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評《春物》(上):謊言家不會說謊

亂評《春物》(上):謊言家不會說謊

來自專欄輕之物語——書評與掃雷

我可能是目前輕小說讀者圈裡最晚看《春物》的(←這句話好像有點既視感)。初次見到它是在初中被朋友推薦「大老師說話都是真理啊!」、加上喜歡的《變態王子》里也有提到,所以就先去看了正紅的動畫。在精神層面上,我自認為當時是「一邊嘔吐一邊試圖尋找批判的切入點」,但初中時代畢竟在各個意義上都不成熟,所以只好一刀切式地將整部作品打入冷宮。

「外界怎麼吹我不管,反正大老師就是SB,春物就是SB的YY。」

相當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如此對朋友如此評價《春物》。心裡雖然過意不去、但就中途幾次試圖閱讀原作的情況來看,「想吐」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直覺意識到大老師的錯誤、卻無法找到問題的本質的感覺非常難受,要解決只能等待前輩書評的解析或一次意外而來的天啟。很幸運的是,我遇到了後者——出於奇怪的興趣而去閱讀了《洛麗塔》。

洛麗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慾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 洛一麗一塔:舌尖向上,分三步,從上顎往下輕輕落在牙齒上。洛。麗。塔。

《洛麗塔》講述了一個大叔調教蘿莉的過程(大概),作品使用第一人稱去表現亨伯特大叔狂熱的愛情、卻又以優雅的詞句賦予了某種「偽造的正當性」。舉個例子就是當其他人高喊「看見美少女我好興奮啊啊啊!」的時候,突然走出個西裝革履的紳士說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後者顯然在觀感上更容易被觀眾接受,《洛麗塔》中亨伯特大叔的精妙的、甚至是惹人同情的對自己蘿莉控情結的敘述便是如此。但反過來追究,亨伯特大叔的敘述就真的值得相信嗎?並不——讀者在閱讀一部作品時有時會被推上近似法官的角色,隨著作者一步步展開劇情而獲得證據,並通過這些證據還原儘可能真實的故事,然後對當事人、也就是對作品裡做出各種行為的角色進行解析、審判。然而在「創作→閱讀」的過程中,作者掌握了百分百的話語權且在讀者看完整部作品前沒有人能保證作者的中立性,「作者說謊」情況的發生於是變得猶如薛定諤的貓的生死般不可知。《洛麗塔》業已向讀者揭示答案,然而有一定相似性的、比企谷八幡的敘述還在繼續。

本書評將會從這個方向進行獨斷的分析。直到現在,我依然對大老師毫無好感。


青春是謊言,是邪惡。

謳歌青春的人們不斷地欺騙自己與周圍。

永遠以肯定的態度面對自己周圍的環境。

即使有些致命的失敗,也會被稱為青春的象徵,成為值得回憶的過去。

《春物》以大老師對「青春」的批判為始,在解釋比企谷八幡是個怎樣的人的同時也定下了基調、讓讀者對這部作品心裡有數。「比企谷八幡是大老師」、「這是一群人自我救贖的故事」、「主角的HappyEnd是尋回青春、BadEnd是維持現狀」——這是讀者的預設,隨後看見的是大老師被平冢靜帶入侍奉部與雪乃相遇並展開主線。這並無問題,但倒回來再看作文便顯得作文突兀。作文顯然將比企谷八幡的立場和思想全都暴露出來,若是「自閉式的孤獨」,「借作文向老師坦白」在一般的情節設計中應該放在整體的中後位置而非開頭。所以比企谷八幡的孤獨來源於外部而非自願造成的狀況。比企谷八幡表面厭惡青春、實際情況則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厭惡現狀、卻又天生沒有迎合他人如糰子的能力,比企谷八幡在矛盾的夾縫中苟延殘喘、並最後以作為向自己信任的老師求救——然而這可能嗎?

如果比企谷八幡確實憧憬著青春,他在之後的行動便不會以「戳破虛妄」為方針,而是如同葉山和糰子般尋找「所有人都能幸福」的方法。

如果比企谷八幡確實憧憬著青春,他便不會憧憬雪乃的特立獨行。

我見到的雪之下雪乃。

總是美麗,誠實,不說謊,動輒直言不諱。無所依靠卻依然屹立不倒。

那身姿。如同幽冷的青藍色火焰一樣美麗,虛幻到令人悲傷的身姿。

對這樣的雪之下雪乃。

我一定,是憧憬的。

如果比企谷八幡確實憧憬著青春,那麼在那之後大老師的行動便違背了比企谷八幡的憧憬,動機變成了「愛它就要毀滅它」的病嬌式想法。大老師病嬌嗎?從文本大量的自述中(我懷疑是六成自述、四成劇情)明顯可以看出不是。大老師是大老師,無論是讀者期待的——旁觀者期待的還是自己期待的,大老師始終如一地否定著約定俗成的青春及社群規則。

他是「自閉式的孤獨」嗎?

是。

那麼開頭的那篇作文,到底是出於什麼理由而寫出?


我厭惡春物、厭惡大老師便是因為大老師核心處的矛盾。既渴望青春又自以為是,無異於婊子立牌坊。在角色設計中,角色的行為可以有矛盾——那是因為雙向的渴望而生的動搖——但角色的核心不允許矛盾,角色的核心必須渴望著唯一對他而言的正解,不然便不足以支撐角色做出追求什麼的行為。精神分裂式的角色只能是平凡大眾。「舞台下的我們已經苟且於生活,舞台上的他們不可以」,使角色源於人而高於人、成為我們嚮往的具有神性的另一種生物,角色核心的統一是必須。然而大老師的矛盾加上大量的自敘卻縫合了文藝與現實之間本應留有的距離與陌生,使其在幻覺層面上形成更甚的代入感以引發一場讀者與角色之間的神交。

「啊,我覺得大老師就像我一樣。」

從來沒有說過這句話的《春物》讀者,恐怕寥寥無幾。


網路上流行著陣營九宮格的圖片,橫分守序、中立、混亂,豎分善良、中立、邪惡。而在侍奉部內部,大老師、雪乃、糰子在目視同樣幸福方向的同時亦踏上了不同的道路(不同的方法論)——堅持正攻法的守序雪乃、只祈願HappyEnd的中立糰子、試圖重建秩序和階級的向死而生的混亂大老師。三人截然不同、對「形式上的青春」有不一樣的理解,卻又被「形而上學的青春」和各類意外綁在一起、共同行動、互相映襯。三人代表了社會上關於事件不同方向的討論——程序正義、投機主義和懷疑主義,前兩者堅定地追求著特定事物,而懷疑主義卻連自己的動機都以懷疑去隱藏起來。

特立獨行的雪乃。

在懷疑中迷失自我、因此而憧憬著雪乃的大老師。

想要投機卻沒有能力、因此而憧憬著大老師的糰子。

誰才是誰的標杆?


不同於第四卷的窘迫,在第六卷的文化祭中,葉山通過壁咚大老師(誤)的方式達成了執行委員長相模南回歸的HappyEnd,形成一種「衝動打破理智、意氣戰勝冷靜」的意象。被激怒的相模南終於正視自己、被激怒的葉山消解了事後的矛盾,他們是成功的。但大老師卻倒在所有人都離開的天台上,小聲說著被春學家津津樂道的——

「看吧,不是很簡單嗎——誰也不會受傷的世界完成。」

如果我們將天台視作舞台,將聚光燈打在倒在地上的大老師身上,那份孤獨便呼之欲出、無法去無視——原因自然是大老師的「理智和冷靜」,我們有說「身在山中不識山」,而能觀察到其他人青春本質的大老師,最終也使比企谷八幡永遠無法走進青春,永遠只能被放逐在青春之外。

一方的大老師冷冷觀察。

另一邊的比企谷八幡擠出呻吟。

需求與思想的矛盾構成了一個無限近似於讀者、貼近到引人生厭的角色,支撐著他的一舉一動,諷刺人類理智與感性永遠無法協調的可悲。「欲要人亡,需使其瘋狂」,而反過來、如果想要瘋狂——想要追求青春,是否必須要失去理智、殺死各位吹捧《春物》和大老師思想的讀者高聲宣揚的一切?

而再進一步推論,對於同樣追求「青春」的雪乃和糰子,她們又必須要殺死什麼?


謊言家不會說謊,因為他們會去掌握對事物的解釋權(話語權)、對已有原理進行否定並建構一個新的、一定程度上可信的原理。使用第一人稱敘述的大老師用繁亂的、已經影響到行文節奏的獨白扯住了讀者的耳朵,讓其經歷的內部事實被蒙上了一層面紗。而我們再回到開頭——

「青春是謊言」

這是《春物》的第一句,是大老師對平冢靜挖心掏肺的自白。

或許也是對大老師的第一人稱敘述、對這部作品最好的總結。


推薦閱讀:

兩情相悅到戀愛的距離 -《愛鬧彆扭的冰室同學》
ACT7 不起眼女主角培育法(第八卷)
第二十章 作死的 洛羽小姐
《皇帝聖印戰記》書評:一個綠髮男主的故事
《如果有妹妹就好了 9》 還是熟悉的平坂讀

TAG:我的青春戀愛物語果然有問題輕小說 | 輕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