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李白一起忙:「李杜文章在,光芒萬丈長」
李白與杜甫的詩句自不必說,「詩仙」和「詩聖」的形象亦廣受追捧。特別是蔣兆和先生繪製的版本由於入選了中學課本,已成為無數人心中的經典印象。現在,他們都已經請進「國博衍藝」系列便簽紙和文件夾,讓詩仙和詩聖陪您「一起忙」!
李白與杜甫同是唐代時期中國最著名的詩人。被後現代人合稱為「李杜」。杜甫比李白小11歲,一位是浪漫主義的典範,一位是現實主義的代表。其成就勢均力衡。說到底,都是官場敗北,李白把思想與情懷寄予山水。杜甫卻關心民間疾苦。杜的天賦不如李,但仍能寫出那麼多不朽之作更為難得,這得益於他的勤奮,也得益於他嚴謹治學的態度。官場的失意卻造就了對中國文明的文化璀璨貢獻。後世影響深遠。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在我的想像中,李白一生浪跡天涯,漂泊不定,似乎始終都在不停地四處漫遊。然而,在民間傳說中,卻有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講到李白在開封有個牽繫著他後半生的家。
故事發生在大唐天寶三年,李白、杜甫、高適三大詩人相聚開封,同登吹台飲酒賦詩。有一天,他們正在吹台開懷暢飲,忽聽窗外傳來如夢如幻的琴聲。三人疑是師曠再生,不禁心生感慨。似醉非醉之間,李白即興賦詩,揮筆在粉牆上寫下了那首千古名作《梁園吟》。三位詩人走後,一位年輕貌美的白衣女子帶著丫環來到這裡。她雲髻高聳,裙裾飄飄,站在壁前反覆吟誦那氣勢磅礴的詩篇,如醉如痴,連僧人進房都未能覺察。僧人看到粉白的牆壁被塗得黑乎乎一片,心生怨氣,舉布欲擦,卻被這位姑娘攔住。經過一番交涉,她取出千兩銀子,買下此壁,保住了牆上的詩句。不久,李白聽說此事,深受感動,便托杜甫和高適作媒,娶這位宗氏才女為妻。宗氏就是李白的第四位夫人。
這個「千金買壁」的傳說未必真有其事,但宗氏才女卻確有此人。據郭沫若考證,李白「在梁園也有家,往來於此,累十年之久。」宗氏的祖父名叫宗楚客,在唐高宗時曾做過宰相,後因依附韋後,被唐玄宗所殺。李白和宗氏結婚後仍四處漫遊,也常回家看看。直到安史之亂爆發,他才帶著宗氏與她的弟弟宗昂逃到江南避難,結束了「一朝去京國,十載客梁園」的生活。
我們已無法確切知道,詩人在十年間曾多少次回到這裡、每次在家裡住多久,但即便他是一葉任意漂蕩的孤舟,想必在疲憊的時候也會停靠到自己的港灣。家是思念的方向,是夢中的牽掛,是詩人漂泊孤旅中灑到床前的那縷月光。有了這個家,李白落拓失意的後半生,便有了一份無可替代的心靈慰籍。
詩人余光中在《尋李白》中這樣寫道:「至今成謎是你的籍貫/隴西或山東,青蓮鄉或碎葉城/不如歸去歸哪個故鄉?」關於李白的身世,歷來爭論頗多。按較為普遍的說法,李白祖籍隴西成紀,其先祖於隋朝未年被流放到西域。李白出生在中亞的碎葉城,五歲左右隨父親遷居四川江油縣青蓮鄉。他有感於「鐵杵磨成針」而發奮好學,「十歲觀百家」,「十五觀奇書」,還熱衷於劍術和縱橫術,青年時代就游遍了蜀中名勝。
26歲那年,李白仗劍走出巴山蜀水,開始了漫長的漂泊生涯。在湖北安陸,他與前宰相許圉師的孫女結婚,先後生下女兒平陽和兒子伯禽。此後8年,他對出仕為官滿懷自信,四處求仙訪道,結交各方人士,足跡踏遍近半個中國。後來,他又舉家遷往山東濟寧,仍然奔走於各地,向官員銳身自薦,苦苦尋求出仕的時機。不久,妻子許氏病故,李白又與一劉姓女子結婚,並遷居安徽南陵。但這次婚姻並沒有維持多久,二人分手後,李白與一山東女子再次結婚,還生下了一個兒子,名叫頗黎。
天寶元年秋天,唐玄宗接受玉真公主和道士吳筠的舉薦,徵召李白入京。此時,李白已經42歲了,正住在安徽南陵一個小山村裡。接到消息,他欣喜若狂,連忙烹雞置酒,高歌取醉,還寫下了「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的詩句,可謂意氣揚揚,躊躇滿志。他原以為,此去定可以酬其為帝王師、畫經綸策的的夙願,不料,現實無情地粉碎了他的夢想,他得到的翰林供奉不過是皇帝為附庸風雅而設的一個閑職。
當時的唐玄宗在位已三十年,昏庸腐朽,縱情聲色,久疏朝政。這使李白感到萬分失望,他不能忍受「以俳優蓄之」的待遇,不甘心扮演一個跟在帝王、貴妃身後賦詩紀盛、歌詠昇平的角色,時常借酒澆愁,亦醉亦狂。即使這樣,他還是遭到了權貴的讒毀與排擠。「君王雖愛蛾眉好,無奈後宮妒殺人」,在朝僅一年零八個月之後,李白便懷著失望與悲憤走出了長安。
走出長安,李白向東漫遊,一路凄凄惶惶、無限迷茫。被召進宮的恩寵已恍若隔世,才濟天下的宏圖大願也隨京闕城樓漸漸遠逝,今後的人生道路該如何走呢?疲憊與失落中,他讓流浪的長靴踏進了洛陽的街巷。於是,杜甫走進了他的視野。
此時,李白44歲,杜甫剛滿33歲。杜甫生於河南鞏縣一個官宦世家,祖父杜審言是武則天時期的著名詩人,父親杜閑為奉天縣令。杜甫自幼受到正統的儒家文化熏陶,七歲能寫詩,十四、五歲時便「出遊翰墨場」,與文士們交遊酬唱。24歲時,他到洛陽參加科考,卻未能及第。從此,他築居於洛陽與偃師之間的首陽山下,過著「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的漫遊生活。
也許前世有個約定,讓李白與杜甫終於在洛陽邂逅。他們意氣相投,一見如故,幾番把酒長談之後,相約汴州同游。
他們或許並不知道,就在他們惺惺相惜、商定前往開封之際,同樣落拓失意的高適,正流浪在開封街頭。
高適自幼學書學劍,雄心勃勃,非常自負。與李白一樣,他也不屑於走科考入仕的常道,而寄希望於經人舉薦得到天子的賞識,一鳴驚人。20歲時,他曾西遊長安,首探仕路,結果無功而返。此後十年間,他居住在開封一帶耕田讀書,等待時機。後來,又北游燕趙,試圖走從戎入幕而登仕途的道路,仍然失敗而歸。「兔苑為農歲不登,雁池垂釣心良苦。」兩次求仕失敗,使高適貧困潦倒,但凄草荒田掩不住他過人的才氣,他那雄健奔放的詩句早已讓他的名字遠播四方。
李白來了。杜甫來了。於是,三位詩人攜手登臨高台,「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酣飲豪歌,慷慨懷古,在獵獵秋風中揭開了中國文學史上最為激動人心的一幕。
據說,文壇三傑吹台相會之際,都曾寫下傳世詩篇。高適的《古大梁行》古樸豪邁,杜甫的《遣懷》沉鬱蒼涼,李白的《梁園吟》則氣勢磅礴、波瀾壯闊。正是這首《梁園吟》,讓宗氏才嘆為折服、如醉如痴,引出了一段流傳千年的佳話。
吹台相傳為春秋時期樂師師曠所築。漢孝文帝時期,深受寵愛的皇子劉武被封到開封為梁孝王。梁孝王在吹台四周興建亭台樓閣,遍植奇花異草,常在此飲酒作賦,因而得名「梁園」。
到了唐代,梁園的富麗堂皇早已湮滅,但開封作為全國的水運中心卻日漸繁華。也許是為開封迷人的風光所吸引,懷才不遇的三大詩人來到這裡,有了一次空前絕後的心靈對話。
這次歡聚深深刻進了杜甫的心靈,他一生都在苦戀著這段激情燃燒的歲月,動則寫詩感嘆,深情吟唱。直到晚年,他在詩中還這樣寫道:「憶與高李輩,論交入酒壚。兩公壯藻思,得我色敷腴。氣酣登吹台,懷古視平蕪。」
揮手告別吹台,高適東遊江蘇,杜甫西行長安,李白則繼續四處浪遊。一年之後,李白和杜甫雖然在山東又見過短暫的一面,但分手以後各自飄零,動如參商,再也無緣相見。
篤於情誼的杜甫對李白無日不忘,寫下了不少懷念李白的感人詩篇。贈李白、憶李白、懷李白、夢李白、寄李白,杜甫寫及李白的詩竟有十餘首之多,而且幾乎每首都是嘔心瀝血、情真意切的名作。「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故人入我夢,明我常相憶。」「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千載之下讀這些一往情深的詩句,仍然令人情動衷腸。文人歷來相輕,尤其是在年齡相近的男人。萍水相逢的男人可以產生深厚的友誼,但象杜甫這樣在夢中呼喊著李白的名字、醒來後情人般為夢中男人寫詩的,似乎絕無僅有。
在李白的詩中,寫及杜甫,也有「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等表達友情的詩句,但遠沒有杜甫的詩深切感人。這可能與二人當時的名氣有關:李白已名震天下,而杜甫在世時詩名不顯。不過,我更願意相信這是性格使然,因為李白不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
李白狂傲不羈,超脫豁達。他一生都在流浪,一生都在結交朋友,卻從沒有哪個人能讓他長久地放在心上。年輕時,他認識了比他大11歲的孟浩然,「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表達出在他詩中極少見到的欽佩之情;應詔到長安後,李白與賀知章交好,同為「酒中八仙」,賀稱李為「謫仙人」;有個名叫魏萬的年輕人,對李白十分崇拜,追順隨他來到開封,隨後又到山東、到江浙,千里迢迢苦追不舍,一直追到揚州才追上,李白大為感動,引為知己,還將詩稿相託付。然而,對這些朋友,李白也和對杜甫一樣,相聚時酒酣意濃,分手後極少牽掛。
對朋友如此,他對妻子也顯得無情無義。李白長年遊盪在外,在他的詩中卻幾乎找不到思念妻子的作品。「出門妻子強牽衣,問我西行幾日歸?來時倘佩黃金印,莫見蘇秦不下機。」在僅有的幾首寫及妻子的詩中,也都是這樣無情無義。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對李白來說,家在哪裡似乎並不重要,無非是漂泊中的一個驛站。他一生真正情有獨鍾、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出仕為官。
李白浪跡天涯,目的並不是遊山玩水,而是尋找機會,希望能夠得到朝廷的任用。即使在從政失敗、走出長安以後,他仍然時刻渴望著重登龍門,再攝魏闕。
安史之亂爆發時,李白正在江南漫遊。唐玄宗之子永王璘在江陵起兵,征李白為幕佐。詩人以為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滿懷熱忱地從戎入幕,卻糊裡糊塗地捲入了皇權鬥爭。為時不足三個月,永王兵敗被殺,李白被流放夜郎。經受15個月顛簸流離的流放,遇朝廷大赦,他才得以到回到江西南昌與夫人重聚。政治上兩遭慘敗,他並甘心也未死心。61歲這年,聽到李光弼出兵東南的消息,他按捺不住心潮的狂涌,前去投軍,不幸半路病倒,次年在貧困潦倒中死去,結束了他富有傳奇色彩的一生。
李白不適合於官場,他情緒衝動,耽於幻想,天真幼稚,放蕩不羈,這種氣質和性格,決定了他的仕途蹉跌和悲劇命運。他那激情浪漫的詩魂只屬於山水,妻子的溫柔纏綿留不住他,家庭的幸福溫馨留不住他,朋友眷戀相恤更留不住他。他忘記故鄉在哪裡,家園在何處,走了一生的迷途。
好在他還有詩,還有酒,「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餘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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