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縱火燒豪宅 | 農夫與蛇的故事裡，貧富差距不是人性之惡的庇護所

06-06

這兩天最牽動人心的新聞，是一則家破人亡的悲劇：

杭州一豪宅內的保姆故意縱火，致女主人和三個孩子死亡。

事件發生在昨天（6月22日）凌晨五點。起初的信息只讓大家以為，這是一起普通的高層住宅火災、以一家四口逃生失敗結束的慘劇。

不普通的地方大概在於，起火的房子位於杭州著名的富人小區，房產網站上的價格高達6.7萬一平米，近期一套二手房的成交價都在千萬元以上，據稱失火住宅也是價值不低於兩千萬的豪宅。

樓盤特別設計的住戶電梯和保姆電梯分開的特點，也讓主人葬身火海的同時，保姆得以逃生。

看客看完難免感嘆一句，怎麼花了這麼多錢也買不來最基本的安全呢？

但是也有不少人對保姆單獨逃生的不合情理之處持懷疑態度，而不久後的警方通報也帶來了令人後背發涼的大反轉——起火不是偶然，而是故意縱火，逃生的保姆有重大作案嫌疑。

隨後的報道就證實，保姆莫某已經承認了她故意在客廳點燃物品縱火的犯罪事實。

這就太讓人感到茫然無助了：再有錢，住再高檔的小區，也架不住有人故意放火害你啊。有網友扒出了該小區的戶型圖，結合新聞分析了這場大火為什麼讓女主人和三個孩子毫無生還希望——

客廳起火，直接阻隔了卧室中的一家四口通過消防樓梯逃生的路，而保姆則可以退回自己的保姆房，通過保姆電梯逃生。

據接受傷者的醫院內部人士爆料，四人的死因是火災中非常常見的煙熏窒息。無辜的女主人和三個孩子死前遭受了怎樣的痛苦和折磨，讓人不忍想像。

死者一家的信息也很快就被曝光了。因出差而逃過一劫的爸爸林某是杭州服裝圈內小有名氣的商人，夫妻兩人名下共有三個註冊公司。三個孩子分別是11歲的大兒子、9歲的女兒和6歲的小兒子，大兒子和女兒都持有幾內亞比索綠卡。

網友還扒出了一個十分令人心痛的細節：林爸爸童裝品牌的名字里，融進了三個孩子的名字，足以見得他對孩子的愛和重視。三個孩子的顏值也相當高，大兒子和女兒還曾經在爸爸的品牌中客串小模特。

可是曾經美滿的一切都已經隨著保姆的一把火轟然坍塌了。家庭富裕，兒女雙全，千萬豪宅，這是很多人理想到無法企及的生活，卻在一夜之間家毀人亡，變成一個年輕的爸爸和老公人生最大的噩夢。

在網友曝光的小區業主抗議視頻和照片中，林先生高舉著孩子的照片哀嚎，甚至跪地痛哭，這份失去摯愛的悲慟任誰看了心中都會不忍吧。

而家屬和小區業主之所以要把矛頭對準保姆以外，也是因為他們質疑這起慘案沒有那麼簡單。

孩子們的舅舅在事發後發了一條朋友圈，質疑消防救援的效率——

結合他在現場的採訪視頻和新聞對其他鄰居的採訪，可以總結出家屬的質疑有這麼幾點：

1、家屬認為消防破門救人的時間很晚，火災發生50分鐘後還在不顧家屬和鄰居的說法，堅稱房間里沒人；
2、破門之後，消防人員只救出三個小朋友，經舅舅提醒才發現女主人。而關於是否破門和怎麼救人出來，舅舅稱消防員都一直說要向領導請示；
3、小區的消防設備是否不符合標準，耽誤了救援。

林先生的表妹也發表了類似的看法：救援中存在無水可用、保安稱樓上沒人、物業擔責不力的問題。

但昨天上午物業公司內部的通告里，對於救援中被質疑的問題是這樣回應的：

1、因18層太高，雲梯無法到達，所以消防隊採取人工入樓搜尋的方式進行滅火救援。在此期間，小區內消防栓供水正常。在控制火勢並救出人員後，現場火情被很快撲滅。
2、網傳的報警器失靈、保安人工去叫醒住戶，只發生在低層住戶中，因為低層住戶的警報器是探測不到高層的煙霧的，因此由保安去提醒住戶疏散。至於案發樓層，火災報警器都正常，消防廣播正常啟動。

通告的回應中，沒有任何因素耽誤救人，顯然是和當事人的看法有出入，一些在場的鄰居也表示並沒有被這份通告說服。

林家鄰居的朋友圈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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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過程中到底有沒有不必要的延誤，小區物業是否提供、並定期維護了符合要求的消防設備，這些都需要後續的調查給出令人信服的說法。

但關於保安和消防都堅持「樓上沒人」這一點，很有可能是縱火的保姆在這次犯罪中作的最後一點惡：據孩子的舅舅和爺爺奶奶稱，他們都曾聽到逃生的保姆說，是女主人最先發現火情並讓她下來報警求救，且一開始保姆說上面已經沒人了。

我們都知道前半句一定是徹頭徹尾的謊言，後半句若是仔細一想，更是其心可誅。

不管救援和物業的管理有沒有不力和疏漏，真正的罪魁禍首還是點燃這把火的人。

目前保姆莫某的身份信息已被曝光：1983年生，東莞人，通過上海的一家中介來到林家工作。據林先生在採訪中講，在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們家和莫某相處得挺好的。

可是後面被披露的信息讓人徹底被人心之複雜震驚了：莫某在之前就曾經偷竊林家價值二三十萬的手錶拿去典當，還偷過孩子的手鐲。

來源：澎湃新聞採訪

來自微信群「綠幼小三班」的一位老師的爆料中，也提到林家被偷手錶的事，並稱林先生已經勸誡過保姆，但保姆後來仍會再犯。林先生於是向保姆下了最後通牒、已經打算讓她搬走，就在事發前不久。

也另有爆料稱，保姆縱火是為了掩蓋多次盜竊財物的事實。

當然，這些爆料猜測的成分也比較大，保姆真正的作案動機還是要等警方審訊的結果。

更令人吃驚的是，火災中慘死的女主人平日里對待保姆已經相當友善——她曾因保姆要買房，借給了保姆十萬塊錢。

這在僱傭關係中很不可思議了，試想有多少僱主會容忍保姆的偷竊行為還借錢幫她買房呢？

女主人的善心也是最讓看客扼腕嘆息的地方：俗話說「斗米恩，擔米仇」，這簡直是當代農夫與蛇的故事，被自己幫助過的人害了性命。

而保姆之所以如此恩將仇報，現在普遍猜測也與錢有關：雖然林家給保姆開的工資（7500/月）並不算低——

但是經網友和媒體查證，保姆曾有民間借貸糾紛纏身。

一次是她被判償還原告30000元及其利息，一次是她作為朋友的債務擔保人，因朋友沒有按時還債，被判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甚至有知情人爆料稱，保姆有賭債在身。這些信息都透露，保姆很有可能有一定經濟壓力在身。

至此，看客眼中保姆的形象已經比較清晰了：底層勞動人民，可能因為欠債比較窮，偷竊僱主已經說明人品道德有一定問題，不知走過了怎樣的心路歷程後最終動了殺心。

死者富，行兇者窮，這也成為了不少人眼中這個案子的根源——中國社會巨大的貧富差距，又逼出了一個慘劇。

的確，談論這件事一直都沒法繞開雙方的身份差距。

失火新聞一開始受到非本地人的關注，就是因為千萬豪宅的獵奇色彩，和主人遇難、保姆逃生的新聞點，特別點出的住戶電梯和保姆電梯的區別，也是很多人聞所未聞的新鮮東西。

享受保姆服務的有錢人，和提供服務、收入一般的保姆，客觀上確實處在兩個不同階級，享受不同的社會地位。在保姆縱火的事實被揭露前，有不少網友敏感地察覺到了這種對立，反感某種「窮人不如富人金貴」的觀念。

甚至已經有人替死者一家預設了「為富不仁」的人設，腦補了一出「富逼窮反」的戲碼。等到劇情反轉後，又不乏前文的「貧富差距作惡」論，深深地嘆一句這悲劇不過是嚴重貧富分化的又一個犧牲品。

於是這次事件中的保姆在一些人眼裡，從頭到尾都被置於一個被壓迫、被剝削的谷底位置，好像她放的那把火是對貧富差距終於忍無可忍的觸底反彈。

可是事實是這樣嗎？是貧富差距逼得窮的一方心理扭曲了，還是我們太不願意把生存艱難的底層人民和惡聯繫到一起了？

因仇富而殺人的案件，以前不是沒有。貧富差距的客觀事實，就像僱主VS保姆的階級差異一樣不能否認——不僅有貧富差距，差距還特別大，仇富的人也多了去了，甚至會被仇恨點燃殺心。

那麼因為窮人承受了社會財富和資源分配的不公平，窮人就能殺人、富人就該死嗎？

仇富殺人者，確實會這麼想。

記：搶錢出於一種什麼心理？
趙（529特大搶劫殺人案犯罪嫌疑人）：我們作案完全是為了錢。我覺得世界不公平，貧富差距太大，可以說是有一種仇富心理。為什麼別人就那麼有錢，而我沒錢？

這次讓保姆的動機得到辯護的邏輯也是一致的：

「不要問現在保姆都怎麼了。當你作為一個保姆加入富人家，就會切身體會到那種貧富差距所帶來的不公平，心理油然而生地產生一種不平衡感、自卑感。想要報復這個社會。結果悲劇就發生了！」 by網友

這種想法，本身就是貧富差距導致的價值觀的撕裂，是貧富差距過大的惡果。它讓底層的人產生看不到勞動的意義，應當報復、消滅讓我們變得貧窮的人的想法，這種想法就是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那隻手。

可是潘多拉魔盒裡向私慾投降的作惡之心，才是最後點燃那把殺人之火的真正兇手。

這個極端的個例里，沒有來自富人的壓迫與侮辱，沒有窮人和富人之間的直接衝突，它的本質可能很簡單——不是窮人殺富人，只是失去底線的人殺了無辜的人。真正締造了慘案的無他，只有沒有被管住的殺心。

貧富差距縱然是讓我們的社會充滿叢林法則的大背景，可是當一個人突破了最基本的底線、對無辜的個體進行傷害時，就已經在心中顛倒了不公與正義的位置，貧富差距更像是給心中本就存在的惡找到釋放的借口。

無論生存狀態如何，人本就有應當守住的共同底線。如果一味地用貧富差距去體諒個體作惡而不去追究惡本身，最終結果只能是火上澆油：底線會在無數次尋求體諒的退縮中更難守住，無辜的底層階級反過來也會成為社會為此繼續撕裂的受害者。

貧富差距是會作惡的，我們都希望它不會成為扭曲人心的魔鬼，可是也應該警惕，不要讓它成為人性之惡理所應當的庇護所。

最後，希望逝者安息，希望後續進展能給出令家屬信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