越想藏越被拆穿。那倒不一定是因為上師極端清醒,或是他能看透人的心,而是我們執意想說服他或隱瞞他,使自己的毛病癒趨透明——那遮蓋物本身就是透明的。上師像一面明鏡,使我們無所循形,我們因之氣惱與不安。此時看起來,上師似乎非但沒有幫助你,反而激怒你,甚至虐待你;然而,這種極度的開誠布公,正是真實的友誼。這種友誼會有一種充滿活力與挑戰性的關係,而你的上師正如同你的情人。情人,一般指的是會挑起你的情慾、會與你做愛,並以這種關係結識你的人;另一種情人則是全面性地愛慕你,他不一定與你做愛,但他識得並且了解你的美、你的本領、你的魅力。至於善知識的情況,則是一個不單與你的美,也要與你的丑、惡溝通的情人;這類的溝通既危險又痛苦,我們不清楚該如何應付。這樣的一位善知識令你覺簡直豈有此理,因為他一刻不停地管你的事——他管你怎樣招呼人,怎樣步入房地房間等等。你恨不得趕走他,他實在是太過分了。「當我虛弱得承受不起時,別跟我來這一套。」即使當你感覺精力充沛時看到他,你通常想讓他看出你的力量,而那又是另一種受傷害的狀況。總之,不論哪一種情形,你都企望得到回饋。他似乎無懈可擊,而你備感威脅。他像一列漂亮的火車,在堅固的軌道上直直地朝你開過來——沒辦法擋住它;或者他像一把鋒利的古劍,正刺向你。善知識的鐵腕無情,令人既感激又異常惱火。他的作風極端強悍,但卻又如此一致、如此正確,令人無從詰難——那即是虔敬。在對他的風格讚賞之餘,卻也感到震畏。它的確很美,但它壓扁你,將你切成碎片。虔敬,在這種情形下是如此猛利,即使你宣稱自己是個可憐的好人,甘願永遠禮拜上師,親吻他的腳,都仍然得不到憐憫。哄騙的技倆在這裡派不上用場,整件事是毫不講情面的——善知識的真正功用就是要羞辱你。偉大的戰士當你走上大乘之道,善知識就像是你的醫生。你們的關係,一開始是充滿同情的、友善的、可預料的,你每次去看他,他都坐在同一張椅子里,端給你的也總是同一種茶。善知識做任何事都做得無懈可擊,替他做事的人,他也要求同樣的水準;如果你做得不夠精確,他會提出警告。或者,你可能碰到一位善知識,他會做出各種瘋狂的事,但他的行事風格仍然是可預料的,你甚至可以想像他會因為你做事太符合預期而對你詰難。不論何者,你都害怕上師改變風格,害怕他真的變得不可預料。你希望維持這種順暢、美妙又平和的溝通方式,這種情境令你感覺舒適且充滿信心,你全心地投入且沈迷其中,彷彿在看一列行進中的火車,車輪在軌道上滾動著——啾!啾!永遠在意料之中。你知道火車何時進站,何時又將離開——啾!啾!啾!永遠不出你的預料。你希望善知識能夠永遠像這樣對你親切又高雅。但是經過一段時間之後,這種關係會變成滯礙不前,因為過於寬縱必須予以斬除。你的善知識竟然坐在你原先的椅子里,改請你喝啤酒而不再喝茶了,你開始覺得困惑,好像有人抽走你腳下的地毯似地,以往那種規律的、一切皆在意料中的關係已不復存在,善知識這時一變而成狂慧上師(crazy wisdom guru)了。他的舉止難以捉摸,寧靜的氣氛遭到破壞了,令人痛苦不堪。醫生髮了瘋實在很可怕,我們不想去信任一個瘋子醫生,但是我們卻必須信任他。自幼受父母養育、經醫生照顧,如今我們已長大成人,應該堅強地面對世界了——我們必須學做一個戰士。這階段的虔敬,表現在你對善知識擲過來的飛鏢都能一一承受下來。你必須學著去相信戰爭藝術中奧秘與神奇的一面。戰爭,在金剛乘里並非被當做要爭取勝利的戰鬥,而是被視為一種職業;而上師是具備戰爭與和平知識的模範戰士,也是深諳世界之奧秘與神奇面的偉大戰士,他了解世界如何運作、情熱如何演變,以及情勢會怎樣地愚弄你。當你認清在這戰爭中,找尋自己的路是非常艱巨的時候,你就會對上師更加虔敬——你須向一位精通的戰士學習。要求你具備應付情勢的勇敢,對抗情勢的鬥志以及去相信生命之神秘的意願。上師具有開發你並同時毀滅你的驚人本領,因為他能夠與真實的世界溝通,而真實世界又可正面或負面地傳達給你,這即是某種奧秘,有人稱之為魔術或奇蹟。但我認為我們並不真正了解它的究竟,因為一般所謂的魔術,是指漫畫書書里的夢想,像克拉·肯特把自己變成超人那樣。但一位上師不會把你頭下腳上地倒過來。或將你懸在半空中;他沒有本事同時看到老年時的你及嬰孩時的你;他也沒有能力將你變成一條爬蟲,在向他坦白罪狀之後,再還你人身。人們當然很想有這種能力,因為那實在太棒了。「我希望把這傢伙變成一隻甲蟲,那我就可以用腳踩它!」我們漫畫書看得太多了。神秘能力只有透過對於正在發生的事、對實相超乎尋常的直接關係上表現出來;若不是心懷慈悲,根本什麼也不會發生。我們如果存了要戰勝什麼的心,就不可能征服世界。我們必須體認與世界是一體的,否則我們與世界的關係是虛幻的、是建立在對上師的假虔敬上的。與上師必須建立起直接的、個人的關係。也許你很敬愛他,以兩千萬元供養他,但那仍然是不夠的,你必須把自我給他,把你的精髓、你的生命之液給他;給他你的皮毛、頭髮、指甲這類的東西是不夠的,你必須奉獻出自己真正的核心——那菁華的部分。即使給掉你所有的一切——你的車、你的衣服、你的產業、你的錢、你的隱形眼鏡、你的假牙……,都還不夠。把這些東西的所有人——你自己,給出來如何?你仍是不幹不脆地有所保留。特別是金剛乘,上師要求你給出你自己——剝皮抽筋、掏心剔骨,仍嫌不夠,還剩下什麼沒有拿出來?那才是最珍貴的禮物。也許你因切下一根手指獻給上師而感到很驕傲:「我切下自己的一隻耳朵作為獻禮。」或者「我切下自己的鼻子給他,以示忠誠。希望他接受,並把它當做是我認真看待整件事的表徵。希望他會珍惜它,因為那對真是非同小可呀!」對於狂慧上師來說,這點犧牲簡直微不足道。金剛乘式的放下是更痛苦、更具威力也更私密的,那是全面溝通的問題。如果你有任何保留,你們之間的關係就是虛假、不完全的,你與你的上師都會覺察出來。承諾(Commitment)那位狂慧上師具有無邊法力:轉變你的法力,啟發你的法力以及拋棄毀滅你的法力。有此一說:要將上師當成火——你靠得太近會被灼傷,離得太遠又取不到暖——你必須保持合理的距離。與上師過分接近,表示你希望他認清你的問題並加以重視,這似乎應是弟子拜師所協議的一部分;然而事實上不可能達成這種協議,因為你的上師不會在畫虛線的地方簽下他的名字。我們通常將弟子對上師的虔敬想成一種很安全、愉快且和諧的關係——就像婚姻一樣。不幸的是,在這種子虔敬的關係中,你對關係能否持續有更多的懷疑;你但願能夠暫時保密,以防萬一不成功。關於上師以及他的教導仍有許多令你感覺神秘之處,遠比你與你先生或太太之間神秘得多。你們夫妻了解彼此的背景與各自的習慣,你甚至開始懷疑會不會感到膩煩了;而對於上師的教導則絕無膩煩的問題,但你懷疑極有可能的失敗與危險。一旦這種不信任產生,你會更加虔敬、更加盲信,而投注更多精力於未知之事上。雖然對事情不甚了解,你卻毫無安全的顧慮,因為自己與善或上帝站在同一邊的。你願意去打擊他的敵人——罪惡、魔鬼或無論什麼,你感覺自己與善連在一起。「如果我夠虔誠,上師就會接受我,並且幫助我解脫。」那是一個大問題。問題在於我們沒有了解:善的憤怒具有無比的威力。它隨時會打擊我們,可能只因任何小小的不誠實,這在我們而言或只是無心之論,然而就事論而論卻嚴重得多。你可能將所得稅法稍加扭曲,或是開車違規卻逃過罰款,但是修行的問題卻沒有這麼簡單,那是一種更為細微、非常尖銳、非常直接而敏感的狀況。當心被調到細微的狀況時,所產生的結果也變得細微了。一般都以為將心調到細微時,我們就可以由它得到細微的快樂,而可以忽略細微的痛苦——要知道,快樂與痛苦的訊息是同樣強而有力的。我想要說的是:對上師的虔敬牽涉到非常嚴重的後果,你現在讀這篇東西都可能有危險,因為你正在使自己放下,覺出自己願意做某種奉獻。如果你進而把自己當成是要修行的學生,那你不但與佛法的善沾上邊,更是將自己埋入了佛法的土裡。每一次合掌鞠躬,每一次上師讚許你的願心,每一次在佛堂燃燭點香或在禪堂靜坐,你的根就扎入更深;這如同種樹一樣,每澆一次水,都使它的根更伸入土中。通常大家都將虔敬視為無關緊要的事——你鞠個躬,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如果得不到,也沒什麼大不了。不是這樣的,每個鞠躬都製造了一根本更強的臍帶,隨著你植入佛法里的根愈深,你必須償還眾生的債也積得愈多,那是極為嚴格的要求。如果認不清這一點,就好像在說:「我是為了幫房東的忙才簽了租約搬進他的房子,我是想讓他可以賺點錢。」但是你沒認清這樣做的後果:在租約到期之前,你必須一直付房租,這是眾人皆知的普通常識。即使你想退出這種關係,也不可能一筆勾銷;你無法完全擺脫過去,你不可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拔腿就走。從某方面來說,那是一個可怕的陷阱,隱進去就休想全身而退,因此,你最好先認請自己究竟在做什麼。遍在的上師紀律與虔敬是攜手並進的,同時也是相輔相成的,我們可以將二者比喻成一隻鳥的雙翼。如果不是兩者兼具,就無法與善知識、上師或戰士連上關係;而沒有善知識就不可能了悟佛法,沒有佛法就無法開發基本的智慧,而沒有基本的智慧就沒有行動、沒有證悟的旅程與創造的能量……。精神探索的難題之一,就是我們常會以為只要自己多讀書、多修習就可以自我幫助,不必與任何特殊傳承有所關聯;但是不去追隨一位上師,沒有一個虔敬的對象,我們就無法從精神的唯物主義中解放自己。首先要發展我們的虔敬心,這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如此可使我們不被自我佔有。虔敬是一個過程,它讓你忘掉以前所學的知識;如果沒有對上師的虔誠與信服,我們就無法解除所知障。當然我們也可以說,有時即使有上師,仍可能產生更深的精神唯物觀念;但這關乎上師的素質及弟子的溝通,端賴師生間是否有適切的聯繫。有時一位修持高的善知識遇到上根器的弟子,二人卻不相應,雖然就本質看來,二人相會應可激出火花。我們談到的任何一種虔敬的方式都各有其地位。我們無法一開始就使用金剛乘的方式,那無異於自尋死路,就如同一個嬰兒要去模仿成年人一樣。各種虔敬的方式並不只是發展的進階,同時也是每一發展階段的不同面向——某一刻你需要一位像父母親一樣的人,下一刻你生病了需要一位董生,再一刻你又可能需要像戰士般的鼓舞。無論如何,在開始時,我們必須使用小乘的虔敬方法,那實際上包含了大乘的慈悲與金剛乘的勇敢;但在外觀的動作上看來,主要是小乘的。學佛之路的每一階段都有一主要的修習課目。小乘式的虔敬表現在上師與弟子之間簡單、人性化的關係上:上師不被當作是禪、聖人或天使,他是一位持戒嚴謹、學養豐富的人,我們能夠認同他並與他溝通;他不是火星人假扮的地球人,他也是某人的兒子,在這個世界上歷盡辛苦地長大,與佛法結緣,且在修持上卓有成就,我們可以與他接觸而不會去幻想各種的神通。小乘的方式很實在:你和另一人結上關係,而他恰巧是位成就者。大乘的方式則是此人成就如此高超,對日常生活的種種具有非比尋常的覺知,他隨時隨地保有的覺性使他了知一切,但他也發展了無比的慈悲去包容你的缺點。你要學佛對你的善知識來說可能是一大笑話,你的作為可能像個完全糊塗且莫名其妙的人,但是他卻從未對你放棄希望,他接納你,並忍受你惹出來的麻煩。他對你非常有耐心,你做錯了事,他會教你如何改正,之後,你又因忘記或歪曲了他的指導而犯下了更多的錯誤。當你回到上師那裡時,「算了,我們還是可以合作。現在再來試試這個計畫!」而你又去試了。起初你很起勁,信心十足地去做,但是幾天之後對整個事情厭煩了,你又找到其他引為樂的東西了。譬如你的上師可能要你精進坐禪,暫時不要讀書,但是偏偏你得到一本書,你忍不住不去讀它——那好像也是教法的一部分嘛!你回到善知識那裡說:「我本來是照您教我的在做,可是偏偏我得了這本書,我忍不住不看。」善知識就說:「沒關係,你從書里學到什麼了嗎?如果你有所獲得就繼續認真讀下去,找出書中深刻的涵義。」你試著接下去讀那本書,但不久又厭煩了。那恰是春光明媚的日子,花草、樹木與大自然如此令人迷醉,你不禁把書擱在一邊,出去踏青,去享受自然的美妙,與處身在大自然中的「禪定」境界。守紀律是非常困難的,而你不斷地製造小岔路,卻不自覺自己正步入歧途。問題並不在於你不服從上師,問題是你太認真,因為認真而去尋那些岔路。因此你的上師必須具有無窮的耐心,雖然看到你時而不守規矩,時而輕浮妄動,他仍然不厭其煩地教導你。一位菩薩就像一隻鱷魚一樣,一旦你掉進它嘴裡,它便絕不鬆口。如果你想放棄學佛去過自由的日子,打算離開上師,他會說:「好極了,照你自己的意思,想離開就離開吧!」他同意你離去,等於是消除你想反叛的目標,使你非但不走開反而更加靠近。這形成一種顛倒的情勢:由於上師對弟子的虔誠非常強烈,使得即便愚鈍、本身問題很多的弟子的虔敬心也開始蘇醒。上師以慈悲表示對弟子的虔誠,弟子則以紀律表達對上師的虔敬,慈悲與紀律因而開始產生了交集。最後,我們來到金剛乘的虔敬方式,那時你已放棄了所有曾經令你著迷的事;你已經融入佛道,而現象界則變成了上師的一種表達,你也感到對現象界有一分虔敬。你終於認同上師的教法,並且時而扮演教法的代言人,甚至代替你的下意識發言。如果我們到達這一階段,則生活中發生的每件事里都包含訊息、都包含教訓——教法無所不在。這不是簡單的機關把戲那種魔術,而是一種你真正可以稱之為魔術的不可思議境界。這之間牽涉到困果的關係,你生命中發生的事,一件件都是教法的代言人,你再也無法脫離這位上師,而事實上你也不願意離開他,因為你已經認同他、信服他了。此時,教法不再那麼閉塞而不實際,它使你發現生活情境中猶如教法的魔術特質。一般說來,虔敬被認為是發自內心,而非來自於頭腦。但是密續中的虔敬則與心和頭腦都有關係。譬如在《西藏度亡經》(The Tibetan Book of the Dead)里所使用的象徵是:寂靜尊出自你的心,忿怒尊出自你的腦。金剛乘的方法是理性的——心與腦並用,小乘與大乘佛法中的虔敬則是發自於內心。密續處理生活的方式就某方面來說是知性的,因為你開始觀察事物背後的涵義,你開始看出令你猛醒的訊息;但是,那種理解力並非根據推想而得,那是用你不折不扣的整個心去感受到的。因此我們可以說,密續的方法是:對於無所不在的上師之教導,起初是用智力去理解,然後此智力轉化為金剛智,同時開始激發心的直觀。這是理想的智慧與空性的結合,亦即眼與心的合一。日常事務都成為各自獨立的法教,信任的觀念派不上用場了。你可能會問:「誰在信任?」沒人!信任本身即是信任,自具能量之壇城,不需要任何東西去維持,它自身即可維持。空間無邊際也無中心,空間的任一角落皆是中心,也是邊際——這即是無所不在的虔敬,虔敬者與受虔敬之對象已渾然不可分。不過,我們切莫沈迷在這種刺激又神秘的語言之中,我們必須就從簡單的開始做起:把我們的自我給出來,敞開它,展示它,將它做為對上師的獻禮。我們如果做不到,就永遠無法步上成佛之路。佛法雖存在,但仍須由行者親身去認明、去體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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