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空即是色「到「色即是空」：大明王朝的命運之旅

就歷史觀而言，不同於現代的各種主義之處在於，在易經看來，歷史不僅僅是被決定的，更是先知般的宿命。《說文解字》段玉裁注釋曰：「宿，止也，凡止曰宿」；「命者，天之令也」。因此，人生天地間，看似在自由行進，其實行走之道早已被天地所確定。這是因為，人之肉身脫離不開大地的吸引，人之思想的波動起伏來源於人的大腦作為衛星每時每刻內在地環繞天球的運行。然因有宿命，才有相生而來的自由意志，所以人生「道」行間，每一步皆既是起點又是終點，既是過去宿命而來的業力又是自由選擇的結果。惟有宿命才感悟道體之本空，惟有自由選擇才彰顯道用之色相無窮。而欲觀人生之道，不僅觀之以目，更需以象數為依憑觀之以心，心深微而無所不見，故能燭照人生自然之性和本體之命。

有基於此，我才於讀書時頓悟大明王朝國祚歷史，自其始祖朱元璋從皇覺寺的小沙彌的卑微火箭般上升為大明王朝開國之君的巍然已然昭示出276年後明朝末代皇帝崇禎帝朱由檢煤山上吊自盡的悲催，它們都臣屬於明朝天火同人變為地火明夷的命運卦象，只不過一個是起點另一個為終點而有天淵之別罷了。

在易經中，天火同人卦離下乾上，離為火，乾為天，乾天上出，離火炎上，同人者，同乎人性之本然。而地火明夷卦，離火入坤地中，其火不見，夷為傷，明夷者，明傷也。明末黃宗羲就曾著《明夷待訪錄》，其意即取自明夷初九卦辭「明夷于飛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人攸往，主人有言」，謂有智慧的人身處患難，其智見有待後世明君採納。而當此天火同人變地火明夷過程中又暗存作為中間過程的互卦天風姤，姤卦巽下乾上，巽為風為入，乾為天，天下有風，施命誥四方。

今以上述三卦檢視明朝歷史，我們可以豁然：朱元璋姓朱明朝為明，皆為離火象，乾為頭，同人卦中，離火之光克乾頭，頭被燒光，故主光頭和尚，而互卦中天風姤為機遇為天命，變成地火明夷，下離火為紅色，上坤為塵土合成紅塵。所以天火同人變地火明夷在明初之時示相給我們的是朱元璋抓住天命機遇，由乾天之空墮身為坤地之色，享受帝王這個人世間最大的紅塵。而「蕭條異代不同時」的是，對於末代之君的崇禎帝同人卦變成了與明王朝同歸於盡之意，而互卦天風姤上乾為頭下巽為樹，地火明夷則為火中土為煤山之象，三卦合之則示相以煤山上的上吊自盡，由色轉空，不亦悲乎？

若以三卦貫穿明朝歷史，我們就會彷彿看到，大明王朝的命運之旅如同從中午太陽高照的光芒四射身不由己地轉入夕陽入地的無限蒼涼，如同熊熊燃燒的天火掩息成在地下運行奔突的熔岩，如同中年寡居的美婦白天穿梭人海曲笑阿世，晚上欲不自禁卻為道德所縛而孤枕難眠。

本來初始的大明王朝攜天火同人卦之威而空前強化了中央集權，但有了地火明夷之終，不但性格日趨內斂，統治者做事也往往是有始無終，勤政有為沒多久就或者越趨懶惰，或者急躁多疑。懶惰者為明夷之坤，如嘉靖、萬曆然；急躁多疑者，崇禎然。而火在地下，火為心血管，一旦奔突而出，使得明代皇帝多早喪暴卒者。

在明朝治下，全國更像是一座坤卦的大村莊而非一個國家，中國農民更像馬克思所謂的麻袋中的一個個的馬鈴薯。在明朝治下，太監專權和特務政治盛行。火入地下為天晚之象，本來天晚可以男女交歡水火既濟，但今那些失去男根的太監慾火被土埋壓，能不專事破壞以慰身心平衡嗎？同樣的，坤土臣民被下潛的離火照亮，能不被偷窺監控嗎？

朱元璋作為開國之君顯示出明顯的雙重個性：一方面天火同人，能禮賢下士，雄才大略，勵精圖治，勤政廉潔，一統天下；另一方面則地火明夷，極度焦慮、自卑和殘暴，離火為曝光，坤土為肉，殺人剝皮露肉成了朱元璋耽好之舉。

審視明代前期政治，如將天火同人喻為朱元璋，則互卦天風姤為明成祖朱棣，地火明夷為建文帝。朱元璋開創天下，並傳位給建文帝。然建文帝性情文弱（坤），溫文爾雅（離），脖頸歪而頭不正（地火明夷卦中無乾，乾為頭）顯示其缺乏有效的領導力，結果被作為天風姤的朱棣抓住機遇篡位成功。天風姤中上乾為天下巽為風為來回擺動，朱棣被冊封為燕王，燕子正具有冬去春返的季候鳥特性，且其取名為棣，棣指薔薇科的落葉灌木，春天開金黃色花（天風姤卦下巽為木，上乾為金黃色），棣字又延伸出如詩經雲「威儀棣棣」的雍容閑雅貌，所以天風姤卦確實可喻朱棣。朱棣的由北返南，害得建文帝如明夷上六「初登於天，後入於地」蒙大難用晦而明，皇宮大院一把大火（下離）隱遁了其行蹤，落得個「收拾起大地河山一擔裝，四大皆空相」。

隨著時間的流逝，明代中後期的政治也越來越脫不掉地火明夷之魔咒。1449年土木堡之變，明英宗朱祁鎮北征瓦剌慘敗被俘，明朝開始由盛轉衰。明夷卦中上坤為土，中互震為木，土木堡作為「軍事上防守用的建築物」卻無法保護離火之明。

地火明夷卦中上坤為母，一腔離火都轉化為戀母情節，所以才有了明憲宗朱見深專寵老女人萬氏，明熹宗朱由校戀母客氏。

地火明夷卦中中互為震為木為征伐，所以明朝的兩位少年天子武宗、熹宗，一個喜歡打仗，一個喜歡木工看木傀儡戲，置朝政於不顧。

地火明夷卦中下離為火，所以明武宗設豹房，廣納美女（離為麗為美女，被坤地所藏）；所以明世宗時先有朝廷禮儀之爭（離為禮儀），後有痴迷於煉丹（離火為丹，地火為煉丹）所導致的「壬寅宮變」；所以崇禎帝中反間計（離火之明為坤土所晦）而殺了袁崇煥。

至於標誌著明末紛亂和衰亡開始的晚明三大疑案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都與明朝的命運卦息息相關。梃擊案瘋漢闖宮持棍（下巽）亂打驚朝廷（上乾）為天風姤卦顯像；紅丸案下離為紅上乾為圓為丸為天火同人顯像；移宮案李選侍（明夷卦之坤母）居乾清宮（同人卦之乾）不肯移位為天火同人與地火明夷的聯合顯像。就是作為世界三大自然謎團之一的天啟大爆炸所現特異現象「死傷者皆全身赤裸、一絲不掛」其實也是地火明夷所帶來的天人感應之結果。離火為文明，於人者作為文明首先在於有衣服蔽體，今地火上行爆炸，離火變為坤土，則坤為無，所以才有眾人皆赤裸，此災實際是大明王朝明代行將滅亡的先兆。

果不其然，不到二十年，大明王朝就被西北的李自成大順政權（天火同人中上乾為西北）西南的張獻忠的大西政權（地火明夷卦上坤為西南）所滅，而清王朝作為地火明夷六五所變的水火既濟卦以水克火而結束明朝建立新朝。其中，張獻忠作為地煞星降世，西南屠蜀而導致蜀人死傷殆盡的人間慘劇無疑又應驗了地火明夷中坤土西南有傷之象。

此外，有明一代於文化上，心學為盛。王陽明「心外無物」「心外無理」「致良知」「知行合一」等眾多振聾發聵之見其實都是在詮釋天火同人卦中先天乾天與後天離火合體同一而以後天返回先天之理。但陽明心學也僅是道行的一端，一旦時空不合，心學就難逃地火明夷般空疏虛妄的命運。

自然，上述以象數追溯明代歷史實際如同馬克思所謂的「向後思索」一樣有事後諸葛亮之嫌。因為在無為的天道面前，有為的人道不可能洞悉未來的命運。但人類對於既往的追溯絕非無意義之舉，因為人類只有在學會敬畏天命中才能將自由意志彰顯得渾厚華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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