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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蔡鍔的師生情誼

蔡鍔,湖南邵陽人,字松坡,生於1882年。1897年10月,當梁啟超應湖南巡撫陳寶箴之聘前往長沙,擔任湖南時務學堂中文總教習時,宣傳開民智、伸民權、變法救國。蔡鍔聽到這個消息,即步行350 華里,從邵陽來到長沙,拜梁啟超為師。當時,梁啟超是二十五歲,而蔡鍔還不到十六足歲,是梁啟超40名學生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蔡鍔天資聰慧,記憶力和理解能力都很強,學習也很勤奮。課餘經常提出問題向梁老師請教。在交談中,他的救國報國之心,時常有所流露,從而深得梁老師的喜愛。他對這位尊敬的梁老師談到對國事的看法時,認為面對中國的貧窮、列強的侵略,必須要掌握武裝力量,並提出「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的想法。對於這位從小就立有大志的學生,梁啟超甚為器重。

次年春,梁啟超因受到守舊仕紳的攻擊與誣告,加上勞累過度,大病一場,不得不結束時務學堂的教學,返回上海就醫。蔡鍔對梁老師的離開,表現出依依不捨。此後二人時有書信往來。

後來,戊戌變法失敗,梁啟超逃亡到了日本。次年,蔡鍔便與十幾位時務學堂的同學,克服各種困難,東渡日本,前來投靠梁老師。梁啟超安排他們先到自己所創辦的、專門收容中國學生的大同學校學習。梁啟超很想幫助這位學生實現他的夙願,但當時日本政府規定,中國學生若不是公費生,不能直接進入士官學校。1902年,梁啟超請日本友人大隈伯擔保,幫助蔡鍔等三名學生進入日本士官學校學習軍事。

蔡鍔在日本學習和生活了6 年,其間曾協助梁啟超編輯《新民叢報》。在東京的時候,他們師生二人經常見面,席地而坐,促膝談心。蔡鍔來拜訪梁老師時,還愛和老師的孩子一同嬉戲遊玩。

1904年蔡鍔學成歸國之後,被清政府派往江西、湖南、廣西等地訓練新軍,後擢升為雲南新軍第三十七協協統。1911年,武昌起義爆發,他與講武堂總辦李根源舉兵起義響應,被推為總指揮。旋成立雲南軍政府,任都督。1913年,袁世凱覺察到,蔡鍔這個人難以為自己所用,便以臨時大總統的身份,將蔡鍔調往北京,糜以虛職,任為陸軍部編譯處副總裁、全國經界局督辦,加以籠絡和監視。雲南省都督一職,由蔡鍔的部將唐繼堯接任。唐繼堯所率領的軍隊,先已奉蔡鍔的命令進入貴州。因此,雲南、貴州兩省,便成為進步黨人的地盤。蔡鍔來到北京之後,才發現自己已被監視,外出時常有人跟蹤。於是,他表面上表現得很為安心,喝酒打牌,到處遊山玩水,甚至出入風月場所,以降低袁世凱對他的注意力。

1915年,袁世凱企圖復辟帝制,派人拿著帝制意見題名冊,向蔡鍔試探時,蔡鍔即毫不猶豫地簽上名字,表示贊成。8 月15日,蔡鍔秘密來到天津梁啟超的寓所,共同商討反袁大計。商討畢,他離開梁氏的住宅,準備潛往西南。分手前,師生二人相約:「成功不爭地位,失敗不逃外國。」

當時,梁啟超靠的是自己一支「富有魔力的筆」,大造反袁的輿論;蔡鍔靠的是雲南的一些舊部關係,以便在雲南建立堅強的反袁基地。他們策劃這次護國戰爭的目的,是「為四萬萬人爭人格」。如果護國戰爭勝利了,則功成身退,不爭個人的名譽地位,一心研究學問;如果失敗了。則獻身祖國,準備犧牲,決不逃往外國租界,也不逃往外國。

接著,梁啟超發表了《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一文,公開批判籌安會和帝制運動。這時,蔡鍔故意逢人便說:「梁先生是個書獃子,只會空談,做不成什麼事的,不必管他。」用以麻痹袁世凱。11月中旬,他擺脫密探的監視,離開北京,潛入天津租界,又經日本、香港,前往雲南昆明。

12月中旬,梁啟超見袁世凱不聽規勸,一意孤行,國事日變,便由天津南下上海,籌劃雲南、貴州、廣西三省之舉義,又勸說在南京的馮國璋贊助起義,並對蔡鍔的軍事行動計劃有所指導。

12月19日,蔡鍔安抵昆明,受到雲南父老子弟的熱烈歡迎。25日,雲南正式宣布獨立。蔡鍔、唐繼堯、李烈鈞等通電討袁,組織護國軍。以蔡鍔為第一軍總司令,領軍入川;李烈鈞為第二軍總司令,由桂入粵;唐繼堯以都督兼第三軍總司令,坐鎮雲南。雲南獨立前後,所發往各方面的電文,都是由梁啟超預先為他們準備好的。

1916年1月8日,梁啟超從上海致函蔡鍔,指出西南責任重大,國家存亡系此一片土地而已,「但能助我討賊,自當一視同仁。」①在這裡,梁啟超為蔡鍔等指出了一條很重要的團結多數的政策和應採取的態度。

梁啟超於1月25日又致函廣西的陸榮廷。要他響應雲南起義,並指出桂軍將來可以向廣東發展。2 月上旬,向來對梁啟超甚為仰慕的陸榮廷,在接到梁啟超的長信後,即派出專使赴滬,歡迎梁啟超前往廣西襄助起義。梁氏欣然接受陸榮廷的邀請,前往廣西。3 月13日,陸榮廷以陸、梁兩人的名義,給袁世凱發出最後通牒電,要袁辭職,並限24小時內答覆。其時,梁啟超尚在赴桂的途中,並未到達廣西。這說明陸榮廷也要借重梁氏在國內國際的崇高聲望,給袁世凱施加壓力。

蔡鍔在擺掉袁世凱派來盯梢的密探後,從北京脫身,不久卻在雲南冒了出來,真如梁啟超形容的:「飛將軍自天而下」。袁世凱聽到這個消息後,極為震驚,馬上下令十萬精兵進川,急攻蔡鍔的部隊。袁世凱派兵南下,打擊的主要對象就是蔡鍔,因為蔡鍔不僅帶頭宣布雲南獨立,而且反袁最堅決。但蔡鍔的部隊,雖然號稱護國軍第一軍,因糧餉不足,實際上只有五千多名半飢餓的兵卒。面對那裝備精良、洶湧而來的十萬袁軍,本來是危險萬分。

在這種危難的情況下,蔡鍔一方面深入官兵之中,曉以大義,說明反袁之不得已和不得不反,反覆鼓動。並與官兵同艱共苦,食雜糧、穿破衣。為此,他在這幾個月里,沒有正式上床睡過覺,沒有洗過澡,沒有理過發,以移山填海的精神,維持了不衰不竭的士氣。另一方面,他帶領官兵,避開既驕又悍的敵軍鋒芒,消磨敵軍的銳氣,等到袁軍後援不濟,士兵思想開始動蕩之時,才給予狠狠的反擊,結果,在友軍的支持下,把十萬袁軍打得大敗。

袁世凱由於受到全國人民的反對,被迫於1916年3月22 日宣布取消帝制,但仍抓住大總統的職位不放。5 月初,護國軍兩廣都司令部成立,緊接著護國軍的軍務院也成立,孫中山又發表第二次討袁宣言。袁世凱面對著八個省的宣布獨立,軍事上的失敗,加上眾叛親離,便在6月6日於羞憤憂懼中死去。袁死後,由黎元洪繼任大總統,護國軍以目的已達,也宣布解散。

這時,蔡鍔為了實踐「成功不爭地位」的約言,便辭去四川督軍兼省長的職務。政府以其有功民國,擢其軍銜為陸軍上將,並多次敦勸他繼續留任,蔡鍔都以身體有病為由堅決不再做官。

實際上蔡鍔的身體也的確有病。起義之初,已是帶病前往。在軍中的那幾個月,由於吃不好,睡得更少,勞累過度,使病情日益加重。他本來急著要去醫治,但由於自己的軍隊需要收束,而四川的社會秩序也需要維持,他仍是抱病親自到成都去住了二十多天,把各方面的事情都安排妥當才離開崗位。當時,政府不許他辭職,四川的老百姓燒著香、攔著路不讓他走,他還是毅然地走了。

等到他來到上海的時候,梁啟超會見他,幾乎認不出他來。因為他瘦得不成人樣,喉嗓也沙啞到一點聲音也沒有。北京政府派人歡迎他北上,他也不去。在上海住了幾天就前往日本治病,才發現他患有喉癌。但蔡鍔已病入膏肓,醫生無法妙手回春,於11月8 日病逝於日本。

1916年12月5日,蔡鍔的遺體由日本運回上海,準備返湖南故鄉安葬,在上海的各界人士,執紼號慟者數以萬計。梁啟超更是率領弟弟啟勛及女兒思順、兒子思成等,往蔡鍔靈前奠祭,很為悲痛。他在《祭蔡松坡文》中說:自從你跟隨我學習以來,轉眼就是二十年了。長沙課室外的提問,東京住所交談的笑聲,至今仍歷歷在目。爾後書信往來,魂夢相依。去年秋冬間,為護國而秘密策劃,以及分手時的相約決心,一字一句,永遠刻在我的心上。你在發憤治軍以後,已決定為祖國獻身。但辛亥革命起義時你沒有死,護國戰爭中你也沒有死,現在為國家大事而死,是死得其所。可惜的是,老天爺不想讓我再有什麼建樹,為什麼不降罰在我的身上而降罰在我的學生身上呢?本來是松坡應該哭我的死去,如今卻是我為松坡的逝去而哭,怎能叫我不悲痛啊!

梁啟超送給蔡鍔的輓聯是這樣寫的:

「國民賴公有人格,

英雄無命亦天心。」②

梁啟超稱蔡鍔為「再造民國之偉大人物。」

1923年梁啟超創議在北京設立松坡圖書館,他自任館長,認為這是給蔡鍔留下唯一可資紀念之物。在《松坡圖書館記》一文中,梁氏寫道:「詩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入斯室者,百世之後,猶當想見蔡公為人也。」③梁啟超對蔡鍔的深情厚誼,由此可見。

梁啟超在1922年12月25日雲南起義六周年紀念日,代表南京學界全體,以《護國之役回顧談》為題進行公開講演時,梁氏說:

「提起今天的紀念,人人都該聯想到那位打倒袁皇帝的英雄蔡公松坡--即蔡鍔。」當時「他們並不愛惜他自己的生命,但他們想要換得的是一個真的、善的、美的中華民國。如今生命是送了,中華民國卻怎麼樣?像我這個和他們同生不同死的人,真不知往後要從那一條路把我這生命獻給國家,才配做他們朋友,」「我們青年倘能因每年今天的紀念,受蔡公人格的一點感化,將來當真造出一個真的、善的、美的中華民國出來,蔡公在天之靈,或者可以瞑目了。」④梁啟超最後說:「蔡公死了嗎?蔡公不死。不死的蔡公啊!請你把你的精神,變作百千萬億化身,永遠住在我們青年心坎裡頭。」⑤

註:①梁啟超:《致蔡松坡第一書》(民國5年1月8日) ,載《年譜》第739頁。

②盛星輝輯:《梁啟超挽蔡鍔聯》,載《梁啟超研究》第八輯,1992年3月出版。

③梁啟超:《松坡圖書館記》,載《合集》文集之四十。第29頁。

④⑤見《合集》文集之三十九。第87、9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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