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大師:為支那「堪布」翻案(附文寧瑪派眼中的摩訶衍禪師)
1942年夏在漢藏教理院講 關於支那和尚在西藏的公案,在民國十四五年前,有藏人從青海寫信來問我,對於相傳中國有位禪宗和尚曾到西藏被破而回的意旨,當時不知詳細,以或許去的和尚不見得於禪宗很高明;也許西藏當時,非禪宗所宜,乃不能建立而回,只作如是的解答。 現在,因法尊法師著的《西藏民族政教史》的流通,又有多人來信問我,所以今天特提出來公開地講,歸納各來函意,有四個問題:第一、西藏所傳支那和尚,是否可代表中國的禪宗?第二、支那和尚所立的宗,是否當時真是被破?第三、假使不真被破,為什麼自認墮負而歸?第四、若中國禪宗曾在西藏被破,此刻西藏的教理流到中國,禪宗是否同樣的被破而不能成立?現在依次的審察: 第一、支那和尚是否可代表禪宗:這個問題,稽考史乘,從他的教授辯論考察起來,可以見到這位支那和尚在晚唐禪宗盛行的風氣中,的確是禪宗,而且是禪宗裡面一位有力的宗師。這個看法,譬如將佛法分為漸、頓二門,與向來禪宗所謂教下、宗下差不多,亦與西藏顯、密的分類相彷彿。在他所講的意思中看來,須經過頓門才能成佛,漸門是佛教的方便。可是他也許可漸門,但經過頓門,即能成佛,他的宗旨所在,即是頓門——頓悟法門。 據此主張,在他後來所傳上,還造有可滅心理論等,而以一切無所著即能成佛。這種理論,重在止息思慧,同擇滅一樣,易於得定,非是佛法的完滿道理。然而、這種偏激之論,是極扼要的言語,是禪宗盛行之時常有的論調。和尚看見《解深密經》的道理與他所傳的宗旨不合,擲棄於地,並用足踏;像他這樣,並非不尊重聖教;這如呵佛罵祖,毀像焚經,也是宗門常有的事。例如雲門說:「老僧若見,一棒打殺狗子吃。」趙州云:「佛之一字,吾不喜聞。」德山說:「三藏十二部 ,都是揩膿血的破紙。」 以這種情形,視支那和尚所為,並不足奇。乃當機應用,不存規則,非常活潑粗猛,使人聽了,似火燒心!但不能作典要,故當時並不准別人記錄。但今從這些扼要的言句,一切妄想分別皆能止息,頓同佛智。其要點,就在要人止息妄想分別,故以言語擊人,使之明記不忘,集中注意於頓超法門。可見他的事迹、理論,都是禪宗所有的風氣。 並且這種說法,在佛法深奧的意義上,也有充實的根據。他承認有漸門,宗旨所在則是頓門,所以極端提倡,也有最深的道理。大概說,從整個佛法看,可以有兩方面的看法:第一、一切法皆是佛法,所有世界的有情無情,土沙瓦礫,一切一切,都是佛法。從另一方面看,凡是眾生境界,完全不是佛法,而真正的佛法,則是佛自證的清凈法界,也就是諸法實相,諸法本來面目,無有一切心言相,沒有一切分別相,非但以言語文字不能夠說明,亦非以言語文字所能詮表,這就是佛法真實性的清凈法界,也就是真正的佛。 這一切法,亦是人人本具,個個不無,如《華嚴經》說:「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在此意義上,其扼要點,即能將一切妄想分別息滅乾淨,也就是本來真實佛。又如《六祖壇經》說:「黃梅說法下,倏爾大悟本來自性清凈,具足萬法。」這正是佛法的清凈法界,全依究竟圓滿佛果說的,也可叫做法界宗,佛心宗。可以說,一切情與無情,若能證到諸法實性,也就是佛──法身佛,亦即真正的佛。其所說法,如《法華經》所謂:「開示悟入佛之知見」,不過在開示上說得粗略一點,是《阿含經》等;而諸部大乘經典,則說得比較深廣精奧,但都有應機方便寓於其中。而此應機方便,就是對治妄想執著,所以就有三藏教典乃至大乘各宗法門。 在此所說之中,據我的看法,說得廣深的大乘法,其中又有空慧宗、唯識宗、佛心宗──真性宗。在這幾宗裡面,空慧宗、以遍一切法的空性為焦點;唯識宗、以一切法唯識為中心;佛心宗、所講的理論,皆在說明一切眾生本性清凈,等同諸佛。雖歸元為一,但在對治妄想執著的方法上,又有不同。比如天台教有圓漸之義;賢首在教中主張圓頓;而禪宗特別主張頓悟真悟,故以頓悟為宗旨,其行持理論,當然與余不同。 這樣說來,可見他深有根據於佛法之奧義,他是主張頓門,明白他提倡的宗旨所在,就是要能直悟,但亦不廢漸門的人天善法,三乘共法,大乘不共法、天台、賢首、密宗、凈土……他們既然提倡頓門,就認為只有頓門能成佛,並使學人跟他學,為要顯己獨勝,當然要說唯此一門,更無二門,直趨佛果,真正成佛。這種說法,含有抑揚的方便道理,如覺佛法太深,便說愚夫愚婦、白牯黧奴,都能學佛。如提倡凈土宗的,便說諸法不易了生死,唯有此門能橫超;弘揚密宗的便說修密宗乃能即身成佛,都有抑揚。 但頓悟法門所指示的,千指萬指,就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見本來自性,就是佛自性清凈法界,就是佛,也就是心。有人問某祖師:「如何是佛?」祖師說:「你相信不相信!」某云:「和尚是大善知識,豈有不信?」師曰:「汝就是佛。」你悟了當下就是,不悟永遠不是。 《涅槃經》說:等覺菩薩不能了了見佛性,還是未究竟;能真正見佛性,就是見自性,也就是佛果清凈法界——佛的清凈法身,同佛一樣。要是最後的一剎那頓悟未達到,頂多不過成個菩薩,乃至等覺地的菩薩要成佛,還是要經金剛後心一剎那的頓悟。如此頓悟法,似只許對等覺菩薩說,不能向一般人道,但法貴當機,有機即可以應,而密宗也有即身成佛,有此根機修此法便能成就。故頓門法亦貴當機,所以經過菩薩地位至最後成佛,這是要頓悟的。 一切眾生清凈法身本同於佛,不過是妄想執著,有一種根機,直前頓悟,便是當機,密宗是修化身佛,禪宗與之相反而是頓成法身佛。在當機上,可以有禪宗法,也可以有密宗法。在此種種道理上,平常的眾生不可能,須有特別的根器,便能信忍悟解。 在我提倡的自行覺他上,近於後面蓮花戒所說的法門,遣除妄想執著,由唯識、中觀……引發出世智,達到一真法界。但在教理上,可以有三乘,佛心宗主頓門,為佛法之精要最可寶貴的。有主密宗者,將顯教法門修學完全,最後還是要經過密宗乃能成佛,這也與禪宗相同。 就佛法的扼要點,經過這一剎那即成佛,未經過這一剎那則不是佛。支那和尚說:惡業善業皆不能了生死,還住在業報上,必須經過一剎那頓悟乃能成佛,此理很可根據。向一般人提倡,雖人天法、三乘法、大乘法,都很重要,但於頓門也不可以抹煞它不是佛法,實則還是一種扼要寶貴的法門。 所以支那和尚所說,的確是禪宗,可以代表禪宗的宗師。當時在西藏,請蓮花戒來和他辯論,所說所論,適發明其義,並無妨難。 第二、是否真正被破:他們初見面時,便作手勢。蓮花戒見和尚「便舉杖在頭上三繞」,意謂「何為流轉三界之因」?和尚即以手捉衣領向地二摔,意謂「此由二取無明為因」。未曾答話先用一種表示,這本是禪宗富有的作風。蓮花戒的意思是:和尚有無理解,有則可與辯論。上面一段記載,可說是蓮花戒片面的意思。不必能代表堪布的本懷;因為在意會中可能各有各的見解。如中國內地一般大叢林的雲水僧人,頂喜歡吹殼子,打禪謎,說出來奇奇怪怪的很多。相傳一段很滑稽的公案,可以引為證明。 蘇東坡愛談禪,一日至黃州,特命使通知某大寺的長老,約某日拜會談禪。長老得訊,心中憂悒寡歡。恰巧寺中有一皮匠,見老僧愁容滿面,請問何故?老僧將詳情具告,皮匠曰:我有方法,唯借僧衣披之即可。至談禪之日,寺中僧人皆避,皮匠著僧衣跏趺山門外,恰似老僧模樣。東坡來了,見他默坐蒲團,便用手拍拍頭,皮匠——偽僧——以足頓頓地;東坡復摸摸肚皮;皮匠又敲敲屁股,仍然坐下。 東坡見此情景,心即欽服回衙,向眾人說:「和尚真了不起,禪境甚高!我拍頭,指頭頂三十三天;他用足頓地,表腳踏十八層地獄;我摸腹肚皮,表飽讀五車書;他拍屁股坐下,表坐十方界,這多麼超妙啊。」皮匠回來,老和尚便問來了沒有?皮匠道:「他來拍拍頭,找我做帽子;我蹬地,表是做鞋的;他摸肚,要腹皮,我拍屁股,表示股皮最好。那傢伙不識貨,便自去了。」 由這笑話看來,蓮花戒與支那和尚的機鋒,當然在支那和尚另有其他的解說。蓮花戒以杖繞三匝,支那和尚意謂是如何解脫三界生死?和尚提衣領二摔,表有頓漸二門,可解脫三界流轉。我們可以怎樣的猜測。支那和尚不研究法相,一味地住在本分工夫,很可作這樣的解釋,但不一定是他們的意思。 和尚立宗曰:「行不善業墮諸惡趣,行諸善業往生善趣,故彼二業皆不能出生死,俱障成佛,譬如黑雲白雲遮蔽晴空。若能都無所思,即能解脫生死;由不作意思,即無所得,故頓悟者與十地齊等。」由這段文意看來,和尚並非撥無因果。所說的黑雲白雲,皆是虛妄分別,唯許無分別而住,都無所思,即能解脫生死。他說明善惡俱非,離諸妄想分別,直了本來面目。如六祖說:東方人生西方,西方人又生何處?故須經過十地的頓悟,乃能成佛。 蓮花戒破曰:「若都無觀察慧者,諸瑜伽師由何因緣能住無分別耶?」有種種的觀察慧,是就漸門而說;和尚主頓門,所以都無尋思,不可相提並論。又破云:「若謂是不念一切法者,然一切所修,皆不能不念及不作意;若謂不念一切諸法,是則已念一切諸法。」這也可以歸於漸門,以漸門許有念,頓門則主無念。非無念為念,又破云:「若謂無念心所即成無分別,則悶絕昏迷之際,亦應是無分別?」此所說的念,非念心所,乃指妄想分別心,所以難的不能成立。 又難云:「若無正分別,則無入無分別之方便,僅滅念心不分別諸法,如何能入一切諸法皆無自性耶?既不了達空性,即不能頓斷諸障,是故要以正智方便斷障及顛倒錯亂。」此可答云:究竟涅槃與佛的法界皆是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無念無作,無有分別,由無分別,則成一切種智。有分別都是漸門,頓門不然。 又難云:「又若無念無作意,云何能成宿住念通?一切種智,復云何能斷諸煩惱?以是諸瑜伽師,正智現觀真義者,是由了達內外三時一切皆空,乃能滅諸分別,斷諸惡見也。」此可答云:煩惱即是虛妄分別,無虛妄分別則無煩惱,無煩惱即成佛;與了達諸法皆空,無妄想分別之種種安立,完全相同,不相違背。反之、汝許煩惱當以有分別行對治,如以無我對治有我,此乃漸門之事,頓門之用;又宿住念通及一切種智,只離妄想分別即成就。由此、可見當時蓮花戒所出難題,一一可答,而支那堪布在西藏並未被破。 第三、既不是真正被破,為甚麼自認墮負,退出西藏?因頓門真能承受悟入者極少,故當時支那和尚見許多藏人都無澈底的信解而搖動,所以但說諸人自認墮負,並未說支那和尚自認。其次、藏王請蓮花戒來,信仰已集中於蓮花戒,西藏無禪宗特殊之機,故離藏而回。 第四、有兩種不成問題:一、第一第二既未被破,第三是觀機逗教,因無機宜,故退出西藏。如謂中國禪宗到西藏,被西藏的教法將其滅掉,而西藏的教法今到中國,則禪宗亦應被滅?但古今機宜不同,目前是禪宗的根器者極少,禪宗本身雖無珍貴,但流衍至今,一般叢林之坐香打七,只存空殼而已。以現在佛教的情勢觀察,須從人天乘法、三乘共法、大乘不共法去提倡,使一般信仰佛法的人,都可修學。程度極高者,仍需要頓悟法門。二、現在真能代表禪宗的善知識,已不可得,故中國已無禪宗,有何可滅?流傳下來的已經是個空殼,所以更無可破,如有大善知識,隨機之所宜,宏揚禪宗,為別個宗派所破,決不會有。 總而言之,禪宗頓悟的法門,是佛法中最可寶貴的一宗,是不可滅沒的;遇有當機,即能引趣,在現在中國佛教的情勢上,是弘揚人乘以趣入大乘的時間,尤與靜命、蓮花戒、唯識、中觀理論融通相契。 (心月記)(見《佛化新聞》二四八、二四九、二五〇期) 禪林網 公眾平台聲明 以上內容並不反映或代表禪林之意見及觀點,轉發及引用請自行核實或抉擇。本平台所有影音圖文,都各自註明來源及作者,請重編錄用者註明出處及作者,以尊重其著作勞動,否則將被視作侵權。 禪 林 chanlin 禪 宗 智 慧 的 傳 播 者 【微信號】chanlinorg 禪林APP下載 蘋果/安卓 蘋果版 | 安卓版 閱讀619 7投訴 寫留言
【觀察】禪和智開:敦珠法王《九乘次第論集》關於摩訶衍禪師的資料選 2016-072 禪林網 布頓大師《佛教史大寶藏論》記載摩訶衍論師見地: (與蓮花戒辯論時)摩訶衍謂:「一切既為心識尋伺所生,由善不善業之業力故,遂感善道或惡道之果報,眾生由是流轉於輪迴中。只須無思、無作,則能於輪迴中解脫。是故應無思。十法行,諸如布施(繕寫、供養、聞法、記憶、念誦、演說、默念、思維及修法)等教授,乃為鈍根及無善業資糧者而施設。對具足成熟根器之利根行人而言,善不善業皆是障礙,譬如黑白二雲,任一皆能障日。是故,無思、無念及無尋伺則離戲論。此即頓悟,與十地相等。」 無畏教日尊者於《大圓滿》一書中對摩訶衍之觀修一言以蔽之: 彼(指摩訶衍)謂心中不思一法,即是甚深(菩提)道。 本書(努欽佛智所著《禪定目炬》)共八品,第四品論述由印度學者如蓮花戒等於西藏所弘揚之頓門派,被目為不了義;第五平論述於漢地由菩提達摩、於西藏則由和尚摩訶衍所弘揚之頓門派;第六品論述密宗;第七品則為諸乘之巔峰——大圓滿。以下所引,乃節錄自《禪定目炬》就止觀之道,分別闡明四派之要義與區別: 一、新門派,乃漸次舍離「相」之四見,如自性見(對治見、真如見及成就見)等而入於無見…… 二、頓門派,自起始時即不依別法,頓時修學無生法性……。大德摩訶衍云:「無念而定於不可思議法性中。」 努氏(釋頓門派)云: 於此,並無漸門派之漸修,蓋於本初際剎那頓入於一切相智,此謂無修之修……。於此,並無如漸門派行者之一物可舍,蓋觀空性之本覺,已圓滿積集二資糧(福德與智慧),是以無須清凈,因無所緣於無執故。 努氏續釋云: 據頓門派所言,一切自他法本始無生,而尋伺無生則實令心識污染;由是遂不能得見大義。譬如一棲木之力不能令大海興波。若無思,則能入於法性……漸教乃為下根者而說。 努氏復云: 三、據大瑜伽密續言,一切法皆自光明,如本覺。此即二諦無二、非作者所作、遍光明及界智無二……。 四、無上瑜伽:法爾圓成真如中,一切法於無邊清凈及法爾自生智之大界中,皆本始光明;因與果,毋須各自尋覓(或毋須作意),皆法爾圓滿。 以下為《六祖慧能壇經》之引文: 法無頓漸,人有利鈍。迷人漸契,悟人頓修。 《壇經》續云: (善知識)見自性自凈,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 《壇經》亦云: 教即無頓漸,迷悟有遲疾。 若學頓法門,愚人不可悉。 《壇經》亦云: 大師言:「……心地無非自性成,心地無亂自性定,心地無痴自性慧。」 閱畢所引上文後,當能管窺摩訶衍之見地一二,及其是否與禪宗或大圓滿相似。若和尚摩訶衍之教授只謂住於無所思維,此即非大乘或大圓滿之經典所教授。若彼謂於體證法性究竟義後,應無念而住,因任何念頭皆能障蔽行者住於證境故,如此則與大圓滿教授無忤。 是以,據傳統西藏學者,如巴氏、布頓及祖拉成瓦(藏鬘)等說法,摩訶衍之「頓悟」,只屬住於無念而已。《禪定目炬》則清楚表明乃無念而住於法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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