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王維，這個人的好詩我們也許就讀不到了

安之齋夜讀（97）

前面曾談到過唐代很多詩人即使寫得一手好詩卻無法成名，甚至被歷史所湮沒。這當然一方面是因為唐代詩風太盛，高手如林，一般詩人很難有出頭之日，另一方面也是由於當時還沒有印刷術，詩文在傳抄之中流失很嚴重。無怪乎洪邁要感嘆「乃知前賢遺稿湮沒非一，真可惜也。」

這一回，令他大加感慨的是斐迪。

愛好唐詩的朋友應該對斐迪並不陌生。王維有一首特別出名的《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就是送給他的。請容我錄全詩如下：「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這首詩實在太好，《紅樓夢》里香菱學詩時，就曾討論過「墟里上孤煙」的源頭。而我在前幾年曾聽過台灣著名音樂人王俊雄的一首作品，題目就是《臨風聽暮蟬》，可見愛之者甚眾。

另外，王維還寫過一篇散文《山中與裴秀才迪書》，堪稱唐代散文的巔峰之作。剛剛過去的這個寒假裡我還帶書館裡的孩子讀背過，其中那句「寒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豹」，當真令人擊節叫好。而「此時獨坐，僮僕靜默，多思曩昔，攜手賦詩，步仄徑，臨清流也」，足見王斐二人友情之深厚，絕不亞於後來的元白。

我們都知道王維曾隱居於終南山藍田輞川，我們今天讀到他的好多精彩詩作，都寫於此。而這些詩文有不少就是與斐迪的唱和之作。這些唱和之作（包括斐迪的詩作）都收錄在了王維的詩集里。比如王維曾以輞川二十處名勝為題，寫五言絕句二十首，裴迪一一和之。於是王維便編集作序，題為《輞川集》。我們所熟知的《鹿柴》《竹里館》《辛夷塢》等名篇都出於此。

而我們今天讀到的斐迪詩，基本都被收入其中。比如那首《華子岡》：「日落松風起，還家草露晞。雲光侵履跡，山翠拂人衣。」便是特別出名的一首。

另外我還讀過斐迪的《送崔九》：「歸山深淺去，須盡丘壑美。莫學武陵人，暫游桃源里。」《游感化寺曇興上人山院》：「不遠灞陵邊，安居向十年。入門穿竹徑，留客聽山泉。鳥囀深林里，心閑落照前。浮名竟何益，從此願棲禪。」都寫得非常好。

細細品讀斐迪的這幾首詩，我們會發現其風格跟王維很相近，都是那種清麗典雅、空寂清靈的感覺。就比如這首五律，無論是詩風還是意境，都不輸於王維，簡直跟那首《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

在王維眼裡，斐迪是如接輿一樣的隱士，這不僅是讚美其詩文出色，更是褒揚他的高潔品格。杜甫也曾有寫給斐迪的詩句「知君苦思緣詩瘦」，可見在他們兩人心目中，斐迪非比凡人。

但遺憾的是，洪邁說「今考之唐史藝文志，凡別集數百家，無其書，其姓名亦不見於他人文集，諸類詩文中亦無一篇。」我們一方面為王維《輞川集》能存其二十首而慶幸，另一方面就是為其餘詩文的失傳而深深惋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