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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本易?下

轉載:老子本易下作者:易學壁虎

《小過》為右端,《小過卦》象曰:「山上有雷,小過。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又言「剛失位而不中」。故大過之義,是陽之強端,不顧本末,小過之義,為陽之弱端,故「過乎恭」、「過乎哀」、「過乎儉」(小過是以艮震二陽相接,大過是以巽兌四陽相接,足見大過比小過大一倍)。一者如興奮之極,一者如哀傷之至。然則小過「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未必壞,無傷大雅,故名「小過」,卦辭云:「可小事,不可大事。」

《頤》為養正。艮上震下,艮為止,下降,震為起,上升,兩卦相交於中,則止。相交則合,合則止,止則養。艮為下,震為上,下與上二字合為正,正字上之一橫象艮之陽爻,自上而下,正字下一橫象震之陽爻,自下而上,阻於艮卦,故下為止,從一,從止。故《頤》為中庸,守正之道,與《大過》相併列,旨在使人明曉大過莫如頤養之義。故《小過》與《頤》相併,有相反相成之意。

《中孚》為守信。上巽下兌,巽為入,兌為出,上卦來,下卦迎,相合之象。巽為人,兌為言,合而為信字。《中孚》卦中空而明,空明得於內,則誠信顯於外,故為「信」。陽爻在外,護於兩端,陰爻在內而空明,則雜氣不能入,故為「守信」。卦辭曰:「中孚,豚魚吉」,魚身為外陽,內有浮囊為空,因此浮囊而能任意遨遊,故曰「利涉大川」。《彖》曰:「中孚,柔在內而剛得中……利涉大川,乘木舟虛也。中孚以利貞,乃應乎天也。」譬如木舟,中空而能浮於水,是此象矣。

《周易》將《中孚》與《小過》相併列,小過為陰性之過度哀傷、節儉、恭謹,大有深意。《說文》曰:「信,誠也」,又曰:「誠,信也」。內里真空故能誠,真誠於內則忠信於外,凡過度哀傷、節儉、恭謹若配以空明之誠信,則必感天動地,而無過矣。信在中,為「中庸」。故《中孚》與《小過》相併列,相輔相成,交相輝映。

此四組卦,後世孔子深得其意,而乃有「中庸之道」,子思作《中庸》記孔子之言,曰:「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此即執兩用中之意。

《老子》本章取義於相反相成,則先解讀相反相成之二十二對卦:

《乾》、《坤》為《周易》第一卦與第二卦,至大無外,至小無內,所以為小大。

《屯》、《蒙》為《周易》第三卦與第四卦。《屯卦》彖曰:「屯,剛柔始交而難生」,《說文》曰:「屯,難也,象草木初生,屯然而難,從中貫一」,《屯卦》所示為「知難而進」,應從一而終,故曰純,則屯與純通;《蒙卦·象》曰:「山下出泉,蒙。」意即山下有泉水出,而雜草必滋生,故曰「蒙」,蒙昧之義。《雜卦傳》曰:「蒙雜而著」雜草叢生之象。故為「純與雜」。

《師》、《比》為《周易》第七卦與第八卦。《雜卦傳》曰:「比樂,師憂」,比者,和諧之象,偕和之義。流水潤下,地厚載物,皆親比和諧之象,為和平;師者,動眾也,《師卦·彖》曰:「剛中而應,行險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坤為眾,坎為險,又為毒。《象》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蓄眾。」招兵買馬,容民蓄眾,領兵打仗即為師。師為軍隊,因荼毒天下故堪憂。此兩卦合起來則會引出老子之又一段註解,即《老子》第三十章與三十一章之論述:「夫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適可而止,恬淡為上。勝而不必自美,自美者乃樂殺人也。夫樂殺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兵之所處,荊棘生焉。大兵之後,必有凶年。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則戎馬生於郊。戎馬生於郊,則國亂家破矣。」《師》列於前,《比》列於後,師又有仿效之義,《戰國策》之名句云: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戰爭令人思太平,是其然乎?故為「戰爭與和平」。

吉凶講的是否泰,《周易》第十一卦為《泰》,緊接著第十二卦便為《否》,今人講否極泰來,殊不知泰之極則易使否至。老子所謂「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此非言「否泰」而為何哉?

《謙》、《豫》為《周易》第十五、十六卦。《雜卦傳》曰:「謙輕而豫怠也」,當作何解?《謙》、《豫》互綜,坤艮相重名「謙」,坤為眾,為德,艮為止,止於眾後為謙而輕己也。謙倒轉成豫,上震為行,下坤為眾,行於眾先,則怠慢他人。故曰「謙輕而豫怠」,謙卦所示為謙遜,又引申出老子「不敢為天下先」之句等,實皆自卦象發揮而來。故為「謙卑與怠慢」。

《隨》、《蠱》為《周易》第十七、是八卦。為「散漫與整合」。《雜卦傳》云:「隨無故也,蠱飭傷也」。觀其象,兌上震下為隨,兌為澤,大水之謂,震為雷,為行,為動,引申為洶湧發動之大水,如洪水。山洪所至,房屋摧毀,森林吞沒,一切物類被動相隨,不能自主,隨波逐流,故曰「隨,無故也」。蠱,毒蟲也。相傳取百蟲於皿中,使互相蠶食,最後所剩者為蠱。故《說文》曰:「蠱,腹中蟲也」。使百蟲化為一,乃有整合之象。飭者,整頓之義。故今人以整飭並用。因蠱蟲食百蟲而成,已傷其類,故曰「蠱飭傷也」。巽下艮上,巽為皿象,艮為蟲象,合為「蠱」字。

《臨》、《觀》為《周易》第十九、二十卦。為「給與求」。《雜卦傳》云:「臨觀之義,或與或求」。坤上兌下相重名「臨」,形成一大震卦。震為動,為行,為往,由內向外,故為「給」、「與」。出以治人,指導工作,傳授知識,給人好處,故臨為與。與者,給人也。《臨》倒為《觀》,上卦巽,下卦坤,相重名「觀」。巽為草木,坤為地,互艮為山,地上之山川草木,景象乃生,為可觀。《觀》上上九、九五二陽爻象兩目,故名觀,觀察、觀望、選擇、有所求之象。

《剝》、《復》為《周易》第二十三、第二十四卦。為「死與生」。《雜卦傳》云:「剝,爛也;復,反也」。艮上坤下名「剝」,象事物即將毀滅,一陽將盡之時,五陰逼陽而退之象,故曰「剝,爛也」,陽滅則亡,走向死亡;復者,坤上震下,一陽初升,象事物之復起,走向生活。今之成語「一陽來複」,即源於此也。

上下講的是《坎》、《離》,第二十九卦與第三十卦,水性潤下,火性炎上。老子云「高下相傾」,是之謂也。皆本此卦象而來。

《咸》、《恆》為第三十一與第三十二卦。《雜卦傳》云:「咸,速也;恆,久也」。咸者,上兌下艮,少陰少陽,陰陽正配而向心,一見鍾情,感應甚速。有感則應,必無阻滯,無阻滯則無距離,縱使天地相去,竟九萬里之遙,亦能「不行而至,不疾而速」,立可達也,用時甚短,故曰「咸,速也」;恆者,上震下巽,象草木植地恆定不動,《象》曰:「君子以立不易方」,恆定不移之象。故曰:「恆,久也」。咸恆者,以時間之長短久暫而一體兩端也。

《遁》、《大壯》為第三十三、三十四卦。為「逸隱與顯赫」。《說文》曰:「遁,逃也」。遁卦,上乾下艮,遁者退之象也。其象天道(乾)左旋,天體旋轉退入山後(艮),乾為天,為運動不已,為君子,為走之之象,艮為山,為止,退字從艮從之。君子隱遁,「以遠小人」。乾性向上,艮性向下,越去越遠,乾為君子,艮為少男,引為小人,故《象》曰:「天下有山,遁。君子以遠小人」。乾卦自強不息,立功也,艮為成,成則止,山天大蓄,立大功之象也,換其位而為《天山遁》,老子此章雲「功成身退,天之道」,即得於此。大壯者,震上乾下,雷聲震天,其聲至大,上下皆陽,壯之極矣,故曰「顯赫」。

《晉》、《明夷》為《周易》第三十五、三十六卦。為「光明與黑暗」。晉者,上離下坤,離為日,坤為地,日出地上,為晝,光明普照之象;明夷者,上坤下離,坤為地,離為日,日入地下,黑夜無光。

《家人》、《睽》為《周易》第三十七、三十八卦,為「同與異」。《雜卦傳》云:「睽,外也;家人,內也」。家人者,上巽下離,巽為風煙,風煙自火出,離為火,《象》曰:「風自火出,家人」,指煙本於火,乃一家之體也。巽性下降,離性上升,陰陽失配而向心,向心則其志同,故曰「同」,「闔戶謂之坤」也,不斷向內,故曰「家人,內也」;睽者,上離下兌,《彖》曰:「火動而上,澤動而下。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說文》曰:「睽,目不相聽也」,義為:目只能相視,不能相聽,目不相聽,即相背之義。上卦離,離為「目」,下卦兌,兌為澤。澤,雨露潤澤之義也,在天干而為「癸」,目癸相合即為「睽」字。離上升,兌下降,陰陽失配而離心,向外擴大,故曰「睽,外也」,外則其志相異,故曰「同與異」。

《蹇》、《解》為《周易》第三十九、第四十卦,為「難與易」。蹇者,上水下艮相重,陰陽失配而向心,坎為水,艮為山,為阻,水性下,流行而遇山阻,「愛惡相攻而吉凶生也」,阻難重重之謂,蹇為「相攻」之式,中互未濟,蹇塞不通,故《說卦傳》曰「蹇,難也」;解者,震坎相重,陰陽失配而離心,震性上升,坎性下降,一刀兩斷解決問題,須上下失配而離心,內互卻陰陽得配而向心,有水火既濟之功,故緩解其敵對也。故《說卦傳》曰:「解,緩也」。能切為兩段解決問題,則速也,故曰「易」。

《損》、《益》為《周易》第四十一、第四十二卦,為「盛與衰」。《說卦傳》云:「損益,盛衰之始也」。損者,艮上兌下相重,艮為手,兌為毀折,以手毀物名損。損為盛之始;益者,上巽下震,巽為入,震仰盂,互艮為手,用手以物入於盂中,增益之象,故曰「風雷益」。益之後必衰,因曰益者衰之始。故曰「盛與衰」。本章老子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便是損益之道,損為益之始,益為損之始。欲益,則必以損。《周易》以此兩卦並列而言,欲使人明了「盛衰」之道,乃知盛不可久,盛久則衰,衰不必忌,衰久則必益。此種思想,則將引申出老子後面所謂「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之註解。通過損益二卦而能明盛衰之道,通過盛衰之道而能明損益之象。故又含有憂患思想,憂患為懼其所損,懼其所損,則益之始也。

《夬》、《姤》為《周易》第四十三、第四十四卦,為「訣別與邂逅」。《夬卦·彖》曰:「夬,決也,剛決柔也」。《說文》曰:「夬,分決也」。夬者,兌乾相重,兌為陰為柔,乾為陽為剛。五陽上升剛決一陰柔,君子道長,小人憂其無立足之地,故為君子訣別小人之義,故曰「訣別」,《說卦傳》云:「夬,決也,剛決柔也,君子道長,小人道憂也」;姤者,《說卦傳》及《姤卦·彖》云:「姤,遇也,柔遇剛也」、「無用取女,不可與長也」。一陰在下位遇五陽,為柔遇剛也。然乾陽上升,巽陰下降,陰陽得配而離心,故曰「勿用取女」。故為「邂逅」。

《困》、《井》為《周易》第四十七、第四十八卦,為「窮困與變通」。困者,上兌下坎,澤水為困,為不流動之水相困在一起,猶囚困中之難友也,兌為澤為陰水,坎為水為陽水,二水陰陽得配,困在一起,故《說卦傳》曰:「困,相遇也」;井者,坎上巽下,巽下斷,為入,為通,下通而入者,唯井也。上卦為坎,則水浮於上而通於下。又,巽為木為繩為入,下入而上水,象取水之井,通泉飲用,取用者四通八達,井水取用不竭,故《說卦傳》曰:「井通也」。

《震》、《艮》為《周易》第五十一、第五十二卦,為「動與靜」。震為雷,起也。為行,為動;艮為止,為靜。故《說卦傳》曰:「震,起也;艮,止也」。《說卦傳》曰:「帝出乎震」,從震開始,即起也。上艮下艮相重名艮,艮為山,一陽在上,山能阻絕交通,阻礙視野,阻滯流水,一陽至於三畫卦之極點,無可再升,終止之象,故曰「艮,止也」。

《豐》、《旅》為《周易》第五十五、第五十六卦。為「多與寡」。上震下離名「豐」,八月豐收之卦。上互兌為八月建酉,下互巽為太陽居辰宮。正豐收之時,故名豐卦。豐為多之形象。上離下艮為旅,離為鳥,艮為門,離性向上,艮性向下,止也。鳥不進門,飛走之象,故名旅。上互兌,兌為缺,為少,《說卦傳》曰:「親寡,旅也」,乃言旅途中舉目無親故也。故為「多與少」。

《巽》、《兌》為《周易》第五十七、第五十八卦。為「見與伏」。《說卦傳》曰:「兌見而巽伏也」。兌卦兩陽一陰,以少數為見,陰爻在上為出而可見。又上卦為兌,下互離為見,故曰「兌見」。巽入也,一陰在下,為伏,故曰「巽伏也」。

《渙》、《節》為《周易》第五十九、第六十卦。為「聚與散」。渙者,上巽下坎,風行水上,居無定所,不能停止,只能隨之渙散之象,故為「散」。且夫風吹水而起褶皺,波紋層層相推移離去,故《說卦傳》曰:「渙,離也」。節者,坎上兌下,水聚集而為澤,百川歸海之義也。聚而定,定則止,故《說卦傳》曰:「節,止也」。

《既濟》、《未濟》為《周易》第六十三、第六十四卦,為「分與合」。既濟者,上坎下離,陰陽得配而向心,六爻得位,分外相合,十足滿意,故《說卦傳》曰:「既濟,定也」。然暗含互卦「未濟」,表裡不一,外合而內分,恐合不久也。故以《未濟》卦相併列。未濟者,上離下坎,離性向上,坎性向下。陰陽正配而離心,離者,分離也。然暗含互卦「既濟」,外分而內合,恐分不久也。故以《未濟》列六十四卦之末,又將自《乾》而始,循環往複。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其總結歷史有名句云:「話說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此之謂耶?

再解讀八對相輔相成之卦:

《需》、《訟》為《周易》第五、第六卦,為「不進與不親」。《說卦傳》曰:「需,不進也;訟,不親也」。需者,坎上乾下,上在前,下在後。坎為險,乾為健,險在前而不進也。訟者,乾上坎下,乾為天,性上升,坎為水,性向下,天與水背道而馳,不相親近,乃產生爭訟,故為「不進與不親」。

《小蓄》、《履》為《周易》第九、第十卦,為「微少與單薄」。《說卦傳》曰:「小蓄,寡也;履,不處也」。小蓄者,上巽下乾,風在天上。乾者虛空之象,風者細微之形。微風拂過之狀。故曰「小蓄,寡也」,為「微少」。履者,上乾下兌,乾為天,高處不勝寒,其性寒,澤為水,靜而不動,受寒則成冰,故兌遇乾有寒冰之象。二陰在上,則震為足,一陰在上,則兌為履。履者,鞋也。《坤卦·初六爻》曰:「履霜,堅冰至」,蓋因坤卦初爻一動,內卦為震,為足,坤為純陰之象,故為「履霜堅冰」。為足履行於冰上之象,必當小心翼翼,否則冰破人亡,故履者禮也。禮之象,譬人行於冰,小心翼翼之貌。故《履卦·彖》曰:「履虎尾,不咥人,亨」,何以踩到虎尾而虎不食人?與人行於冰類也,皆甚有險,然小心翼翼以禮待之,故亨。禮,克己尊人之象矣。故虎不咥人。所謂「不處」,即不好處,須謹慎之義。

《同人》、《大有》為《周易》第十三、第十四卦,為「親和與博眾」。《說卦傳》曰:「大有,眾也;同人,親也」。同人者,上乾下離,乾為天,離為日。日行天上,與天同類,故而相和,日光普照,英耀萬物,故而相親,即曰「同人,親也」。大有者,離上乾下,日至中天,光明四射而見萬有。故曰大有。且夫六五爻一陰主權,統帥眾陽乃為大有。大有者,眾之謂也。故為「博眾」。

《噬嗑》、《賁》為《周易》第二十一、二十二卦,為「食與色」。《說卦傳》曰:「噬嗑,食也;賁,無色也」。噬嗑者,上離下震,象頤中有物,咀嚼食物以消化吸取營養形象。賁者,上艮下離,艮為門,為止,離為麗,為艷為華。離在內而艮在外,則內多文華而外示沉靜,故曰「無色」。非無色也,孔子云:「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貧苦,人之大惡存焉。故欲惡者,心之大端也。人藏其心,不可測度;美惡皆在其心,不見其色也。」(《禮記·禮運第九》)此句之「不見其色」,即《雜卦傳》所謂之「無色也」,非無色也,是深藏於內,不見之故。告子云「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上》),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論語·學而第一》)。賢賢易色之義,乃是說向賢人親近、學習,而能夠改變喜好聲色娛樂之本性。故離為心,止於艮內,佛門《維摩詰經》論及「菩薩成就八法」時雲「於其中調伏其心」,當屬此焉。

《無妄》、《大蓄》為《周易》第二十五、第二十六卦,為「守正與處時」。無妄者,乾上震下故名。乾為天,震為雷,乾震為天威,天威無妄作,故名「無妄」,卦辭曰「非正有眚」,意即行正道則無眚,故為「守正」,無妄乃非正者之災也。大蓄者,上艮下乾,艮下沉,乾上升,艮為盈,乾為時,其盈於時故也,《說卦傳》曰:「大蓄,時也;無妄,災也」。

《萃》、《升》為《周易》第四十五、第四十六卦,為「凝華與升華」。《說文》云:「卒,隸人,給事者衣卒,卒衣有題識者。」卒即奴隸,為勞動人群。上兌下坤名萃,萃乃聚集之義。上互巽為草木,下為坤為眾,構成「萃」字,表聚集之象。萃倒轉綜而為「升」,坤上巽下,坤為地,巽為木,地下之木得后土之載,逐漸上長為升,升而不返,故《說卦傳》曰「升不來也」。

《革》、《鼎》為《周易》第四十九、第五十卦,為「除舊與迎新」。《說卦傳》云:「革,去故也;鼎,取新也」。革者,兌上離下名革。兌陰下降,離陰上升,向心相攻而陰陽失配,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而有去故之象;鼎者,上離下巽,卦象象鼎器。離為火,在上有烹煮之義,巽為木,在下有柴禾之喻,以巽木資離火而烹飪,民以熟食,國為重器,《說文》曰:「三足兩耳,和五味之寶器也」。鼎出而國泰,得國者得鼎。革而後鼎,取改朝換代,革故鼎新之革命重任之義。今人嘗言「問鼎中原」等,皆源於此說,只是不讀《易》者,「日用而不知矣」(《周易·繫辭傳》)。

《漸》、《歸妹》為《周易》第五十三、第五十四卦,為「待男與終女」。《說卦傳》曰:「漸,女歸待男行也」,漸者,上卦巽為女為入,下互坎為歸曰「女歸」,下卦艮為男。艮,止也,為等待。上互離為日為行,日月運行,組成「待男行」。故曰「漸,女歸待男行」。歸妹者,上震下兌,陰陽得配而離心,內互水火既濟而向心。象女子完婚後走過處女之歷程,變成了婦人,故曰「女之終也」。(附《周易·雜卦傳:乾剛坤柔,比樂師憂。臨觀之義,或與或求。屯見而不失其居,蒙雜而著。震,起也。艮,止也。損益,盛衰之始也。大畜,時也,無妄,災也。萃聚而升不來也。謙輕而豫怠也。噬嗑,食也,賁,無色也。兌見而巽伏也。隨,無故也,蠱則飭也。剝,爛也,復,反也。晉,晝也。明夷,誅也。井通而困相遇也。咸,速也。恆,久也。渙,離也。節,止也。解,緩也。蹇,難也。睽,外也。家人,內也。否泰反其類也。大壯則止,遯則退也。大有,眾也。同人,親也。革,去故也。鼎,取新也。小過,過也。中孚,信也。豐,多故也。親寡,旅也。離上而坎下也。小畜,寡也。履,不處也。需,不進也。訟,不親也。大過,顛也。姤,遇也,柔遇剛也。漸,女歸待男行也。頤,養正也。既濟,定也。歸妹,女之終也。未濟,男之窮也。夬,決也,剛決柔也,君子道長,小人道憂也。)

第十章: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鑒,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註:此段文字,體乾卦之性,用反問句(亦為設問句,此章設問作鋪墊,將於其後面之章節作解答,余則姑以反問先解之)相排列,不斷深入,前半句依然在闡述乾卦之精神,後半句又是乾坤同論。「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此句言精神可以不用分離,乾為天,為清,為純,精純不息之象,故不離;「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此句言乾卦之氣專一,專一精純而能太虛,虛則能容物,故乾卦之專,運轉不停,生生不息,永無衰頹,比之於人,則永葆清純,甚而能如嬰兒之貌,生機盈盈;「滌除玄鑒,能無疵乎?」乾卦為三陽純德,無絲毫雜氣,故滌除雜質,純凈無染,則使內心光明(鑒為鏡,玄為幽深,引為內心根本處之光明境);「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取法天地自然之義。「天地之大德曰生」(《繫辭傳》),故治國取法於天地之愛人。至於無為,今人更是多有不解,以為無為便是什麼也不做,真何其謬也。無為之道,乃即各歸本位,譬如天在上,地在下,日來月往,山海通氣,各行其道,不應強加干涉,與孔子所言之倫常,言殊而義歸,並無悖離之處;「天門開闔,能為雌乎?」天門,有多種解釋。一說指耳目口鼻等人之感官;一說指興衰治亂之根源;一說又指自然之理;一說指人之心神出入即意念與感官之配合等。開闔,即動靜、變化及運動。雌為寧靜之意,為坤,主寧。此處已論及坤卦,即以寧靜而自能任意使天門開闔,亦即《易大傳》所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明白四達,能無知乎?」不用心機、不用心識便能明白四達,無所不知,此說與佛家「一法界」之旨實相同矣。馬鳴菩薩著《大乘起信論》云:「心真如者,即是一大法界、大總相法門體」。《維摩詰經·菩薩品》云:「一念知一切法是道場,成就一切智」,鳩摩羅什注云:「大乘中唯以一念,則豁然大悟,具一切智也」。老子此語,《繫辭傳》又云:「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豈非不用心志而能明白四達之義?「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此乃言乾坤之德,又是重複前文(《老子·第二章》「萬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一句, 「乾之大始,坤作成物」,一生一成,故言「生之蓄之」,天地和合而產生萬物,並養育萬物卻不佔為己有,使之自然生長而不加以主宰與干預。此即玄德。玄者,天也,便即自然之德。

第十一章: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註:輻為車輪中連接軸心與輪圈之木條,古代車輪由三十根輻條構成。此數源於天文,取法於每月三十日之歷次。三十輻舍我而為一轂,因其如此,車方能行走;埏埴,以水和泥製作陶器,引為陶冶、培育之意。器皿中空,故能盛物;戶牖為門窗,開鑿門窗建造房屋,有門窗四壁內之空虛處,方能有房屋之用。此即乾卦之象:蒼天浩渺無窮,上布日月星辰,風雲雷電,下擁生靈萬物,真是不空不有,大空大有。

第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註:此皆修道之法。道字從首從之,乾卦首出庶物,高高在上,故為首,運動不息,故為走之。乾卦三陽純正無雜,故修道當效乾卦之德,正定純凈不受惑。老子言五色、五音、五味皆是在深入發揮此義。若貴難得之貨,則令人生欲,欲無禮法所制,則必生盜,故言「令人行妨」,天地日月,皆自然神物,凡人盡皆可見,恰因日日可見,時時可見,反使人視為平常,不知其之高貴。黃金鑽石,似乎難得,眾人哄搶不已,其實無之卻亦無妨,倘使斷水三日,乃知黃金與淡水孰親孰遠矣。故言「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為腹者,養生之始。後世英國作家丹尼爾·笛福之小說《魯賓遜漂流記》馳名於世,其所闡述之論點,亦不過如此。老子此章雖未明言天地,然其治人治國之道,確為法象自然而來。

第十三章: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

註:所謂不驚,便是《泰》卦之義。泰者,安然也。故此章所言,亦為天地之情。人應頂天立地,尚天之虛無,法地之德行。「天下」者,地也。先擬坤卦之情操而生髮感慨。《坤卦》辭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大地平實、厚重,任人所踐踏。讚歎也罷,辱罵也罷,大地均默然無應,寧然而靜。人亦當如此,法效大地之德。受寵不驚,失之不驚。大地之處境何其低微,並未將自己之生命過分珍視而甘願如此,人亦當如是,豈能以榮辱之加身而大驚小怪?榮辱已然為身體之累,然身體本身亦為累贅,若連身體皆無,則還將有何累邪?故愛身便是為愛天下,若因為愛天下而愛其身,則天下可以託付於其人也。如此則當法效於天,天道幽冥虛玄無其形而不可見,是謂無身,因其無身,反能長生,故治身須當如此,不使榮辱加於自身,則身雖有而實如無,身無累,故身治也。身且能治,則天下豈能不可治乎?故言「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明代王夫之《老子衍》云:「眾人納天下於身,至人外其身於天下。夫不見納天下者,有必至之憂患乎?寵至若驚,辱來若驚,則是納天下者,納驚以自滑也。大患在天下,納而貴之與身等。夫身且為患,而貴患以為重累之身,是納患以自梏也。惟無身者,以耳任耳,不為天下聽;以目任目,不為天下視;吾之耳目靜,而天下之視聽不熒,驚患去已,而消於天下,是以百姓履籍而不匹傾。」船山之語,善矣。而《泰》卦之象,便是天下大治之義也。老子此章,實為《泰》卦之注。

第十四章:視而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徼,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註:看它看不見,叫做夷;聽它聽不到,叫做希;摸它摸不著,叫做微。此三者之形狀無從追究,其原本渾然一體也。其上既非光明亮堂,其下亦非陰暗晦澀,無頭無緒、延綿不絕卻無以名之,一切運動終又回復於無形無象之狀。此即無形無狀之形狀,無有物質之形象,乃名為「惚恍」。此一節,仍是對乾卦之體認,乾卦杳杳冥冥,故不可見;乾卦純陽無雜,無音聲之著,故不可聽;乾卦虛空無形,故不可捉摸。乾卦三個陽爻合為一體,陽為清氣,陰為物質,故言「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乾卦純陽之體,非離非坎,離主明,坎主暗,故不明不暗,不徼不昧。乾卦用九爻為首,《乾卦·用九》爻辭曰:「用九,見群龍無首」,其首不可見,初九爻為尾,《乾卦·初九》爻辭曰:「初九,潛龍勿用」,深藏之露,豈能為尋常所見?故云「神龍見首不見尾」,非見首而不見尾也,乃首尾皆不得見之謂也。「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古者,以伏羲、黃帝之時為古也,伏羲畫卦,以一陽橫為乾道,以二短橫為坤道,一道兩道三道,乃是言爻也。道之一字,源於此。伏羲畫卦,便為古時之道,故研究運用自古相傳之八卦之法則為「執古之道」。古之道者,形而上也,今之有者,謂之器也,以道御器,道為乾,器為坤,坤道順天,乾道統天之謂,故言「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知道最初形成之始,便知道之規律矣。《周易》曰「乾之大始」,《乾卦》云:「首出庶物,萬國咸寧」,乃知萬物之始為乾卦。便是要效法乾卦之精神,如此便能知道、便可近道、便能得道了。本章仍為老子對道之形容與體認之教。老子以為道無可指認,譬如「道之為物,唯恍唯惚。」又如「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名之曰大。」又曰:「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禪宗六祖亦曾謂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兩相對照,此又豈有二乎?

第十五章:古之善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不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其若凌釋;敦兮其若朴;曠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靜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註:此段文字,前面均是描摹古之道人行為之狀,有謹慎(豫)、戒備(猶)、莊嚴(儼)、瀟洒(渙)、質樸(敦)、寬容(曠)、渾厚(混)。此七種狀態,乃是有道之人所具備並體現者。謹慎為坎卦,習坎近道;戒備為離卦,離中虛,兩端為陽,虛則須防;莊嚴為艮卦,艮為山,莊嚴巍峨之象;瀟洒為兌卦,兌者悅也;質樸為巽卦,巽者仁也,仁者親也,本也;寬容為坤卦,坤為地,能容納萬物,承載萬物,大地無疆,則曠遠博達;渾厚為震卦,精神振發之義,如地震之時,看似混亂渾濁,卻是力之極矣。誰能夠象大地一樣靜謐下來,則渾濁便可漸漸清澈;誰能夠象大地一樣安寧下來,則使萬物漸漸生髮。所謂「乾清坤寧」,便是《易經》之教。見乾卦之清,坤卦之寧,便當反身內省,所以「君子以此洗心,退藏於密」,退藏於密為何故?曾子著《大學》言:「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儒家心法傳於《易》,而儒家之大學豈非佛家之「三學」?三學者,戒定慧也。戒方知止,止而後能定,定而後生慧,戒定慧三者,缺一不可焉。儒釋道三家對道之追求與修證,實為不二之法門,此亦可為明證矣。「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前文論述了「損益」二卦,損為益之始,益為損之始,兩者相反相成,故欲保此「道」,則不可盈,盈滿則溢,又將為亢龍有悔之狀態,故效法乾道,看似虛廓無邊,不自滿而充塞宇宙,不自大卻無窮大。真空妙有,精進不息。

第十六章: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註:余嘗言伏羲太極之學,便為本原之學。萬物為天地所生,天地便為萬物之根。人在此間效法天地,如天之虛極,地之靜篤,萬物便是在此種狀態下得以生成。人倘能如此,便可知萬物生滅循環之理。萬物雖繁雜眾多,卻各有其類,譬如薄荷為草本,香樟為木本,葫蘆為藤本,恰似六十四卦可歸於八卦,八卦可歸於四象,四象可歸於兩儀,兩儀復歸於太極。六十四卦所歸之八卦各有其性,其性不同,則命亦不同,萬物不過是對天性之復命。命即為天地自然之性,此性恆常不變,能知此則為明曉事理。不知此便會妄作,妄作便是逆天而行,將招致凶災。老子此後一句,實是《無妄卦》之注。老子由此而得出「天命」、「天性」之觀點,即一切萬物由天所生,則必為由天所命。人應知天命之道,順天應命,此言與儒家之天命觀殊無別異。子思於《中庸》第一章云:「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天命不同,其秉性則不同,萬物皆率其性而生滅,此便是天之道。如魚之性,善於水,若反其道而行,不順其性命之理,使之於沙漠,則為妄作,必當速亡,故言「妄作凶」。明白天命天理之人,便能淡然無爭,包容萬物,能容萬物於胸壑者,其境界必定周遍完滿,如同天於天,天即為道,天道生生不息,恆久不絕,人亦必能若此。此一章,乃是借乾卦之道講人之修道。故知命道者,乃天道也。天道為本,而言「復命」。老子曰:「致虛極,守靜篤。」又曰:「歸根曰靜,靜曰復命。」虛極則空無一物,即佛家「本來無一物」者是;靜篤則寂然不動,亦即「萬境自如如」者是。歸根則自超越心體,涵攝一切,而本跡兩忘,動靜雙遺矣。佛家立一超越心體,恆言即心是佛,見性是佛,以為圓頓之教。老子立一「歸根復命」,即本體即功夫,即功夫即本體,身心性命,內外物我,全攝無遺,無餘無欠,而渾然與天地同體矣。老子重歸真返樸,重返樸還淳,均即所謂真如自性也。名異而實同,佛老之旨,一而不二。

第十七章: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註:老子此章是對之前第二章「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第三章「為無為,則無不治」、第七章「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等見解之反覆強化與闡釋。乃言治國之道,皆是法於天地自然而已,前面已有論證,茲不贅述。只是略作補充一點,古之聖王其德如天(於儒家而言,即天人合一境界),處無為之治,以至於人民均不知有聖王之存在。譬如《周易》,大家只看到乾坤乃至八卦及六十四卦,卻忘記了乾坤之前還有大易,大易無形無象,唯以乾坤之顯現才能知大易之存在。此種使人民忘乎其所在之聖王,便如大易;而其次之賢王,如天之高,令人心生敬畏,又如地之切實,令人親近而讚譽;再其次之霸王,處處橫加干涉,霸道強治,人民都怨聲載道。統治者為乾卦,乾卦虛無空明,以象誠信,誠信不足便非乾卦精神,自然即非天,則人民均不相信他;聖王合乎乾卦,天然任意,天道順萬物之情,虛無空明,很少發號施令,何其悠然,卻能功成事遂,使天下大治,而人民卻說,我本如此。此真為上古社會之絕妙境界。

第十八章: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註:大道被廢棄了,才提倡仁義之需要;聰明智巧之出現,才使偽詐盛行;家庭不和睦方能顯示出孝與慈;國家陷入混亂,才會顯現忠臣。乾為天,為道,坤為地為德,老子前半句講失去了道德之可怕。仁義為道之輔,故失道唯有提倡仁義來挽救;而聰明智巧並非真智,真智是道,智巧是狡詐,失德之人才用智巧,失去了本真質樸之德性。此一章,是講道與德如同天地一般重要,失道失德,如同天地之翻覆,有道德,便是乾坤交泰,天地定位,而萬物自生。無道德,便是天地相否,禍亂將生。由此亦知,道德之概念,實則是源於《周易》之天地。

第十九章: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慾,絕學無憂。

註:天道純正,無偏無雜,故真。歸於真,其聖自具,其神自能,非提倡「聖與智」所能成。標榜賢能與提倡智巧,會令人起爭勝之心,旋使本性偏離本真愈遠;提倡仁義,若非發於內心之誠敬本真,必使人走向偽善,陽奉陰違,所謂「滿口仁義道德,滿腹男盜女娼」是焉;以奇技淫巧貨利,必使人投機鑽營甚至因嫉妒不惜偷盜。此章並非言聖賢智巧仁義之不是,乃是言人不可偽求聖賢仁義智巧,凡標榜聖賢仁義智巧,便將令人文過飾非,苟能歸於本真,則賢聖、仁義、智巧自然具備,蓋因乾卦三爻純陽,本真之至。因其純真,斯能為天。故言「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慾」。老子若是非議聖人之不然,何故通篇《道德經》多次提及聖人,以聖人之德為道,以聖人之法為師耶?故老子此說,與佛家宗旨相一也。佛家有「常住真心」之教,《楞嚴經》卷一云:「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凈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佛家所云之「用諸妄想」,則譬如標榜口頭之聖賢、仁義、智巧,非究竟知道,實在是自欺欺人,自迷心性。《楞嚴經》卷二又云:「生滅去來,本如來藏,常住妙明,不動周圓,妙真如性,性真常中」,又云:「一切世間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元心,心精遍圓」、「本妙明心,常住不滅」。倘能「少私寡慾」,便能漸漸歸於本真之心(見素抱樸),則自然成為乾卦之狀態,虛無空明,真空妙有,精進不息,生滅自在。《六祖壇經》云:「世人性本自凈……一切法盡在自性。自性常清凈,日月常明……世人性清凈,亦是如此」。老子之絕聖棄智,譬如佛家所謂「自家寶藏」,《六祖壇經》嘗云:「何期自性,本自清靜;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釋老之旨,果為不二之法門矣。《景德傳燈錄》卷六有載馬祖傳道之典故公案,其云:「師至江西參馬祖。祖問曰:從何處來?曰:越州大雲寺來。祖曰:來此擬須何事?曰:來求佛法。祖曰:自家寶藏不顧,拋家散走作什麼?我這裡一無也無,求什麼佛法!師遂禮拜,問曰:阿那個是慧海自家寶藏。祖曰: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向外求覓?師於言下大悟」。

第二十章:唯之與阿,相去幾何?美之與惡,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獨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傫傫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其若海;飂兮,若無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且鄙。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

註:應諾與呵斥,相距多遠?美好與醜惡,又相差幾分?人們所畏懼的,不能不畏懼。此等風氣從遠古以來便即如此,亦似乎未有盡頭。眾人都熙熙攘攘、興高采烈,彷彿將要參加盛宴,又彷彿於春天裡登台眺望美景。而我卻獨自淡泊寧靜,無動於衷。混混沌沌啊,如同嬰兒還不會發聲嘻笑(孩通咳,引為笑聲)。疲倦閑散啊,好像浪子尚無歸宿。眾人都有所剩餘,而我卻什麼也沒有。我真是有一顆愚人的心啊!眾人光輝燦爛,唯獨我迷迷糊糊;眾人都嚴厲苛刻,唯獨我卻如此淳厚寬宏。恍惚啊,像大海洶湧;恍惚啊,像飄泊無處可停。世人皆精明靈巧有本領,唯獨我愚昧又笨拙。我不同於人,是因為得了道。此章以自我作解說,有現身說法之意味。通篇又是講坤卦之德行。坤卦寧靜安詳,故對喜樂等等一切均無動於衷,乃言「我獨泊兮」;坤卦容納萬物,細緻無聲,故言「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大地縱橫遙遠,似乎無以為家,故言「傫傫兮,若無所歸」;坤卦一味付出而不求取,故言「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坤卦沉靜幽悶,故言「昏昏」、「悶悶」;坤卦從始至終,均是如此固執與堅持,任人踐踏,很卑下鄙夷,故言「而我獨頑且鄙」。坤卦是大地,故「異於人」,她之所以如此,甚至如是高貴,是因為她是萬物之母,故有天然之母性,天然之慈愛。狹隘於人,則是對子女之愛,故為人母者,常心懷慈愛,樂於奉獻及忍辱;放之於天下,則是對萬物之愛,故言「而貴食母」。日本大正藏收錄有《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經》,此經據後人考定為偽經,非佛陀所親言,故未收入《中華大藏經》中。然縱為偽經,其所闡釋之精義,亦自有可取,比之尋常論著,又非可等同而論,此經與吾國之《孝經》相參看,讀之委實震人心魄。《父母恩重經》總結父母愛護子女有十種深厚恩德:第一,懷懷胎守護恩;第二,臨產受苦恩;第三,生子忘憂恩(母親經過一番生死痛苦之掙扎,生產了孩子,並知道孩子平安無事,她便不以自己之痛苦為痛苦,心生喜悅);第四,咽苦吐甘恩;第五,回干就濕恩(按詞面直解,譬如孩兒尿床,弄濕被褥,母親便趕緊將孩子移於乾爽處,自己則卧於濕冷之處。引為父母總是將好處留與孩兒,自己雖吃不好睡不好,卻毫無怨言);第六,哺乳養育恩;第七,洗濯不凈恩;第八,行遠憶念恩;第九,深加體恤恩(經中云:子苦願代受,兒勞母不安);第十,究竟憐憫恩(經云:「母年一百歲,常憂八十兒,欲知恩愛斷,命盡始分離」,乃是不離不棄,徹底之愛)。任繼愈先生於《老子新譯》中詮釋此章,云:「老子對當時許多現象看不慣,把眾人看得卑鄙庸俗,把自己看得比誰都高明。而在表面上卻故意說了些貶低自己的話,說自己低能、糊塗、沒有本領,其實是從反面抬高自己,貶低社會上的一般人。他在自我吹噓、自我欣賞,最後一句,說出他的正面意見,他和別人不同之處,在於得到了『道』。」先生此種論述,令人啞然,不知眾學人以為如何?

註:以上僅為論及「老子旨歸」處之一部分。將來若有時間,可擇選《干支哲學》的部分文論陸續上傳。若轉載,懇請註明作者及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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