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不願去動物園

動物園對我來說一直是個充滿了奇幻魔力的地方。那些從來見不著的動物，獼猴、猩猩、大象、熊貓、長頸鹿、孔雀……許多我叫不上名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動物們，此刻卻密集地聚在動物園等待和我近距離接觸。想想就覺得是件激動得不得了的事情呢。

成長的小城鎮里沒有動物園。小學時有次鎮里路過一個馬戲團歇腳，我第一次看到了馬。它站在巨大的貨車車廂外，看起來那麼高大以至於我在它屁股後面自始至終都沒見到它正臉。馬的周圍鋪滿了稻草，邊上有飼養員牽著繩子。我稍微湊近了一點，卻撞到了它衝破天際的屎臭味。它似乎很安靜，一動不動靜靜吃草。而我總幻想著當時過去摸到了它的皮膚。

長大後在杭州辦了公園卡，西湖邊的動物園可以免費去。然而只去過兩次就不再想去了。那兒似乎有些年頭，建築都有些脫落陳舊。那兒的動物們都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或許是一出生就被關在籠子里作為觀賞動物，他們的眼神都透著一股極度的倦怠無趣，毫無生氣。

每次去，動物園都是人聲鼎沸。春遊的小朋友，舉家遊玩的老老小小，還有農民工，實惠的門票吸納了許多遊客。轟隆隆的嘈雜聲讓人專心不起來，縱使有參天的大樹作為遮擋，嬉鬧聒噪的兒童依然灑滿了園區。

有的小朋友尿急，身邊的老人就讓他直接在馬路中間撒尿。有的小朋友特別喜歡某個動物，把手上的零食扔到動物的活動區里，身邊的大人不僅不加以制止，還興高采烈地一起扔，玩得不亦樂乎。大媽們對吸引動物們注意而拍打玻璃的行為樂此不疲。諸如此類。

而最為觸動我的，讓我至今都無法忘懷的，是一次周末去動物園，那天還下著毛毛雨，動物園本就在西湖邊，植被茂密，水汽氤氳。走到猩猩館前，前面的一些大媽應該已經躑躅了有一段時間了，一直在一個勁地拍打玻璃。裡面的猩猩似乎發生了爭吵，在互相推搡和嚎叫。大媽們看得很興奮，不停起鬨，眉飛色舞的。兩隻猩猩忽然不打了，有一隻雄性大猩猩瞬間竄到玻璃前，激動地拍起了胸脯，接著對著大媽怒氣沖沖得拍起了玻璃。大媽起先是一驚，但是隨即發現有玻璃擋著，又笑嘻嘻地和身邊的同伴取笑起猩猩來。猩猩又掛到了玻璃牆上方的鐵籠子上，讓人猝不及防地吐了一口唾沫。

我整個人都被這隻猩猩驚呆了。它吐完唾沫後回到了籠子最深處，背對著遊客，不肯再出來。大媽迅速往後退了幾步，差點躲閃不及。應該是明顯感受到猩猩的不悅和憤慨，她訕訕地走開了。然後很快又有人湊上玻璃，想吸引剛剛的猩猩出來，哐哐哐地拍著玻璃。

那隻猩猩，很有可能一大清早醒來，就有一波又一波的遊客拍著玻璃，刺耳的聲響此起彼伏一整天從未消停。即使一個小憩的時間也不允許。方寸可見的土地已經丈量過無數遍，而頭頂的天空永遠布著黑色的鐵絲。從出生到成年，沒有見過真正的山野，沒有跨越真正的叢林，而是端坐在籠子里，任人觀賞。

那之後我再也不願見到這樣的景象了。

像大媽這樣的人，遍布了所有年齡層。就是這樣的人，無視動物園的規定，無視他人的勸阻，無視動物的反抗和不滿，這些人，哪怕去野生動物園，看到別人在猛獸區下車，也不會鳴笛提現別人，而是幸災樂禍地坐在車裡，笑著和同伴說，你看你看，有個傻逼居然在猛獸區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