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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污名化的婦女節

春日,走在校園裡,看到一幅於女生節掛出的橫幅,實在無法淡定。「愛你,直到變成婦女為止」。果真,人家要撩的是「妹」哦。可哪個奶奶不是從妹紙走過來的,就像爺爺曾經也是別人的孫子一樣。可區別在於,前者被嘆息的是易逝韶華,後者則熬成皓首威權。通常而言,一個性別不友好的社會暗含著非常明顯的年齡歧視。在社會生活或秘而不宣或堂而皇之的性別權力結構中,女性的容貌和年齡在互為「正相關」的基礎上被推到「男性審閱」的價值評判體系里,在這樣的集體審美中,「婦女」不僅被污名為「年老色衰」,逐漸集體退出情慾市場,而且在某種程度上也被均質化、刻板化為一種「結構代表」,即在追求公平正義的現代性進程中,基於本質主義對性別進行區分,並張羅出一套所謂「程序正義」的資源分配及代表機制,從而彰顯文明與先進。所以,「婦女」一詞在中國社會的建構至少反映了兩重事實,首先,「婦女」彷彿是一個集體符號,是民族國家在應對外部及內生「現代性要求」時的集體聚焦。然而,正如丹妮斯·賴利(Denise Riley)所說,在男權社會中,「婦女」作為一種身份(identity)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因為男性的標準不穩定,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社會經濟條件產生不同的標準,女性的標準也是不穩定的、暫時的。正如從「婦女能頂半邊天」中對女性生產能力的強調,到如今「會買東西比會賺鈔票是對一個女人更好的表揚」(今年某網商的廣告)中呈現的性別消費文化號召,可見,女性個體的經驗於其中是隱匿的。它所帶來的麻煩是,宏大敘事之下的權利「正言」漸漸變成一種抽象的「姐妹情誼」,繼而,在忽略了女性內部的差異的同時反而消解了女性豐富的話語和體驗。其次,「婦女」一詞暗含了傳統生育文化之下對女性婚育乃至性的價值評斷,甚至貶損。有人竟然調侃到「從三七到三八,只有一夜/日之差」。很多高校「女生節」里的橫幅透出濃濃的集體「撩妹」之姿。君子好逑,是因為女生們是「窈窕淑女」、是「女神」、是「烈焰紅唇、蕙質蘭心、狂野銷魂」。如果說,「婦女節」中女性的聲音因為一種政治、經濟領域的「集體聚焦」而遠離「主體經驗」,那麼「女生節」中更呈現了一種在場的「缺席」和有聲的「緘默」。從這個意義上說,女生節中的集體「撩妹」現象有一層含義值得深思:為什麼「女生的節日」被撩的還是「女生」?我的學生禹昂說的好,"A festival for female, rather than a festival of female",重點是,這些女生要說什麼?或者,她們也想撩點什麼呢,而不僅僅是在每年的這一天被浪漫追逐、被傾慕籠罩,被動地接受一次青春的集體求愛。這個問題之所以重要是因為,直到今天,社會性別仍是區分權力關係的基本方式。理應成為歡慶與狂歡的主體在一個以她們為目標的節日里竟然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實在讓人感到需要警醒與深思。除此之外,我所擔心與憂慮的是,作為「國之重器」的大學,不僅是技術與智慧的「煉」場,更是個體情感與身體的「道」場。在節日化集體「撩妹」面前,如何試圖討論甚至抗爭這種被動式的溫情主義,還女性以主體身份,是十分重要和迫切的;更重要的是,如何反對一種「純情式的女大學生想像」,探索一種獨立、成熟的性別表達及情慾實踐。因為,只有這樣,「三七」與「三八」才能真正彌合,這種彌合依賴於女性在「主體」的身份中逐漸使得開放、多樣和差異成為可能;依賴於女性對自我實踐與體驗的不斷拓展,同時,堅決而有力的回擊「響應他人式」的從屬關係,無論它是發生於公共領域還是親密關係。

我所希望的是,有一天,中國的女性不需要用節日來引起關注,因為她們隨時都清晰地「在場」;無論她們是年輕還是年老,純情抑或魅惑,她們能堅決的說no,也能主動的說yes,更重要的是,她們不僅是被需要的答案,她們本身應該成為重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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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手,性社會學博士,社會學副教授,研究領域為性/別研究和女性主義。致力於嬉笑怒罵的文字和觥籌交錯的人生,間或談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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