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我有不開心的權利嗎?

作者:薺麥青青

來源:邦妮購(bangnigirl)

本文經授權發布

(一)

我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小孩」。

但可惜,不是聰明的典型,而是刻苦的榜樣。

在那個偌大的家屬院里,大人們教育偷懶的孩子時,往往會舉證出若干件我夙興夜寐、焚膏繼晷的案例。譬如,我走路時都在背歷史朝代或者英語單詞;環境如何嘈雜我都能「置若罔聞」,一心向學;甚至為了對付父親不許我熬夜學習的規定,瞞天過海,將檯燈罩上報紙,差點釀成火災......

榜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要處處彰顯正能量,所以,那時的我,不僅學習勤奮,而且乖巧懂事,笑靨迎人。

那個「別人家的孩子」被我一做經年,辛苦倍嘗。

因為我活活被剝奪了展示自己「負能量」的機會。

最「令人髮指」的一件事是,上高中時,我喜歡上了班裡的一個男生,恰好他也喜歡我。我們情投意合,彼此卻心照不宣。

在這場拉鋸戰里,我們有思慕,也有博弈;有惺惺相惜,也有暗自猜忌。高考在即,卻被這樣的情愫所折磨,我痛恨自己的不自律,於是,我將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與苦悶,當然也包括昏天黑地的思念,都在日記里記錄下來。

但很不幸,我的日記本最終被火眼金睛、明察秋毫的母親發現了。她那天單刀直入地問我,「你是不是談戀愛了?」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的秘密敗露了,頓感羞愧萬分,但看到母親咄咄逼人的目光,馬上做出反應:「沒有!我只是在寫一篇小說而已。媽媽,你放心,沒有考上大學之前我一定不會談戀愛。」母親似信非信,但在我信誓旦旦地保證下,她才放過對我繼續的盤查和教導。

我的第一戀愛還沒有開花,便迅速被扼殺。夜裡,我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泣。第二天母親看到我紅腫的眼睛,問我緣由。我只能回答,又熬夜背題了。

你看,這個幾個小時前還痛哭流涕、悲傷難抑的小孩,第二天卻要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最難過的不是我的難過本身,而是我明明難過,卻還要假裝不難過。

亦如你明明愛他,卻故意用一顆冷漠的心,在彼此之間挖了一條無法逾越的溝渠。

我自動交出了不開心的權利,甚至面對我生命中最親的人,仍要小心翼翼地藏起那些灰暗的、憂傷的情緒,以向陽花開的姿態做她眼裡最聽話的乖女兒。

倉央嘉措說,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度過一生。這佛光閃閃的高原,三步兩步便是天堂,卻仍有那麼多人,因心事過重而走不動。

(二)

積習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包括你的思維模式和行為習慣。一個在早年便喜歡壓抑自己,慣以堅強示人的人,到了成年後,會更加變本加厲,固化與強化她的面具人格。

但那些層層累積起來的情緒負荷,沒有及時得到紓解,便會被掩抑於內心,也許它終有一天會被歲月沖刷掉,會被你的智慧消化掉,但是仍有一部分會沉澱下來,成為你心底的暗疾,甚至快樂的殺手。

兩年前,領導找我談話,告訴我區里將有次大型活動,讓我代表學校講一次公開課。那時我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而且平時亦承擔了太多的工作,我本可以名正言順地推脫掉。但在校長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規勸下,我還是領命而還。

事後,我恨自己恨得要死,我為什麼要應承下如此艱巨的任務?單位里人才濟濟,我絕非不可替代的那一個,為什麼我不能果斷拒絕?

非但沒有拒絕,我還要為自己「洗腦」:唯有強者才有資格被委以重任。

你看,我們內心深處那個叛逆的自己,就這樣輕易被馴順的、希望得到認可的人格面具給遮蔽了。我們用「取悅」與「迎合」殺死了自己的真實感受,但它們並不會因此消失,而是以「借屍還魂」的方式重新佔據我們心靈的高地。

9月16日,喬任梁因嚴重的抑鬱症自殺身亡,連他生前最好的朋友陳喬恩都不知道他罹患此病。並非陳喬恩有多粗心,而是喬任梁,這個一貫以陽光示人,積極向上的男生太善於「偽裝」自己了。他是眾人眼裡的開心果,是那個處處懂得照顧他人的天使。但天使的善良,往往是以隱藏自己的需要與情緒,犧牲自己的感受作為代價的。因此那些被矯飾出來的快樂,不過是一個一戳即破的面具。人人都覺得他求仁得仁,亦復何怨?但甲之砒霜,我之蜜糖,這個世界永遠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所以,他寧願將真實的自我隱藏起來,將自己打造成那個公眾期待中的形象。

於是,那個敏感的、脆弱的、不快樂的「小孩」被他一直壓抑在內心深處,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成熟的、恆定的、向上的「大人」面具。當這個人格面具窒息得令人無法呼吸時,他終於決定親手結束這一切撕裂的痛苦。

瑞士心理學家維蕾娜.卡斯特在她的《體驗悲哀》中寫到:「一個人之所以患上抑鬱症,往往不是因為過度悲傷,而恰恰是拒絕了悲傷」。

抑鬱,這種沉溺性的悲傷,其實是沒有完成的悲傷,或者是錯位的悲傷。

著名心理學家武志紅為此總結道:「悲傷,是完結的力量。」所以,我們不要將「悲傷」「憤怒」等情緒視作洪水猛獸,當它們出現的時候,代表著我們有真實感知這個世界和生命的能量流動,它與喜悅、平和一樣,都是正常的情緒反應,讓它以恰當的方式呈現出來,宣洩出來,「完結」它的過程就是一個緩釋的過程,療愈的過程,所以「疏」比「堵」好,讓它沿著寬廣的河道順流而下,才不至於一味嚴防死守,淤塞閘口,終釀大患。

(三)

有次劉若英和周迅聊天,她說,「人願意承認自己的脆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覺得學習堅強是一個階段,面對或者承認自己的脆弱,是另外一個階段。」

但在我們的教育中,「脆弱」似乎是我們極力迴避的「羞恥」,「堅強」才是一個人品質中最驕傲的徽章。從小,我們便被父母,被老師如此灌輸;後來,我們便以父母和老師的身份對孩子,對學生耳提面命,循環往複,無有已時。

那年,做班主任,接手新高一,開學不久,班裡的一個學生的父親得了重病,她整日憂心忡忡,愁眉不展。我找她談話後成效不大,便又在她的讀書筆記中給她安慰和鼓勵:「面對人生中那些看似無法逾越的難關,每個人都有足夠的勇敢與堅強去戰勝它,老師相信你可以做到!」她給我的回復是,「老師,可以允許我脆弱一下嗎?我不知道在我未來的生命里是否還有父親繼續給予我溫暖,我很怕失去他,所以,面對他時,我總是給他打氣加油,只有獨處時,我才是那個無助恐懼的小孩。」

她的回復喚醒了我遙遠的記憶。那個在人前努力乖巧、懂事、堅強的孩子,需要自我消化掉多少孤單和無助,才能撐起大家眼中的那個陽光少年。我們藏起彷徨,藏起憂傷,亦藏起那些傷痕,只是為了塑造一個外強中乾的自己?

而堅強,難道不是一把雙刃劍嗎?它強韌了你的骨骼,也讓你忽略了那個並非超人的自己。我們似乎打造了刀槍不入的鎧甲,但層層撥開它,發現它隱蔽的內心深處,仍有缺乏照拂的軟肋。

所以,你需要告訴自己:

你有脆弱的靈魂,也有無助的情緒;有不開心的權利,更有不裝強者的自由。

你不必事事滿足他人,更不必擔心總是令他人失望。在這個世上,最矜貴的永遠是自己,你最需要取悅的也永遠是自己,當你終於學會表達自己,悅納自己時;當你能量飽滿,身心和諧時,才能更好地去享受人生,去愛這個世界。

而所謂成長,無非就是自己與自己和解的旅程:親愛的,外面沒有別人,只有你自己。

作者簡介:薺麥青青,來自美麗的科爾沁大草原。職業為師,業餘撰文。品人生百態,書世間萬象。新浪微博:@來自大草原的薺麥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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