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豬》一隻特立獨行的飛豬

除了一張臉，他已然擁有了一個男人究其一生所渴望的一切，這部電影是所有男人的終極幻想。

不可能存在一個男孩男人老男人，會不喜歡宮崎駿的這部作品，而且隨著男孩變成男人，接著變成老男人，他只會越來越喜歡。

而因為有了這麼一隻特立獨行的豬做為主角，這也確實是宮崎駿作品序列裡面比較特立獨行的一部作品——

少有的無環保元素，不再以兒童少年為主角，不再以女性視角為主，所以這一部當頭在價值觀的不普世以及受眾的不普適上就吃了虧，到如今聲名不顯，口碑相對一般，也是情理之中。

知乎上有問題，問義大利男人究竟有多能說情話，即使擠掉花痴和段子手的水分，義大利男孩男人老男人堪稱「level MAX」的嘴炮調情能力依然令人大開眼界。

所幸義大利淪落到歐豬五國的境地，如今這幫撩妹高手大概在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排隊領失業救濟，最多留點兒餘力對過路的女遊客拋拋媚眼、口花幾句，再沒空四處亂跑與全世界男人為敵了。或者就算去到世界其他地方，沒了亞得里亞海的柔風和西西里島的陽光，再動人的情話，怕也要打折扣。

義大利男人在告白的時候會說，「我想和你做愛，不是一次，是一次又一次。」那時候，那個女人剛和他在大雨里走了一段紅毯，渾身濕透。這樣的情話說出口，她立馬就知道，什麼叫在劫難逃。

至於我們的紅豬波魯克先生，全然是東方男人的木訥含蓄，他只是抽著煙，喃喃地說著，「亞得里亞海上所有的飛行員都愛慕著吉娜。」卻從來不直言，他自己也是裡面的一員。這可能是一個老男人意興闌珊，被往事牽絆著裹足不前，也可能是真的遲鈍。

其實吉娜也在和自己較勁，她和自己打了個賭，明知道波魯克只在夜晚停駐，偏偏要期待著他在某個白天的盤旋後，降落她的花園，她一點暗示都不給，只對自己說著，要是你下來，我就嫁給你，於是也只好在每個他旋一圈又遠去的午後抿著嘴埋怨，「你沒有下來，我又輸了，真是笨蛋。」

關於「男人和女人都是笨蛋」，這件事的美妙，在整個人類歷史上都排的上號。

有個微小的，甚至有點牽強附會的小細節必須要提，和美國人卡吉斯一番拳拳到肉的決鬥之後，被揍得鼻青臉腫因而更加豬頭的波魯克微微紅著臉仰頭看著吉娜。他的飛行墨鏡被揍掉了鏡片，那是他極少數的，沒有隔著什麼東西與吉娜對視，墨鏡的鏡框也扭曲了，扭曲成了一顆愛心的形狀。

那是義大利男人想不出的形狀。

每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都確信，到三十歲定會有一番成就。可三十歲後再看四十歲，也許就會遲疑。中年危機就是這麼來的。

《紅豬》原本的企劃不過是三十多分鐘的短片，打算放給商務航班上勞碌的中年生意人看，以作消遣解乏。可90年代初國際政局動蕩，南斯拉夫、蘇聯相繼解體，即使從當年的社會主義左翼憤青變成了動不動鬧著要退休的老男人，那一年的宮崎駿終究深受觸動。

「後來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想破碎的聲音。」這是北島描述的人到中年。當年應知天命的宮崎駿，看看筆下到了不惑年紀的波魯克，大概也聽到了理想破碎的聲音。於是一部本意不過是單純笑鬧的喜劇短片，成了我們如今看到的《紅豬》。

失聯幾天後給吉娜打電話，面對心愛女人的極力勸說，波魯克短暫地沉吟片刻，只回應說，「不會飛的豬，是沒用的豬。」氣得吉娜大罵一聲「笨蛋」，掛掉了電話。

「我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那是少年時候燃著一腔充沛熱血才說得出來的話，人到中年就算僥倖夢想還在，但世事見得多了或許還腎虧，有些東西也只好換個說法。

有人覺得《紅豬》帶有宮崎駿的自傳性質，其實這裡面並沒有宮崎駿真實生活經歷的還原，他代入進去的，更多還是情緒。真正的「明我心意」，那得等到十多年後的《起風了》。

所以與其說這部電影帶有宮崎駿的自傳性質，不如說每個人，尤其中年男人，都或多或少地能從中，拾得幾瓣源於自己生活的碎片。

原來飛行員的墓，是在天上。

我從很小就一個人睡，空蕩蕩的房間里噩夢做了不少。長大了一通分析歸成兩種——

一種是廣闊人間里，我始終的孤獨與渺小；另一種是胸懷裡註定實現不了的遠大理想，霎時間破碎或漫長地枯萎。

最近做噩夢都是籃筐太遠，怎麼出手都是三不沾，想想竟是個複合型的噩夢。

稍年長几歲，也開始做美夢，大致也有兩種——

一種關於飛行，我在夢裡張翅御風，遠方的瓊樓玉宇山川湖海，於是也觸手可及；

另一種關於你，在故事開頭遇你，在故事精彩時與你，甚至燈花百結以後，還非要寫個番外篇，就算時間只偷一秒，也要笑著與你問好。

飛行是人類的終極夢想，你是我的終極夢想。

你看，我學不來羅伯托·貝尼尼的狡黠伶俐，也沒有紅豬的魅力和運氣，但霽月清風獨自走過不少，情話一天一句，總還是攢了些的。

只缺一個你。

201708

20180419

這是「路過煙雨」的第 11 篇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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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倔強地保留一寫四五千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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