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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書法最早的紙上墨跡

樓蘭殘紙從一個側面提供了二世紀至四世紀中國書法發展現狀和生態環境及個性化的表現方式。現將它們和秦篆漢隸以及隋唐楷書聯繫在一起,加以分析比較。樓蘭殘紙中有幾處提到了具體的書寫時間地點人物,如「樓蘭主國胡那羨」,「在樓蘭」,「永嘉四年」紀年號,前涼西域長史李柏致焉耆王龍熙的信稿,張濟文書手稿,敦煌要員視察樓蘭等等。根據這些記載,除了對樓蘭的社會生活狀態和中原王朝與西域的交往有個大概的了解,還可判斷出樓蘭殘紙的書寫年代。樓蘭殘紙記錄最早的紀年是三國魏齊王曹芳嘉平四年(公元252年),最晚紀年是建興十八年(330年)。

據此可知至少在252年-330年的78年里,樓蘭仍在中原王朝的管控之下,儘管它的後期可能已處於社會極不安定的火山口上,因為在399年(距離330年69年)高僧法顯途經樓蘭時,這裡已經淪落為「死亡之海」.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對此時期書法發展的研究。在399年樓蘭消失在茫茫漠地的時候,書法發展並未中斷。一座城池沒有了,而這座城池深埋在沙中的墨跡則完整地保留下來。恰恰是書寫在這78年之間的500多件殘紙簡牘,彌補了中國書法最重要的缺失、盲點斷裂、空白的遺憾。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應當感謝黃沙保護了墨跡基本不受侵害。

其實,樓蘭城池在四世紀前後被黃沙掩埋,從物質意義上不存在了,但是它在中國文化心理層面上卻是永存的。它所秉承的華夏文脈並未因它的消亡而消失和斷裂。相反,它成為了人們抒發情懷、寄託壯志的事物。

王昌齡詩:「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這些詩作寫於樓蘭古城消失幾百年後的唐代,此時的樓蘭已不具有任何社會的、軍事的意義,但是它彷彿在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在不斷呼喚,不斷暗示著中國文人騷客們什麼。借樓蘭發思古之幽情,樓蘭明月在,塞外大漠寒。這大概在昭示人們去發現深埋沙中的中國文化之根吧。

中國書法是華夏文明的結晶,「是中國文化的代表性符號」.它在記錄文明的同時,也讓自身成長為獨立的藝術,並在「眾多藝術門類中曾經佔據著主導地位」.

從約公元前14世紀的甲骨文、金石文至公元前二世紀中國書法完成了由具象到抽象,由記事到審美的過程。這一過程標誌著書法美學和書體以及形制載體形式的變化。秦始皇統一中國實行專制的中央集權統治,由分封制改為郡縣制,建立了新型的國家體制並影響至今(現在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體制均源自於秦時的國家體制)。秦朝將春秋諸國「言語異聲,文字異形」統一整合為「車同軌,書文同」,立「篆」體為「國體」,由李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愛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以此三篇字體規範天下書寫標準,以法律的形式頒令域內推廣之。

秦篆,筆畫尚直、圓弧均勻,字結構對稱,粗細一致,從字體、筆畫、結構對書寫作出了規範,為後世所稱道不已。其實,秦篆在書法定義上是一次倒退和阻隔。因為在秦篆產生之前,書法已經從大篆向隸書演變,這種演變是書法的必然進展。而秦篆強調並強化了大篆的箍意而扼制了隸書的隨意和大眾性,從書體上是由簡向繁的退傾,從美學上是由「麗」向「僵」的倒去。

公元前202年漢朝誕生。新生的漢政權在政治上採取開明政策,在文化上也採取較為寬鬆的態度,致使隸書得以發展並成為主流書體。漢隸橫長豎短,有波磔字形呈橫勢,挑波平硬,如折銀釵。但是漢隸由於本身脫胎於篆體,且有濃郁的裝飾性,仍然面臨書寫較慢,不宜推廣的弱點。因此,再次面臨改革的問題。書體的「進化」與「蝶變」是以易寫易讀為基本原理的,它由具體到抽象的變異始終是在解決「兩易」的問題。時至東漢中後期,一種以俗體書法--即行書的書體誕生並逐漸流行開來。許慎《說文解字·敘》記載:「漢興有草書。」我們暫且以此為據,其實,從居延、敦煌、武威漢簡推斷,西漢時出現了隸書的變異體,如居延陽朔元年牘和敦煌始建國元鳳年牘等,《非草書》析解草書的起源之因:但貴刪難省煩,損復為單,務取易為易知,非常儀也。簡化字體和簡化筆畫促進了隸書向其他書體轉變。

行、草、楷等書體在東漢之際產生。髴論述:兩漢四百多年是各種書體演變、孕育和產生的時期,隸書、草書和行楷書在筆法和形體結構上比之篆書相對單一均勻的格局,是大為豐富了。

改良和拓展了書法本體,也大大加速了書法的成熟與完善。但是,這一時期的豐富書體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只是存在於文字記載而並無實物的佐證。一直到了碑拓的挖掘和近代大量出土漢簡才讓人們一睹這一時期的各種書體的真容。但是,由於碑刻的二次創作產生以及木製的漢簡書寫載體的局限性,仍然對兩漢及魏晉時期的各種書體有隔靴搔癢,霧裡看花之感。自兩漢至今的2000多年裡,人們都在不斷尋覓並以擁有寫在紙上的墨跡為最大榮耀而珍惜不已。從這個意義講,樓蘭殘紙的出世就非同尋常了。

樓蘭殘紙墨跡,真實再現魏晉書法的原貌並起到了中國書法史的連接貫通作用。它上連秦漢、魏晉、下通隋唐宋元,開啟了以「紙」為中心研究中國書法的時間和空間、距離和層次的新時代。

關於紙,史書大都記載為東漢蔡倫發明了紙。《後漢書》云:漢和帝元興年(公元105年),蔡倫「乃造意用樹枝、麻頭及蔽布、魚網以為紙」,供皇室享用,稱為「蔡侯紙」.隨著近代考古發現,這一權威說法被證明是不能相信的。

文獻中曾有過西漢時有紙的記載。晉代張澍《三輔故事》:「衛太子大鼻,武帝病,太子來省疾。江充曰:上惡大鼻,當持紙蔽其鼻而入。帝怒。」《漢書》卷《外戚傳·孝成趙皇后》篇記:「武發篋中有衰葯二枚,赫蹄書,曰:」告偉能:努力飲此葯,不可復入。女自知之。「顏師古注東漢應劭:」「赫蹄,薄小紙也。」如文獻所記漢武帝時(前140-前81年)就已有紙。其實,考古發現的實物紙比文獻記載還要早得多。20世紀,在甘肅、新疆、陝西先後出土漢時古紙張九次。

1.1901年,斯文·赫定在樓蘭發現的樓蘭文書363張,寫有文字。

2.羅布淖爾紙。1933年,由我國考古學家黃文弼在新疆羅布淖爾--亭燧遺址中發現。

3.查科爾帖紙,1942年在內蒙古額吉納旗烽燧遺址出土。

4.灞橋紙。1957年在西安東郊灞橋磚瓦廠取土工地發現。

5.居延金關紙。1974年在甘肅居延金關漢代烽燧遺址出土。

6.敦煌馬圈灣紙。1979年在甘肅敦煌馬圈灣烽燧遺址發現,同時出土的紀年考證,馬圈灣紙為西漢宣帝(公元前91年-48年)元康至甘露年間物品。

7.放馬灘紙。1986年甘肅天水放馬灘西漢古墓中出土。

8.伏龍坪紙。1987年在甘肅蘭州市伏龍坪一東漢古墓中出土。

9.敦煌懸泉置紙。1990-1991年在甘肅敦煌懸泉置遺址中發現。此次共出土各種遺物7650件,其中簡牘2500枚,麻紙十塊,上有字跡。

天水放馬灘紙出土時放置在死者胸部。紙面上繪有地圖,最大殘片5.6厘米,寬2.6厘米,紙面光潔平整,紙質薄軟,表面有細纖維殘渣,製紙原料為大麻枝葉。上有用黑線繪畫的山脈、河流、道路、山崖。經考證認為,該墓年代在秦晚期至西漢初年。天水放馬灘紙是迄今所發現的年代最早的書寫有圖形的紙張。

蘭州伏龍坪紙共為3塊,被剪為17厘米的圓形紙片墊襯在一鋼鏡背面。其中一塊上書40餘字,一塊上書60餘字,字跡明晰可辨,字體為漢隸變楷的隸楷書。這9次出土的紙張實物為研究世界造紙業和中國書法提供了實證物品。特別是樓蘭殘紙先後5次發掘,發掘時間跨度(1900-1985年)長達85年之久,出土紙書共253張。樓蘭殘紙和其他8次紙張實物相對,具有以下特性:

一、紙品品質上乘。天水放馬灘紙,敦煌馬圈灣紙,敦煌懸泉置紙,居延金關紙皆為植物纖維紙,紙質都較粗糙厚薄不勻,而樓蘭殘紙雖也同為植物纖維紙但紙面光潔度好,紙漿均凈,色澤亮潔,表明在造紙工藝上已屬上乘。

二、紙上書寫文字。樓蘭殘紙都是寫有文字的官方和私人文書,隸、行、草、楷書皆有,且似隸似楷,似草似行的「混搭」字體居多,為研究魏晉書法提供了大量的原始紙書文本。

三、出土數量之多。樓蘭殘紙和其他次發現古紙相比,是數量最多的一次發現。如此大批量的紙在同一地區出土,為研究東漢造紙規模提供了想像空間,同時也表明東漢末年紙張已被大量使用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從而為魏晉文化和思想的傳播提供了新的載體。

四、信息交流的大眾化時期來臨。東漢末年正值中西文化交融的黃金時期。在絲綢之路上使用大量紙品,降低了交流成本,提高了交流的頻率和速度。使包括科技在內的所有社會信息能實現方便快捷的「轉型化」的閱讀,這可與當下網路對人們生活影響相比,樓蘭殘紙無異於一場生產力推動信息傳播的偉大革命。

(責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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