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書法與新詩筆墨

傳 承傳統書法與新詩筆墨高 凱 《 光明日報 》( 2013年03月30日 12 版)

歷史悠久的中國書法所言說的主要內容,一直是中國的古典詩詞曲賦。從四言到七言,從詞賦到散曲,凡華章佳構、名句妙語,都被歷代各路書家們寫了又寫,因為多是司空見慣的言詞,以至於中國書法越到後世越容易流於形式,甚或漸漸失去書法藝術基本的人文精神。也許是終於感到乏味,也許是一種文化覺悟,我們欣喜地看到,當代一些書家開始把目光投向了中國新詩,即以自由體詩歌作為書法的書寫對象。由此,三千多年的中國書法與一百年的中國新詩,便在一個相向而行的文化進程中悄然相遇。

毫無疑問,這是傳統書法文化創新傳承所獲得的珍貴的筆墨情緣。在當代中國書壇,以新詩作為書法表現內容的不乏其人,諸如范曾、沈鵬、張海等已為人們所熟知的書畫名家,但多為一時之雅興。能堅持亦書亦詩、把自己創作的新詩訴諸筆墨且已形成一定氣候的書家卻寥寥無幾。曾獲「中國書壇2007年十大年度人物」稱號的隴上書法名家翟萬益是其中一位佼佼者。翟萬益是書法家,曾深造於北京大學考古系,為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並榮獲中國文聯「德藝雙馨文藝家」、中宣部「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等榮譽稱號。今年,因其書法藝術成就,榮獲甘肅省委、省政府頒發的甘肅省文藝突出貢獻獎。

從上世紀末開始,翟萬益在臨池不輟的同時,又開始了新詩創作,並相繼在作家出版社出版了《霜橋履跡》、《清秋晚唱》兩部新詩集。用翟萬益自己的話說,是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歷史上哪一位書法家不是我手寫我詩的雙馨妙手?從兩部詩集每首詩後所標註的寫作日期來看,翟萬益的新詩創作從未停歇,儼然一個詩痴。每有佳作吟出,他必在宣紙上揮毫書就,天長日久,便悟出一些真諦來,漸漸形成自己的新詩書法藝術。將新詩引入傳統書法,翟萬益成為一個新詩書法不懈而出色的探索者。

其探索的意義在於:賦予了書法這一中國筆墨傳統藝術以新的書寫內容,使古老的藝術生髮出時代新的文化氣質和精神,而書者也由此達到了我手寫我詩、我字寫我心的境界——而這也是中國書法不可丟棄的優秀傳統。在書法與新詩之間進行思想、情感和形式上的鏈接,無疑具有藝術探索意義。二者的結合,不是簡單的技術層面的嫁接,而須心心相印,氣韻相隨,情感相融,做到人、詩、書三者水乳交融。翟萬益說,形式大於內容的書法與內容重於形式的新詩,二者有著一個共同的個性:藝術精神的自由。

自由是人類藝術精神共同的追求。當代人的書法和新詩,一個是筆尖推敲,一個是臨池揮灑,但最後都要從心中歸於紙上,可謂殊途同歸。不過,在有限的尺幅中,運用一種傳統的藝術表達一種現代的藝術,或者說藉助一個現代的藝術表現一個傳統的藝術,其難度是顯而易見的。譬如,在完成新詩創作而進入書法表現時的謀篇布局,就是一個心境和紙面從內到外要共同面對的難題。舊體詩詞規矩整齊布局容易,而自由爛漫的新詩布局就不易了。

翟萬益順其自然,遵循新詩的折行斷句、拋詞留字和內在節奏,由右至左分行豎著來寫,每句的第一個字個個頂齊,長句長寫,短句短寫,盡量呈現新詩詩句參差不齊、錯落有致的建築美,使其內在氣息在書寫中充分釋放。作者詩集《霜橋履跡》序言就是新詩書法精品:一首直抒胸臆的詩呈現在紙上,就像窗外微風中的一簾垂柳般嫵媚;而幾枚點綴於詩行間的朱印則如少女的吻唇一樣溫潤人心。

漢字是中國書法的根,也是中國新詩的根。一百年前,伴隨著思想解放而從西方泊來的詩的方式催生了中國新詩,但中國新詩的語言文字一直都是中國的。因此,新詩和中國傳統詩詞也應該有著不可質疑的血緣關係。有人甚至認為元散曲就是中國新詩的源頭。如此看來,新詩被傳統書法所接受也是與時俱進、理所當然的事情。

考古方面深厚的學養,使翟萬益在甲骨文中找到了中國書法和中國詩歌共同的基因,並將其轉化於自己的藝術實踐中。翟萬益的新詩書法創作是一種自覺的文化創新傳承,其書法頗有速度,過程簡約,而其新詩卻十分緩慢,枝葉繁複;其書法以狂放見長,而其新詩則溫婉優雅。一心二旨,風格相異,反映了其對書法和新詩不同的理解和態度。有一點卻是共同的,那就是精神上的無拘無束。

在當代中國詩壇,也有不少以書法表現新詩的詩人。其志雖在新詩,但非書法,與翟萬益的目的正好相反,但卻同樣成全了書法與新詩這一新的藝術伴侶。江蘇詩人子川不但自己在創作新詩書法,還在自己主持的《揚子江》詩刊上為有著共同志趣的詩人們開闢了新詩書法專欄。湖北詩人閻志在創辦了《中國詩歌》大型詩刊之後,又創辦了隨之贈閱的《詩書畫》期刊,專門介紹新詩書畫名家。

書法對新詩的選擇可能是歷史的必然,與傳統詩詞相伴了數千年的書法,已開始青睞只有百年里程的新詩,自然有其充分的理由。這是因為,新詩到了今天,越來越顯現出其最初那種自由的藝術精神,而傳統經典詩詞又很容易成為書家們筆下的一種「程式」,一些求新求變的書家青睞新詩是再也自然不過的事情。書壇或詩壇如翟萬益者,其新詩書法的實踐,雖然還只是處於一個嘗試階段,但無疑已讓我們的一種傳統有了新的可能,多元而開放的文化時代為書法和新詩提供了相認相伴的機會。

(作者為詩人、甘肅省文學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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