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傳奇》| 張愛玲的家族背景,身世(2)

1884年,法國殖民者入侵越南,企圖以此作為跳板,拉開攻打大清帝國的序幕。作為越南的宗主國,滿清王朝感到遭受了極大的威脅、挑戰:法軍不僅在越南直接挑釁清軍,而且別有用心地將軍艦開到福建馬尾外,窺伺寶島台灣。張佩綸及「清流派」人對李鴻章的幾次割地賠款的賣國行徑憤慨萬分,在御前會議上,力主抵抗,得到光緒帝的首肯。現在想來,張及同黨此舉是全憑一腔報國熱血,原以為會為各自本就榮華萬丈的政治生涯增添厚重的一筆,萬萬沒有料想的是,一場悲劇性的轉折將他們沉入人生的谷底。與張佩綸素有宿怨的軍機大臣孫敏汶終於覓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奏明聖上要求將幾位力主抵抗的「清流」士大夫派駐情勢緊急的海防前線,得到批准。張佩綸隨即以三品欽差大臣之身,被派赴福建會辦海疆事宜,本想報效國家,一展雄才,結果夢斷黃粱。現實令這個僅善於舞文弄墨的「詞臣」驚覺:原來自己並不能像駕馭文字那樣如意地指揮軍隊。書生意氣,紙上談兵哪裡能彌補得了他對用兵方略毫無所知的欠缺,僅靠慈禧老佛爺的聖諭和李鴻章的電報應付戰事,結果可想而知。在7月3日的一夜之間,久疏操練、戰陣且裝備不齊的福建水師哪裡敵得過法軍的船堅炮利,「所部五營潰,其三營殲焉」,「海上失了基隆,陸地陷了諒山」,洋務派苦心經營的馬尾船廠也成了殉葬品,是為近代史上著名的「馬尾戰事」。身為統軍之帥的張佩綸「左思右想,筆管兒雖尖,終抵不過槍桿兒的凶」,在那個瓢潑大雨之夜,頭頂一隻破銅盆倉皇逃命,終於落人以把柄,盡失顏面。「風水輪流轉」,當年無數經遭他的彈劾而淪為階下囚的同僚,終於可以快意地觀賞這個沒落王朝的及第才子的落魄下場了。毋庸置疑,等待張佩綸的是龍顏大怒,興師問罪,「指揮無方」「臨陣脫逃」等數項罪名並罰。同年底,張佩綸被革去官職,貶謫到張家口。雖然一個人獨居邊塞,官宦生涯陷入最低潮,張佩綸卻不消沉自棄。3年流放時間,並未擱置手中之筆,相繼有《管子學》24卷、《莊子古義》10卷、《澗於集——奏議》8卷、《澗於草堂文集》3卷、《澗於日記》14卷(為張愛玲少年時常讀)問世,再一次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才學功業。1888年,張佩綸戍滿回京,竟得到了命運的再次垂青。當年被張佩綸參奏「驕奢罔上」之罪的李鴻章,可能是念在與其父的往日情分,或者確實賞識張的才華,竟不計前嫌,將這位昔日之政敵收歸門下,協辦文書,掌理重要文件,並「分俸千金,以資歸葬」1886年病逝於北京的張的繼室邊粹玉;時隔不多,竟又將其招為東床快婿,一時間,傳為美談,張佩綸也不禁發出「先世交情之耐久如是,孤兒真感恩銜悲」之感喟。對於自己22歲的女兒李菊耦嫁給41歲的張佩綸之事,李鴻章甚為滿意。然而,李夫人趙繼蓮卻極力反對貌美如花的女兒許配給這個相差19歲之多的謫官,並且還是以黃花大閨女之身做第三任填房,痛罵李鴻章「老糊塗蟲」。無奈慧眼識珠的女兒心意已決:「女兒也不肯改悔,況且爹爹眼力,必然不差的。」其實,不僅是李老夫人對這樁婚事不甚滿意,就連張佩綸的親生女兒日後也對母親嫁給不得志的父親頗有微詞,對晚輩張愛玲抱怨道:「我想奶奶是不願意的。」「這老爺爺也真是——!兩個女兒一個嫁給比她大20來歲的做填房,一個嫁給比她小6歲的,一輩子嫌她老。」看來,這段佳話在他人眼中早已失卻了神秘色彩。然而,李鴻章在寫給台灣巡撫劉銘傳的信中表達道:「幼樵塞上歸來,遂托姻親。返仲蕭於張掖,至歐火於許昌。累世舊交,平生期許。老年得此,深愜素懷。」「幼樵以北學大師做東方贅婿,北宋泰山孫先生故事,竊喜同符。」又說:「幼樵天性真摯,囊微嫌其神鋒太雋,近則愈近深沉,所造正未可量,得婿如此,頗愜素懷。」愛憐之心,由此可見一斑。曾樸在其作品《孽海花》中,將李菊耦形容成「眉長而略彎,目秀而不魅,鼻懸玉准,齒列貝編。」「貌比威、施,才同班、左,賢如鮑、孟,巧奪靈、芸。」難怪「威毅伯(暗指李鴻章)愛之如明珠,左右不離」。如此美貌之女子,哪個男兒不動心呢?如若兼有聰慧之心,那更是妙絕。李菊耦尚在閨中即對張早生仰慕之心,又嘆息他的不濟時運,遂做詩兩首:第一首基隆南望淚潸潸,聞道元戎匹馬還;一站豈容輕大計,四邊從此失天關。焚車我自寬房琯,乘璋誰教使狄上;宵盰甘泉猶望捷,群公何以慰龍顏。第二首痛哭陳詞動聖明,長孺長揖傲公卿;論材宰相籠中物,殺賊書生紙上兵。宣室不妨留賈席,越台何事請終纓;豸冠寂寞犀渠盡,功罪千秋付史評。《孽海花》把二人的初見際遇演繹成令人拍案擊節的「傳奇」。據說,那一幕發生在李鴻章的書房裡。某日,張佩綸來拜謁恩公,不承想與一個美麗少女迎面相遇,不及避讓。李鴻章見狀,忙招呼道:「賢弟進來不妨事,這是小女呀——你來見見庄世兄。」少女回眸,道個萬福後,立刻含羞轉身,閃進了裡間。張佩綸瞥見桌上一卷「祖玄女史弄筆」的詩稿,翻過數頁,便看到了上面的二首詩作,引得悲憤、感喟一時湧上心頭,五味雜陳,瞬時被這女子的才華與善解人意所傾倒,將其視作生命中的「紅顏知己」。李鴻章見張沉思不言,便笑道:「這兩首詩只是小女的塗鴉之作,還請賢弟多多指教。」接著,託付張為女兒物色佳婿:「只是小女子有點子小聰明,就要高著眼孔。這結親一事,老夫倒著實為難,托賢弟替老夫留意留意。」張佩綸道:「相女配夫,真是天下第一件難事!何況女公子這樣的才貌呢!門生倒要請教老師,要如何格式,才肯給呢?」李鴻章哈哈大笑:「只要和賢弟一樣,老夫就心滿意足。」說罷,「忽然很注意地看了他幾眼」。張佩綸是聰明人,立刻悟到了這句話、這一瞥的弦外之音,回家即刻託人上門求親。當然,李中堂「一口應承了」,全力成就了這樁絕世姻緣。幼年時看了《孽海花》,張愛玲「非常興奮,去問我父親,他只一味闢謠,說根本不可能在籤押房撞見奶奶。那首詩也是捏造的」。張愛玲在《對照記》中說:「奶奶就只有一首集句是她自己作的:四十明朝過,猶為世網縈。蹉跎暮容色,煊赫舊家聲。」仍是讀來爽口的佳句,尤其是最後一句,幾分滄桑,倒是應和了張愛玲感慨的「身世之感」。雖說《孽海花》多半情節屬於杜撰,禁不起推敲和驗證,但是,張佩綸和李菊耦的新婚快樂,卻是事實。張詩云:「一葉扁舟一粟身,風帆到處易迷津;能從急流灘頭轉,便是清涼畛里人。」張佩綸的日記里,也真實記載了夫婦倆「詩酒唱隨,百般恩愛」的幸福日子,羨煞旁人。「重陽日與內人煮酒持螯,甚樂。」「終日在蘭駢館與菊耦評書讀畫。與菊耦手談,甚樂。」「以家釀與菊耦小酌,月影清圓,花香搖曳,酒亦微醺矣。」「菊耦偶有不適,著葯、煎茶、賭棋、讀畫,聊與遣興。」「菊耦生日,夜煮茗,談史,甚樂。」然而,婚姻的幸福並不能重新帶給張佩綸宦途的平坦與轉機,流放的生涯和嬌妻的溫柔似乎也沒有將張佩綸的書生意氣和稜角消磨殆盡。(責任編輯:雷志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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