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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書   卷八十。 ? 文苑列傳第七十

後漢書  卷八十 ? 文苑列傳第七十文苑列傳第七十杜篤王隆夏恭傅毅黃香劉毅李尤蘇順劉珍葛龔王逸崔琦邊韶  杜篤字季雅,京兆杜陵人也。高祖延年,宣帝時為御史大夫。篤少博學,不修小節,不為鄉人所禮。居美陽,與美陽令游,數從請託,不諧,頗相恨。令怒,收篤送京師。會大司馬吳漢薨,光武詔諸儒誄之,篤於獄中為誄,辭最高,美帝之,賜帛免刑。  篤以關中表裡山河,先帝舊京,不宜改營洛邑,乃上奏《論都賦》曰:  臣聞知而復知,是為重知。臣所欲言,陛下已知,故略其梗概,不敢具陳。昔般庚去奢,行儉於亳;成周之隆,乃即中洛。遭時制都,不常厥邑。賢聖之慮,蓋有優劣;霸王之姿,明知相絕。守國之勢,同歸異術;或棄去阻厄,務處平易;或據山帶河,并吞六國;或富貴思歸,不顧見襲;或掩空擊虛,自蜀漢出,即日車駕,策由一卒;或知而不從,久都墝埆。臣不敢有所據。竊見司馬相如、楊子云作辭賦以諷主上,臣誠慕之,伏作書一篇,名曰《論都》,謹並封奏如左。  皇帝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辰,升輿洛邑,巡於西嶽。推天時,順斗極,排閶闔,入函谷,觀厄於崤、黽,圖險於隴、蜀。其三月丁酉,行至長安。經營宮室,傷愍舊京,即詔京兆,乃命扶風,齋肅致敬,告覲園陵。凄然有懷祖之思,喟乎以思諸夏之隆。遂天旋雲遊,造舟於渭,北《方亢》涇流。千乘方轂,萬騎駢羅,衍陳於岐、梁,東橫乎大河。瘞后土,禮B723郊。其歲四月,反於洛都。明年,有詔復函谷關,作大駕宮、六王邸、高車廄於長安。修理東都城門,橋涇、渭,往往繕離觀。東臨霸、滻,西望昆明,北登長平,規龍首,撫未央,D243平樂,儀建章。  是時山東翕然狐疑,意聖朝之西都,懼關門之反拒也。客有為篤言:「彼C279井之潢污,固不容夫吞舟;且洛邑之渟瀯,曷足以居乎萬乘哉?咸陽守國利器,不可久虛,以示奸萌。」篤未甚然其言也,故因為述大漢之崇,世據雍州之利,而今國家未暇之故,以喻客意。曰:  昔在強秦,爰初開畔,霸自岐、雍,國富人衍,卒以併兼,桀虐作亂。天命有聖,托之大漢。大漢開基,高祖有勛。斬白蛇,屯黑雲,聚五星於東井,提幹將而呵暴秦。蹈滄海,跨崑崙,奮彗光,掃項軍,遂濟人難,蕩滌於泗、沂。劉敬建策,初都長安。太宗承流,守之以文。躬履節儉,側身行仁,食不二味,衣無異采。賑人以農桑,率下以約已,曼麗之容不悅於目,鄭、衛之聲不過於耳,佞邪之臣不列於朝,巧偽之物不鬻於市,故能理昇平而刑幾措。富衍於孝、景,功傳於後嗣。  是時,孝武因其餘財府帑之蓄,始有鉤深圖遠之意,探冒頓之罪,校平城之仇。遂命票騎,勤任衛青,勇惟鷹揚,軍如流星,深之匈奴,割裂王庭,席捲漠北,叩勒祁連,橫分單于,屠裂百蠻。燒罽帳,系閼氏,燔康居,灰珍奇,椎鳴鏑,釘鹿蠡,馳坑岸,獲昆彌,虜亻數侲,驅騾驢,御宛馬,鞭B147騠。拓地萬里,威震八荒。肇置四郡,據守敦煌。並域屬國,一郡領方。立侯隅北,建護西羌。捶驅氐、D358,寥狼B421、C657。東摩烏桓,蹂轔濊貊。南羈鉤町,水劍強越。殘夷文身,海波沫血。郡縣日南,漂概朱崖。部尉東南,兼有黃支。連緩耳,瑣雕題,摧天督,牽象犀,椎蚌蛤,碎琉璃,甲玳瑁,戕觜F444。於是同穴裘褐之域,共川鼻飲之國,莫不袒跣稽顙,失氣虜伏。非夫大漢之世盛,世借雍土之饒,得御外理內之術,孰能致功若斯!故創業於高祖,嗣傳於孝惠,德隆於太宗,財衍於孝景,威盛於聖武,政行於宣、元,侈極於成、哀、祚缺於孝平。傳世十一,歷載三百,德衰而復盈,道微而復章,皆莫能遷於雍州,而背於咸陽。宮室寢廟,山陵相望,高顯弘麗,可思可榮,羲、農已來,無茲著明。  夫雍州本帝皇所以育業、霸王所以衍功,戰士角難之場也。《禹貢》所載,厥田惟上。沃野千里,原隰彌望。保殖五穀,桑麻條暢。濱據南山,帶以涇、渭,號曰陸海,蠢生萬類。楩楠檀柘,蔬果成實。畎瀆潤淤,水泉灌溉,漸澤成川,粳稻陶遂。厥土之膏,畝價一金。田田相如,鐇株林。火耕流種,功淺得深。既有蓄積,厄塞四臨:四被隴、蜀,南通漢中,北據谷口,東阻嶔岩。關函守堯,山東道窮;置列汧、隴,壅偃西戎;拒守褒斜,嶺南不通;杜口絕津,朔方無從。鴻、渭之流,徑入於河;大船萬艘,轉漕相過;東綜滄海,西綱流紗;朔南暨聲,諸夏是和。城池百尺,厄塞要害。關梁之險,多所衿帶。一卒舉EE25,千夫沉滯;一人奮戟,三軍沮敗。地勢便利,介胄剽悍,可與守近,利以攻遠。士卒易保,人不肉袒。肇十有二,是為贍腴。用霸則兼并,先據則功殊;修文則財衍,行武則士要;為政則化上,篡逆則難誅;進攻則百克,退守則有餘:斯固帝王之淵囿,而守國之利器也。  逮及亡新,時漢之衰,偷忍淵囿,篡器慢違,徒以勢便,莫能卒危。假之十八,誅自京師。天畀更始,不能引維。慢藏招寇,復致赤眉。海內雲擾,諸夏滅微。群龍並戰,未知是非。於時聖帝,赫然申威,荷天人之符,兼不世之姿。受命於皇上,獲助於靈祇。立號高邑,搴旗四麾。首策之臣,運籌出奇;虓怒之旅;如虎如螭。師之攸向,無不靡披。蓋夫燔魚剸蛇,莫之方斯。大呼山東,響動流沙。要龍淵,首鏌鋣,命騰太白,親發狼、弧。南禽公孫,北背強胡,西平隴、冀,東據洛都。乃廓平帝宇,濟蒸人於塗炭,成兆庶之F131F131,遂興復乎大漢。  今天下新定,矢石之勤始瘳,而主上方以邊垂為憂,忿葭萌之不柔,未遑於論都而遺思雍州也。方躬勞聖思,以率海內,厲撫名將,略地疆外,信威於徵伐,展武乎荒裔。若夫文身鼻飲緩耳之主,椎結左衽F045鍝之君,東南殊俗不羈之國,西北絕域難制之鄰,靡不重譯納貢,請為籓臣。上猶謙讓,而不伐勤。意以為獲無用之虜,不如安有益之民;略荒裔之地,不如保殖五穀之淵;遠救於已亡,不若近而存存也。今國家躬修道德,吐惠含仁,湛恩沾洽,時風顯宣。徒垂意於持平守實,務在愛育元元,苟有便於王政者,聖主納焉。何則?物罔挹而不損,道無隆而不移,陽盛則運,陰滿則虧,故存不忘亡,安不諱危,雖有仁義,猶設城池也。  客以利器不可久虛,而國家亦不忘乎西都,何必去洛邑之渟瀯與?  篤後仕郡文學掾。以目疾,二十餘年不窺京師。  篤之外高祖破羌將軍辛武賢,以武略稱。篤常嘆曰:「杜氏文明善政,而篤不任為吏;辛氏秉義經武,而篤又怯於事。外內五世,至篤衰矣!」  女弟適扶風馬氏。建初三年,車騎將軍馬防擊西羌,請篤為從事中郎,戰沒於射姑山。  所著賦、誄、吊、書、贊、《七言》、《女誡》及雜文,凡十八篇。又著《明世論》十五篇。  子碩,豪俠,以貨殖聞。  王隆字文山,馮翊雲陽人也。王莽時,以父任為郎,後避難河西,為竇融左護軍。建武中,為新汲令。能文章,所著詩、賦、銘、書凡二十六篇。  初,王莽末,沛國史岑子孝亦以文章顯,莽以為謁者,著頌、誄、《復神》、《說疾》凡四篇。  夏恭字敬公,梁國蒙人也。習《韓詩》、《孟氏易》,講授門徒常千餘人。王莽末,盜賊從橫,攻沒郡縣。恭以恩信為眾所附,擁兵固守,獨安全。光武即位,嘉其忠果,召拜郎中,再遷太山都尉。和集百姓,甚得其歡心。  恭善為文,著賦、頌、詩、《勵學》凡二十篇。年四十九卒官,諸儒共謚曰宣明君。  子牙,少習家業,著賦、頌、贊、誄凡四十篇。舉孝廉,早卒,鄉人號曰文德先生。  傅毅字武仲,扶風茂陵人也。少傅學。永平中,於平陵習章句,因作《迪志詩》曰:  咨爾庶士,迨時斯勖。日月逾邁,豈雲旋復!哀我經營,旅力靡及。在茲弱寇,靡所庶立。  於赫我祖,顯於殷國。二跡阿衡,克光其則。武丁興商,伊宗皇士。爰作股肱,萬邦是紀。  奕世載德,迄我顯考。保膺淑懿,纘修其道。漢之中葉,俊乂式序,秩彼殷宗,光此勛緒。  伊余小子,穢陋靡逮。懼我世烈,自茲以墜。誰能革濁,清我濯溉?誰能昭暗,啟我童昧?  先人有訓,我訊我誥。訓我嘉務,誨我博學。爰率朋友,尋此舊則。契闊夙夜,庶不懈忒。  秩秩大猷,紀綱庶式。匪勤匪昭,匪壹匪測。農夫不怠,越有黍稷,誰能雲作,考之居息?  二事敗業,多疾我力。如彼遵衢,則罔所極。二志靡成,聿勞我心。如彼兼聽,則溷於音。  於戲君子,無恆自逸。徂年如流,鮮暇日。行邁屢稅,胡能有迄。密勿朝夕,聿同始卒。  毅以顯宗求賢不篤,士多隱處,故作《七激》以為諷。  建初中,肅宗博召文學之士,以毅為蘭台令史,拜郎中,與班固、賈逵共典校書。毅追美李明皇帝功德最盛,而廟頌未立,乃依《清廟》作《顯宗頌》十篇奏之,由是文雅顯於朝廷。  車騎將軍馬防,外戚尊重,請毅為軍司馬,待以師友之禮。及馬氏敗,免官歸。  永元元年,車騎將軍竇憲,復請毅為主記室,崔駰為主簿。及憲遷大將軍,復以毅為司馬,班固為中護軍。憲府文章之盛,冠於當世。  毅早卒,著詩、賦、誄、頌、祝文、《七激》、連珠凡二十八篇。  黃香字文強,江夏安陸人也。年九歲,失母,思慕憔悴,殆不免喪,鄉人稱其至孝。年十二,大守劉護聞而召之,署門下孝子,甚見愛敬。香家貧,內無仆妾,躬執苦勤,盡心奉養。遂博學經典,究精道術,能文章,京師號曰「天下無雙江夏黃童」。  初除郎中,元和元年,肅宗詔香詣東觀,讀所未嘗見書。香後告休,及歸京師,時千乘王冠,帝會中山邸,乃詔香殿下,顧謂諸王曰:「此"天下無雙江夏黃童"者也。」左右莫不改觀。後召詣安福殿言政事,拜尚書郎,數陳得失,賞賚增加。常獨止宿台上,晝夜不離省闥,帝聞善之。  永元四年,拜左丞。功滿當遷,和帝留,增秩。六年,累遷尚書令。後以為東郡太守,香上疏讓曰:「臣江淮孤賤,愚F8D5小生,經學行能,無可算錄。遭值太平,先人余福,得以弱冠特蒙徵用,連階累任,遂極台閣。訖無纖介稱,報恩效死,誠不意悟。卒被非望,顯拜近郡,尊位千里。臣聞量能授官,則職無廢事;因勞施爵,則賢愚得宜。臣香小丑,少為諸生,典郡從政,固非所堪。誠恐F8D5頓,孤忝聖恩。又惟機密端首,至為尊要,復非臣香所當久奉。承詔驚惶,不知所裁。臣香年在方剛,適可驅使。願乞余恩,留備冗官,賜以督責小職,任之宮台煩事,以畢臣香螻蟻小志,誠瞑目至願,土灰極榮。」帝亦惜香乾用,久習舊事,復留為尚書令,增秩二千石,賜錢三十萬。是後遂管樞機,甚見親重,而香亦ECF3勤物務,憂公如家。  十二年,東平清河奏訞言卿仲遼等,所連及且千人。香料別據奏,全活甚眾。每郡國疑罪,輒務求輕科,愛惜人命,每存憂濟。又曉習邊事,均量軍政,皆得事宜。帝知其精勤,數加恩賞。疾病存問,賜醫藥。在位多所薦達,寵遇甚盛,議者譏其過幸。  延平元年,遷魏郡太守。郡舊有內外園田,常與人分種,收谷歲數千斛。香曰:「《田令》"商者不農",《王制》"仕者不耕",伐冰食祿之人,不與百姓爭利。」乃悉以賦人,課令耕種。時被水年肌,乃分奉祿及所得賞賜班贍貧者,於是豐富之家各出義谷,助官稟貸,荒民獲全。後坐水潦事免,數月,卒於家。  所著賊、箋、奏、書、令、凡五篇。子瓊,自有傳。  劉毅,北海敬王子也。初封平望侯,永元中,坐事奪爵。毅少有文辯稱。元初元年,上《漢德論》並《憲論》十二篇。時,劉珍、鄧耽、尹兌、馬融共上書稱其美,安帝嘉之,賜錢三萬,拜議郎。  李尤字伯仁,廣漢雒人也。少以文章顯。和帝時,侍中賈逵薦尤有相如、楊雄之風,召詣東觀,受詔作賦,拜蘭台令史。稍遷,安帝時為諫議大夫,受詔與謁者僕射劉珍等俱撰《漢記》。後帝廢太子為濟陰王,尤上書諫爭。順帝立,遷樂安相。年八十三卒。所著詩、賦、銘、誄、頌、《七嘆》、《哀典》,凡二十八篇。  尤同郡李勝,亦有文才,為東觀郎,著賦、誄、頌、論數十篇。  蘇順字孝山,京兆霸陵人也。和安間以才學見稱。好養生術,隱處求道。晚乃仕,拜郎中,卒於官。所著賊、論、誄、哀辭、雜文,凡十六篇。  時,三輔多士,扶風曹眾伯師亦有才學,著誄、書、論四篇。  又有曹朔,不知何許人,作《漢頌》四篇。  劉珍字秋孫,一名寶,南陽蔡陽人也。少好學。永初中,為謁者僕射。鄧太后詔,使與校書劉B05A駼、馬融及《五經》博士,校定東觀《五觀》、諸子傳記、百家藝術,整齊脫誤,是正文字。永寧元年,太后又詔珍與B05A駼作建武已來名臣傳,遷侍中、越騎校尉。延光四年,拜宗正。明年,轉衛尉,卒官。著誄、頌、連珠凡七篇。又撰《釋名》三十篇,以辯萬物之稱號雲。  葛龔字元甫,梁國寧陵人也。和帝時,以善文記知名。性慷慨壯烈,勇力過人。安帝永初中,舉孝廉,為太官丞,上便宜四事,拜盪陰令。辟太尉府,病不就。州舉茂才,為臨汾令。居二縣,皆有稱績。著文、賊、碑、誄、書記,凡十二篇。  王逸字叔師,南郡宜城人也。元初中,舉上計吏,為校書郎。順帝時,為侍中。著《楚辭章句》行於世。其賦、誄、書、論及雜文,凡二十一篇。又作《漢詩》百二十三篇。  子延壽,字文考,有俊才。少游魯國,作《靈光殿賦》。後蔡邕亦造此賦,未成,及見延壽所為,甚奇之,遂輟翰而已。曾有異夢,意惡之,乃作《夢賦》以自厲。後溺水死,時年二十餘。  崔琦字子瑋,涿郡安平人,濟北相瑗之宗也。少遊學京師,以文章博通稱。初舉考廉,為郎。河南尹梁冀聞其才,請與交。冀行多不軌,琦數引古今成敗以戒之,冀不能受。乃作《外戚箴》。其辭曰。  赦赦外戚,華寵煌煌。昔在帝舜,德隆英、皇。周興三母,有莘崇湯。宣王晏起,姜後脫簪。齊桓好樂,衛BCA7不音。皆輔主以禮,扶君以仁,達才進善,以義濟身。  爰暨未葉,漸已穨虧。貫魚不敘,九御差池。晉國之難,禍起於麗。惟家之索。牝雞之晨。專權擅愛,顯已蔽人。陵長間舊,圮剝至親。並後匹嫡,淫女斃陳。匪賢是上,番為司徒。荷爵負乘,採食名都。詩人是刺,德用無憮。暴辛惑婦,拒諫自孤。蝠蛇其心,縱毒不辜。諸父是殺,孕子是刳。天怒地忿,人謀鬼圖。甲子昧爽,身首分離。初為天子,後為人螭。  非但耽色,母后尤然。不相率以禮,而競獎以權。先笑後號,卒以辱殘。國家泯絕,宗廟燒燔。末嬉喪夏,褒姒斃周,妲已亡殷,趙靈沙丘。戚BCA7人豕,呂宗以敗。陳後作巫,卒死於外。霍欲鴆子,身乃罹廢。  故曰:無謂我貴,天將爾摧;無恃常好,色有歇微;無怙常幸,愛有陵遲;無曰我能,天人爾違。患生不德,福有慎機。日不常中,月盈有虧。履道者固,杖勢者危。微臣司戚,敢告在斯。  琦以言不從,失意,復作《白鵠賦》以為風。梁冀見之,呼琦問曰:「百官外內,各有司存,天下云云,豈獨吾人之尤,君何激刺之過乎!」琦對曰:「昔管仲相齊,樂聞機諫之言;蕭何佐漢,乃設書過之吏。今將軍累世台輔,任齊伊、公,而德政未聞,黎元塗炭。不能結納貞良,以救禍敗,反覆欲鉗塞士口,杜蔽主聽,將使玄黃改色,馬鹿易形乎?」冀無以對,因遣琦歸。  後除為臨濟長,不敢之職,解印綬去。冀遂令刺客陰求殺之。客見琦耕於陌上,懷書一卷,息輒偃而詠之。客哀其志,以實告琦,曰:「將軍令吾要子,今見君賢者,情懷忍忍。可亟自逃,吾亦於此亡矣。」琦得脫走,冀後竟捕殺之。  所著賦、頌、銘、誄、箴、吊、論、《九咨》、《七言》,凡十五篇。  邊韶字孝先,陳留浚儀人也。以文章知名,教授數百人。韶口辯,曾晝日假卧,弟子私嘲之曰:「邊孝先,腹便便。懶讀書,但欲眠。」韶潛聞之,應時對曰:「邊為姓、考為字。腹便便,《五經》笥。但欲眠,思經事。寐與周公通夢,靜與孔子同意。師而可嘲,出何典記?」嘲者大慚。韶之才捷皆此類也。  桓帝時,為臨潁侯相,征拜太中大夫,著作東觀。再遷北地太守,入拜尚書令。後為陳相,卒官。著詩、頌、碑、銘、書、策,凡十五篇。  卷八十下文苑列傳第七十下  張升趙壹劉梁邊讓酈炎侯瑾高彪張超禰衡  張升字彥真,陳留尉氏人,富平侯放之孫也。升少好學,多關覽,而任情不羈。其意相合者,則傾身交結,不問窮賤;如乖真志好者,雖王公大人,終不屈從。常嘆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其有知我,雖胡越可親;苟不相識,從物何益?」  仕郡為綱紀,以能出守外黃令。吏有受賕者,即論殺之。或譏:「升守領一時,何足趨明威戮乎?」對曰:「昔仲尼暫相,誅齊之侏儒,手足異門而出,故能威震強國,反其侵地。君子仕不為己,職思其憂,豈以久近而異其度哉?」遇黨錮去官,後竟見誅,年四十九。  著賊、誄、頌、碑、書,凡六十篇。  趙壹字元叔,漢陽西縣人也。體貌魁梧,身長九尺,美須豪眉,望之甚偉。而恃才倨傲,為鄉黨所擯,乃作《解擯》。後屢抵罪,幾至死,友人救,得免。壹乃貽書謝恩曰:  昔原大夫贖桑下絕氣,傳稱其仁;秦越人還虢太子結脈,世著其神。設曩之二人不遭仁遇神,則結絕之氣竭矣。然而E05F脯出乎車軨,針石運乎手爪。今所賴者,非直車軨之E05F脯,手爪之針石也。乃收之於斗極,還之於司命,使干皮復含血,枯骨復被肉,允所謂遭仁遇神,真所宜傳而著之。余畏禁,不敢班班顯言,竊為《窮鳥賦》一篇。其辭曰:  有一窮鳥,戢翼原野。畢網加上,機F737在下,前見蒼隼,後見驅者,繳彈張右,羿子彀左,飛丸激矢,交集於我。思飛不得,欲鳴不可,舉頭畏觸,搖足恐墮。內獨怖急,乍冰乍火。幸賴大賢,我矜我憐,昔濟我南,今振我西。鳥也雖頑,猶識密思。內以書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賢,歸賢永年,且公且侯,子了孫孫。  又作《刺世疾邪賦》,以舒其怨憤。曰:  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亦又不同樂,數極自然變化,非是故相反駁。德政不能救世混亂,賞罰豈足懲時清濁?春秋時禍敗之始,戰國愈復增其荼毒。秦、漢無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唯利己而自足。  於茲迄今,情偽萬方。佞諂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嫗禹名勢,撫拍豪強。偃蹇反俗,立致咎殃。捷懾逐物,日富月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  原斯瘼之攸興,實執政之匪賢。女謁掩其視聽兮,近習秉其威權。所好則鑽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雖欲謁誠而盡忠,路絕嶮而靡緣。九重既不可啟,又群吠之狺狺。安危於於旦夕,肆嗜欲於目前。奚異涉海之失舵,積薪而待燃?榮納由於閃揄,孰知辯其蚩妍?故法禁屈撓干勢族,恩澤不逮於單門。寧饑寒於堯、舜之荒歲兮,不飽暖於當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匪存。  有秦客者,乃為詩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賢。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伊優北堂上,抗臟倚門邊。  魯生聞此辭,系而作歌曰: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賢者雖獨悟,所困在群愚。且各守爾分,勿復空馳驅。哀哉復哀哉,此是命矣夫!  光和元年,舉郡上計,到京師。是時,司徒袁逢受計,計吏數百人,皆拜伏庭中,莫敢仰視。壹獨長揖而已。逢望而異之,令左右往讓之,曰:「下郡計吏而揖三公,何也?」對曰:「昔酈食其長揖漢王,今揖三公,何遽怪哉?」逢則斂衽下堂,執其手,延置上坐,因問西方事,大悅,顧謂坐中曰:「此人漢陽趙元叔也。朝臣莫有過之者,吾請為諸君分坐。」坐者皆屬觀。既出,往造河南尹羊陟,不得見。壹以公卿中非陟無足以託名者,乃日往到門,陟自強許通,尚卧未起。壹徑入上堂,遂前臨之,曰:「竊伏西州,承高風舊矣。乃今方遇而忽然,奈何命也!」因舉聲哭,門下驚,皆奔入滿側。陟知其非常人,乃起,延與語,大奇之。謂曰:「子出矣。」陟明旦大從車騎,奉謁造壹。時,諸計吏多盛飭車馬帷幕,而壹獨柴車草屏,露宿其傍,延陟前坐於車下,左右莫不嘆愕。陟遂與言談,至熏夕,極歡而去,執其手曰:「良璞不剖,必有泣血以相明者矣!」陟乃與袁逢共稱薦之。名動京師,士大夫想望其風采。  及西還,道經弘農,過侯太守皇甫規,門者不即通,壹遂遁去。門吏懼,以白之,規聞壹名大驚,乃追書謝曰:「蹉跌不面,企德懷風,虛心委質,為日久矣。側聞仁者愍其區區,冀承清誨,以釋遙悚。今旦,外白有一尉兩計吏,不道屈尊門下,更啟乃知已去。如印綬可投,夜豈待旦。惟君明睿,平其夙心。寧當慢慠,加於所天。事在悖惑,不足具責。倘可原察,追修前好,則何福如之!謹遣主簿奉書。下筆氣結,汗流竟趾。」壹報曰:「君學成師範,縉紳歸慕,仰高希驥,歷年滋多。旋轅兼道,渴於言侍,沐浴晨興,昧旦守門,實望仁君,昭其懸遲。以貴下賤,握髮垂接。高可敷玩墳典,起發聖意;下則抗論當世,消弭時災。豈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誘之德,同亡國驕惰之志!蓋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勞。昔人或歷說而不遇,或思士而無從,皆歸之於天,不尤於物。今壹自譴而已,豈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於德何損?而遠辱手筆,追路相尋,誠足愧也。壹之區區,曷雲量己?其嗟可去,謝也可食,誠則頑薄,實識其趣。但關節B05A動,膝炙壞潰,請俟他日,乃奉其情。輒誦來貺,永以自慰。」遂去不顧。  州郡爭致禮命,十辟公府,並不就,終於家。初袁逢使善相者相壹,雲「仕不過郡吏」,竟如其言。  著賦、頌、箴、誄、書、論及雜文十六篇。  劉梁字曼山,一名岑,東平寧陽人也。梁宗室子孫,而少孤貧,賣書於市以自資。  常疾世多利交,以邪曲相黨,乃著《破群論》。時之覽者以為:「仲尼作《春秋》,亂臣知懼。今此論之作,俗士豈不愧心!」其文不存。  又著《辯和同之論》。其辭曰:  夫事有違而得道,有順而失義,有愛而為害,有惡而為美。其故何乎?蓋明智之所得,暗偽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於事也,無適無莫,必考之以義焉。  得由和興,失由同起,故以可濟否謂之和,好惡不殊謂之同。《春秋傳》曰:「和如羹焉,酸苦以劑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過為正,以匡惡為忠。經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則上下和睦能相親也。」  昔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穀不德,少主社稷。失先君之緒,覆楚國之師,不穀之罪也。若以宗廟之靈,得保首領以歿,請為靈若厲。」大夫許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從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正南海,訓及諸夏,其寵大矣。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恭乎!」大夫眾之。此諱而得道者也。及靈王驕淫,暴虐無度,芋尹申亥從王之欲,以殯於乾溪,殉之二女。此順而失義者也。鄢陵之役,晉楚對戰,陽穀獻酒,子反以斃。此愛而害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孫之惡我,藥石也;季孫之愛我,美B05A也。B05A毒滋厚,石猶生我。」此惡而為美者也。孔子曰:「智之難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於魯國,抑有由也。作不順而施不恕也。」蓋善其知義,譏其違道也。  夫知而違之,偽也;不知而失之,暗也。暗為偽焉,其患一也。患之所在,非徒在智之不及,又在及而違這者矣。故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也。《夏書》曰:「念茲在茲,庶事恕施。」忠智之謂矣。  故君子之行,動則思義,不為利回,不為義疚,進退周旋,唯道是務。苟失其道,則兄弟不阿;苟得其義,雖仇讎不廢。故解狐蒙祁奚之薦,二叔被周公之害,勃E96F以逆文為成,傅瑕以順厲為敗,管蘇以憎忤取進,申侯以愛從見退:考之以義也。故曰:「不在逆順,以義為斷;不在憎愛,以道為貴。」《禮記》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考義之謂也。  桓帝時,舉孝廉,除北新城長。告縣人曰:「昔文翁在蜀,道著巴漢;庚桑瑣隸,風移D632E042。吾雖小宰,猶有社稷,苟赴期會,理文墨,豈本志乎!」乃更大作講舍,延聚生徙數百人,朝夕自往勸誡,身執經卷,試策殿最,儒化大行。此邑至後猶稱其教焉。  特召入拜尚書郎。累遷,後為野王令,未行。光和中,病卒。  孫楨,亦以文才知名。  邊讓字文禮,除留浚儀人也。少辯博,能屬文。作《章華賦》,雖多淫麗之辭,而終之以正,亦如相如之諷也。其辭曰:  楚靈王既游雲夢之澤,息於荊台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右顧彭蠡之E257,南眺巫山之阿。延目廣望,聘觀終日。顧謂左史倚相曰:「盛哉斯樂,可以遺老而忘死也!」於是遂作章華之台,築乾谿之室,窮木土之技,單珍府之實。舉國營之,數年乃成。設長夜之淫宴,作北里之新聲。於是伍舉知夫陳、蔡之將生謀也。乃作斯賦以諷之:  胄高陽之苗胤兮,承聖祖之洪澤。建列籓於南楚兮,等威靈於二伯。超有商之大彭兮,越隆周之兩虢。達皇佐之高勛兮,馳仁聲之顯赫。惠風春施,神武電斷,華夏肅清,五服攸亂。旦垂精於萬機兮,夕回輦於門館。設長夜之歡飲兮,展中情之EA5F婉。竭四海之妙珍兮,盡生人之秘玩。  爾乃攜窈窕,從好仇,徑肉林,登糟丘,蘭餚山竦,椒酒淵流。激玄醴於清池兮,靡微風而行舟。登瑤台以回望兮,冀彌日而消憂。於是招宓妃,命湘娥,齊倡列,鄭女羅。揚《激楚》之清宮兮,展新聲而長歌。繁手超於北里,妙舞麗於《陽阿》。金石類聚,絲竹群分。神輕F95C,曳華文,羅衣飄B444,組綺繽紛。縱輕軀以迅赴,若孤鵠之失群;振華袂以逶迤,若游龍之登雲。於是歡EA5F既洽,長夜向半,琴瑟易調,繁手改彈。清聲發而響激,微音逝而流散。振弱支而紆繞兮,若綠繁之垂干;忽飄B444以輕逝兮,似鸞飛於天漢。舞無常態,鼓無定節,尋聲響應,修短靡跌。長袖奮而生風,清氣激而繞結。爾乃妍媚遞進,巧弄相加,俯仰異容,忽兮神化。體迅輕鴻,榮曜春華,進如浮雲,退如激波。雖復柳惠,能不咨嗟!於是天河既回,淫樂未終,清B36E發徵,《激楚》揚風。於是音氣發於絲竹兮,飛響軼於雲中。比目應節而雙躍兮,孤雌感聲而鳴雄。美繁手之輕妙兮,嘉新聲之彌隆。於是眾變已盡,群樂既考。歸乎生風之廣夏兮,修黃軒之要道。攜西子之弱腕兮,援毛嬪之素肘。形便娟以嬋媛兮,若流風之靡草。美儀操之姣麗兮,忽遺生而忘老。  爾乃清夜晨,妙技單,收尊俎,徹鼓盤。惘焉若酲,撫劍而嘆。慮理國之須才,悟稼穡之艱難。美呂尚之佐周,善管仲之輔桓。將超世而作理,焉沈湎於此歡!於是罷女樂,墮瑤台。思夏禹之卑官,慕有虞之土階。舉英奇於仄陋,拔髦秀於蓬萊。君明哲以知人,官隨任而處能。百揆時敘,庶績咸熙。諸侯慕義,不召同期。繼高陽之絕軌,崇成、庄之洪基。雖齊醒之一匡,豈足方於大持?爾乃育之以仁,臨之以明。致虔報於鬼神,盡肅恭乎上京。馳淳化於黎元,永曆世而太平。  大將軍何進聞讓才名,欲辟命之。恐不至,詭以軍事徵召。既到,署令史,進以禮見之。讓善占射,能辭對。時,賓客滿堂,莫不羨其風。府掾孔融、王朗並修刺候焉。  議郎蔡邕深敬之,以為讓宜處高任,乃薦於何進曰:  伏惟幕府初開,博選清英,華髮舊德,並為元鬼。雖振鷺之集西雍,濟濟之在周庭,無以或加。竊見令史陳留邊讓,天授逸才,聰明賢智。髫B368夙孤,不盡家訓。及就學廬,便受大典。初涉諸經,見本知義。授者不能對其問,章句不能逮其意。心通性達,口辯辭長。非禮不動,非法不言。若處狐疑之論,定嫌審之分,經典交至,撿括參合,眾夫寂焉,莫之能奪也。使讓生在唐、虞,則元、凱之次,運值仲尼,則顏、冉之亞,豈徒俗之凡偶近器而已者哉!階級名位,亦宜超然。若復隨輩而進,非所以章瑰偉之高價,昭知人之絕明也。傳曰:「函牛之鼎以亨雞,多汁則淡而不可食,少計則熬而不可熟。」此言大器之於小用,固有所不宜也。邕竊BE7B邑,怪此寶鼎未受犧牛大羹之和,久在煎熬臠割之間。願明將軍回謀垂慮,裁加少納,貢之機密,展之力用。若以年齒為嫌,則顏回不得貫德行之首,子奇終無理阿之功。苟堪其事,古今一也。  讓後以高才擢進,屢遷,出為九江太守,不以為能也。  初平中,王室大亂,讓去官還家。恃才氣,不屈曹操,多輕侮之言。建安中,其鄉人有構讓於操,操告郡就殺之。文多遺失。  酈炎字文勝,范陽人,酈食其之後也。炎有文才,解音律,言論給捷,多服其能理。靈帝時,州郡辟命,皆不就,有志氣。作詩二篇曰:  大道夷且長,窘路狹且促。修冀無卑棲,遠趾不步局。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超邁絕塵驅,B370忽誰能逐。賢愚豈常類,稟性在清濁。富貴有人籍,貧賤無天錄。通塞苟由已,志士不相卜。陳平敖里社,韓信釣河曲。終居天下宰,食此萬鍾祿。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嶽。  靈芝生河洲,動搖因洪波。蘭榮一何晚,嚴霜瘁其柯。哀哉二芳草,不植太山阿。文質道所貴,遭時用有嘉。絳、灌臨衡宰,謂誼崇浮華。賢才抑不用,遠投荊南沙。抱玉乘龍驥,不逢樂與和。安得孔仲尼,為世陳四科。  炎後風病慌忽。性至孝,遭母憂,病甚發動。妻始產而驚死,妻家訟之,收系獄。炎病不能理對,嘉平六年,遂死獄中,時年二十八。尚書盧植為之誄讚,以昭其懿德。  侯瑾字子瑜,敦煌人也。少孤貧,依宗人居。性篤學,恆佣作為資,暮還輒燃柴以讀書。常以禮自牧,獨處一房,如對嚴賓焉。州郡累召,公車有道征,並稱疾不到。作《矯世論》以譏切當時,而徙入山中,覃思著述。以莫知於世,故作《應賓難》以自寄。又案《漢記》撰中興以後行事,為《皇德傳》三十篇,行於世。余所作雜文數十篇,多亡失。河西人敬其才而不敢名之,皆稱為侯君雲。  高彪字義方,吳郡無錫人也。家本單寒,至彪為諸生,游太學。有雅才而訥於言。嘗從馬融欲訪大義,融疾,不獲見,乃復剌遺融書曰:「承服風問,從來有年,故不待介者而謁大君子之門,冀一見龍光,以敘腹心之願。不圖遭疾,幽閉莫啟。昔周公旦父文兄武,九命作伯,以尹華夏,猶揮沐吐餐,垂接白屋,故周道以隆,天下歸德。公今養痾傲士,故其宜也。」融省書慚,追謝還之,彪逝而不顧。  後郡舉孝廉,試經第一。除郎中,校書東觀。數奏賦、頌、奇文,因事諷諫,靈帝異之。  時,京兆第五永為督軍御史,使督幽州。百官大會,祖餞於長樂觀。議郎葵邑等皆賦詩,彪乃獨作箴曰:「文武將墜,乃俾俊臣。整我皇綱,董此不虔。古之君子,即戎忘身。明其果毅,尚其桓桓。呂尚七十,氣冠三軍,詩人作歌,如鷹如鸇。天有太一,五將三門;地有九變,丘陵山川;人有計策,六奇五間。總茲三事,謀則諮詢。無曰己能,務在求賢,淮陰之勇,廣野是尊。周公大聖,石碏純臣,以威克愛,以義滅親。勿謂時險,不正其身。勿謂無人,莫識己真。忘富遺貴,福祿乃存。枉道依合,復無所觀。先公高節,越可永遵。佩藏斯戒,以厲終身。」邕等甚美其文,以為莫尚也。  後遷外黃令,帝敕同僚臨送,祖於上東門,詔東觀畫彪像以勸學者。彪到官,有德政,上書薦縣人申徒蟠等。病卒於官,文章多亡。  子岱,亦知名。  張超字子B228,河間D821人也,留侯良之後也。有文才。靈帝時,從車騎將軍朱F651征黃巾,為別部司馬。著賦、頌、碑文、薦、檄、箋、書、謁文、嘲,凡十九篇。超又善於草書,妙絕時人,世共傳之。  禰衡字正平,平原般人也。少有才辯,而尚氣剛傲,好矯時慢物。興平中,避難荊州。建安初,來游許下。始達潁川,乃陰懷一剌,既而無所之適,至於刺字漫滅。是時,許都新建,賢士大夫,四方來集。或問衡曰:「盍從陳長文、司馬伯達乎?」對曰:「吾焉能從屠沽兒耶!」又問:「荀文若、趙稚長云何?」衡曰:「文若可借面弔喪,稚長可使監廚請客。」唯善魯國孔融及弘農楊脩。常稱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碌碌,莫足數也。」融亦深愛其才。  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與為交友。上疏薦之曰:  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賢俊。昔孝武繼統,將弘祖業,疇咨熙載,群士響臻。陛下睿聖,纂承基緒,遭遇厄運,勞謙日昃。惟岳降神,異人並出。竊見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貞亮,英才卓礫。初涉藝文,升堂睹奧。目所一見,輒誦於口;耳所瞥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潛計,安世默識,以衡准之,誠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疾惡若仇。任座抗行,史魚厲節,殆無以過也。鷙鳥累伯,不如一鶚。使衡立朝,必有可觀。飛辯騁辭,溢氣坌涌,解疑釋結,臨敵有餘。昔賈誼求試屬國,詭系單于;終軍欲以長纓,牽致勁越。弱冠慷慨,前世美之。近日路粹、嚴象,亦用異才,擢拜台郎,衡宜與為比。如得龍躍天衢,振翼雲漢,揚聲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鈞天廣樂,必有奇麗之觀;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寶。若衡等輩,不可多得。《激楚》、《楊阿》,至妙之容,台牧者之所貪;飛兔、騕褭,絕足奔放,良、樂之所急。臣等區區,敢不以聞。  融既愛衡才,數稱述於曹操。操欲見之,而衡素相輕疾,自稱狂病,不肯往,而數有恣言。操懷忿,而以其才名,不欲殺之。聞衡善擊鼓,乃召為鼓史,因大會賓客,閱試音節。諸史過者,皆令脫其故衣,更著岑牟、單絞之服。次至衡,衡方為《漁陽》參撾,蹀B371而前,容態有異,聲節悲壯,聽者莫不慷慨。衡進至操前而止,吏呵之曰:「鼓史何不改裝,而輕敢進乎?」衡曰:「諾。」於是先解衵衣,次釋余服,裸身而立,徐取岑牟、單絞而著之,畢,復參撾而去,顏色不怍。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  孔融退而數之曰:「正平大雅,固當爾邪?」因宣操區區之意。衡許往。融復見操,說衡狂疾,今求得自謝。操喜,敕門者有客便通,待之極晏。衡乃著布單衣、疏巾,手持三尺梲杖,坐大營門,以杖捶地大罵。吏曰:「外有狂生,坐於營門,言語悖逆,請收案罪。」操怒,謂融曰:「禰衡豎子,孤殺之猶雀鼠耳。顧此人素有虛名,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今送與劉表,視當何如。」於是遣人騎送之。臨發,眾人為之祖道,先供設於城南,乃更相戒曰:「禰衡勃虐無禮,今因其後到,咸當以不起折之也。」及衡至,眾人莫肯興,衡坐而大號。眾問其故,衡曰:「坐者為冢,卧者為屍。屍冢之間,能不悲乎!」  劉表及荊州士大夫,先服其才名,甚賓禮之,文章言議,非衡不定。表嘗與諸文人共草章奏,並極其才思。時衡出,還見之,開省未周,因毀以抵地。表憮然為駭。衡乃從求筆札,須臾立成,辭義可觀。表大悅,益重之。  後復侮慢於表,表恥,不能容,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故送衡與之,祖亦善待焉。衡為作書記,輕重疏密,各得體宜。祖持其手曰:「處士,此正得祖意,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  祖長子射,為章陵太守,尤善於衡。嘗與衡俱游,共讀蔡邕所作碑文,射愛其辭,還恨不繕寫。衡曰:「吾雖一覽,猶能識之,唯其中石缺二字,為不明耳。」因書出之,躬馳使寫碑,還校,如衡所書,莫不嘆伏。射時大會賓客,人有獻鸚鵡者,射舉卮于衡曰:「願先生賦之,以娛嘉賓。」衡攬筆而作,文無加點,辭采甚麗。  後黃祖在蒙沖船上,大會賓客,而衡言不遜順,祖慚,乃呵之。衡更熟視曰:「死公!雲等道?」祖大怒,令五百將出,欲加B258。衡方大罵,祖恚,遂令殺之。祖主簿素疾衡,即時殺焉。射徒跣來救,不及。祖亦悔之,乃厚加棺斂。衡時年二十六,其文章多亡雲。  贊曰:情志既動,篇辭為貴。抽心呈貌,非雕非蔚。殊狀共體,同聲異氣。言觀麗則,永監淫費。上一篇:儒林列傳第六十九【目錄】下一篇:獨行列傳第七十一後漢書  卷八十上 ? 文苑列傳第七十上

杜篤 王隆 夏恭 傅毅 黃香 劉毅 李尤 蘇順 劉珍 葛龔 王逸 崔琦 邊韶

杜篤字季雅,京兆杜陵人也。高祖延年,宣帝時為御史大夫。前書延年字幼公,周之子也,為御史大夫。延年居父官府,不敢當舊位,卧坐皆易其處也。篤少博學,不修小節,不為鄉人所禮。居美陽,與美陽令遊,數從請託,不諧,頗相恨。令怒,收篤送京師。會大司馬吳漢薨,光武詔諸儒誄之,篤於獄中為誄,辭最高,帝美之,賜帛免刑。

篤以關中表裏山河,先帝舊京,不宜改營洛邑,乃上奏論都賦曰:

  臣聞知而復知,是為重知。韓詩外傳曰:「知者知其所知,乃為知矣。」臣所欲言,陛下已知,故略其梗概,梗概猶粗略也。不敢具陳。昔般庚去奢,行儉於亳,帝王紀曰:「般庚以耿在河北,迫近山川,自祖辛以來,奢淫不絕,般庚乃南度河,徙都於亳。人咨嗟相怨,不欲徙,乃作書三篇以告之。」成周之隆,乃即中洛。周成王就土中都洛陽也。遭時制都,不常厥邑。尚書曰:「不常厥邑,於今五遷。」賢聖之慮,蓋有優劣;霸王之姿,明知相絕。守國之埶,同歸異術;或棄去阻阸,務處平易;淮南子曰:「武王克殷,欲築宮於五行之山。周公曰:『不可。夫五行之山,固塞險阻之地。使我德能覆之,則天下納其貢職者固矣;使我有暴亂之行,則天下之伐我難也。』」高誘注云:「明周公恃德不恃險也。」或據山帶河,并吞六國;謂秦也。或富貴思歸,不顧見襲;或掩空擊虛,自蜀漢出;韓生勸項羽都關中,羽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乃歸都彭城,而高祖自蜀漢出襲擊之也。見前書。即日車駕,策由一卒;前書戍卒婁敬說高祖都關中,即日車駕西都長安。或知而不從,乆都墝埆。謂光武乆都洛陽也。墝埆,薄地也。前書張良曰:「洛陽田地薄,四面受敵。」墝音苦交反。埆音苦角反。臣不敢有所據。竊見司馬相如、楊子雲作辭賦以諷主上,臣誠慕之,伏作書一篇,名曰論都,謹並封奏如左。

  皇帝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辰,升輿洛邑,巡於西嶽。光武紀曰:「甲寅西巡狩。」推天時,順斗極,楊雄長楊賦曰:「順斗極,運天關。」極,北極星也,言順斗建及北極之星運轉而行也。排閶闔,入函谷,閶闔,天門也。函谷故關在今洛州新安縣也。觀阸於崤、黽,圖險於隴、蜀。圖猶規度也。其三月丁酉,行至長安。經營宮室,傷愍舊京,即詔京兆,迺命扶風,齋肅致敬,告覲園陵。悽然有懷祖之思,懷,思也。喟乎以思諸夏之隆。喟,歎聲。遂天旋雲遊,造舟於渭,北斻涇流。爾雅曰:「天子造舟。」造,並也。以舟相並而濟也。斻,舟度也,音胡郎反。方言:「關而東或謂舟為航。」說文「斻」字在方部,今流俗不解,遂與「杭」字相亂者,誤也。千乘方轂,萬騎駢羅,衍陳於岐、梁,東橫乎大河。衍,布也。橫,絕流度也。楚辭曰「橫大江兮揚舲」也。瘞后土,瘞,埋也。謂埋牲幣也。爾雅曰:「祭地曰瘞埋。」后土祠在今蒲州汾陰縣北也。禮邠郊。甘泉祭天所也,在邠地之郊。其歲四月,反於洛都。明年,有詔復函谷關,作大駕宮、大駕見儒林傳。大駕宮即天子行幸也。六王邸、高車廄於長安,脩理東都城門,長安外城門,東面北頭第一門也。橋涇、渭。往往繕離觀,東臨霸、滻,西望昆明,北登長平,長平,坂名也。在池陽宮南也。規龍首,撫未央,覛平樂,儀建章。龍首,山名,蕭何於其上作未央宮。撫,巡也。或雲「撫」亦「模」,其字從「木」。覛,視也,音麥。平樂,觀名,建章,宮名,並在城西。謂光武規模而修理也。

  是時山東翕然狐疑,意聖朝之西都,懼關門之反拒也。恐西都置關,所以拒外山東也。客有為篤言:「彼埳井之潢汙,固不容夫吞舟;埳井喻小也。莊子曰:「埳井之蛙。」潢汙,停水也。吞舟,大魚也。賈誼曰:「彼尋常之汙瀆,豈容夫吞舟之魚。」且洛邑之渟瀯,曷足以居乎萬乘哉?楊雄甘泉賦曰:「梁弱水之濎瀯。」濎瀯,小貌也。渟音天鼎反。瀯音烏迥反。咸陽守國利器,不可乆虛,以示姦萌。」老子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篤未甚然甚言也,故因為述大漢之崇,崇,高盛也。世據廱州之利,而今國家未暇之故,以喻客意。喻,曉也。曰:

  昔在強秦,爰初開畔,畔,疆界也。霸自岐、廱,國富人衍,卒以併兼,桀虐作亂。衍,饒也,音以戰反。桀虐,如桀之無道也。天命有聖,託之大漢。大漢開基,高祖有勳,斬白蛇,屯黑雲,前書高祖斬大蛇,有一老嫗夜哭,曰:「吾子,白帝子,今赤帝子斬之。」故曰白蛇。又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雲氣。」聚五星於東井,提干將而呵暴秦。高祖初至霸上,五星聚東井。干將,劔名也。高祖曰:「吾提三尺劔取天下。」蹈滄海,跨崑崙,楊雄長楊賦曰:「橫巨海,漂昆崙。」此言蹈跨,喻遠大也。奮彗光,埽項軍,彗星者,所以除舊布新也,故曰埽。遂濟人難,蕩滌於泗、沂。項羽都彭城。泗水、沂水近彭城地也。蕩滌謂誅之也。劉敬建策,初都長安。解見班固傳。太宗承流,守之以文。太宗,文帝也。繼體之君,以文德守之。躬履節儉,側身行仁,食不二味,衣無異采,賑人以農桑,率下以約己,曼麗之容不恱於目,曼,美也。鄭衛之聲不過於耳,佞邪之臣不列於朝,巧偽之物不鬻於巿,禮記曰「用器不中度,不鬻於市。布帛精麤不中數,廣狹不中量,不鬻於市。姦色亂正色,不鬻於市」也。故能理昇平而刑幾措。富衍於孝景,功傳於後嗣。前書景帝時,太倉之粟紅腐而不可食,都內之錢貫朽而不可校也。

  是時孝武因其餘財府帑之蓄,始有鉤深圖遠之意,探冒頓之罪,前書冒頓殺其父頭曼單於,又為書使遺高後曰:「孤僨之君,生於沮澤之中,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國。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校平城之讎。校,報也。冒頓單於圍高祖於平城七日,故報之也。命票騎,票騎將軍霍去病也。勤任衛青,青為大將軍霍去病舅也。勇惟鷹揚,軍如流星,毛詩曰:「時惟鷹揚。」注云:「如鷹之飛揚也。」長楊賦曰:「疾如奔星。」深之匈奴,割裂王庭,匈奴王庭也。長楊賦曰:「遂獵乎王庭。」席捲漠北,叩勒祁連,漠,沙漠也。祁連,匈奴中山名也。叩,擊也。勒謂銜勒也。橫分單於,屠裂百蠻。百蠻,夷狄之揔稱也。燒??帳,??,毛布也。繫閼氏,單於妻號也。燔康居,灰珍竒,康居,西域國也。居音渠。椎鳴鏑,前書曰:「冒頓作鳴鏑。」今之髐箭也。釘鹿蠡,蠡音離。匈奴有左右鹿蠡王。前書作「谷蠡」。馳阬岸,獲昆彌,昆彌,西域國也。虜??侲,方言:「侲,養馬人也。」字書侲音真。字書無「??」字。諸家並音??侲為粟犢,西域國名也。傳讀如此,不知所出。今有肅特國,恐是也。驅騾驢,馭宛馬,大宛,國名,出汗血馬。鞭駃騠。駿馬也。駃音決,騠音啼。生七日而超其母也。拓地萬里,威震八荒。肇置四郡,據守敦煌。四郡謂酒泉、武威、張掖、敦煌也。並域屬國,一郡領方。並西域,以屬國都尉主之,以敦煌一郡部領西方也。立候隅北,建護西羌。楊雄解嘲曰:「西北一候。」孟康注云:「敦煌玉門關候也。」置護羌校尉,以主西羌。捶驅氐、僰,寥狼邛、莋。捶,擊也。寥狼猶擥擾也。氐、僰、邛、莋並西南夷號。東攠烏桓,蹂轔濊貊。字書「攠」亦「靡」字也,音摩。方言云:「摩,滅也。」蹂,踐也。轔,轢也,音吝。濊貊,東夷號也。南羈鉤町,水劔強越。羈,係也。鉤町,西南夷也。水劔謂戈船將軍等下水誅南越也。鉤町音劬挺。殘夷文身,海波沫血。穀梁傳曰:「越人被髮文身。」沫血,水沫如血。郡縣日南,漂槩朱崖。武帝元鼎六年,平南越,以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珠崖、儋耳九郡。漂槩謂摩近之也。前書音義曰:「珠崖言珠若崖也。」此作「朱」,古字通。茂陵書曰:「珠崖郡都郎曋,去長安七千三百里。」曋音審。部尉東南,兼有黃支。楊雄解嘲曰:「東南一尉。」孟康注云:「會稽東部都尉也。」前書曰「自都盧國船行可二月餘,有黃支國,俗與珠崖相類」也。連緩耳,瑣雕題,緩耳,耳下垂,即儋耳也。禮記曰:「南方曰蠻,雕題交阯。」鄭玄注曰:「謂刻其身以丹青涅之也。」王逸注楚詞曰:「雕,畫也。題,額也。」摧天督,即天竺國也。牽象犀,椎蜯蛤,碎瑠璃,甲瑇瑁,戕觜觿。郭義恭廣志曰:「瑇瑁形似龜,出南海。」甲謂取其甲也。戕,殘也。觜觿,大龜,亦瑇瑁之屬。觜音子期反。觿音以規反。於是同穴裘褐之域,同穴,挹婁之屬也。衣裘褐,北狄也。共川鼻飲之國,前書賈捐之曰「駱越之俗,父子同川而浴,相習以鼻飲」也。莫不袒跣稽顙,失氣虜伏。稽,止也。方言曰:「顙,額顙也。」以額至地而稽止也。宋玉高唐賦曰:「虎豹豺狖,失氣恐喙。」言其恐懼如奴虜之伏也。非夫大漢之盛,世藉廱土之饒,得御外理內之術,孰能致功若斯!故創業於高祖,嗣傳於孝惠,德隆於太宗,財衍於孝景,威盛於聖武,政行於宣、元,侈極於成、哀,祚缺於孝平。傳世十一,歷載三百,高祖至平帝十一代。歷,涉也。合二百十四年,此言「三百」者,謂出二百年,涉三百年也。德衰而復盈,道微而復章,謂呂氏亂而文帝立,昌邑廢而宣帝中興也。皆莫能遷於廱州,而背於咸陽。宮室寢廟,山陵相望,高顯弘麗,可思可榮,羲、農已來,無茲著明。

  夫廱州本帝皇所以育業,周始祖后稷封邰,公劉居豳,大王居岐,文王居酆,武王居鎬,並在關中,故曰育業也。霸王所以衍功,戰士角難之塲也。衍,廣也。秦都關中也。禹貢所載,厥田惟上。尚書:「廱州厥田上上。」沃野千里,原隰彌望。保殖五穀,桑麻條暢。濵據南山,帶以涇、渭,號曰陸海,蠢生萬類。濵,近也。前書東方朔曰「漢都涇、渭之南,此謂天下陸海之地」也。楩枏檀柘,蔬果成實。畎瀆潤淤,水泉灌溉,說文曰:「淤,澱滓也。」顧野王曰:「今水中泥草也。」漸澤成川,粳稻陶遂。薛君注韓詩曰:「陶,暢也。」爾雅曰:「遂,生也。」厥土之膏,畝價一金。前書東方朔曰:「酆鎬之閒,號為土膏,其價畝一金。」一金,一斤金也。田田相如,鐇钁株林。相如言地皆沃美相類也。廣雅曰:「鐇,椎也。」音甫袁反。埤蒼云:「鐇,鏟也。」謂以鏟钁去林木之株櫱也。火耕流種,功淺得深。以火燒所伐林株,引水溉之而布種也。旣有蓄積,阸塞四臨:西被隴蜀,南通漢中,北據谷口,東阻嶔巖。谷口在今雲陽縣。穀梁傳秦襲鄭,蹇叔送其子而戒之曰:「汝必死於崤之巖吟之下。」嶔巖謂崤也。嶔音吟。關函守嶢,山東道窮;函,函谷關也。嶢謂嶢山之關也,在藍田南,故武關之西。嶢音堯。置列汧隴,廱偃西戎;廱音擁。拒守襃斜,嶺南不通;杜口絕津,朔方無從。杜塞谷口,絕黃河之津。鴻、渭之流,徑入於河;大舩萬艘,轉漕相過;東綜滄海,西綱流沙;朔南暨聲,諸夏是和。尚書曰:「朔南暨聲敎。」注云:「朔,北方也。」城池百尺,阸塞要害。關梁之險,多所衿帶。衿帶,衣服之要,故以喻之。一卒舉礧,千夫沈滯;礧,石也。前書:「匈奴乘隅下礧石。」音力對反。一人奮戟,三軍沮敗。淮南子曰「狹路津關,大山石塞,龍蛇蟠,簦笠居,羊腸道,魚笱門,一人守險,千人弗敢過」也。地埶便利,介冑剽悍,可與守近,利以攻遠。剽,急疾也。悍,勇也。所據險要,故可守近;士卒勇疾,故可攻遠也。士卒易保,人不肉袒。左傳鄭伯肉袒牽羊以降楚,言關中士卒易與保守不降下也。肇十有二,是為贍腴。尚書曰「肇十有二州」,謂雍、梁、荊、豫、徐、楊、青、兗、兾、幽、並、營也。雍州田第一,故曰贍腴。今流俗比地之良沃者為贍者也。用霸則兼并,謂秦並六國也。先據則功殊;高祖先入關,功為諸侯最也。修文則財衍,行武則士要;修文德,則財產富衍。若用武,則士皆奮勵而要功也。為政則化上,篡逆則難誅;地險固,故難誅也。進攻則百剋,退守則有餘:斯固帝王之淵囿,而守國之利器也。

  逮及亡新,時漢之衰,偷忍淵囿,篡器慢違,偷忍猶盜竊也。淵囿謂秦中也。徒以埶便,莫能卒危。卒音倉忽反。假之十八,誅自京師。莽居攝篡位十八年,公賔就始斬之也。天畀更始,不能引維,畀,與也。言更始不能持其綱維,故致敗亡。慢藏招寇,復致赤眉。易曰:「慢藏誨盜。」又曰:「負且乘,致寇至。」言更始為赤眉所破也。海內雲擾,諸夏滅微;羣龍並戰,未知是非。赤伏符曰:「四夷雲擾,龍鬬於野。」易曰:「龍戰於野。」謂更始敗後,劉永、張步等重起,未知受命者為誰也。於時聖帝,赫然申威。荷天人之符,兼不世之姿。聖帝,光武也。天人符謂彊華自關中持赤伏符也。前書曰王吉上疏曰:「欲化之主不代出。」言有時而出,難常遇也。受命於皇上,獲助於靈祇。皇上謂天也。尚書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人。」靈祇謂呼池冰及白衣老父等也。立號高邑,搴旗四麾。搴,拔也。首策之臣,運籌出竒;前書高祖曰:「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子房是也。」出竒謂陳平從高祖定天下,凡六齣竒計,以比鄧禹、馮異、吳漢、耿弇等也。虓怒之旅,如虎如螭。詩曰:「闞如虓虎。」注云:「虎之怒虓然也。」史記周武王誓衆曰:「如虎如羆,如豺如螭。」杜預注左傳曰:「螭,山神,獸形也。」虓音呼交反。師之攸向,無不靡披。蓋夫燔魚剸蛇,莫之方斯。尚書今文太誓篇曰:「太子發升舟,中流,白魚入於王舟,王跪取出,以燎。羣公咸曰『休哉』。」鄭玄注云:「燔魚以祭,變禮也。」剸,割也,音之兗反,謂高祖斬蛇也。大呼山東,響動流沙。要龍淵,首鏌鋣,龍淵,劔,解見韓稜傳。說文:「鏌鋣,大戟也。」音莫邪。首謂建之於首也。吳越春秋有莫邪劔,義與此不同也。命騰太白,親發狼、弧,騰,馳也。太白,天之將軍。狼、弧,並星名也。史記曰:「天苑東有大星曰天狼,下有四星曰弧。」宋均注演孔圖曰:「狼為野將,用兵象也。」合誠圖曰:「弧主司兵,兵弩象。」南禽公孫,北背強胡,西平隴、兾,東據洛都。乃廓平帝宇,濟蒸人於塗炭,成兆庶之亹亹,遂興復乎大漢。爾雅曰:「亹亹,勉也。」易曰:「成天下之亹亹。」

  今天下新定,矢石之勤始瘳,瘳,差也。而主上方以邊垂為憂,忿葭萌之不柔,楊子雲長楊賦曰:「遐萌為之不安。」謂遠人也。案:篤此賦每取子雲甘泉、長楊賦事,意此「葭」即「遐」也。時蜀郡守將史歆及交阯徵側反,盧芳亡入匈奴,故云忿其不柔也。未遑於論都而遺思廱州也。遺猶留也。方躬勞聖思,以率海內,厲撫名將,略地疆外,信威於征伐,信讀曰申。展武乎荒裔。若夫文身鼻飲緩耳之王,椎結左衽鐻鍝之君,結音髻。前書:「尉佗椎結箕踞。」注云:「如今兵士椎頭髻也。」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鐻音渠呂反。山海經曰:「神武羅穿耳以鐻。」郭璞注云:「金銀器之名,未詳形制。」鍝音牛於反。埤蒼曰:「鍝,鋸也。」案今夷狄好穿耳以垂金寶等,此並謂夷狄之君長也。東南殊俗不羈之國,西北絕域難制之鄰,靡不重譯納貢,請為藩臣。上猶謙讓而不伐勤。前書司馬相如曰:「上猶謙讓而未俞也。」意以為獲無用之虜,不如安有益之民;略荒裔之地,不如保殖五穀之淵;左傳曰:「吾將略地焉。」略,取也。遠救於已亡,不若近而存存也。易曰「成性存存」也。今國家躬脩道德,吐惠含仁,湛恩沾洽,時風顯宣。前書司馬相如難蜀父老曰:「湛恩汪濊。」湛音沈。易通卦驗曰「巽氣退則時風不至,萬物不成。冬至廣莫風至,立春條風至,春分明庶風至,立夏清明風至,夏至景風至,立秋涼風至,秋分閶闔風至,立冬不周風至」也。徒垂意於持平守實,務在愛育元元,苟有便於王政者,聖主納焉。何則?物罔挹而不損,道無隆而不移,陽盛則運,陰滿則虧,淮南子曰:「孔子觀桓公之廟,有器焉謂之宥坐。孔子曰:『善哉乎!得見此器!』顧曰:『弟子取水。』水至灌之,其中則正,其盈則覆,孔子造然革容曰:『善哉持盈者乎。』子貢在側,曰:『請問持盈?』曰:『挹而損之。』曰:『何謂挹而損之?』曰:『夫物盛而衰,樂極而悲;日中而移,月盈而虧。是故聦明睿智,守之以愚;多聞博辯,守之以儉;武力毅勇,守之以畏;富貴廣大,守之以陋;德施天下,守之以讓;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而弗失也。』」故存不忘亡,安不諱危,雖有仁義,猶設城池也。易曰「君子存不忘亡,安不忘危」也。

  客以利器不可乆虛,而國家亦不忘乎西都,何必去洛邑之渟瀯與?

篤後仕郡文學掾,以目疾,二十餘年不闚京師。

篤之外高祖破羌將軍辛武賢,以武略稱。前書武賢,狄道人,為破羌將軍,以勇武稱,左將軍慶忌之父。篤常歎曰:「杜氏文明善政,而篤不任為吏;謂杜周及延年並以文法著名也。辛氏秉義經武,而篤又怯於事。外內五世,至篤衰矣!」

女弟適扶風馬氏。建初三年,車騎將軍馬防擊西羌,請篤為從事中郎,戰沒於射姑山。

所著賦、誄、弔、書、讚、七言、女誡及雜文,凡十八篇。又著明世論十五篇。

子碩,豪俠,以貨殖聞。

王隆字文山,馮翊雲陽人也。王莽時,以父任為郎,後避難河西,為竇融左護軍。建武中,為新汲令。新汲,縣,屬潁川郡,故城在今許州扶溝縣西也。能文章,所著詩、賦、銘、書凡二十六篇。

初,王莽末,沛國史岑子孝亦以文章顯,莽以為謁者,著頌、誄、復神、說疾凡四篇。岑一字孝山,著出師頌。

夏恭字敬公,梁國蒙人也。習韓詩、孟氏易,講授門徒常千餘人。王莽末,盜賊從橫,攻沒郡縣,恭以恩信為衆所附,擁兵固守,獨安全。光武即位,嘉其忠果,召拜郎中,再遷太山都尉。和集百姓,甚得其歡心。

恭善為文,著賦、頌、詩、勵學凡二十篇。年四十九卒官,諸儒共謚曰宣明君。

子牙,少習家業,著賦、頌、讚、誄凡四十篇。舉孝廉,早卒,鄉人號曰文德先生。

傅毅字武仲,扶風茂陵人也。少博學。永平中,於平陵習章句,因作迪志詩曰:

  咨爾庶士,迨時斯勗。迨,及也。勗,勉也。日月逾邁,豈雲旋復!尚書曰:「日月逾邁。」逾,過。邁,行。言日月之過往,不可復還也。哀我經營,旅力靡及。旅,陳也。言己欲經營仁義之道,然非陳力之所能及也。在茲弱冠,靡所庶立。禮記曰年二十曰弱冠。言已在弱冠之歲,無所庶幾成立也。

  於赫我祖,顯於殷國。謂傅說也。二跡阿衡,克光其則。阿,倚;衡,平也。言依倚之以取平也。謂伊尹也。高宗命傅說曰:「爾尚明保予,罔俾阿衡專美有商。」故曰二跡也。言傅說功比伊尹,而能光大其法則也。武丁興商,伊宗皇士。武丁,殷王高宗也。伊,惟;宗,尊也。詩曰:「思皇多士。」皇,美也。言武丁所以能興殷者,惟尊皇美之士,謂傅說。爰作股肱,萬邦是紀。弈世載德,迄我顯考。易曰:「德積載。」載,重也。保膺淑懿,纘脩其道。纘,繼也。漢之中葉,俊乂式序。秩彼殷宗,光此勳緒。中葉謂宣帝中興。秩,序也。言漢代序殷高宗用傅說之事,光大其勳功,而用其緒胤也。謂傅介子以軍功封義陽侯;傅喜論議正直,為大司馬,封高武侯;傅晏為孔鄉侯;傅商為汝昌侯;建武中傅俊為昆陽侯也。

  伊余小子,穢陋靡逮。懼我世烈,自茲以墜。誰能革濁,清我濯溉?毛詩曰:「誰能執熱,逝不以濯。」此言誰能革易我之濁,而以清泉洗濯我也?誰能昭闇,啟我童昧?先人有訓,我訊我誥。訓我嘉務,誨我博學。爰率朋友,尋此舊則。契闊夙夜,庶不懈忒。詩云:「與子契闊。」契闊謂辛苦也。懈,惰也。忒,差也。

  秩秩大猷,紀綱庶式。匪勤匪昭,匪壹匪測。詩大雅曰:「秩秩大猷,聖人謨之。」秩秩,美也。猷,道也。庶,衆也。式,法也。言美哉乎大道,可以綱紀衆法。若不勤勵,則不能昭明其道;不專一,則不能深測。農夫不怠,越有黍稷,尚書曰「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惰農自安,乃其罔有黍稷」也。誰能雲作,考之居息?考,成也。言誰能有所作,而居息閑暇可能成者?言必須勤之也。二事敗業,多疾我力。二事謂事不專一也。疾,害也。言為事不專,則多害其力也。如彼遵衢,則罔所極。遵,循也。如循長路,則不知所終極也。二志靡成,聿勞我心。如彼兼聽,則溷於音。聿,辭也。溷,亂也。志不專一,徒煩勞於我心。兼聽衆聲則音亂。

  於戲君子,無恆自逸。徂年如流,鮮茲暇日。人當自勉脩德義,專志勤學,不可自放逸。年之過往如流,言其速也。少有閑暇之日也。行邁屢稅,胡能有迄。行邁之人,屢稅駕停止,何能有所至也?言當自勗,不可中廢也。密勿朝夕,聿同始卒。韓詩曰:「密勿從事。」密勿,黽勉也。聿,循也。卒,終也。言朝夕黽勉,終始如一也。

毅以顯宗求賢不篤,士多隱處,故作七激以為諷。

建初中,肅宗博召文學之士,以毅為蘭臺令史,拜郎中,與班固、賈逵共典校書。毅追美孝明皇帝功德最盛,而廟頌未立,乃依清廟作顯宗頌十篇奏之,清廟,詩周頌篇名,序文王之德也。由是文雅顯於朝廷。

車騎將軍馬防,外戚尊重,請毅為軍司馬,待以師友之禮。及馬氏敗,免官歸。

永元元年,車騎將軍竇憲復請毅為主記室,崔駰為主簿。及憲遷大將軍,復以毅為司馬,班固為中護軍。憲府文章之盛,冠於當世。

毅早卒,著詩、賦、誄、頌、祝文、七激、連珠凡二十八篇。

黃香字文彊,江夏安陸人也。年九歲,失母,思慕憔悴,殆不免喪,免喪,終喪。鄉人稱其至孝。年十二,太守劉護聞而召之,署門下孝子,甚見愛敬。香家貧,內無僕妾,躬執苦勤,盡心奉養。遂博學經典,究精道術,能文章,京師號曰「天下無雙江夏黃童」。

初除郎中,元和元年,肅宗詔香詣東觀,讀所未甞見書。香後告休,及歸京師,時千乘王冠,千乘貞王伉,章帝子也。冠謂二十加冠也。帝會中山邸,乃詔香殿下,顧謂諸王曰:「此『天下無雙江夏黃童』者也。」左右莫不改觀。後召詣安福殿言政事,拜尚書郎,數陳得失,賞賚增加。常獨止宿臺上,晝夜不離省闥,帝聞善之。

永元四年,拜左丞,功滿當遷,和帝留,增秩。六年,累遷尚書令。後以為東郡太守,香上疏讓曰:「臣江淮孤賤,愚矇小生,經學行能,無可筭錄。遭值太平,先人餘福,謝承書:「香代為冠族,葉令況之子也。」得以弱冠特蒙徵用,連階累任,遂極臺閣。訖無纖介稱,報恩効死,誠不意悟,卒被非望,顯拜近郡,尊位千里。臣聞量能授官,則職無廢事;因勞施爵,則賢愚得宜。臣香小醜,少為諸生,典郡從政,固非所堪,誠恐矇頓,孤忝聖恩。又惟機密端首,至為尊要,謂尚書令。復非臣香所當乆奉。承詔驚惶,不知所裁。臣香年在方剛,適可驅使。論語曰:「及其壯也,血氣方剛。」言少壯也。願乞餘恩,留備宂官,賜以督責小職,任之宮臺煩事,以畢臣香螻蟻小志,誠瞑目至願,土灰極榮。」帝亦惜香幹用,乆習舊事,復留為尚書令,增秩二千石,賜錢三十萬。是後遂管樞機,甚見親重,而香亦祗勤物務,憂公如家。

十二年,東平清河奏訞言卿仲遼等,所連及且千人。香科別據奏,全活甚衆。每郡國疑罪,輒務求輕科,愛惜人命,每存憂濟。又曉習邊事,均量軍政,皆得事宜。帝知其精勤,數加恩賞,疾病存問,賜毉藥。在位多所薦達,寵遇甚盛,議者譏其過倖。

延平元年,遷魏郡太守。郡舊有內外園田,常與人分種,收穀歲數千斛。香曰:「田令『商者不農』,王制『仕者不耕』,王制曰:「上農夫食九人,下士視上農夫,祿足以代耕也。」伐冰食祿之人,不與百姓爭利。」伐冰解見馮衍傳。乃悉以賦人,課令耕種。時被水年飢,乃分奉祿及所得賞賜班贍貧者,於是豐富之家各出義穀,助官稟貸,荒民獲全。後坐水潦事免,數月,卒於家。

所著賦、牋、奏、書、令凡五篇。子瓊,自有傳。

劉毅,北海敬王子也。初封平望侯,平望,縣,屬北海郡。永元中,坐事奪爵。毅少有文辯稱,元初元年,上漢德論並憲論十二篇。時劉珍、鄧耽、尹兊、馬融共上書稱其美,安帝嘉之,賜錢三萬,拜議郎。

李尤字伯仁,廣漢雒人也。少以文章顯。和帝時,侍中賈逵薦尤有相如、楊雄之風,召詣東觀,受詔作賦,拜蘭臺令史。稍遷,安帝時為諫議大夫,受詔與謁者僕射劉珍等俱撰漢記。後帝廢太子為濟陰王,尤上書諫爭。順帝立,遷樂安相。年八十三卒。所著詩、賦、銘、誄、頌、七歎、哀典凡二十八篇。

尤同郡李勝,亦有文才,為東觀郎,著賦、誄、頌、論數十篇。

蘇順,字孝山,京兆霸陵人也。和安閒以才學見稱。好養生術,隱處求道。晚乃仕,拜郎中,卒於官。所著賦、論、誄、哀辭、雜文凡十六篇。

時三輔多士,扶風曹衆伯師亦有才學,著誄、書、論四篇。三輔決錄注曰:「衆與鄉里蘇孺文、竇伯向、馬季長並遊宦,唯衆不遇,以壽終於家。」

又有曹朔,不知何許人,作漢頌四篇。

劉珍字秋孫,諸本時有作「秘孫」者,其人名珍,與「秘」義相扶,而作「秋」者多也。一名寶,南陽蔡陽人也。少好學。永初中,為謁者僕射。鄧太后詔使與校書劉騊駼、馬融及五經博士,校定東觀五經、諸子傳記、百家蓺術,整齊脫誤,是正文字。永寧元年,太后又詔珍與騊駼作建武已來名臣傳,遷侍中、越騎校尉。延光四年,拜宗正。明年,轉衛尉,卒官。著誄、頌、連珠凡七篇。又撰釋名三十篇,以辯萬物之稱號雲。

葛龔字元甫,梁國寧陵人也。和帝時,以善文記知名。龔善為文奏。或有請龔奏以幹人者,龔為作之,其人寫之,忘自載其名,因並寫龔名以進之。故時人為之語曰:「作奏雖工,宜去葛龔。」事見笑林。性慷慨壯烈,勇力過人。安帝永初中,舉孝廉,為太官丞,上便宜四事,拜蕩陰令。蕩陰,縣名,今相州縣也。蕩音湯。辟太尉府,病不就。州舉茂才,為臨汾令。居二縣,皆有稱績。著文、賦、碑、誄、書記凡十二篇。

王逸字叔師,南郡宜城人也。元初中,舉上計吏,為校書郎。順帝時,為侍中。著楚辭章句行於世。其賦、誄、書、論及雜文凡二十一篇。又作漢詩百二十三篇。

子延壽,字文考,有儁才。少遊魯國,作靈光殿賦。後蔡邕亦造此賦,未成,及見延壽所為,甚竒之,遂輟翰而已。曾有異夢,意惡之,乃作夢賦以自厲。後溺水死,時年二十餘。張華博物志曰:「王子山與父叔師到泰山從鮑子真學筭,到魯賦靈光殿,歸度湘水溺死。」文考一字子山也。

崔琦字子瑋,涿郡安平人,濟北相瑗之宗也。少遊學京師,以文章博通稱。初舉孝廉,為郎。河南尹梁兾聞其才,請與交。兾行多不軌,軌,法也。琦數引古今成敗以戒之,兾不能受。乃作外戚箴。其辭曰:

  赫赫外戚,華寵煌煌。昔在帝舜,德隆英、皇。帝舜妃娥皇、女英,帝堯之女,聦明貞仁。事舜於畎畝之中,事瞽叟謙讓恭儉,思盡婦道也。周興三母,列女傳曰:「太姜者,太王之妃,賢而有色。生太伯、仲廱、王季,化導三子,皆成賢德。太王有事,必諮謀焉。太妊者,王季之妃。端懿誠莊,唯德之行。及其有身,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而生文王。太姒者,文王之妃,號曰文母。思媚大姜、大妊,旦夕勤勞,以進婦道。文王理外,文母理內,生十男」也。有莘崇湯。列女傳曰「湯娶有莘氏女,德高而明,伊尹為之媵臣,佐湯致王,訓正後宮,嬪御有序,咸無嫉妒」也。宣王晏起,姜後脫簪。列女傳曰:「周宣王甞夜卧而晏起,姜後乃脫簪珥待罪於永巷,使其傅母通言王曰:『妾不才,妾之淫心見矣,至使君王失禮而晏朝,以見君王樂色而忘德也。敢請婢子之罪。』王乃勤於政,早朝晏罷,卒成中興焉。」齊桓好樂,衛姬不音。列女傳曰:「齊桓公好淫樂,衛姬不聽鄭衛之音。」皆輔主以禮,扶君以仁,達才進善,以義濟身。

  爰暨末葉,漸已穨虧。貫魚不敘,九御差池。易曰:「貫魚以宮人寵。」謂王者之御宮人,如貫魚之有次敘,不偏愛也。禮後夫人已下進御之法云:「凡天子進御之儀,從後而下,十五日遍。自下始,以象月之初生,漸進至盛,法陰道之義也。」其法,九嬪已下皆九九而御,則女御八十一人為九夕也,世婦二十七人為三夕,九嬪為一夕,夫人為一夕,凡十四夕,後當一夕。故曰十五日一遍也。晉國之難,禍起於麗。獻公麗姬也。惟家之索,牝雞之晨。尚書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孔安國注云「索,盡也。雌代雄鳴則家盡,婦奪夫政則國亡」也。專權擅愛,顯己蔽人。陵長閒舊,圮剝至親。左傳曰:「少陵長,新閒舊。」言其亂政也。圮,毀也。並後匹嫡,左傳曰,辛伯諗周桓公曰:「並後匹嫡,亂之本也。」淫女斃陳。陳夏姬通於孔寧、儀行父,又通於靈公。夏姬之子徵舒弒靈公,楚伐陳,滅之。見左傳。匪賢是上,番為司徒。詩小雅也。番,幽王之後親黨也。幽王淫色,不尚賢德之人,寵其後親,而以番為司徒之官。荷爵負乘,採食名都。易曰:「負且乘。」負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以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寇必至也。毛詩曰:「皇父孔聖,作都於向。」皇父,幽王后之親黨也。向,邑也。以向為皇父食采邑也。詩人是刺,德用不憮。憮,大也,音呼。謂詩人刺番為司徒及皇父都向,用其後親黨,是以其德不大也。暴辛惑婦,拒諫自孤。暴,虐也。紂字受德,名辛。以其暴虐,故曰暴辛。惑婦謂惑妲己也。紂智足以拒諫。祖伊諫紂,紂不從。自孤謂紂為獨夫也。蝠蛇其心,縱毒不辜。字書蝠音福,即蝙蝠也。此當作「蝮」,音芳福反。不辜謂葅梅伯,脯鬼侯之類也。諸父是殺,孕子是刳。天怒地忿,人謀鬼圖。甲子昧爽,身首分離。王子比干,紂之諸父也,紂殺之。尚書曰,紂刳剔孕婦,為周武王所伐。甲子日,紂衣其寶衣赴火而死,武王乃斬以輕呂之劔也。初為天子,後為人螭。左傳曰:「螭魅魍魎。」杜預注云:「螭,山神,獸形。」故以比紂之惡也。

  非但耽色,母后尤然。不相率以禮,而競獎以權。先笑後號,卒以辱殘。母后不能循用禮法,爭競相勸,以擅權柄也。易曰:「旅人先笑而後號咷。」言初雖恃權埶而笑,後競罹禍而號哭也。家國泯絕,宗廟燒燔。末嬉喪夏,末喜、桀妃,有施氏女。美於色,薄於德,女子行丈夫心。桀甞置末喜於膝上,聽用其言,昏亂失道。湯伐之,遂死於南巢。見列女傳。襃姒斃周,周幽王嬖襃姒,為犬戎所殺也。妲己亡殷,趙靈沙丘。趙武靈王以長子章為太子,後得吳娃,愛之,生子何,乃廢章而立何。後自號主父,立何為王。吳娃死,何愛弛,主父憐章北面臣詘於其弟,欲分趙王章於代。計未決,主父及王遊於沙丘宮,公子章以其徒作亂,公子成與李兌自國起兵,公子章敗,往走主父,主父開之,成、兌因圍主父宮,章死。成、兌謀曰:「以章故圍主父,即解兵,吾屬夷矣。」乃遂圍主父,令宮人後出者夷。宮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飢探雀鷇而食之,三月餘,死沙丘宮。見史記。戚姬人豕,呂宗以敗。解見皇后紀。陳後作巫,卒死於外。孝武帝陳皇后以巫蠱廢。霍欲鴆子,身乃罹廢。孝宣帝霍皇后,霍光之女,欲謀毒太子被廢也。

  故曰:無謂我貴,天將爾摧;無恃常好,色有歇微;無怙常幸,愛有陵遟;無曰我能,天人爾違。患生不德,福有慎機。無德而貴寵者,患害之所生也。左傳曰:「無德而祿,殃也。」若慎其機事,則有福也。日不常中,月盈有虧。履道者固,杖埶者危。微臣司戚,敢告在斯。

琦以言不從,失意,復作白鵠賦以為風。風讀曰諷。梁兾見之,呼琦問曰:「百官外內,各有司存,天下云云,豈獨吾人之尤,君何激刺之過乎?」琦對曰:「昔管仲相齊,樂聞譏諫之言;蕭何佐漢,乃設書過之吏。今將軍累世台輔,任齊伊、公,伊尹、周公。而德政未聞,黎元塗炭,不能結納貞良,以救禍敗,反復欲鉗塞士口,杜蔽主聽,將使玄黃改色,馬鹿易形乎?」史記趙高欲為亂,恐羣臣不聽,乃先設驗,持鹿獻胡亥,曰「馬也」。胡亥笑曰:「丞相誤邪?」問左右,或默,或言馬以阿順高。或言鹿,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後羣臣畏高,高遂作亂也。兾無以對,因遣琦歸。

後除為臨濟長,不敢之職,解印綬去。兾遂令刺客陰求殺之。客見琦耕於陌上,懷書一卷,息輒偃而詠之。客哀其志,以實告琦,曰:「將軍令吾要子,今見君賢者,情懷忍忍,忍忍猶不忍也。可亟自逃,吾亦於此亡矣。」琦得脫走,兾後竟捕殺之。

所著賦、頌、銘、誄、箴、弔、論、九咨、七言,凡十五篇。

邊韶字孝先,陳留浚儀人也。以文章知名,敎授數百人。詔口辯,曾晝日假卧,左傳:「趙盾坐而假寐。」杜注云:「不脫衣冠而睡也。」弟子私謿之曰:「邊孝先,腹便便。便音蒲堅反。嬾讀書,但欲眠。」韶潛聞之,應時對曰:「邊為姓,孝為字。腹便便,五經笥。但欲眠,思經事。寐與周公通夢,靜與孔子同意。師而可謿,出何典記?」謿者大慙。韶之才捷皆此類也。

桓帝時,為臨潁侯相,徵拜太中大夫,著作東觀。再遷北地太守,入拜尚書令。後為陳相,卒官。著詩、頌、碑、銘、書、策凡十五篇。

後漢書  卷八十下 ? 文苑列傳第七十下

張升 趙壹 劉梁 邊讓 酈炎 侯瑾 高彪 張超 禰衡

張升字彥真,陳留尉氏人,富平侯放之孫也。放,湯六代孫也。升少好學,多關覽,而任情不羈。關,涉也。不羈謂超絕等倫,不可羈束也。鄒陽上書曰:「使不羈之士與牛驥同皁。」其意相合者,則傾身交結,不問窮賤;如乖其志好者,雖王公大人,終不屈從。杜預注左傳曰「大人謂在位者」也。常歎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其有知我,雖胡越可親;苟不相識,從物何益?」前書鄒陽上書曰「意合則胡越為兄弟」也。

仕郡為綱紀,以能出守外黃令。吏有受賕者,即論殺之。或譏升守領一時,何足趨明威戮乎?趨,急也,讀曰促。對曰:「昔仲尼暫相,誅齊之侏儒,手足異門而出,故能威震強國,反其侵地。侏儒,短人,能為俳優也。穀梁傳曰:「魯定公與齊侯會於頰谷,兩君就壇,齊人鼓譟而起,欲以執魯君。孔子歷階而上,不盡一等。曰:『兩君合好,夷狄之人何為來?』齊侯逡巡而謝曰:『寡人之過也。』罷會,齊人使優施舞於魯君之幕下。孔子曰:『笑國君者罪當死!』使司馬行法焉,首足異門而出。齊人乃歸魯鄆、讙、龜陰之田。」君子仕不為己,職思其憂,詩唐風曰:「無以太康,職思其憂。」職,主也。君子之居位,當思盡忠,不為己身。豈以乆近而異其度哉?」遇黨錮去官,後竟見誅,年四十九。著賦、誄、頌、碑、書,凡六十篇。

趙壹字元叔,漢陽西縣人也。體貌魁梧,魁梧,壯大之貌。身長九尺,美須豪眉,望之甚偉。而恃才倨傲,為鄉黨所擯,乃作解擯。擯,斥也。後屢抵罪,幾至死,友人救得免。壹乃貽書謝恩曰:

  昔原大夫贖桑下絕氣,傳稱其仁;原大夫謂趙衰之子盾,謚曰宣。呂氏春秋曰:「趙宣孟將之絳,見骫桑之下有卧餓人,宣孟與脯二朐,拜受之,不敢食,問其故,曰:『臣有母,持以遺之。』宣孟更賜之脯二束,遂去。」贖即續也。骫,古委字也。秦越人還虢太子結脈,世著其神。扁鵲姓秦,名越人。過虢,虢太子死。扁鵲曰:「臣能生之。若太子病,所謂屍蹶也。」乃使弟子子陽厲鍼砥石,以取三陽五會。有閒,太子蘇。見史記。設曩之二人不遭仁遇神,則結絕之氣竭矣。然而糒脯出乎車軨,說文:「軨,車輜閒橫木。」鍼石運乎手爪。古者以砭石為鍼。凡鍼之法,右手象天,左手法地,彈而怒之,搔而下之,此運手爪也。砭音必廉反。今所賴者,非直車軨之糒脯,手爪之鍼石也。乃收之於斗極,還之於司命,禮記曰:「祭司命。」鄭玄注云:「文昌中星。」使乾皮復含血,枯骨復被肉,允所謂遭仁遇神,真所宜傳而著之。余畏禁,不敢班班顯言,班班,明貌。竊為窮鳥賦一篇。其辭曰:

  有一窮鳥,戢翼原野。罼網加上,機穽在下,禮記曰:「羅網畢翳。」鄭玄注云:「小而柄長謂之罼。」機,捕獸機檻也。穽,穿地陷獸。前見蒼隼,後見驅者,繳彈張右,繳,以縷係箭而射者也。羿子彀左,羿子謂羿也。淮南子曰:「堯時十日並出,命羿仰射十日,中其九烏,皆死,墯其羽翼。」彀,引弓也。飛丸激矢,交集於我。思飛不得,欲鳴不可,舉頭畏觸,搖足恐墯。內獨怖急,乍冰乍火。幸賴大賢,我矜我憐,昔濟我南,今振我西。西,協韻音先。鳥也雖頑,猶識密恩,內以書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賢,歸賢永年,且公且侯,子子孫孫。

又作刺世疾邪賦,以舒其怨憤。曰:

  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亦又不同樂,數極自然變化,非是故相反駮。禮記曰:「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代,不相襲禮。樂極則憂,禮粗則偏矣。」德政不能救世溷亂,賞罰豈足懲時清濁?春秋時禍敗之始,戰國愈復增其荼毒。尚書曰:「罹其凶害,不忍荼毒。」孔注云:「荼毒,苦也。」秦、漢無以相踰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唯利己而自足。

於茲迄今,情偽萬方。佞諂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莊子曰:「宋有曹商者,為宋王使秦,秦王恱之,益車百乘。見莊子,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舐痔者,得車五乘,子豈舐痔邪?何得車之多乎?』」嫗??名埶,撫拍豪強。嫗??猶傴僂也。嫗音衣宇反。??音丘矩反。撫拍,相親狎也。偃蹇反俗,立致咎殃。偃蹇,驕傲也。捷懾逐物,日富月昌。捷,疾也。懾,懼也。急懼逐物,則致富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

  原斯瘼之攸興,寔執政之匪賢。女謁掩其視聽兮,近習秉其威權。所好則鑽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雖欲竭誠而盡忠,路絕嶮而靡緣。九重旣不可啟,又羣吠之狺狺。楚辭曰:「豈不思夫君兮?君之門以九重。猛犬狺狺以迎吠,關梁閉而不通。」狺音銀。安危亡於旦夕,肆嗜慾於目前。奚異涉海之失杝,積薪而待燃。杝可以正船也,音徒我反。前書賈誼曰:「措火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而謂之安。當今之埶,何以異此?」榮納由於閃揄,孰知辨其蚩妍。閃揄,傾佞之貌也。行傾佞者則享榮寵而見納用。揄音輸。故法禁屈撓於埶族,恩澤不逮於單門。寧飢寒於堯舜之荒歲兮,不飽暖於當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匪存。

  有秦客者,乃為詩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左傳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言人壽促,河清遲也。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賢。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伊優北堂上,抗髒倚門邊。伊優,屈曲佞媚之貌。抗髒,高亢婞直之貌也。佞媚者見親,故昇堂;婞直者見棄,故倚門。髒音葬。

  魯生聞此辭,繫而作歌曰:秦客、魯生,皆寓言也。埶家多所宜,欬唾自成珠。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老子曰:「被褐懷玉。」言處卑賤而懷德義也。楚辭曰「蘭芷變而不芳,荃蕙化而為茅」也。賢者雖獨悟,所困在羣愚。且各守爾分,勿復空馳驅。哀哉復哀哉,此是命矣夫!

光和元年,舉郡上計到京師。是時司徒袁逢受計,計吏數百人皆拜伏庭中,莫敢仰視,壹獨長揖而已。逢望而異之,令左右往讓之,曰:「下郡計吏而揖三公,何也?」對曰:「昔酈食其長揖漢王,今揖三公,何遽怪哉?」前書酈食其初見高祖,長揖不拜,因說高祖,高祖引之上坐。左傳曰:「豈不遽止。」杜預注曰:「遽,畏懼。」逢則斂衽下堂,執其手,延置上坐,因問西方事,大恱,顧謂坐中曰:「此人漢陽趙元叔也。朝臣莫有過之者,吾請為諸君分坐。」分坐,別坐也。坐者皆屬觀。旣出,往造河南尹羊陟,不得見。壹以公卿中非陟無足以託名者,乃日往到門,陟自強許通,陟意未許通壹,以壹數至門,故自勉強許通之。尚卧未起,壹逕入上堂,遂前臨之,曰:「竊伏西州,承高風舊矣,前書雋不疑見暴勝之曰:「竊伏海濵,承暴公子舊矣。」舊,乆也。乃今方遇而忽然,謂死也。柰何命也!」因舉聲哭,門下驚,皆奔入滿側。陟知其非常人,乃起,延與語,大竒之。謂曰:「子出矣。」陟明旦大從車騎奉謁造壹。奉謁,通名也。時諸計吏多盛飾車馬帷幕,而壹獨柴車草屏,韓詩外傳曰,周子高對齊景公:「臣賴君之賜,疏食惡肉可得而食,駑馬柴車可得而乘。」柴車,弊惡之車也。露宿其傍,延陟前坐於車下,左右莫不歎愕。陟遂與言談,至熏夕,極歡而去,執其手曰:「良璞不剖,必有泣血以相明者矣!」琴操曰:「卞和得玉璞,以獻楚懷王。使樂正子占之,言非玉。以其欺謾,斬其一足。懷王死,子平王立,和復抱其璞而獻之。平王復以為欺,斬其一足。平王死,和復獻,恐復見斷,乃抱其玉而哭荊山之中,晝夜不止,涕盡繼之以血。」陟乃與袁逢共稱薦之。名動京師,士大夫想望其風采。

及西還,道經弘農,過候太守皇甫規,門者不即通,壹遂遁去。門吏懼,以白之。規聞壹名大驚,乃追書謝曰:「蹉跌不面,企德懷風,虛心委質,為日乆矣。側聞仁者愍其區區,兾承清誨,以釋遙悚。今旦外白有一尉兩計吏,不道屈尊門下,尊謂壹也,敬之故號為尊。更啟乃知已去。如印綬可投,夜豈待旦。惟君明叡,平其夙心。寧當慢慠,加於所天。平,恕也。尊敬壹,故謂為所天。事在悖惑,不足具責。儻可原察,追脩前好,則何福如之!謹遣主簿奉書。下筆氣結,汗流竟趾。」壹報曰:「君學成師範,縉紳歸慕,仰高希驥,歷年滋多。詩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法言曰:「希驥之馬,亦驥之乘;希顏之人,亦顏之徒。」希,慕也。旋轅兼道,渴於言侍,沐浴晨興,昧旦守門,實望仁兄,昭其懸遟。懸心遟仰之。以貴下賤,握髮垂接,易曰:「以貴下賤,大得人也。」史記曰:「周公一沐三握髮,以接天下之士。」高可敷翫墳典,起發聖意,下則抗論當世,消弭時災。豈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誘之德,同亡國驕惰之志!論語曰:「夫子恂恂然善誘人。」恂恂,恭順貌。蓋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易繫辭曰:「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勞。詩曰:「大夫夙退,無使君勞。」蓋斷章以取義。昔人或歷說而不遇,或思士而無從,皆歸之於天,不尤於物。歷說謂孔丘也。論語孔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馬融注云:「孔子不用於時,而不怨天;人不知己,亦不尤人也。」思士謂孟軻也。孟軻欲見魯平公,臧倉譖之。孟軻曰:「余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令余不遇哉?」見孟子。今壹自譴而已,豈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於德何損?而遠辱手筆,追路相尋,誠足愧也。壹之區區,曷雲量己,其嗟可去,謝也可食,曷,何也。言區區之心,不量己而至君門。禮記曰:「齊大飢,黔敖為食於路以待餓者,有蒙袂戢屨貿貿而來。曰:『嗟來食。』曰:『余唯不食嗟來之食,以至於斯。』從而謝之,不食而死。仲尼曰:『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誠則頑薄,實識其趣。但關節疢動,膝炙塊潰,人有四關十二節。請俟它日,乃奉其情。輒誦來貺,永以自慰。」遂去不顧。

州郡爭致禮命,十辟公府,並不就,終於家。初袁逢使善相者相壹,雲「仕不過郡吏」,竟如其言。

著賦、頌、箴、誄、書、論及雜文十六篇。

劉梁字曼山,一名岑,東平寧陽人也。寧陽,縣,故城在今兗州龔丘縣南。梁宗室子孫,而少孤貧,賣書於市以自資。

常疾世多利交,以邪曲相黨,乃著破羣論。時之覽者,以為「仲尼作春秋,亂臣知懼,孟子曰:「孔子成春秋,亂臣賊子懼」也。今此論之作,俗士豈不愧心」。其文不存。

又著辯和同之論。其辭曰:

  夫事有違而得道,有順而失義,有愛而為害,有惡而為美。其故何乎?蓋明智之所得,闇偽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於事也,無適無莫,必考之以義焉。論語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得由和興,失由同起,故以可濟否謂之和,好惡不殊謂之同。春秋傳曰:「和如羹焉,酸苦以劑其味,左傳「劑」作「齊」。爾雅曰:「劑,剪齊也。」音子隨反。今人相傳劑音在計反。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左傳晏子對齊景公辭也。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忠信為周,阿黨為比。和而不同,以救過為正,以匡惡為忠。經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則上下和睦能相親也。」

  昔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穀不德,少主社稷。楚恭王名審。左傳楚王曰:「生十年而喪先君。」故云少主社稷。失先君之緒,覆楚國之師,緒,業也。謂鄢陵之戰,為晉所敗。不穀之罪也。若以宗廟之靈,得保首領以歿,請為靈若厲。」大夫許諸。謚法:「亂而不損曰靈,殺戮不辜曰厲。」左傳曰:「『大夫擇焉。』莫對,及五命,乃許之。」諸,之也。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子囊,楚令尹名也。夫事君者,從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正南海,訓及諸夏,其寵大矣。寵,榮也。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恭乎!」大夫從之。謚法:「旣過能改曰恭。」案:此楚語之文。此違而得道者也。及靈王驕淫,暴虐無度,芋尹申亥從王之欲,以殯於乾溪,殉之二女。此順而失義者也。國語楚靈王子圍為章華之臺,伍舉對曰:「君為此臺,國人罷焉,財用盡焉,年穀敗焉,數年乃成。」左傳芋尹申亥,申無宇之子也。乾溪之役,申亥曰:「吾父再干王命,王不誅,惠孰大焉。」乃求王,遇諸棘闈,以王歸。王縊,申亥以其二女殉而葬之也。鄢陵之役,晉楚對戰,陽穀獻酒,子反以斃。此愛而害之者也。淮南子云,楚恭王與晉人戰於鄢陵,戰酣,恭王傷。司馬子反渴而求飲,豎陽穀奉酒而進之。子反之為人也,嗜酒,而甘之,不能絕於口,遂醉而卧。恭王欲復戰,使人召子反,子反辭以疾。王駕而往之,入幄中而聞酒臭,恭王大怒,斬子反以為戮。臧武仲曰:「孟孫之惡我,藥石也;季孫之愛我,美疢也。疢毒滋厚,石猶生我。」此惡而為美者也。武仲,臧孫紇也。左傳孟孫死,臧孫入哭甚哀,多涕。出,其御曰:「孟孫之惡子也而哀如是,季孫若死,其若之何?」臧孫曰:「季孫之愛我,疾疢也,孟孫之惡我,藥石也。美疢不如惡石。夫石猶生我,疢之美,其毒滋多。」言石能除己疾也。孔子曰:「智之難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於魯國。抑有由也,作不順而施不恕也。」季武子無適子,公彌長,悼子少,武子愛悼子,欲立之。訪於申豐,曰:「不可。」訪於臧紇,曰:「飲我酒,吾為子立之。」季氏飲大夫酒,臧紇為客,旣獻,臧孫命北面重席,新樽絜之,召悼子降逆之,大夫皆起,悼子乃立。季氏以公彌為馬正。其後公彌立,孟孫羯與共構臧紇於季氏,臧紇奔齊。齊侯將與臧紇田,臧孫聞之,見齊侯,與之言伐晉。對曰:「多則多矣,抑君似鼠。鼠晝伏夜動,不穴於寢廟,畏人故也。今君聞晉之亂而後作焉,寧將事之,非鼠如何?」乃不與田。注曰「紇知齊侯將敗,不欲受其邑,故以比鼠,欲使怒而止」也。見左傳。蓋善其知義,譏其違道也。

  夫知而違之,偽也;不知而失之,闇也。闇與偽焉,其患一也。患之所在,非徒在智之不及,又在及而違之者矣。故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也。論語之文。夏書曰:「念茲在茲,庶事恕施。」忠智之謂矣。茲,此也。念此事也,在此身也。言行事當常念如在己身也。庶,衆也。言衆事恕己而施行,斯可謂忠而有智矣。

  故君子之行,動則思義,不為利回,不為義疚,左傳曰:「君子動則思禮,行則思義,不為利回,不為義疚。」杜預注云:「回,邪也。疚,病也。」進退周旋,唯道是務。苟失其道,則兄弟不阿;苟得其義,雖仇讎不廢。故解狐蒙祁奚之薦,二叔被周公之害,左傳曰,晉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稱解狐,其讎也。勃鞮以逆文為成,勃鞮,晉寺人,名披。左傳晉獻公使寺人披伐公子重耳於蒲,披斬其袪。及文公歸國,呂甥、郤芮將焚公宮而殺文公,寺人披以呂、郤之難告之。言初雖逆文公,後竟成之也。傅瑕以順厲為敗,左傳言鄭厲公為祭仲所逐,後侵鄭及大陵,獲鄭大夫傅瑕。傅瑕曰:「苟舍我,吾請納子。」厲公與之盟而赦之。傅瑕殺鄭子而納厲公,厲公遂殺傅瑕也。管蘇以憎忤取進,申侯以愛從見退,考之以義也。新序曰:「楚恭王有疾,告諸大夫曰:『管蘇犯我以義,違我以禮,與處不安,不見不思,然而有得焉。吾死之後,爵之於朝。申侯伯順吾所欲,行吾所樂,與處則安,不見則思,然未甞有得焉。必速遣之。』」故曰:「不在逆順,以義為斷;不在憎愛,以道為貴。」禮記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考義之謂也。

桓帝時,舉孝廉,除北新城長。北新城屬涿縣。告縣人曰:「昔文翁在蜀,道著巴漢,前書文翁為蜀郡太守,興起學校,比於齊、魯也。庚桑瑣隷,風移碨磥。瑣,碎也。莊子曰:「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碨磥之山,居三年,碨壘大穰。碨壘之人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洒然異之;今吾日計之不足,歲計之有餘,庶幾其聖人乎!』」碨音猥。磥音盧罪反。吾雖小宰,猶有社稷,論語曰:「子路將使子羔為費宰,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苟赴期會,理文墨,豈本志乎!」乃更大作講舍,延聚生徒數百人,朝夕自往勸誡,身執經卷,試策殿最,儒化大行。此邑至後猶稱其敎焉。

特召入拜尚書郎,累遷。後為野王令,未行。光和中,病卒。

孫楨,亦以文才知名。魏志楨字公幹,為司空軍謀祭酒,五官郎將文學,與徐幹、陳琳、阮瑀、應瑒俱以章知名,轉為平原侯庶子。

邊讓字文禮,陳留浚儀人也。少辯博,能屬文。作章華賦,雖多淫麗之辭,而終之以正,亦如相如之諷也。章華臺,解見馮衍傳。楊雄曰:「詞人之賦麗以淫。」司馬相如作上林賦「發倉廩以救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德號,省刑罰」,此為諷也。其辭曰:

  楚靈王旣遊雲夢之澤,息於荊臺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洞庭湖在今岳州西南。右顧彭蠡之隩,南眺巫山之阿。說苑曰:「楚昭王欲之荊臺遊,司馬子綦進諫曰:『荊臺之遊,左洞庭之波,右彭蠡之水,南望獵山,下臨方淮,其地使人遺老而忘死也。王不可遊也。』」巫山在夔州巫山縣東。延目廣望,騁觀終日。顧謂左史倚相曰:「盛哉斯樂,可以遺老而忘死也!」說苑,此並司馬子綦諫昭王之言。於是遂作章華之臺,築乾谿之室,史記曰,靈王次於乾谿,樂乾谿不能去。窮木土之技,單珍府之實,舉國營之,數年乃成。技,巧也。單,盡也。國語楚靈王為章華之臺,與伍舉升焉。曰:「臺美夫!」對曰:「國君安人以為樂,今君為此臺也,國人罷焉,財用盡焉,年穀敗焉,百姓煩焉,軍國苦之,數年乃成。」設長夜之淫宴,作北里之新聲。史記曰,紂為酒池肉林,使男女裸而相逐其閒,為長夜之飲。使師涓作新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也。於是伍舉知夫陳、蔡之將生謀也。陳蔡二國,先為楚所滅也。乃作斯賦以諷之:

  冑高陽之苗胤兮,承聖祖之洪澤。冑,胤也。高陽,帝顓頊也。帝系曰:「顓頊娶於滕隍氏女而生老童,是為楚先。」楚詞曰:「帝高陽之苗裔兮。」建列藩於南楚兮,等威靈於二伯。老童之後鬻熊,事周文王,早卒。至孫熊繹,周成王時封於楚。其後子孫隆盛,與齊、晉爭強。二伯,齊桓、晉文也。超有商之大彭兮,越隆周之兩虢。國語曰:「商伯大彭、豕韋。」左傳曰「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達皇佐之高勳兮,馳仁聲之顯赫。皇佐謂鬻熊佐文王也。左傳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於人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此馳仁聲也。惠風春施,神武電斷,華夏肅清,五服攸亂。謂靈王承先世仁惠之風,如春普施。神武威稜,如電雷之斷決也。五服,甸、侯、綏、要、荒也。亂,理也。旦垂精於萬機兮,夕回輦於門館。設長夜之歡飲兮,展中情之嬿婉。嬿,安也。婉,美也。婉,協韻音於願反。竭四海之妙珍兮,盡生人之秘玩。

  爾乃攜窈窕,從好仇,窈窕,幽閑也。仇,匹也。毛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仇。」徑肉林,登糟丘,史記紂作糟丘酒池,懸肉以為林也。蘭餚山竦,椒酒淵流。蘭餚,芳若蘭也。椒酒,置椒酒中也。楚詞曰:「蕙餚兮蘭籍,桂酒兮椒漿。」激玄醴於清池兮,靡微風而行舟。登瑤臺以回望兮,兾彌日而消憂。彌,終也。楚辭曰:「望瑤臺而偃蹇。」於是招宓妃,命湘娥,宓妃,洛水之神女也。湘娥,堯之二女娥皇、女英,湘水之神也。齊倡列,鄭女羅。楚辭曰:「二八齊容起鄭舞。」揚激楚之清宮兮,展新聲而長歌。激楚,曲名也。淮南子曰:「激楚結風。」繁手超於北里,妙舞麗於陽阿。左傳曰:「繁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和平。」陽阿,解見馬融傳。金石類聚,絲竹羣分。被輕袿,曳華文,方言曰:「袿謂之裾。」釋名曰:「婦人上服謂之袿。」羅衣飄颻,組綺繽紛。組,綬也。綺,綾也。縱輕軀以迅赴,若孤鵠之失羣;振華袂以逶迤,若遊龍之登雲。於是歡嬿旣洽,長夜向半,琴瑟易調,繁手改彈,清聲發而響激,微音逝而流散。振弱支而紆繞兮,若綠繁之垂幹,忽飄颻以輕逝兮,似鸞飛於天漢。舞無常態,鼓無定節,尋聲響應,修短靡跌。跌,蹉也。長袖奮而生風,清氣激而繞結。歌聲激發,縈繞纏結。爾乃妍媚遞進,巧弄相加,俯仰異容,忽兮神化。化,協韻音花。體迅輕鴻,榮曜春華,進如浮雲,退如激波。雖復柳惠,能不咨嗟!柳下惠,展季也。家語曰:「柳下惠嫗不逮門之女,國人不稱其亂,言其貞也。」於是天河旣回,淫樂未終,清籥發徵,激楚揚風。籥如笛,六孔。於是音氣發於絲竹兮,飛響軼於雲中。比目應節而雙躍兮,比目魚一名鰈,一名王餘,不比不行,今江東呼為板魚。韓詩外傳曰:「伯牙鼓琴,游魚出聽。」孤雌感聲而鳴雄。枚乘七發曰:「暮則羈雌迷鳥宿焉。」羈雌,孤雌也。美繁手之輕妙兮,嘉新聲之彌隆。於是衆變已盡,羣樂旣考。考,成也。歸乎生風之廣夏兮,脩黃軒之要道。黃帝軒轅氏得房中之術於玄女,握固吸氣,還精補腦,可以長生。說苑雍門周說孟甞君曰:「廣夏邃房下,羅帷來清風。」攜西子之弱腕兮,援毛嬪之素肘。西子,西施也。越絕書曰:「越王句踐得採薪二女西施、鄭旦,以獻吳王」毛嬪,毛嬙也。莊子曰:「毛嬙麗姬,人之美者。」形便娟以嬋媛兮,若流風之靡草。淮南子曰:「今舞者便娟若秋葯被風。」葯,白芷也。美儀操之姣麗兮,忽遺生而忘老。

  爾乃清夜晨,妙技單,收尊俎,徹鼓盤。張衡七盤賦曰「歷七盤而屣躡」也。惘焉若酲,撫劔而歎。酲,酒病也。慮理國之須才,悟稼穡之艱難。美呂尚之佐周,善管仲之輔桓。將超世而作理,焉沈湎於此歡!於是罷女樂,墮瑤臺。思夏禹之卑宮,慕有虞之土階。墨子曰:「虞舜土階三尺,茅茨不剪。」舉英竒於仄陋,拔髦秀於蓬萊。蓬蒿草萊之閒也。爾雅曰:「髦,俊也。」君明哲以知人,官隨任而處能。能,協韻音乃來反。百揆時敘,庶績咸熙。諸侯慕義,不召同期。尚書武王伐紂,八百諸侯不期而至。繼高陽之絕軌,崇成、莊之洪基。史記楚成王布德施惠,結舊好於諸侯,使人獻於天子。莊王,成王孫也。納伍舉、蘇縱之諫,罷淫樂,聽國政,所誅數百人,所進數百人,國人大恱。雖齊桓之一匡,豈足方於大持?穀梁傳曰:「齊桓公為陽穀之會,一匡天下。」匡,正也。爾乃育之以仁,臨之以明。致虔報於鬼神,盡肅恭乎上京。言楚尊事周室。馳淳化於黎元,永歷世而太平。

大將軍何進聞讓才名,欲辟命之,恐不至,詭以軍事徵召,旣到,署令史,續漢志曰:「大將軍下有令史及御史屬三十一人。」進以禮見之。讓善占射,能辭對,時賔客滿堂,莫不羨其風。府掾孔融、王朗並修刺候焉。朗字景興,魏志有傳。

議郎蔡邕深敬之,以為讓宜處高任,乃薦於何進曰:「伏惟幕府初開,博選清英,華髮舊德,並為元龜。華髮,白首也。元龜所以知吉凶。尚書曰:「格人元龜。」雖振鷺之集西雍,濟濟之在周庭,無以或加。韓詩曰:「振鷺於飛,於彼西雍。」薛君章句曰:「鷺,絜白之鳥也。西雍,文王辟雍也。言文王之時,辟雍學士皆絜白之人也。」又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竊見令史陳留邊讓,天授逸才,聦明賢智。髫齓夙孤,不盡家訓。髫,翦髮為鬌也。齓,毀齒也。及就學廬,便受大典,初涉諸經,見本知義,授者不能對其問,章句不能逮其意。心通性達,口辯辭長。非禮不動,非法不言。若處狐疑之論,定嫌審之分,經典交至,撿括參合,衆夫寂焉,莫之能奪也。使讓生在唐、虞,則元、凱之次,運值仲尼,則顏、冉之亞,豈徒俗之凡偶近器而已者哉!階級名位,亦宜超然,若復隨輩而進,非所以章瓌偉之高價,昭知人之絕明也。傳曰:『函牛之鼎以亨雞,多汁則淡而不可食,少汁則熬而不可熟。』莊子曰:「函牛之鼎沸,蟻不得措一足焉。」呂氏春秋曰,白圭對魏王曰「市丘之鼎以亨雞,多洎之則淡不可食,少洎之則焦而不熟」也。函,容也。洎,汁也。此言大器之於小用,固有所不宜也。邕竊悁邑,悁邑,憂憤也。怪此寶鼎未受犧牛大羹之和,乆在煎熬臠割之閒,願明將軍回謀垂慮,裁加少納,貢之機密,展之力用。展,陳也。若以年齒為嫌,則顏回不得貫德行之首,子竒終無理阿之功。說苑曰:「子竒年十八為阿宰,有善績。」苟堪其事,古今一也。」

讓後以高才擢進,屢遷,出為九江太守,不以為能也。

初平中,王室大亂,讓去官還家。恃才氣,不屈曹操,多輕侮之言。建安中,其鄉人有搆讓於操,操告郡就殺之。文多遺失。

酈炎字文勝,范陽人,酈食其之後也。炎有文才,解音律,言論給捷,給,敏也。多服其能理。靈帝時,州郡辟命,皆不就。有志氣,作詩二篇曰:

  大道夷且長,窘路狹且促。窘,迫也。脩翼無卑棲,遠趾不步局。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超邁絕塵驅,倏忽誰能逐。賢愚豈常類,稟性在清濁。富貴有人籍,貧賤無天錄。富貴者為人所載於典籍也,貧賤者不載於天錄。天錄謂若蕭、曹見名於圖書。通塞苟由己,志士不相卜。言通塞苟若由己,則志士不須相卜也。故蔡澤謂唐舉曰:「富貴吾自取之,所不知者壽也。」陳平敖里社, 陳平為里社宰,分肉均。里中曰:「善哉陳孺子之為宰也!」曰:「使平宰天下亦猶是。」見前書。韓信釣河曲。韓信家貧無行,不得為吏,釣於淮陰城下。河者,水之總名也。終居天下宰,食此萬鍾祿。大斛四斗曰鍾。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嶽。

  靈芝生河洲,動搖因洪波。蘭榮一何晚,嚴霜瘁其柯。哀哉二芳草,不植太山阿。文質道所貴,遭時用有嘉。絳、灌臨衡宰,謂誼崇浮華。賢才抑不用,遠投荊南沙。賈誼欲革漢土德,改定律令,絳侯周勃及灌嬰共毀之,文帝以誼為長沙太傅。見前書。抱玉乘龍驥,不逢樂與和。伯樂、卞和。安得孔仲尼,為世陳四科!謂德行、政事、文學、言語也。

炎後風病慌忽。性至孝,遭母憂,病甚發動。妻始產而驚死,妻家訟之,收繫獄。炎病不能理對,熹平六年,遂死獄中,時年二十八。尚書盧植為之誄讚,以昭其懿德。

侯瑾字子瑜,敦煌人也。少孤貧,依宗人居。性篤學,恆傭作為資,暮還輒??柴以讀書。??,古「然」字。常以禮自牧,易曰:「卑以自牧。」牧,養也。獨處一房,如對嚴賔焉。州郡累召,公車有道徵,並稱疾不到。作矯世論以譏切當時。而徙入山中,覃思著述。覃,靜也。以莫知於世,故作應賔難以自寄。又案漢記撰中興以後行事,為皇德傳三十篇,行於世。餘所作雜文數十篇,多亡失。河西人敬其才而不敢名之,皆稱為侯君雲。

高彪字義方,吳郡無錫人也。無錫,今常州縣。家本單寒,至彪為諸生,遊太學。有雅才而訥於言。甞從馬融欲訪大義,融疾不獲見,乃覆刺遺融書曰:「承服風問,風問,風猷令問。從來有年,故不待介者而謁大君子之門,兾一見龍光,以敘腹心之願。毛詩曰:「旣見君子,為龍為光。」龍,寵也。不圖遭疾,幽閉莫啟。昔周公旦父文兄武,九命作伯,以尹華夏,猶揮沐吐餐,垂接白屋,白屋,匹夫也。故周道以隆,天下歸德。公今養痾傲士,故其宜也。」融省書慙,追謝還之,彪逝而不顧。

後郡舉孝廉,試經第一,除郎中,校書東觀,數奏賦、頌、竒文,因事諷諫,靈帝異之。

時京兆第五永為督軍御史,使督幽州,百官大會,祖餞於長樂觀。議郎蔡邕等皆賦詩,彪乃獨作箴曰:「文武將墜,乃俾俊臣。俾,使也。整我皇綱,董此不虔。董,正也。古之君子,即戎忘身。易曰:「不利即戎。」司馬穰苴曰:「將受命之日忘其家,援枹鼓即忘其身。」明其果毅,尚其桓桓。左傳曰:「殺敵為果,致果為毅。」尚書曰:「勗哉夫子,尚桓桓。」桓桓,武貌。呂尚七十,氣冠三軍,詩人作歌,如鷹如鸇。太公年七十遇文王。毛詩曰:「惟師尚父,時惟鷹揚。」天有太一,五將三門;太一式:「凡舉事皆欲發三門,順五將。」發三門者,開門、休門、生門。五將者,天目、文昌等。地有九變,丘陵山川;孫子九變篇曰:「用兵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汜地,有圍地,有死地。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入人之地而不深,為輕地。我得則利,彼得亦利者,為爭地。我可以往,彼可以來,為交地。諸侯之地三屬,先至而得衆,為衢地。入人地深,倍城邑多,為重地。行山林,阻沮澤,難行之道,為汜地。所由入者隘,所從歸者少,彼寡可以擊吾衆者,為圍地。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為死地。通九變之利,知用兵矣。」人有計策,六竒五間:陳平凡六齣竒策。孫子曰:「用閒有五,有因閒,有內閒,有反閒,有死閒,有生閒。五閒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因閒者,因其鄉人而用之也。內閒者,因其官人而用之也。反閒者,因其敵閒而用之也。死閒者,為誑事於外,令吾閒知之而得於敵者也。生閒者,反報者也。」揔茲三事,謀則咨詢。揔天、地、人之事而詢謀於衆。無曰己能,務在求賢,淮陰之勇,廣野是尊。臣賢案:前書韓信破趙,得廣武君李左車,解其縛而師事之。而此作「廣野」。案廣野君酈食其,無韓信師事處,蓋誤也。周公大聖,石碏純臣,以威克愛,以義滅親。周公誅管、蔡,石碏殺其子厚也。剋,勝也。前書孫寶曰:「周公上聖,邵公大賢。」尚書曰:「威克厥愛,允濟。」左傳曰:「石碏純臣也。大義滅親,其是之謂乎!」勿謂時險,不正其身。勿謂無人,莫識己真。忘富遺貴,福祿乃存。枉道依合,復無所觀。曲道以合時者,不足觀也。先公高節,越可永遵。佩藏斯戒,以厲終身。」邕等甚美其文,以為莫尚也。

後遷內黃令,帝勑同僚臨送,祖於上東門,洛陽城東面北頭門。詔東觀畫彪像以勸學者。彪到官,有德政,上書薦縣人申徒蟠等。病卒於官,文章多亡。

子岱,亦知名。

張超字子並,河閒鄚人也,今瀛州鄚縣。留侯良之後也。有文才。靈帝時,從車騎將軍朱儁征黃巾,為別部司馬。著賦、頌、碑文、薦、檄、牋、書、謁文、嘲,凡十九篇。超又善於草書,妙絕時人,世共傳之。

禰衡字正平,平原般人也。般,縣,故城在今德州平昌縣東。般音卜滿反。少有才辯,而尚氣剛傲,好矯時慢物。興平中,避難荊州。建安初,來遊許下。始達潁川,乃陰懷一刺,旣而無所之適,至於刺字漫滅。是時許都新建,賢士大夫四方來集。或問衡曰:「盍從陳長文、司馬伯達乎?」陳羣字長文。司馬朗字伯達,河內溫人。對曰:「吾焉能從屠沽兒耶!」又問:「荀文若、趙稚長云何?」趙為盪寇將軍,見魏志。衡曰:「文若可借面弔喪,稚長可使監廚請客。」典略曰:「衡見荀儀容但有貌耳,故可弔喪。趙有腹大,健噉肉,故可監廚也。」唯善魯國孔融及弘農楊脩。常稱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碌碌,莫足數也。」融亦深愛其才。

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與為交友。上疏薦之曰:「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孟子曰:「堯時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尚書帝曰:「咨,湯湯洪水方割,有能俾乂」。俾,使也。乂,理也。旁求四方,以招賢俊。尚書曰:「旁求天下。」昔孝武繼統,將弘祖業,疇咨熈載,羣士響臻。尚書帝堯曰:「疇咨若時登庸。」又曰:「有能奮庸熈帝之載。」疇,誰也。熈,廣也。載,事也。陛下叡聖,纂承基緒,遭遇戹運,勞謙日昃。易曰:「勞謙君子有終吉。」尚書敘文王德曰:「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言不敢懈怠也。惟岳降神,異人並出。毛詩曰:「惟岳降神,生甫及申。」公孫弘傳贊曰:「異人並出。」竊見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貞亮,英才卓礫。初涉蓺文,升堂覩奧,目所一見,輒誦於口,耳所瞥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淮南子曰:「所謂真人者,性合於道也。」弘羊潛計,安世默識,以衡準之,誠不足怪。前書曰:「桑弘羊,雒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為侍中。」又曰:「張安世字子孺,為郎。上行幸河東,甞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唯安世識之,具作其事。後購求得書,以相校,無所遺失。」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疾惡若讎。國語楚藍尹亹謂子西曰:「夫闔廬,聞一善言若驚,得一士若賞。」任座抗行,史魚厲節,殆無以過也。呂氏春秋魏文侯飲,問諸大夫曰:「寡人何如主也?」任座曰:「君不肖君也。克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是以知君不肖君也。」論語孔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也。鷙鳥累伯,不如一鶚。鄒陽上書之言也。鶚,大鵰也。使衡立朝,必有可觀。飛辯騁辭,溢氣坌涌,解疑釋結,臨敵有餘。昔賈誼求試屬國,詭係單於;前書賈誼曰:「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繫單於之頸而制其命。」終軍欲以長纓,牽致勁越。前書終軍曰「願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也。弱冠慷慨,前世美之。近日路粹、嚴象,亦用異才擢拜臺郎,衡宜與為比。如得龍躍天衢,振翼雲漢,楊聲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尚書曰:「賔於四門,四門穆穆。」鈞天廣樂,必有竒麗之觀;史記曰,趙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醫扁鵲曰:「血脈理也。昔秦穆公如此,七日寤,寤而曰:『我之帝所甚樂。』今主君之疾與之同,不出三日必閒,閒必有言也。」居二日,果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九奏,其聲動心」也。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寶。若衡等輩,不可多得。激楚、楊阿,至妙之容,臺牧者之所貪;諸本並作「臺牧」,未詳其義。融集作「掌伎」。飛兔、騕褭,絕足奔放,良、樂之所急。呂氏春秋曰:「飛兔、騕褭,古駿馬也。」高誘注曰:「日行萬里。」王良、伯樂,善御人也。臣等區區,敢不以聞。」

融旣愛衡才,數稱述於曹操。操欲見之,而衡素相輕疾,自稱狂病,不肯往,而數有恣言。操懷忿,而以其才名,不欲殺之。聞衡善擊鼓,乃召為鼓史,因大會賔客,閱試音節,諸史過者,皆令脫其故衣,更著岑牟單絞之服。文士傳曰:「魏太祖欲辱衡,乃令人錄用為鼓史。後至八月朝普天閱試鼓節,作三重閣,列坐賔客,以帛絹製作衣,一岑牟,一單絞及小褌。」通史志曰:「岑牟,鼓角士冑也。」鄭玄注禮記曰:「絞,蒼黃之色也。」次至衡,衡方為漁陽參撾,蹀??而前,文士傳曰:「衡擊鼓作漁陽參搥,蹋地來前,躡馺足腳,容態不常,鼓聲甚悲,易衣畢,復擊鼓參搥而去。至今有漁陽參搥,自衡始也。」臣賢案:搥及撾並擊鼓杖也。參撾是擊鼓之法,而王僧孺詩云:「散度廣陵音,參寫漁陽曲。」而於其詩自音云:「參音七紺反。」後諸文人多同用之。據此詩意,則參曲奏之名,則撾字入於下句,全不成文。下雲「復參撾而去」,足知「參撾」二字當相連而讀。參字音為去聲,不知何所憑也。參七甘反。容態有異,聲節悲壯,聽者莫不慷慨。衡進至操前而止,吏訶之曰:「鼓史何不改裝,而輕敢進乎?」衡曰:「諾。」於是先解衵衣,杜預注左傳曰:「衵,近身衣也。」音女一反。次釋餘服,裸身而立,徐取岑牟、單絞而著之,畢,復參撾而去,顏色不怍。怍,羞也。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

孔融退而數之曰:「正平大雅,固當爾邪?」雅,正也。言大雅君子不當爾。因宣操區區之意。衡許往。融復見操,說衡狂疾,今求得自謝。操喜,勑門者有客便通,待之極晏。衡乃著布單衣、踈巾,手持三尺梲杖,說文曰:「梲,大杖也。」音佗結反。坐大營門,以杖捶地大罵。吏白:外有狂生,坐於營門,言語悖逆,請收案罪。操怒,謂融曰:「禰衡豎子,孤殺之猶雀鼠耳。顧此人素有虛名,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今送與劉表,視當何如。」於是遣人騎送之。臨發,衆人為之祖道,先供設於城南,乃更相戒曰:「禰衡勃虐無禮,今因其後到,咸當以不起折之也。」及衡至,衆人莫肯興,衡坐而大號。衆問其故,衡曰:「坐者為冢,卧者為屍,屍冢之閒,能不悲乎!」

劉表及荊州士大夫先服其才名,甚賔禮之,文章言議,非衡不定。表甞與諸文人共草章奏,並極其才思。時衡出,還見之,開省未周,因毀以抵地。抵,擲也。表憮然為駭。憮然,怪之也,音撫。衡乃從求筆札,須臾立成,辭義可觀。表大恱,益重之。

後復侮慢於表,表恥不能容,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故送衡與之,祖亦善待焉。衡為作書記,輕重踈密,各得體宜。祖持其手曰:「處士,此正得祖意,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

祖長子射射音亦。為章陵太守,尤善於衡。甞與衡俱遊,共讀蔡邕所作碑文,射愛其辭,還恨不繕寫。衡曰:「吾雖一覽,猶能識之,識,記也,音志。唯其中石缺二字為不明耳。」因書出之,射馳使寫碑還校,如衡所書,莫不歎伏。射時大會賔客,人有獻鸚鵡者,射舉巵於衡曰:「願先生賦之,以娛嘉賔。」衡攬筆而作,文無加點,辭采甚麗。

後黃祖在蒙衝舩上,釋名曰:「外狹而長曰蒙衝,以衝突敵船。」大會賔客,而衡言不遜順,祖慙,乃訶之,衡更熟視曰:「死公!雲等道?」死公,罵言也。等道,猶今言何勿語也。祖大怒,令五百將出,五百猶今之問事也。解見宦者傳。欲加箠,衡方大罵,祖恚,遂令殺之。祖主簿素疾衡,即時殺焉。射徒跣來救,不及。祖亦悔之,乃厚加棺斂。衡時年二十六,其文章多亡雲。

贊曰:情志旣動,篇辭為貴。毛詩序云:「情發於中而形於言。詩者志之所之,故情志動而篇辭作,斯文章之為貴。」抽心呈貌,非彫非蔚。彫,斲也。易曰:「君子豹變,其文蔚。」殊狀共體,同聲異氣。言觀麗則,永監淫費。楊雄曰:「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禮記曰:「不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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