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妻的隱權力

2015-11-17 21:56:30歸檔在我的專欄|瀏覽 38237 次|評論 4 條如果問誰是華人社會最知名的「同妻」，估計非她莫屬了。她叫何式凝：香港最知名的性學專家之一，香港大學教授。55歲時出版自傳《我是何式凝，今年55》，坦蕩地描述了與同志愛人、知名作詞人、作家周耀輝之間的30年情。何式凝和周耀輝定情於1985年，4年後周耀輝向她坦白自己是同性戀，但表示依然愛她。因為周耀輝，她開始研究男同性戀，並試圖嘗試最前衛的多人伴侶關係。她說：「我一定要想出一個方法，去證明我可以愛一個我不該愛的人」。男方不近女色，同居時定下許多規則，比如接觸他不可以超過一分鐘，牽手時數到50就要鬆開，用玩遊戲代替擁抱接吻。周后來遊學歐洲，有了男朋友。她和他依然維持著戀人的關係，她打昂貴的國際電話和他聊天，為他的填詞事業刷盡她的人情卡，他說一句病了她就放下一切穿洋過海坐飛機去看他。她在他的愛人面前假裝是他的普通朋友，她在自傳中說，夜晚被他們做愛的聲音吵醒。傷害無處不在，最直接的傷害就是他始終不願意和她有任何身體接觸，那種嫌棄讓她幾乎跳樓。但為了延續這獨一無二的關係，她仍然願意持續這來之不易的友誼。愛得這樣卑微，值得么？何式凝說，「我愛一個人，真是用我最後的力氣去愛的。我不覺得這是卑微，我想這是一種謙卑吧。我很清楚我希望得到的是什麼？她想得到什麼？她又能得到什麼呢？最後的決裂發生在一個飯局。2007年，她照常出席周母親的生日宴會，周的男友也到場了，就坐在她平時坐的位子上，周的母親甚至給他夾菜。「我以為她年紀這麼大不能接受，其實她已經接受了，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她一路哭一路回家，連最後的名分都失去，這段延續30年的關係才終告結束。擊垮何式凝的是男方男友坐了她該坐的位置，還有來自家庭的認可。這像是最後的一根稻草。如果名分還在，也許這段關係不會這麼快結束？不是我講話刻薄，在我看來，何女士結束的只不過是一段時間久點的單相思罷了。相比於何式凝的轉身悄然離開，留下最後的尊嚴不同，我最近去駐馬店接觸到的一個案例更為典型，「同妻」把老公關進了精神病院。這不是她一個人可以做到的。儘管婚後與公婆和其他家庭成員關係不恰，但在把同性戀丈夫關進精神病院這件事情上，她得到了幾乎所有家庭成員的幫助。她調動老公的哥哥，姐夫，外甥女婿開車，不遠千里，從河南駐馬店去杭州把丈夫「帶」回家，並用辦離婚手續的借口，聯合這些親人把丈夫關進精神病院。她在電話中帶著勝利者的姿態對老公說，「我一天不簽字，你就別想走出精神病院」。她的丈夫，那個糾結的男人，在我和兩位醫生面前，一隻手拿電話，一隻手搖晃著精神病院的防盜窗鋼筋，帶著哭腔說，「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出去表現給你看。」見面時，她罵「那個龜孫天天纏著他。」有一種我是正當的，而另一方是不被待見的感覺。社會對同志的污名，為她的名分反向加分。是的，名分，她擁有的是名分。名分就是權力，既是話語權，也是財產權，甚至包括更多。它讓你可以坐在那個位子吃飯，可以在精神病院的家屬欄簽字，並以妻子的名義，得到家人的支持，將老公關進精神病院。當愛已不在，名分就成為關係中弱者的武器。或者說，在這份關係中，得不到愛時，擁有名分是次一等的選擇，可以聊以安慰自己。擁有名分，還可以擁有利益的分配權。所以，中國傳統中，很多人打破頭，要得個名分，《甄嬛傳》能流行，也拜爭名分的後宮計謀所賜，攪起了很多人心中藏著的小秘密，會有代入感。大多數時候，名分是雙方合謀的結果，男同希望擁有「妻子」這個對外的名分，減少社會壓力。而得到「名分」的妻子，則合理的使用了「名分」所賦予的權利。名分可以換得部分利益，卻無法換得愛。被關駐馬店精神病院的男同志，出去後第四天，乘著妻子疏於監視，逃離家庭，與男友私奔。上演了現實版的《逃離瘋人院》。而另一位向我講述的已婚企業家說，他的妻子知道他喜歡男人，接管了公司的業務，把他「養」了起來，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每天向她彙報一下在哪裡就行了，她有時候會突然襲擊，進行檢查，給他製造出，「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下的感覺。」有一天，他借口車壞了去修車，然後與修鋼琴的老師在家裡偷情，她的妻子突然回來查房，門被反鎖了，急促的敲門聲，讓他意識到「完了」。打開門，妻子咆哮著問他，「是在修鋼琴，還是在亂調情」。她直接去了廚房，拿了一把菜刀，要去砍死那個男人。他擋在了妻子面前，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的妻子，「你把我砍死吧」，他說，「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他看到妻子的眼神在變化，那是一種絕望的眼神，就像他自己的眼神一樣絕望。為了保護一個男人，他寧願去死。妻子舉著刀的手慢慢地，泄了氣一般從他頭頂落下，乘著這個檔息，他讓身後那個驚慌失措的男人，「快點走」。她絕望，是因為她在婚姻中尋求的正是這種付出和擔當。自此之後，他的妻子對他的管控升級，連跟我的見面，都是編了一個借口出來的。他說再忍耐一段時間，等到女兒上大學後，就解除婚姻，「到時一了百了」。現在不行，怕妻子曝光他是同性戀，這又關乎他的「名分」。名分只不過是，維護尊嚴的最後一塊遮羞布。太多的人，只是沒有勇氣，扯下那塊布而已。不僅關乎同妻，這個社會有太多人，都活在「名分」的壓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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