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愛人向愛神的超越——談楊過與小龍女的愛情

我以為,楊龍的故事,講的是一段由愛人到愛神轉變的修鍊。國家、生命、道德等等,在和修鍊發生矛盾的時候,均被無情拋棄。楊過從一激進張揚的後生,變成古墓的隱者;小龍女的玉女玄功由成到散,再因化毒枯坐而重聚。這一頗費周折的歷程將因其愛情的炫目,而與唐三藏西天取經的事迹並輝,成為宗教意義上永恆的典範。金庸這篇,把愛情這口井,挖到了極深,且極單純的地步。我們如把它放到社會的大局下去取捨,定會因受到傳統道德的左右而不以為然。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由人到神的轉變需要兩個條件:生具慧根的人和苦難的修鍊。具體表現在:「純」和「深」。「純」,是指以「古墓」這個相對封閉的環境,讓楊龍的愛情在裡面生根發芽,免受世俗的影響。這種令人窒息的愛情在其孕育時脆弱的如同陽光下的肥皂泡沫,但一旦有成,則非同小可。此類絕對的一心一意固然難得,而愛情初成後赴人間磨礪,為人所知的,更僅楊龍兩人而已。小龍女從未涉世,身懷玄功,借用我看過的一篇文字,小龍女是「本質上的處女」,我深以為然。我無可避免的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來評價這個女子,這種「處女本質」的好壞,且慢說它(因為也有人說,水至清則無魚嘛),但我以為,至少是值得珍惜和令人嘆為觀止的。有很多人覺得這樣冰冷的女子並不是良伴,用有趣或無趣、善良或無情來判斷,從而得出一個否定的結論。這種比較就好象有人指責一個故宮裡陳列的羊脂白玉碗不適用於家庭用餐一樣的荒謬。每個人說喜歡或不喜歡楊龍之戀,其實大多是由自己的生命經歷作怪而發生的感想。喜歡如我的,一直記得少年時的女友曾說過的話:「你說,我們該不會變成自己現在討厭的那種人吧?」我們都明了自己定會長大,並在這成長中學會和這個社會妥協,付出某些代價。一般以為,這樣無可避免的成長,從整體而言當然是積極的;但是,妥協必須有底線。西哲馬基亞維利名言:「目的總是證明手段正確。」這句話當然內涵廣袤,並非我這小子可全解。但以此句為藉口,在不擇手段中迷失目的的人也大有人在。有更多的人在人生衝殺中突然幡然省悟,幼時之純,已去之遠矣!小龍女可憑因緣巧合,在成年以後仍保持赤子之心,實為難得。此也是我頻頻向小龍女致敬的主要原因。而厭惡的人大多有這樣大經歷:在現實中遇到貌似冰清玉潔之人,但其骨子裡卻仍如常人般計較利益得失,故鄙其作偽。日久,凡遇此類,均言偽君子反不若真小人可愛。哪怕讀到小龍女這等表裡如一的梨花仙子,也生厭惡之心。我以為,所謂偽君子也分兩類。岳不群般不以小人為恥,裝君子以求利益者當然可恨;而那類對聖潔心嚮往之,在現實中卻力不從心的,我們嘆之即可;鄙之卻大可不必。對人間聖潔如小龍女的,更是要珍惜有加。若是如吳藹儀之類不分青紅皂白的逼迫「清高的人要不就真的遁世,若是身在凡間,那就請尊重凡間的規矩,以免誤己誤人」的,我看是苛求了。小龍女是誤入凡塵的仙子,或是在不自覺的狀態下遊歷人間的修行者;在無意識中破壞了某種沉悶的平衡確有可能,但把她說成是故意來挑釁凡間規矩的劍客,則有點用心險惡;何況,這人間的狗屁規矩,破幾條,也未必就誤己誤人。故我以為,以上兩種,在現實打拚中拒絕長大固然有錯,但忘卻人生還有曾經的至純境界卻是大錯而特錯了。小龍女之純,便如《論語》所言之「仁」,是我們每個人都與生俱來高貴品質。可是在我們必將失去的時候,小龍女為我們提供了另一種可能,這種象徵以絕美的形式蕩滌世間醜惡,令放不下理想的人為之一振,使臣服妥協的人忽感一痛。楊過少年浪跡江湖,要說「純」,比之小龍女是要差了一截。但其有「人待我好,我亦待人好」之「誠」,與小龍女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固然,在小說里,楊過常起殺郭黃之心,但殺父之仇又豈是小恩小惠可補。我看金庸這裡倒手軟了一下,照我看,就是殺了郭黃又如何?胡河清先生在《金庸小說的情感系統》里談到「儒家文化的情感系統是非常明確地以家族利益來劃線的」,故殺郭黃而報家仇也是有其合理性與必然性的。但《神鵰》主要探討的並非是這個問題,且這一幕也非廣大讀者所能接受。金庸在「後記」也說:「我個人始終覺得,在小說中,人的性格和感情,比社會意義具有更大的重要性。郭靖說:『為國為民,俠之大者』,這句話在今日仍有重大的積極意義。但我深信將來國家的界限一定會消滅,那時候『愛國』、『抗敵』等等觀念就沒有多大意義了。」言歸正傳,楊過之「誠」在書中更表現為對於愛情的我行我素,「我做了甚麼事礙著你們了?我又害了誰啦?」只要不犯這條,我愛我的,干卿底事?這種在世俗道德與愛情相抵觸時爆發的怒吼實在配得上小龍女數十載玄功所佐就的海枯石爛。「自從他們在古墓中共處,早就是這樣了,只不過那時她不知道這是為了情愛,楊過也不知道。兩人只覺得互相關懷,是師父和弟子間應有之義,既然古墓中只有們兩人,如果不關懷不體惜對方,那麼又去關懷體惜誰呢?其實這對少年男女,早在他們自己知道之前,已在互相深深的愛戀了。直到有一天,他們自己才知道,決不能沒有了對方而再活著,對方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過百倍千倍。」至純與至誠的人,「早在他們自己知道之前,已在互相深深的愛戀了。」此等不知愛而愛,已達愛之至境矣!在我想來,大約只有美刀王胡逸之對陳圓圓之痴愛,或可比之。此為「皇帝新衣」之愛情篇,《神鵰》一出,如那孩子的一聲呼喝,千萬人雖曾懷至純,卻至此方恍然:「原來,還有這樣的愛情!」所謂愛情之「深」,更從修鍊的苦痛與艱難中使楊龍二人更趨於一致;玄奘歷九九八十一難才取真經;楊龍經十六年相思大苦,方達神人境界,創出了輝映後世、照耀千古的愛情宗教。胡河清言:「小龍女成了楊過情感上的宗教,心靈里的觀音,以致當他跳下斷腸崖時,已完全為她那精靈式的存在迷惑而喪失了辨別生死間畛域的能力。」在楊龍十六年後相遇的剎那,我曾以人間思維閃過剎那莫名的擔心:小龍女如象在第一次絕情谷重逢(做公孫止新娘那次)那般,不認楊過,該如何是好?但我低估了這種以對方為宗教信念的愛情魔力,我當時仍勘不透這修鍊大成的結果,而必要在金庸敘述之後方心有戚戚焉。以真實生活的瑣碎來評判楊龍之戀,是對愛情的褻瀆。因楊龍處在連生死都無關緊要的宗教情緒之中,事業、社會、國家均不是這宗教所探究的核心。從表面看,楊龍入世是拜李莫愁造訪所賜。但更必然的原因,是楊過未意識到世俗與戀情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在他心目中,古墓外的世界,是好玩的;殺父之仇,是要報的。也表明了這愛情僅僅初成,其人到神的修行必不可少。在下山後,現實借郭靖之俠氣、黃蓉之智、情花之毒、程瑛郭襄之情等等磨難,發起一輪又一輪的顛覆愛情攻勢。這些攻勢有的只在楊過心中微微盪起負疚漣漪,有的卻在客觀上幾乎造成兩人生死相隔,而所有這些卻硬生生把他們分開了一十六年。相比這十六年,斷臂、失貞,都可謂過眼煙雲。但這,卻也暗合了佛家所謂「入世修行」的磨礪法則。兩人共歷風雨,又分別用在絕情谷底面壁和縱橫江湖兩種完全不同的修行方式,憑絕大法力,以相思之苦為為爐,借世間萬物為碳,煉出了至堅至剛的情愛金丹。令楊過與小龍女終於完成從至情至性愛人到比翼雙飛愛神之超越。故我再三強調,人神或有共通之處,但以人性之瑣碎來顛覆神性之高妙,則是愚不可及的企圖。楊龍之戀從來不是凡人愛情的參照,而是我們永遠頂禮膜拜的傳奇。在此,我以理性的分析揭示神性的愛情,也算是不自量力了。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天上人間 QQ10503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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