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克先驅」集體反思——不生孩子是對還是錯
喬迪·黛 喬迪膝下無子。她告訴英國《獨立報》,如果有機會,她希望當個母親。7年前,努力多年的喬迪進入更年期,她便明白此生與孩子無緣了。「如果我早點兒知道那些主動選擇不生育的女性是如何想的,我可能會更早意識到,沒有孩子的生活也是可以接受的。這是非常有效的信息,我們需要這樣的行為榜樣。」這成了她舉辦網路展覽的初衷。 她所說的正是最早的「丁克族」,這種「雙收入,無孩子」的全新生活方式是美國女性平權運動的產物。
1960年,口服避孕藥在美國獲批,人類第一次獲得對生育的控制權。5年後,美國最高法院宣布,憲法第十四修正案保護已婚夫婦使用避孕藥具的權利。以此為轉折,生殖成為徹底的私人決定。 上世紀60年代成年的美國女性成了享受生育自決的先驅。她們出生在「嬰兒潮」,如今年過花甲。她們的青春在越戰、毒品泛濫和搖滾樂中度過,格外重視自由,相信自主選擇生育是女性解放的重要階段。事實上,這個選擇改變了許多人的人生。《美食、祈禱、愛》一書的作者伊麗莎白·吉爾伯特(Elizabeth Gilbert)與15名年逾六旬的未育女性一同寫下了回憶錄《別拿孩子逗我》。吉爾伯特自稱,這本書的靈感來自有人在臉譜網(Facebook)上向她提出的問題:「沒有生孩子,你後悔過嗎?」她的答案是斬釘截鐵的「不」。
伊麗莎白·吉爾伯特 在她看來,女人在生育問題上天然分成3種:一種生來就適合當母親,一種能當個很棒的姨媽或姑媽,而第三類一旦距離小孩10步之內就會發生災難。當女性的生育狀態與分類不符時,悲劇就發生了——想要孩子卻無法生育的女人承受著巨大的精神苦難,而不適合做母親的人生了孩子,則是親子同時受折磨。 吉爾伯特自認為是「姨媽型」。「我喜歡孩子,但內心深處我明白,我不適合誕育子女。」她堅信,不是所有女人都必須當母親,已度過大半生的她沒有為此後悔。自願「丁克」的女性只佔一成 英國廣播公司指出,出生在上世紀60年代的女性中,1/5未在育齡生育,但她們多是因為客觀境遇,而非自願選擇。荷蘭伊拉斯謨大學教授基澤爾(Renske Keizer)研究荷蘭與美國的未生育女性,發現她們只有10%是出於自主選擇。
劇院經理傑西卡·赫本(Jessica Hepburn)嘗試了9年,始終沒有懷孕。「這就像一道傷疤,」她說,「什麼時候按上去,都會覺得疼。我總在幻想,我的孩子會長什麼樣子,我一直相信當母親會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和愛人生個孩子,是我最自然、最強烈的願望。」 時間逐漸抹平了傷痕。「人們總是問我,最終是如何接受膝下無子這件事的。我過得很幸福,但沒有孩子還是傷透了我的心。」
上世紀60年代,小說家寶拉·柯思頓(Paula Coston)曾活躍在《廣告狂人》所描述的那種出版行業里,事業春風得意,生活被五光十色的派對和海外出差填得滿滿的。她唯獨沒有遇到想與之結婚生子的男人。 工作和親友讓柯思頓的生活充實豐富,但她仍然不時受到刺激。「現在,我朋友的孩子都要生孩子了,新的刺激再次迎面襲來。我覺得我和熟人們距離越來越遠,不僅在養育子女方面沒有共同語言,他們當祖父母的感覺我也沒法體會。」 喬迪說,自從她確認自己今生不會生育,甚至有長出一口氣的感覺,心態從焦慮不已轉變為理智、更有同情心。她明白,沒有子女會引來別人不自覺的忌諱,因此他們首選糾正,而非同情。喬迪在英國創辦了未生育女性聯誼會「Gateway Women」,會員不對別人指手畫腳,不談論「生育的奇蹟」,而是彼此支持。
如今這個組織已經向全球擴展。一名會員告訴喬迪:「如果你生了孩子,你幫助到的人一定沒有現在這麼多。你拯救了我的生活。」「丁克理由多種多樣 」 蘭迪·霍德爾(Randye Hoder)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也是小有名氣的美國育兒書作家。當她打開文集《自私、淺薄、自我中心:決定不要孩子的16名作家》,本以為自己不會有任何共鳴。然而她讀畢掩卷時,卻發現自己和寫書的13位女性、3位男性有很多共同點。 這本書的編輯梅根·道姆(Meghan Daum)在前言中說,那些決心不生育的女性「走過了蜿蜒甚至痛苦的小徑,最終達到終點」。霍德爾認為,這句話對於有孩子的女性同樣適用。更大的共鳴來自生兒育女的矛盾感。「無論你站在生殖鴻溝的哪一邊,都會擔憂『為人母會吞噬你的全部生活』。」
小說家凱特·克里斯滕森(Kate Christensen)曾「對生育有瘋狂慾念」,她將之描述為「身體深處原始、內在的動物本能,就像痴迷和依賴一種新奇的藥物」。
不幸流產後,她寫道:「如釋重負的感覺席捲了我……我當然感到了失去的刺痛,更明顯的卻是歡欣和感激,心裡知道我已倖免失去自我。」
63歲的美國作家西格莉德·努涅斯(Sigrid Nunez)從最初就打定了為文學放棄子女的念頭。她認為,「所有想成為職業作家的年輕女性都不應忽視,歷史上取得最高成就的女作家都沒有孩子,比如簡·奧斯汀、勃朗特姐妹、喬治·艾略特以及弗吉尼亞·沃爾夫」。 對此,就連自稱「為兩個孩子自豪」的霍德爾也不得不贊同,她認為如果沒有孩子,自己會在文學上取得更高成就。 另一位美國作家安娜·霍姆斯(Anna Holmes)選擇不生育的理由是:「我擔心自己育兒的本能過於強大,以至於蓋過生活中其他的一切,這樣一來,為人母就會侵蝕我的理想。說到底,我害怕的是自己的母性。」 劇作家丹妮爾·漢德森(Danielle Henderson)選擇不生育是因為母親冷漠,讓她深陷無人教養關懷的痛苦。她因此決定,「將本應給孩子的愛留給自己,每天都試著當自己的母親,給予自己從未享受過的母愛」。
1989年,年逾四旬的美國心理學家珍妮·塞弗(Jeanne Safer)發表了第一本為自願不生育女性代言的書《超越母愛:選擇無子的生活》。25年後,重新翻看這本書的她忍不住哭泣。「我為年輕時的自己灑下認可與同情的淚。」她說,「與那段記憶相伴的是我的自豪和感激,我現在越來越意識到,正是當時的選擇讓我實現了美滿人生。」不生育不代表沒有愛 1975年,美國著名專欄作家安·蘭德斯發起了一項調查,詢問讀者如果時光倒流,是否選擇生小孩。結果出乎意料,70%的反饋者表示不會要孩子。 40年後,有人在著名論壇「Reddit」上詢問55歲以上的「丁克」,是否後悔自己的選擇,引來熱烈回應。從回帖來看,多數「丁克先驅」並不後悔。一名63歲的女士表示,她偶爾也會遺憾膝下無子,但如果時光倒流,她和丈夫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經濟上的好處顯而易見,而且你可以隨時旅行,隨時調整生活方向,而不必擔心影響孩子。如今我們雙雙退休,銀行有存款,健康有保險,並且身心健康。」
她指出,不養育孩子同樣能傳播愛和關懷,她每年會接待5名國際寄宿學生,用母愛照看這些年輕人,也得到了他們真心的愛戴。 半個世紀後,「丁克先驅」已到垂暮之年,他們引領的社會思潮頑強地佔據了社會一隅,並不斷擴大影響範圍。美國皮尤中心的報告顯示,近年來該國家庭的無孩率已達歷史最高峰,育齡女性中1/5選擇不生育;在歐洲也有1/4的女性不願為人母。育齡女性主動放棄,成為生育率降低的重要原因。 為此《獨立報》提醒,「丁克」不應是失敗者逃避育子責任的方式,而應是深思熟慮後的生活選擇。
即使過去了50年,「丁克族」仍需應對外界的評判眼光。柯思頓認為,社會傾向於忽略無子的女人。「我們這個群體越來越被孤立和低估,沒人邀請我們向後輩傳遞經驗和智慧。」她相信,即使沒有生育,像她這樣的女人也有充足的生活經驗和愛心來造福後人。 在「丁克先驅」的回憶錄中,除了講述女性通過生育自決斬獲的新生,也夾雜著遺憾和矛盾。吉爾伯特引用了著名詩歌《未選之路》來證明,人們難免思量,自己未選擇的那條路通往怎樣的風景。但真正的智慧是享受自己選擇的道路,並牢記:沒有哪條路是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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