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在看電影，還是在看字幕？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達，外文片兒已經是我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是，對於我們大部分人來說，啃生肉（觀看沒有字幕的外文片）是有一定難度的，而字幕則能幫助我們理解視頻里的人究竟都在說些什麼。

但是，估計不少人都有過跟我一樣的經歷：有時候影片中的人blabla地說著話，於是我們便集中精力去讀字幕；但讀完了字幕才發現，自己剛才根本沒看畫面啊！於是只好又倒回去重看一遍畫面。

當然，倒回去看總比啥也聽不懂要好。那麼問題來了：既然中文字幕已經足以讓我們明白視頻中的對白內容，那麼相比而言，多了一排外語的雙語字幕似乎不但沒有什麼用，而且還會干擾我們看畫面？

這便是我們幾個愛瞎折騰的心理學生所好奇的問題。

大腦是塊CPU：認知負荷與冗餘效應

比起單語字幕，總有人更喜歡雙語字幕。在我們前期的問卷調查中，受訪的121人中就有79%的人表示喜歡雙語字幕，其中一半人給出的理由是「可以順便學英語」，而接近一半的人覺得「能更準確地理解視頻的內容」。

然而，打臉追求真理，是每個心理學家終身的使命，我們亦不例外。

大家給出的前一種理由：「學英語」，其實還算是靠譜。有一些研究者比較了用單語字幕或雙語字幕的視頻作為學習材料的情況下，觀看視頻對英語教學效果有什麼影響。但是結果並不一致，有的研究者發現在雙語字幕的條件下，參與者的辭彙量提升了，但也有的研究中聽力成績提升了——雖然也有一個研究中，什麼效果都沒有。

但雙語字幕能讓我們「更準確地理解」嗎？這可就不一定了。我們不妨先來看看單語字幕的影響：當視頻講的是外語時，母語字幕能促進視頻信息的獲取，這很好理解；但是，如果視頻講的本來就是我們能聽懂的母語，這時候再配上母語字幕，對視頻的理解程度反而會降低。

這是為什麼呢？實際上，我們看視頻的這一過程，也可以理解為對一個材料的學習過程。而每段材料根據其本身內容和表現形式，都會佔用一定的認知負荷。比如，高數太難了，因此高數書佔用的認知負荷就很大；或者，書太舊了，上面的字都看不清了，這也會使認知負荷增大。

而對於字幕來說，它增大認知負荷的方式則是通過冗餘效應。冗餘效應指的是，當同樣的信息通過不同方式同時呈現時，人們需要付出額外的認知資源將這些信息整合。由於我們聽得懂語音，因此此時字幕就是冗餘的信息，會干擾視頻觀看——實際上，一些教育心理學家對母語視頻中的字幕一直都挺嫌棄的。

而雙語字幕視頻中，不但有字幕跟語音的信息重疊，甚至還有中文字幕跟外文字幕的信息重疊——這也是為何我們認為雙語字幕可能並不能促進對視頻內容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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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上添花還是畫蛇添足？

為了探究雙語字幕對視頻觀看的影響，我們招募了一些實驗參與者，將他們隨機分為三組，他們將分別觀看不配有字幕、只配有中文字幕和配有中英雙語字幕的英文電影片段。在看完每段視頻後，我們讓參與者回答與視頻的畫面或對白有關的選擇題，來考察他們對信息的獲取程度。

實驗1所用到的兩部電影片段：高畫面信息的《老爺車》和低畫面信息的《曼哈頓夜曲》

但是，在討論雙語字幕的影響之前，我們應該先弄清楚一個問題：我們到底有去讀那行英文字幕嗎？相信讀者諸賢都跟我一樣，即使字幕是雙語的，但也常常全程只看中文。

為此，我們在實驗中使用了眼動儀來幫忙探究這個問題。眼動儀能夠記錄視頻觀看者在觀看過程中具體在看屏幕中的那個位置，因此我們就能考察大家是否真的有去讀英文字幕。

畫面上的小黃點就是視頻觀看者當前正在注視的地方

實驗的結果非常有趣：在我們選用的兩段電影片段中，有一段畫面信息較多（鏡頭角度、背景中的物體、人物動作等較多），而另一段畫面信息較少。雙語字幕條件下的參與者們在觀看低畫面信息量的視頻時，有去閱讀英語字幕，而在看高畫面信息量的視頻時，則沒有閱讀英語字幕。

這也不難理解：如果畫面里沒什麼好看的，那我閑得無聊就不妨去讀讀英文字幕啦！

眼動結果示意圖：不同顏色代表不同的觀看者，圈圈越大表示在這裡注視越久

但是，瞎看是要付出代價的。相比於在無字幕或單語字幕組的參與者，雙語字幕組在有讀英文字幕的視頻中的畫面信息得分會更低，而沒讀英文字幕的視頻中，畫面信息的得分則沒有顯著變化。而另一方面，對白信息得分也並沒有因為讀了英文字幕而提高。

也就是說，看雙語字幕並不能幫你更好地理解視頻里的對白，反而會讓你忽略一些畫面信息。

緊接著我們又做了第二個實驗，將電影片段中的英語難度也考慮進來：如果電影中涉及的英文太難，觀眾們會不會就乾脆「棄療」了而不看呢？為此，我們又加入了兩段新的英語難度較高的視頻。

實驗2新增兩部電影片段：高畫面信息的《超時空接觸》和低畫面信息的《這個男人來自地球》

結果發現，英語難度確實有影響。在四段視頻中，只有在同時兼具高畫面信息量與高英語難度的視頻中，被試才沒有閱讀英文字幕。

而更有趣的是，在實驗2中，當英語難度較高時，閱讀字幕甚至干擾了對白信息的獲取。這可能是因為當英語難度本身就已經很高時，光試圖聽懂就一臉懵逼了，再強行閱讀英文字幕試圖讀懂，就變成了兩臉懵逼——最後，就徹底懵逼，不知道在講啥了。

也就是說，當視頻的英語難度較高時，雙語字幕連對白信息的獲取都能干擾。

綜上，雙語字幕畫蛇添足：它不但會讓我們來不及看畫面上的信息，甚至有時候還會因為英語原文太難理解，使得我們連中文字幕講了什麼都忘了。

一點微小的建議

通過我們的研究，我們發現就算字幕組辛辛苦苦把外語字幕打上去，觀眾可能也並不會去看；而如果觀眾們真的看了外語字幕，那麼他們對視頻內信息的獲取反而會受到干擾。因此，雙語字幕並不是一種值得被推薦的字幕形式。

當然，有的人可能就是想通過看外文片兒來學外語——比如《老友記》已經幾乎成了英語口語教材了。這時候，雙語字幕可能確實有用，但千萬要注意，視頻的中的英語難度也不要太高，否則只會事倍功半。

當然，說到最後，就算只是單純為了娛樂而看電影，雙語字幕也依然不是完全不可取——你怎麼知道，不會有人因為僅僅因為是雙語字幕就覺得自己逼格很高，然後就很開心呢？

比如我就是這樣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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