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詩向古詩學習什麼

中國新詩向古詩學習什麼

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新詩代替了古詩,獲得了新質,卻也失去了很多東西。撮其大概有:張揚了理性思維,減少了直覺思維,偏重於語法,輕勿了詞法,強化了模仿,忽視了表現,等等。此種得失的造成,與古漢語轉換為現代漢語有直接關係。因為新詩的出現,固然與古詩有血脈淵緣,但主要是學習和借鑒西方現代詩。這樣,新詩與古詩就有了一定程度的斷裂。而且,古代漢語與現代漢語的確存在差異。古代以單音詞為主,現代則多為雙音詞,從單音詞到雙音詞,同為漢語,但在編織肌理和節奏、韻律等方面發生了變化,尤其是在句法上,受西方語言影響,產生了長句式和複合句式。如此,古詩在古漢語語境中成立,轉化為現代詩,就來必成功。有這樣一種現象,古詩翻譯成白話,詩味大減,包括一些大家的翻譯。

請看這幾句:

人生各有各歡喜啊,

我獨好潔愛芬芳。

粉身碎骨也不變樣啊,

誰能摧毀我的希望!

你覺得這是詩嗎?既無形象,又無韻味,只是表決心而已。你能想像它是屈原《離騷》中的幾句詩的意譯嗎?原詩為:「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對比之下,高低立見。屈原的原詩,語言更精鍊、更豐實,韻律性更強。這遠非譯詩可比,而這幾句詩,卻為《楚辭》研究大家蕭兵先生所譯。可見,現代漢語與古代漢語,運用於詩歌寫作,有著巨大的詩性差距。

當然,現代漢語,由於帶有西方語言、語法的痕迹,而成為一種感性與理性泯化為一、外柔內剛的語言。新詩在現代漢語境中也可以生成,並葆有某種現代的詩意。但因為現代漢語與古代漢語之間的裂痕,也使它失去了諸多的古代文化精神。同為漢語,同為東方的表現性語言,彌補這種裂隙,承繼古詩的優良傳統,再造現代漢語的詩性,發展新詩,無疑是重要的和必要的。

那麼,現代新詩應向古詩學習什麼呢?我認為,至少有如下幾項:

其一,直覺思維。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思維方式。兩方的思維,是分析的

主客二元的;中國的思維是綜合的,直覺的。直覺思維也是人類的一種重要思維,並且它更適合於詩歌,更帶有詩性。試舉一例,如陶淵明的詩句: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這樣的詩,幾乎無法用詞語來解讀,它需要人們依據各自的經歷、體驗,用心靈去感悟。至於什麼真意,只能是心領神會了。不像有些現代詩,一味的用理性思維,寫菊花,就是菊花,完全是說明的、辯析的,毫無言外之意、韻外之味。

其二,重詞法,輕語法。古代人寫詩著力詞語推敲,特別是名詞的使用。同時,語法是拼接的,並置的,也沒有外語的那麼多的性、格和態,邏輯性不強,但更能拓展詩意的空間。例如,溫庭筠的《商山早行》: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幾個名詞的排列,也可以語序變化組合,如「茅店雞聲月,板橋人跡霜」,意思也不差什麼。從人的角度看,寫旅人早起匆匆上路的行跡。要是從月的角度觀照,則另是一悉凄清、冷寂的意境。這也正切合俄國詩人布羅茨基對人們公開的寫作秘訣:「必須把形容詞刪減到最低程度;詩里裝置名詞越多越好」。這說明,發揮詞法的優長,減少語法的羈絆,正是開掘現代漢語詩的詩性的方法之一。

其三,呈現性與含蓄性。中國古詩講究「狀難風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其意象,不僅形、聲、動俱現,而且涵養著濃郁的主觀色彩。自然意象,也多為心靈意象,或生命意象。這樣的意象,既有詩人的移情,又有自身的生命力。例如,王維的《登觀鵲樓》: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這是一個橫絕天地的輝煌而又渾茫的畫面,縱橫開闊,極富立體感,但其潛在表達的卻是登山臨遠、自強不息的博大的襟懷。

又如,杜甫的《春望》: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花濺淚」、「鳥驚心」,可以是詩人淚灑花間,心驚鳥雀,也可以是花自落淚、鳥自驚心。這種主客消彌與互換的詞語用法,無疑增強了語言的彈性和意象的張力。這遠比那些客觀是客觀、生觀是主觀的現代詩作,更具有藝術魅力。

現代新詩,從五四至今,不足一百年。它所使用的現代漢語詩性,還未充分發揮和創造出來。承繼中國古代詩歌的某些傳統,加以現代的變通和改造,未必不是一條重要的途徑。敬畏經典,尊重母語,打通古今漢語的隔闔,發掘和再造現代漢詩語言的詩性,不僅有利於詩歌的發展,也有助於現代漢語的純潔與再生。詩與語言並進,必將構建起中國自成一體的現代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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