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小箋》：霸氣的丁玲 惡客般的錢鍾書 | 開卷八分鐘|施蟄存|陳子善|《拾遺小箋》

陳子善/海豚出版社/2014-5

馬家輝：今天要談一本書，沒有很厚的書，小小的書，可是非常耐讀、非常好讀，我讀起來的感覺是兩個字，溫暖。

因為這個作者的文章我最喜歡讀，每一次都讓我感覺非常溫暖，這個作者是在上海的學者陳子善，華東師範大學的教授陳子善。陳老師這本新書《拾遺小箋》，就是一篇一篇的短文章。基本上全部都在內地的不同的報紙報刊發表過，有些是他編的書的《序》或者《導讀》，大概都是兩三千字左右的文章，可是有些一組的文章整合成整個章節，特別讀了深刻的。像其中這個書裡面提到好多不同的作家，傅雷、柯靈【1】、姚克【2】、熊式一【3】、黃宗江【4】等等都談了。、他上中下三個篇章，最下篇就是施蟄存【5】先生的幾篇文章。

因為我經常說陳子善老師陳教授是考古派，或者說慕古派，我的朋友裡面有兩類的人，一類是崇新派，所有新的東西新的手機新的科學新的明星，他們就去訪問去談去交往；另外一類就是慕古派，陳子善老師就是其中一個，他們一一就不斷去拜訪老作家老前輩，當然陳老師年紀也不輕了，然後去跟他們談，然後回來就記錄了他們談過什麼。我剛才說這本書的下篇寫到的施蟄存，施先生晚年在上海，陳老師經常去跟他聊天，然後寫了回來也寫了文章，後來施先生去世了，陳老師在陳子善就在這幾篇文章裡面寫到，他當初跟施先生怎麼來談過什麼。

包括因為施先生是跟魯迅打過筆戰的人，然後也非常健談，陳子善就說施先生談到過往他跟老迅打筆戰，被老迅罵。他現在已經不在意，到了一個年紀了，雲淡風清。

可是也對魯迅甚至對同代的作家包括沈從文、錢鍾書、丁玲有些評語，比方說他說丁玲有些霸氣，是一個寫文章很霸氣的女人。比方說施先生講到沈從文，他說沈從文別看他筆下經常寫的是鄉土的故事，可是沈從文其實是很有紳士氣的。

根據陳子善老師說，施先生說錢鍾書有點像惡客，很兇狠，是上海的方言，就是講話很尖酸刻薄。這個其實我們都知道，不是這種性格怎麼寫的出《圍城》呢。

然後很有意思，包括陳子善說當時因為後來在文革那一段，好多人都受到迫害，在迫害之下被迫寫了很多懺悔，甚至自己去迫害別人。可是陳子善說施先生不需要懺悔，不需要什麼表態，因為他在那時候守的住他的原則。所以有一篇文章特別感動的，陳子善就說：「施蟄存先生是文章自由人格也是非常自由的。」

那裡面不管是寫施先生還是寫傅雷，還是寫其他人，那陳子善的文筆都非常溫暖，因為他都能夠體貼一個作家一個前輩，在那兒環境下受到怎麼樣的限制，然後能做什麼樣的選擇。陳子善的文章永遠不會高調，永遠不會站在一個高姿態，就指指點點說別人不該寫什麼，不該說什麼，不是，他都能夠體貼前輩作家文人在那個情況下，不管是快樂還是悲哀。

那裡面特別有兩篇小文章，談到30年代的上海的明星作家美女作家艾霞跟王瑩。艾霞一邊拍電影，後來怎麼樣，後來愛上一個有婦之夫，愛情不太順利，她發現那個有婦之夫，她當小三，原來有小四，搞不好還有小五小六，後來她自殺了。然後陳子善就替她編了一個書，隔了幾十年替她編回作品，多麼動人。

還有王瑩，那時候跟江青，王瑩是大明星，後來跟江青一起在爭取演話劇《賽金花》主角，後來她贏了江青輸了，可是到文革的時候受到迫害，後來去世在坐牢裡面去世。就是去世之後她丈夫收到了死亡通知書，就沒有名字，只有一個號碼，6742，就是王瑩在監獄裡面的囚犯的代號。所以看到30年代的明星作家、美女作家很多很慘，當然我沒有說現在的美女作家很慘。

然後說回陳子善先生，他也當然我們都知道，有人開玩笑說他是什麼呢，張愛玲的未亡人。張愛玲去世，因為他非常喜歡張愛玲，研究了很多出土了很多張愛玲以前的文章，我經常碰到陳子善老師陳教授，我就說我非常羨慕你，我覺得你是最快樂的男人，整個心百分之百一千分之一千在文學考古。看舊的文章搜集起來編書，只要一篇出土的文章，或者說一點，不要說文章，一點小的資訊，可以讓我們更理解一個作家在什麼時候寫了什麼文章，什麼心態下寫了什麼文章，一點小小的文學的材料歷史，陳子善非常快樂，你看他笑眯眯，眼睛發著亮光，所以我說陳老師，你真的是中國文壇最快樂的男人，我希望我向你學習，也能夠快樂起來。

·注釋

【1】柯靈(1909.2.15-2000.6.19)，原名高季琳，筆名朱梵、宋約。原籍浙江紹興，生於廣州。中國電影理論家、劇作家、評論家。1926年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婦女雜誌》發表第一篇作品--敘事詩《織布的女人》而步入文壇。

【2】姚克（1905～1991）原名姚志伊、姚莘農、筆名姚克。安徽歙縣人，生於福建廈門。東吳大學畢業。30年代初致力於優秀外國文學作品的介紹和翻譯。民國21年（1932年）為向世界介紹中國的作家，翻譯完成了魯迅《短篇小說選集》的英譯本，並與魯迅成為交往密切的朋友。

【3】熊式一（1902-1991）江西南昌人，筆名熊適逸等。畢業於北京高等師範英文科，對戲劇有濃厚的興趣，創作和翻譯生涯以戲劇為始終。

【4】黃宗江，編劇，浙江瑞安人，生於北京。十歲時即以「春秋童子」的筆名在《世界日報》上發表獨幕劇，後就讀於天津南開中學，積极參加南開劇社的活動，畢業後入燕京大學外文系，與孫道臨等一起組織燕京劇社，演出曹禺《雷雨》等名作。

【5】施蟄存（1905年12月3日-2003年11月19日），名德普，中國現代作家、文學翻譯家、學者，原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常用筆名施青萍、安華等；1926年創作《春燈》、《周夫人》，其小說注重心理分析，著重描寫人物的意識流動，成為中國「新感覺派」的主要作家之一；施蜇存的工作可以分為四個時期：1937年以前，除進行編輯外，主要創作短篇小說、詩歌及翻譯外國文學；抗日戰爭期間進行散文創作；1950年-1958年期間，主要翻譯外國文學作品；1958年以後，致力於古典文學和碑版文物的研究工作；1993年被授予「上海市文學藝術傑出貢獻獎」。2003年11月19日，施蟄存在上海逝世，享年9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