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別再讓吳亦凡們耽誤你
一種喜憂參半的感覺又來了。
王家衛籌備多年的《繁花》,終於有了實質性進展,確定了第一個演員——
嗯,TA是……吳亦凡。
前兩天,吳亦凡經紀人微博貼出小說《繁花》圖片,比心,並在評論區確認:
吳亦凡將出演《繁花》
據目測統計,除了吳亦凡粉絲,圍觀群眾紛紛表示——
必須承認,Sir在這件事上,隨大流。
《繁花》之於王家衛的意義,不可謂不大。
形式上,這是王家衛自《一代宗師》後,又一部親自執導的作品,儘管外界傳言,監製《擺渡人》其實幹了導演的活,但當事人不認,你猜得再真,也不是真的。
但《繁花》不是,王家衛導演,板上釘釘。
《繁花》與之前王家衛一系列作品,「臭味相投」。
《繁花》太王家衛了。
自籌備當日,《繁花》就堅定地走在王家衛任性的跑道:
執,編劇只認原著作者金宇澄;摳,一直打聽還能做上海舊時代場面的美工師傅;慢,2014年開始琢磨這事鵝,今年不會開機,預計2020年殺青。
內容更不必提。
作為2015茅盾文學獎得主,金宇澄的長篇小說《繁花》的每一寸肌理都呼應王家衛氤氳的上海情結。
授獎詞是這麼說的:
以滬語的軟和韌,抵抗話語潮流中的陳詞濫調……
一衣一飯的瑣屑,皆有情致;市井和俗世的庸常,隱含意義;對日常世界的從容還原,更是曲處能直、密處能疏。
當初,王家衛談《繁花》的吸引力,用了兩個詞,「上海」、「私密」。
上海電影要做的是面對上海,拍攝關於上海的、有上海特點的故事。私密的城市生活只在上海……
——請問,拍一段有上海味道的私密故事,誰能比墨鏡王更對、更騷?
但就在我們以為一切都穩了的時候,吳亦凡將出演這則消息,無疑將我們落了地的心又拋到半空。
搖搖欲墜啊我的王家衛。
恐怕再沒眼力的影迷都看得出,吳亦凡,不怎麼適合《繁花》。
怎麼不合適,我們心平氣和地說——
首先,氣質。
與雞湯流的《擺渡人》不同,《繁花》是一部很大的作品。
它講了普通上海市民從文革前到新世紀,歷史洪流里的命運沉浮。
文學評論人周景雷甚至把它一刀分為老上海、新上海兩部分。周老師認為,「上部屬於成長小說,市民生活雖粗鄙,卻處處閃耀著高雅的光芒。下部屬於都市小說,城市生活逐漸滲析出新腐的惡味」。
王家衛也承認,「我看完這本書,像經歷了一生一世。」
在小說《繁花》中,沒有絕對的主角,它的行文不由人物帶動,是由故事帶動,筆觸遊走於每一個人,男男女女,穿插在自己的故事中。
但,要說《繁花》最大的特點,Sir以為是——「不響」。
據不完全統計,吳語「不響」二字,在全書中出現了1300多次。
原著作者金宇澄是這麼理解「不響」的——上海人的聰明:「很多事可以大聲疾呼,但也可以一聲不響。什麼事情都看得明白,但不一定非要點破。」
王家衛也認可這就是上海味道:「『不響』代表我不講話,而是上海人的一種態度,他不說出來,只用『不響』作回應」。
這是《繁花》最讓人心驚肉跳的地方。
萬種風情,皆在勾引。
來看這一段。
二樓房門半開、銀鳳扶門掩襟,靜看小毛上來,小燈微亮……看到銀鳳發光的腳踝、膝蓋、大腿、腰身,再是渾圓的肩膀。經過二樓,銀鳳前胸完全變暗,散發特別的氣味。
小毛轉過眼睛,轉向三樓階梯。感覺銀鳳房門逐漸關閉,鎖舌噠的一響,扣進小毛的腳步聲里。
你,是不是想到無數個王家衛電影里,那些由遠而近,鑽到你心裡的腳步。
還有這一段。
阿寶明顯看見香港男的肉手,落到李李後腰一搭,搭緊,滑到腰下三寸……眼鏡蛇一樣划過草地,靈活遊動、停留、保持清醒,靜靜一搭的滋味。
兩個人,究竟是幾年裡一直有默契,還是今夜發出詢問與暗示,外人無可知曉。
你,是不是想起無數個王家衛電影里,那些你來我往,你進我退,如同探戈般的情感角力。
《阿飛正傳》里,旭仔離開生母的住處,明知母親在看他,沒有回頭:
我只不過想見見她,看看她的樣子,既然她不給我機會,我也一定不會給她機會。
《東邪西毒》,張曼玉飾演的女人和歐陽鋒相愛,卻非在感情爭個勝負:
他太自信了,以為我一定會嫁給他……既然如此,我不會讓他得到。
《花樣年華》,片頭字幕開門見山:
男女相對,她等他,他不敢,於是她走掉了。
男女之情,誰壓倒誰,恐怕除了當事人,誰也說不清。
贏不是得到,輸也不代表失去,最可怕是,即使後悔,下一次,你可能還會這麼選。
王家衛總有這樣的耐心,抽絲剝繭地、細緻地呈現男女之間的糾結、曖昧,與綿密。他在手法上無比鋪張,一個動作都可以凝滯半天;但情感又克制到極點,始終「不響」。因為不響就是不破,不破,就是飽滿。
那,吳亦凡的氣質,是這種「不響」、「不破」的精神狀態嗎?
此處笑而不語。
好,再說第二個,演技。
一個常見的誤區是,很多時候,我們評價一個演員的演技,只看他(她)的表情,而忽視了他(她)的動作。
殊不知,動作,可能是更「高級」的手段。
《花樣年華》這一幕,從頭到尾,沒台詞,沒特寫,卻分分鐘寫著,演技二字。
這是一場分別戲。
周慕雲(梁朝偉 飾)要走了,但蘇麗珍(張曼玉 飾)不會離開老公,跟他一起走,在那條「偶遇」過無數次的巷子里,兩人「不動聲色」地告別。
從頭到尾蘇都在哭,周則不發一語。
但,看看這隻手。
一開始,兩人抱著,周的手,是輕輕地在蘇背後遊走,是拍拍肩膀式的撫慰。
走著走著,周越發捨不得了,他的手,慢慢退到蘇肩膀處,細細地觸碰她裸露在外的皮膚。
這多少有了點情色的意味——這個動作,也許彼此都念想了無數次。
兩人之間的感情,是精神的依戀,還是肉體的覬覦,或者兼具。
反正,沒有純粹。
因為不舍所以想得到,因為得不到所以更不舍,周那雙進退不由的手,那根不甘心摩挲的大拇指,就是一切。
王家衛的高明就在這裡,演員演技的高明,也就在這裡。
再看吳亦凡,你能找到「無聲處聽驚雷」的演技瞬間嗎?
恕Sir眼拙,Sir在他過去作品,多看到的是——
無聲(面癱):
驚雷(咆哮):
或者是無聲+驚雷簡單除於2,約等於,尷尬:
最後 ,Sir想說的是,決定這次合作最難(也是最容易)的一個選項——態度。
如果你熟悉王家衛的作風,你就知道,他挑演員的一大原則,就是愛大明星,而且是長得好看的大明星。
拍《阿飛正傳》,劉德華被封為「花瓶之王」,王家衛敢用。
除了敢用,他還敢不用。
《阿飛正傳》的主角原定劉德華,為了這部戲,劉德華在惡臭的街,和他最怕的動物(老鼠)交朋友,但最後因為張國榮更合適,戲越加越多,劉德華越剪越少,成了配角。
其實王家衛非常吃演員。
許多演員因為王家衛的電影走出來,但前提是,他們除了天賦,還肯下功夫。
即使是被王家衛更看重的張國榮,也經歷過脫皮換骨。
一場床頭纏綿戲一口氣拍了四十七遍,拍到兩個人(張國榮與張曼玉)都忍不住問王家衛到底哪裡出問題。王家衛每次都從嘴裡憋出幾個字「再來一遍」,等拍到第四十七遍,兩人已經連說話的氣都快沒有了。
「後來王家衛選了這個有氣無力的版本,因為兩位主演的每一絲疲倦、每一處汗水都是真的。」
不止王家衛。
拍《甜蜜蜜》時,黎明同樣被當作面癱偶像,陳可辛是怎麼改造他的——不停聊,第一次見面,就從凌晨1點聊到了早上6點,黎明甚至把經紀人請出去。陳可辛後來談到黎明角色成功秘訣——導演是否肯花大把時間親身與演員共事……過去人們沒有帶出黎明的這種表演,與導演或其他什麼方面無關,是因為缺乏溝通,就是要花時間與他在一起,連續幾天待在他身旁。
Sir的感覺是,過去的娛樂圈同樣在意名利,同樣製造著緋聞與撕逼,但喧囂之後,他們至少還有作品。
換句話說,即使是由利益驅動的合作關係,偶像也不能凌駕作品。
而今天,當可量化的粉絲經濟成為萬能的擋箭牌;當替身摳圖就能輕輕鬆鬆拿下千萬上億;當鮮肉小花成為一個劇組舉足輕重的話事人——
又有多少人肯為一個鏡頭來上幾十遍,又有多少導演敢要求幾十遍。
偶像,就是最大的作品?
請別誤會,Sir並不針對鮮肉小花,或者某一個鮮肉小花。
Sir也支持任何人迷戀一個人的權利。
但迷戀不該是非不分,一部分人的權利和看法,不是事實。
鹿就是鹿,馬就是馬,你不能指鹿為馬。
就像這種話——
其實我合作的演員裡面,我認為最拼的一個演員、最努力的一個演員,是劉德華。我碰到AB之後,發現他比劉德華還拼。
通過《擺渡人》這部電影,大家對AB的看法不再是偶像,而是一個演員。
你喜歡、你們喜歡、他們喜歡,不代表,我們應該喜歡。
去年最好的華語電影之一,同樣來自上海的《羅曼蒂克消亡史》導演程耳,他有句自白說得好——慾望無休無止,但我們要注意吃相……強大過後更應該克制貪婪,否則只會越拍越差。
《繁花》最好到底怎麼樣,現在,誰也不好說。
反正Sir買票不是因為某一個明星。
Sir敢百分百篤定——
《繁花》最後要想好,絕不因為它有某一個偶像,它該也只該是,王家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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