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國際田聯禁止俄田徑代表隊參賽鼓掌

06-06

2000年，筆者剛上高中時，正值湖南嘉禾高考舞弊案案發：一個考點，將近一半考生舞弊，駭人聽聞。經調查，兩百餘名考生被取消當年高考成績，嘉禾一中也被撤銷高考考點資格多年。這個案件一直作為舞弊典型警示全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莫舞弊，舞弊必被罰。

對於作弊，法制完善、注重誠信的西方國家要嚴厲得多。2015年美國SSATB官方宣布取消9月份中國地區所有SAT考試成績，因為很多考生考試成績高得不可思議，SSATB懷疑(僅僅是懷疑)有人舞弊，於是將當次全部參試的中國考生給否了(英國雅思官方也有大規模取消中國學生成績案例)。

考試如此，代表國家比賽的體育競技運動就更要杜絕舞弊。7月21日，國際體育仲裁法庭21日駁回了俄羅斯奧委會和俄羅斯68名田徑運動員就國際田徑聯合會禁止其參加國際比賽提出的上訴，原因在於俄羅斯田徑運動隊有大規模使用興奮劑等舞弊行為，俄羅斯田徑運動隊算是徹底無緣里約熱內盧奧運會。

此外，國際反興奮劑機構指出俄羅斯其他運動隊也涉嫌濫用興奮劑，其他運動隊命運也如履薄冰。不僅於此，西方媒體還揭露，在2014年索契冬奧會上，俄羅斯當局欺騙國際奧委會及國際反興奮劑機構，動用國家機構幫助運動員使用興奮劑。這次，俄羅斯丟人丟大了。

俄羅斯/前蘇聯深喑體育場上的金牌能夠激發民眾的愛國主義熱忱，一向將體育事業視為國家事業，視體育榮譽關乎國家榮譽。然而體育資源有限，為在最短時間取得最大成果，體育管理機構在全國範圍內調動大部分資源和力量，集中選撥、培養、訓練有天賦的優秀體育運動員參加國際體育賽事，可以說，俄羅斯的體育事業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奪獎牌。這種舉國體制在20世紀後期計劃經濟體制國家取得了比較顯著成績，前蘇聯、東德、羅馬尼亞甚至朝鮮都在國際賽場上屢屢得獎，取得了超越本國真實力量的比賽成績，前蘇聯(後面的獨聯體、俄羅斯)長期在國際大型賽事中進入獎牌榜前三甲，成為世界上數一數二的體育大國。

應該說，這種體制有其歷史合理性，畢竟它在某種程度推進國力落後時期的體育事業的發展。然而，俄羅斯/前蘇聯對於體育榮譽的過度執迷使其走火入魔，1980年莫斯科夏季奧運會，前蘇聯在大部分西方國家及中國等60個國家的抵制缺席下，奪得當次奧運會約一半的獎牌，但空前絕後的輝煌背後卻是莫斯科市的巨額虧空。2014年索契冬奧會投入創紀錄的3164億元人民幣(索契奧運會獎牌榜冠軍當然是俄羅斯)，然而此屆冬奧會也是飽受詬病。

更為嚴重的是，俄羅斯對獎牌的痴迷，已經越過了體育道德的底線，俄當局違背公正誠信的體育精神，欺騙國際監督機構，不惜採取舞弊手段，藉助興奮劑奪得金牌。

作為體育大國，俄羅斯不應該使用舞弊這樣的惡劣手段，因為該國有足夠的實力來光明正大地贏取獎牌。然而，考慮到舉國體制的弊端及俄羅斯野心勃勃的抱負，舞弊又是情理之中。舉國體制即便能在短時間內以集中資源創造最大的成果，它也需要大量的資源投入。前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國際地位江河日下，從一個世界支配力量淪落到不得不依靠西方援助的地區性大國，國民經濟結構畸形，農業及輕工業只能剛滿足本國需要(農業一直是蘇聯的短板，從70年代後就需要從國外進口糧食填飽本國人民肚子，以至於西方國家譏諷其為一手拿著核長矛一手拿著要飯籃子的世界大國)，第三產業落後低下，工業結構中資源型產業特別是能源產業一家獨大。90年代的休克經濟改革及經濟危機嚴重打擊了製造業，除了航空、航天、核能、軍工等傳統高精尖領域尚能保持一定優勢外，造船、汽車、機械製造等面向市場的工業部門與國際領先水平差距逐漸拉大，電子信息產業等原先就落後領域不僅遠遠落後於西方，近年來還被中國、印度所趕超。可以說，俄羅斯經濟高度依賴資源產業特別是能源產業，製造業又高度軍事化。經濟的衰退，工業的落後，使其在北約東擴、高加索衝突中疲態盡顯，咄咄逼人只是個外表，實質卻是個泥足巨人。仰仗著十年來的國際油價高漲，普京治下的俄羅斯經濟迅速增長，然而待國際油價暴跌之後，其經濟結構畸形的問題盡顯。由於近年來經濟陷入衰退，加上因佔領克里米亞而導致的西方制裁，俄羅斯財政只能確保軍事等重點領域投入，體育事業經費則是捉襟見肘。

然而，俄羅斯又是一個有著輝煌的歷史、強烈國家榮譽感的大國，一直以世界大國自許，從政治精英到普通百姓無不渴望著勝利。俄羅斯當局充分利用了俄羅斯人愛國主義情懷，將賽場上的勝利宣傳為國家的勝利。在當前經濟日蹙、外交日艱、國運日下等困難時期，當局更希望用體育的勝利團結國人，並向外界宣示俄羅斯依然強大。當有限的國力無法支撐世界大國的願望時，俄羅斯就通過舞弊等投機取巧手段來得到獎牌。據美國《紐約時報》等媒體報道，俄羅斯政府體育部默認甚至鼓勵興奮劑使用，俄反興奮劑機構負責製造興奮劑，俄情報機構負責檢測尿樣掉包，俄羅斯體育項目中普遍存在使用興奮劑行為。

面對國際監督機構的調查、俄羅斯興奮劑計劃參與人員的舉報、西方媒體的批評，俄羅斯當局西先是憤怒地加以否認，稱其是別有用心反俄勢力對俄羅斯的誹謗，後來又稱其為西方勢力嫉妒俄羅斯體育成績「針對俄羅斯體育界的信息攻擊的延續」，等證據確鑿時又表示願意與國際組織合作，稱使用興奮劑是少數守舊的教練及官員所犯下的錯誤。最後俄羅斯官員採取了把水攪渾策略：俄羅斯體育部長維塔利·穆特科稱興奮劑應被視為一個國際問題，因為精英俄羅斯運動員每年有10個月出國參加比賽，「相信我，全球各地有很多類似的興奮劑醜聞…興奮劑不是俄羅斯的問題。」

不論承認與否，作弊對俄羅斯傷害是巨大的，俄羅斯田徑隊無法參加里約熱內盧奧運會，俄羅斯體育界在世人中的形象也大打折扣。很多俄羅斯人都質疑將有限的資源投入到少數精英運動員是否值得，畢竟大部分俄羅斯人享受不到充足的衛生保健資源(體育也可算入衛生保健行業)。以反蘇著稱的美國前總統尼克松在其著作《真正的戰爭》中就指出，由於醫療保健資源匱乏，蘇聯即使在其最強大的時期，其人均壽命也在逐年下降，勞動力總量也不如美國，所以美國終將贏得冷戰。蘇聯解體後，由於日益下滑的經濟形勢，供給不足的醫療衛生資源，不健康的生活習慣(酗酒、吸毒)，俄羅斯人口總數明顯減少，成為世界上為數不多的人口負增長國家。同時，俄羅斯人口結構不斷老化，更為嚴重的是，俄羅斯人均壽命仍在持續下降，比毗鄰的西方發達國家要短10歲左右。另外，俄羅斯腐敗猖獗及社會貧富分化嚴重，使本已有限的資源分配更加不均。不論俄羅斯用何種手段贏得獎牌、贏得多少獎牌，如果俄羅斯不改變目前急功近利的衛生健康資源配置模式，長此以往，人口不足的俄羅斯終究會在國家競爭中再次敗下陣來。

在此次興奮劑醜聞中，最可怕的不是並不是俄羅斯田徑隊作弊被罰，而是俄羅斯人普遍的沉默。在官方宣傳下，大部分俄羅斯人相信全世界運動員都在使用興奮劑，這次事件是別有用心的西方國家對俄羅斯榮譽不懷好意的抹黑而已。至於因證據確鑿而被禁賽的運動員，那就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了。相反，俄羅斯媒體對主動揭示興奮劑醜聞而得以參加奧運會的運動員群起而攻之，稱其為民族叛徒。大清洗時期，在國家的錯誤和公正良知中間，多數人選擇了沉默；阿富汗戰爭時期，在國家的錯誤和公正良知中間，多數人還是選擇了沉默；現在看來，俄羅斯並未從歷史中吸取多少教訓。

所以，要為國際田聯禁止俄羅斯田徑代表隊參加國際比賽鼓掌，禁賽給俄羅斯當局敲了一記警鐘，希望其回歸公平公正的體育競技道路，認識到競賽舞弊不光彩也不可取；也希望俄羅斯人反省自身的體育發展理念，認識到爭取國家榮譽不能以犧牲廣大國民利益為代價。責編：胡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