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弘一法師三抄《藥師經》堅持玄奘大師原譯，拒用流通本

索達吉堪布長期以來無原則的改經與會集，令人想到民國時弘一法師對於《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原譯的堅守。這則公案正與索達吉堪布的做法形成鮮明對比。在此，略述於下，以饗大眾。

弘一法師三抄《藥師經》，堅持玄奘大師原譯

弘一法師晚年對於藥師法門的修持多有著力，曾三次抄經。法師抄經堅持不依流通本，而是依玄奘大師原譯，並在抄經、解經的前後注釋中言明。譬如：

1993年華夏出版社影印的弘一法師手抄《藥師功德經》中，法師案云：

弘一法師手抄《藥師功德經》小注

「此經前後有五譯本，即東晉譯、劉宋一、隋譯、唐玄奘譯、唐義凈譯。世所習誦者，依玄奘本，又小又增益也。今據高麗古藏玄奘原本書寫，不唯與世所習誦者異，而較此土宋元明清藏亦有數字差殊也。分別句讀，多據榑桑古德亮法所撰摹解，並參考實觀《義疏》，匆促標誌，不及詳審，疏密未能一致，舛誤亦所難免。俟後有暇，當訂正也。」

台灣蔡念生編《弘一大師法集》收錄的《藥師經析疑》「例言」第一則指出：

台灣蔡念生編《弘一大師法集》《藥師經析疑》例言

「經文據《麗藏》玄奘譯本，與世所習誦者異。」

高麗藏所錄奘譯本《藥師經》與流通本的差別

那麼，《高麗藏》所奘譯本《藥師經》與流通本有什麼差別呢？檢《高麗藏》，經中並無流通本之八菩薩名稱和說咒的內容。

線裝書局影印《高麗大藏經》

上圖《高麗藏》中「八菩薩」，流通本作「八大菩薩」，並於此後增八菩薩名稱：「文殊師利菩薩、觀世音菩薩、得大勢菩薩、無盡意菩薩、寶檀華菩薩、藥王菩薩、葯上菩薩、彌勒菩薩」。

上圖《高麗藏》本的「不復更受女身」與「爾時，曼殊室利童子白佛曰」之間，「流通本」增加了說咒部分的文字：

「複次，曼殊室利，彼藥師琉璃光如來得菩提時，由本願力觀諸有情，遇眾病苦，瘦癮、干消、黃熱等病，或被厭魅蠱毒所中，或復短命，或時橫死。欲令是等病苦消除，所求願滿。時彼世尊入三摩地，名曰除滅一切眾生苦惱。既入定已，於肉髻中出大光明，中演說大陀羅尼曰：南無薄伽伐帝。鞞殺社窶嚕。薜瑠璃缽喇婆喝啰闍也。怛陀揭多邪。阿啰喝帝。三藐三勃陀邪。怛侄陀唵。鞞殺逝。鞞殺逝。鞞殺社。三沒揭帝莎訶。 爾時光中說此呪已，大地震動放大光明，一切眾生病苦皆除，受安隱樂。曼殊室利，若見男子女人有病苦者，應當一心為彼病人常清凈澡漱，或食或葯或無蟲水，呪一百八遍與彼服食，所有病苦悉皆消滅。若有所求至心念誦，皆得如是無病延年，命終之後生彼世界，得不退轉乃至菩提。是故曼殊室利，若有男子女人，於彼藥師瑠璃光如來，至心殷重恭敬供養者，常持此呪勿令廢忘。複次曼殊室利，若有凈信男子女人，得聞藥師瑠璃光如來應正等覺所有名號，聞已誦持，晨嚼齒木，澡漱清凈，以諸香華、燒香、塗香，作眾伎樂，供養形像，於此經典若自書，若教人書，一心受持，聽聞其義，於彼法師應修供養，一切所有資身之具，悉皆於與，勿令乏少。如是便蒙諸佛護念，所求願滿，乃至菩提。」

除了《高麗藏》，細查《大正藏》《龍藏》等藏經，也發現玄奘大師原譯並無這些增益的內容。

奘譯《藥師經》在流傳中的增改

但是，當前大眾在讀經之餘，並不知道流通本中含有後人增益的內容，已非原譯。可見，流通本恰如其名，是流通最廣、接受度最高的本子，除非佛經的研究者，大眾已無從知曉此經內文的歷史演變了。至少，弘一大師所在的民國時期，情況已經如此。

如果再展開進一步的考證，比對諸藏收錄的相關文獻，則可以發現更早的情況。元聞法師在其博文《<藥師經（玄奘版）>廣泛通本」部分文字質疑》中，檢索CBETA2014，發現清代的三種文獻所錄奘譯《藥師經》都是流通本，它們分別是：

一、《卍新纂大日本續藏經》之「大小乘釋經部」，清-靈耀撰《藥師經直解》；

二、《卍新纂大日本續藏經》之「諸宗著述部」，清－儀潤《百丈清規證義記》；

三、《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諸宗日誦集要》，著者佚名。

由此可知，至少在清初，增加了八菩薩名稱和說咒的奘譯《藥師經》已經可稱為「流通本」了。近年來有法師精校《藥師經》，認為「流通本」所增的八大菩薩名來源於據東晉帛屍梨蜜多羅譯《第十二灌頂章句拔出過罪生死得度經》，說咒部分則根據《藥師琉璃光七佛本願功德經》補入。可以說，奘譯《藥師經》、義凈譯《藥師經》和《灌頂經》三個不同譯經系統被雜糅進了「流通本」。

此外，流通本有一些細小的出入。比如，《高麗藏》原譯「若諸有情，不孝五逆，破辱三寶，壞君臣法，毀於信戒」的「信戒」，在「流通本」中被改成了「毀於性戒」。這樣，玄奘大師譯本「以歸信為戒」的意思就被錯解了。還有，原譯「乘神通來」則是根據隋譯本改成了「乘空而來」。

弘一法師堅持原譯，冥契玄奘大師精神

類似的問題不通過原譯與「流通本」的比對，大眾是不可能得以了知的，因為「流通本」看上去並沒有錯。然而其中危險，早已在非原譯的廣泛流通中深深埋植。正如元聞法師文中所言：

「在各個版本大藏經檢索如此方便的今天，依然出現這樣的錯誤，是不可容忍的。增減經典文句，是否可以歸入「誹謗正法」壞如來家業之列呢？而很多經典在闡述某種形式的修行功德時，總會有一句「唯除五逆、誹謗正法」。末法時代，諸魔就是通過比如這種我們不易覺察的形式慢慢滲透的吧？

「千里大堤，毀於蟻穴；差之毫厘，謬之千里。正法傳承的道路，是艱辛嚴謹的；對經典的維護，體現我們對佛法的態度。如果我們開始在這些細微之處「馬馬虎虎」而不是防微杜漸，終有一天，我們會發現，一切終將面目全非、想挽救都來不及了。佛教，當年不就是因為婆羅門教如此滲透而最終退出印度的么？」

在流通本遍天下的時代，弘一法師三次抄經，堅持玄奘大師原譯，為一樁歷史公案撥亂反正，還原了《藥師經》的原貌，也為堵截後人有可能產生的錯誤行為而作頻頻提示。法師的三次抄經都是對聖道的堅守，也是對玄奘大師譯經精神的冥契。

而相比於弘一法師的公正與對經典的敬意，索達吉堪布在這個亟需各種正本清源的時代，偏偏不斷改經會集，亂上添亂。他的行為不僅僅是改了幾部經論，更是在推動一種與前人篡改經論的做法相一致的惡劣風氣。對於會集、改經來說，除了清人乃至更早的前人以外，當代索達吉堪布可謂改經之「集大成者」與最無原則者。

弘一法師的堅守在民國或許不為人所關注，但在發生了「索達吉堪布改經事件」的當下，卻顯得格外具有時代意義。法師榜樣在先，提醒後學，防微杜漸，如履薄冰，應當是佛子對於聖人前的賢智慧法寶所應持的態度，而不是隨意改經，為我所用，延誤後學，毀佛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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