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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林赫斯特:英國同性戀文學的大師

霍林赫斯特:英國同性戀文學的大師

同性戀是艾倫·霍林赫斯特大多數作品中不可或缺的因素,他也是首位憑藉同性戀題材的作品獲得布克獎的小說獎。

www.txhyzc.com2018/05/20 11:30瀏覽 9.6W來源:界面新聞字體:宋

圖片來源:GETTY

小說家艾倫·霍林赫斯特(Alan Hollinghurst)可以稱得上是現代英國同性戀文學的吟遊詩人。他在1987年發表了處女作《泳池圖書館》(The Swimming Pool Library),故事主人公是個年輕的同性戀貴族,受邀給一位年長的同性戀貴族撰寫傳記。故事發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數年,當時同性戀還被判定為違法,只能偷偷摸摸地進行。霍林赫斯特的第二部作品名為《摺疊的星星》(The Folding Star),講述的是一個在佛蘭德斯任教的英國人與他17歲的學生墜入愛河的故事,《紐約書評》形容該書是「同性戀版的洛麗塔」。另一部代表作《美麗曲線》(The Line of Beauty)則使霍林赫斯特在2004年獲得了布克獎,還被改編為BBC連續劇。該書行文起點正是《泳池圖書館》故事落幕的終點,一個名叫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的年輕學者來到倫敦。全書文字優美,敘事風趣,當主人公在舞池中邀請鐵娘子瑪格麗特·撒切爾共舞一曲時,故事達到了高潮。

霍林赫斯特一直關注著同性戀題材與橫亘代際的故事,他最新創作的小說《斯巴爾肖特情事》(The Sparsholt Affair),追蹤記錄了跨越七十年里多位主人公(絕大多數是男性同性戀者)的人生。故事開始於1940年的牛津大學(霍林赫斯特大部分小說故事的發生地,也是他的母校)。戰爭陰雲籠罩在校園上空,一群學生透過玻璃窗看到一個正在舉重的美少年,這個名為大衛·斯巴爾肖特(David Sparsholt)的工程專業學生正在為參加英國皇家空軍做準備。雖然他的姓氏成為小說標題的一部分,但我們卻從未真正了解過他。幾乎就像被迷住的同伴給他畫的粉筆肖像一樣神秘莫測,畫中的他有著完美軀幹,但頸部以上空無一物,宛如花萼。

隨後,小說便跳轉到了1966年,出現了大衛13歲的兒子約翰尼(Johnny)。斯巴爾肖特家族正和另一家人在康沃爾享受海灘度假,也正是在此處發生了本書所謂的「情事」。我們從沒明白這件情事醜聞真正蘊意為何,只知道涉及人物包括大衛、一名保守黨議員,和一個肯定是同性戀的男妓。霍林赫斯特透露的另一個細節,是一幅透過窗戶拍攝的模糊不清的畫報照片,和該書開頭對學生時代大衛的介紹方式有著悲劇性的共鳴。後面的文章里,霍林赫斯特跳到了1974年、1982年、1995年和2012年,描繪了當年的風流韻事如何在幾代斯巴爾肖特人中間迴響反射。故事主要敘述了約翰尼的生平,他如今已公開同性戀身份,成為了廣受歡迎的肖像畫家,一生都與大衛在牛津校園時代的首席愛慕者糾纏不息。

無論對記者還是小說家而言,性醜聞都是極好的創作素材,但沒有人像英國人那樣「犯案」。有時,是不露感情的沉著和保守,有時,則在意亂情迷時被抓個現行。就像1994年因自慰性窒息死去的保守黨議員,被警方發現時全身只穿著一雙襪子和吊褲帶,脖子上纏繞著電線,嘴中被橘子皮堵滿。「我認為,我想要敘述的不只是一樁性醜聞的細枝末節,尤其是帶有同性戀元素的醜聞,更想關注醜聞對於涉事人物乃至家人的影響,」霍林赫斯特近期住在多倫多一家酒店裡,他在電話里這樣告訴我,「在那個年代進入公眾視野的同性戀事宜,都被框進了醜聞的範圍。這本書里『情事』就發生在同性戀合法化的一年之前。」

為深入調查,霍林赫斯特研究了英國最出名的兩起性醜聞。首先是發生於1961年的普羅富莫事件(Profumo Affair),該醜聞以事件主角、時任戰爭大臣的約翰·普羅富莫(John Profumo)命名,他與年輕貌美的模特克莉絲汀·基勒(Christine Keeler)發生婚外情的同時,還跟一位蘇聯駐倫敦的海軍官員有染。1960年代初期的倫敦政局正搖擺不定,該事件的發生最終導致了保守黨首相哈羅德·麥克米倫(Harold MacMillan)的下台。小說家大衛·普羅富莫(David Profumo)是前內閣成員約翰·普羅富莫的獨子,霍林赫斯特曾誇讚他撰寫了「非常優秀的回憶錄」,「他採取了十分聰明的做法,為自己的父母以及婚外戀醜聞之前兩人的婚姻關係描繪了一幅精妙肖像,嘗試著探索醜聞對學童時代尚不知發生何事,卻被帶離學校的自己產生了何種影響。」

另一起對霍林赫斯特產生啟發的政治醜聞則來自傑瑞米·索普(Jeremy Thorpe),他是口才出眾、勁頭十足的英國自由黨前領導人。1975年,索普被指控因為前任同性戀人威脅要向社會公開他們曾經的伴侶關係,而指派一名空軍去刺殺他。但在巨蟒劇團的演出場景里,這個准刺客搞砸了差事,誤將前任的大丹狗擊斃。既然索普的這樁奇聞至今還能被完整記得,必然也是英式怪癖編年史中頗為奇特的一章。今年晚些時候,BBC將上映由該事件改編的三集迷你劇《英國式醜聞》(A Very English Scandal),由休·格蘭特(Hugh Grant)飾演索普,本·威肖(Ben Whishaw)飾演他的前任。

索普既低俗又悲情的倒台,也對同時代的男同性戀者產生了深遠影響。且不說他的狂妄自大,如果他是異性戀者,或醜聞發生之時同性戀並不違法,他就不會急著除掉那位前任。這個英國最具潛力之一的政治家衰落之際,1954年出生的霍林赫斯特正在牛津大學研讀文學。索普的政治生涯從此一蹶不振,80來歲患上了帕金森綜合征,直至2014年去世,基本都是隱居狀態。霍林赫斯特談到:「我對他喪失行動能力的晚年生活略知一二。」

這起真實的同性戀政治醜聞發生的時間,與霍林赫斯特小說設定的背景差不多,為了更好地理解相關細節,作者又參考了一本最近出版的索普個人傳記。但他儘力避免在創作小說時背負上歷史調查的壓力。

「我通常會避開調查,」他說道,「你應該確保創作時期的歷史背景無誤,但之後就得拋開那些搜集的資料。要把過去展現得像現在一般自然,而不能堆砌太多歷史細節。」

霍林赫斯特在撰寫小說時,總會遍尋個人經歷作為素材。「我常常回味自己二十來歲初到倫敦的時光,」他回憶道,「享受第一次探索同性戀事件時的啞口無言。」

創作《美麗曲線》時,霍林赫斯特並不了解撒切爾夫人支持者群體中的同性戀數據,所以他參閱了一位內閣大臣的回憶錄,以及同時期其他第一人稱敘述政治生活的文本。比如,《斯巴爾肖特情事》里有關戰爭時期牛津大學的部分,就來自一位「當時在牛津就讀,去年突然去世的老朋友」,他幫助回憶了該時期的真實情景。這位朋友曾接受過艾德蒙·白倫敦(Edmund Blunden)的軍訓指導,後者是英國兩戰期間最卓越的詩人之一,也是絕不可輕易放棄的精彩細節(白倫敦曾在《斯巴爾肖特》中有過短暫露面,被提到他在牛津校園訓練學生的事情)。霍林赫斯特說道:「我被戰爭時期的牛津深深吸引,這是一段鮮有人知,也很少有人寫到的奇特歲月,很多東西都從倫敦疏散到了牛津校園裡,正常情況下的三年學制在服兵役要求出台前被縮減至一年。」他的作品經常被拿來跟伊夫林·沃(Evelyn Waugh)比較,而他本人則希望為讀者描繪出德國空軍瘋狂轟炸英國之時,「牛津校園宛如莊園的模樣。」

霍林赫斯特顯然也很欣賞如今社會文化對同性戀越來越高的接受度,但在他看來,性向自由化也使得當前時代不再能為小說家提供那麼刺激的素材,至少因性向和隱匿相互作用而誕生的題材變得少見了。「我總被拉回早年時光,事情更加複雜,小說家有更豐富的『穀物食材』,」他說道,「現在,我們沒有像過去那麼多的醜聞了,讓人『震驚』的門檻也陡然降低。我們幾乎對公眾生活低俗粗野的一面麻木不仁。」

曾經的同性戀者生活在自己本性被視作禁忌的社會裡,大部分人都養成了高度敏感的洞察力和偽裝力,同時代的異性戀者並不需要如此。辨別另一位同性戀者的能力被戲稱作「同志雷達」(gaydar),甚至比詢問別人是否為「多蘿西之友」(friend of Dorothy,委婉詢問性取向的說法)更重要。霍林赫斯特身為作家的才能多多少少得益於此,他小說里的很多人物也具備這種能力。

《斯巴爾肖特情事》去年在英國出版的時候,距離《泳池圖書館》面世正好30年。「(當時)英國基本沒有以正面認可的態度來明確探討同性戀生活的嚴肅小說,作為一個小說家,我在這裡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絕佳位置,」霍林赫斯特回憶起他的處女作。他作品的獨創性很快吸引了很多關注,大部分是積極肯定的。「這讓很多人欣喜,也讓很多人心煩,有人認為這毫無來由、無法接受,也有人將其放在人類學高度上加以研究。」

霍林赫斯特曾經被視作專門創作「同性戀文學」的「同性戀小說家」,獲得布克獎,讓他得以終結這種邊緣化、少數化的定義。閱讀、喜愛他文字的讀者里,既有同性戀,也有異性戀。「我把同性戀相關的問題作為創作基礎,同性戀者也並非將一生都耗費在性取向相關的問題上。」文學評論家和作家同行普遍認可他是在世最偉大的英國散文化小說家之一。「我覺得,作為一種流派的同性戀文學,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溶解到其他事情的背後了,」他對自己的成就十分謙遜,「這一流派之所以興起,是響應了新機遇和新挑戰,在上世紀80、90年代顯得迫切而又必需,現如今已經不再有那麼強烈的必要了。」

《斯巴爾肖特情事》打上了作者的深深烙印,隨著年齡漸長,他展現出更多幽默,以及,伴隨歲月流逝才會產生的輓歌式的視野。霍林赫斯特發出了那個時代「同性戀的聲音」。該書最有趣的一幕在臨近結尾處,剛剛喪偶的六十來歲的約翰沒能抵住約會軟體的誘惑,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床上纏綿。智能手機上提示著千禧年已經到來,比起身邊躺著的真實的、鮮活的、呼吸著的軀體,約翰似乎對那些無頭的裸體軀幹照片(暗示著幾十年前大衛·斯巴爾肖特的粉筆畫)更感興趣。他的表現說明,如今男同性戀者所處境地已經大大改變,當年父輩因為性取向不得不冒著犯法的風險,現在卻可以安然樂在其中,「潛在的性愛火花甚至比性本身更加誘人。」

正如《斯巴爾肖特情事》和他的其他作品所證明的,同性戀人生為小說家提供了一張廣闊無邊的畫布,因為這是種「始終變化著的東西」。當我問他現在的約會軟體對同性戀文化有何影響時,霍林赫斯特惋惜大部分同性戀者都選擇利用智能手機匿名的便利性結交伴侶,使得「很多同性戀專屬的空間和地方都消失了」,這種分散還削弱了同性戀酒吧建立起來的社區凝聚感。但與此同時,他也不願將過去過度浪漫化。「你本可以坐在家裡做些其他有意義的事,卻只能整晚站在酒吧里端著酒杯搜尋同伴,這其實也挺苦澀的。」

(翻譯: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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