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王朝有故事，城市多風水

中國是世界上罕見的風水之邦，堪輿大國。

風水的歷史，可以上溯到3000年前，境內上演過風水傳奇的地方多得數不勝數，可以說每一座古城址都是古代堪輿理論的實踐作品。如，古都北京以皇家風水為特色，紫禁城暗藏天地乾坤、明清皇陵號稱龍脈真穴；古都西安帝王風水格局最為顯著，秦漢宮闕氣勢磅礴、「關中古八陵」標誌中國最盛王朝三百年大業，其中玄機至今未被完全破譯。

還有，「形勝之地」、勢鎮關東的瀋陽；「河山擁戴，形勢甲於天下」的洛陽；一馬平川、頭枕「水龍」的開封，「州旁青山縣枕湖」的杭州；「上之足以王，次之足以霸」的天府成都……它們都被古人稱為帝都陽宅的風水寶地、皇陵王冢之萬年吉壤，每一個地方的風水故事都能裝上一籮筐，說上幾天幾夜。

但是，中國的風水故事最合適的開頭，我認為應該是南京。南京最值得，最應該打出來的城市名片，不是文化，而是風水——風水名城，比文化名城更響亮，更有性格！

風水故事開頭的地方

在中國堪輿界，南京素有「風水大本營」之稱。早在三國時，蜀國丞相諸葛亮就預言——「鍾阜龍盤、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鍾阜龍盤」、「石城虎踞」，這就是南京的風水八字。此「八字」，說中了南京的風水要脈。連共和國的領袖毛澤東對此都十分欣賞，將之寫進詩中：「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可以這樣來理解「八字」：江東秣陵這個地方，東面的鐘山蜿蜒而來，狀似蟠龍；西邊的石頭城（清涼山）臨江而立，形似猛虎。換一種方式來表達，就是襟江帶湖，形勝之區，可以此地為根本，經營四方。而從古代南京堪輿形勢圖來看，南京城適處長江這條「大水龍」的曲抱之中，正是風水家眼裡的上上風水寶地格局：「右環大江，左枕崇崗，三面據水，以山為郭，以江為池，地勢險阻。」

南京風水形勢圖

中國歷史上風水故事許多「最」紀錄，許多都發生於此地，這是其他城市所沒有的。中國古代最早的風水事件：楚威王「埋金」鎮王氣，事發周顯王三十六（公元前333年）前後。據說，楚威王來到的「吳頭楚尾」之稱的金陵邑後，站在今城西的清涼山上，向西北方望去，看到廬龍山（今名「獅子山」）一帶「氣射鬥牛，光怪燭天」。術士獻計，在出現王氣的地方埋金，以鎮壓之。廬龍山緊靠江邊，術士在附近的「龍灣」埋下了厭勝物——在古人眼裡有靈性的一個小金人。

這個風水故事，只是個開頭。在楚威王之後，南京的風水事件，層出不窮，史家筆下多都著錄。中國古代最著名的風水事件：秦始皇東遊鎮壓「天子氣」，事發始皇37年（公元前210年）。據宋人周應合《景定建康志》（卷六），秦始皇在過江時，有術士報告給秦始皇：「五百年後，金陵有天子氣」。意思是在500年後，南京將會有新的王朝誕生。

楚威王埋金處的南京廬龍山（獅子山）外景

秦始皇一聽，這還了得，自他開始是第一代皇帝，嬴姓要做萬世皇帝呢。秦始皇於是在南京停了下來，讓術士給金陵風水「動動手術」：一讓河道改變流向，二鞭鑿藏氣大山，三通過易名降低當地名望。術士對「氣源地」、今南京偏東南、江寧區境內的方山「動了刀」。

秦始皇製造的這次風水事件，對南京的影響太深遠了，至今尚存。如著名的秦淮河，舊稱「藏龍浦」，因此才有現名；南京的舊稱之一「秣陵」，也是這次風水事件後出現的。

秦始皇的行為雖然是徒勞和好笑的，但卻成了後世皇帝效法的榜樣。在南京建都的第一個朝代是三國時期的吳國，吳國也給風水研究者提供了不少素材。末主孫皓曾挖深溝渠，以泄吳中第一猛將甘寧墓中「王氣」，甘寧墓當初在今南京東北的直瀆附近，因為孫皓惡其墓，「直污」出現了。

南京慣稱「六朝故都」，其實，有名有號的應該是10個朝代。其中影響最大的統一的王朝是明朝。以傳統的風水觀點來論，朱元璋定都南京那段時間，是南京風水最旺的時候。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九月癸卯，朱元璋與臣僚討論建都地址，雖然他心有遷都念頭，但討論到最後，朱元璋還是認為南京風水好。據《明太祖實錄》（卷四十五），朱元璋說了這樣的話：「今建業長江天塹，龍盤虎踞，江南形勝之地，真足以立國。」明代風水家據此認為，「天下山川形勢，雄偉壯麗，可為京都，莫過金陵……為億萬年太平悠久之基，莫金陵、燕薊若也。」（《楊文敏集》）

明代南京城山川圖

朱元璋改南京為「應天」。當了皇帝的朱元璋對風水極為迷信，努力改造南京的風水。他發現，應天周邊所有山，都面向都城，呈朝拱狀，獨牛首山「不太聽話」，背主南望，不北朝。這讓對風水很敏感的朱元璋，大治牛首山之罪。據明楊儀《明良記》，朱元璋「乃特定其罪，杖之百下。」 之後，心裡覺得還不解恨，再命令有關人員給牛首山「加刑」戴刑具：在主峰上「牛鼻子」處鑿一洞孔，用鐵索穿孔鎖起來，將「牛頭」硬拉過來，向北俯首稱臣，甘拜下風。朱元璋對離他皇宮不遠處的花山風水，也不滿意。此山在鐘山西南麓，在今貴貴山附近。對付花山，朱元璋採用厭勝的風水手法，「乃用銅釘數丈埋山中，築於城下。曰以城為索，縲(léi)以縏（pán ）之。」

明初南京城內外，大到皇宮、城牆的規劃設計，小到兵營、民宅的布局安排，一切都考古到了風水因素。明南京城的首席設計師應該是開國功臣劉基。劉基是明代風水師中的代表性人物。

南京城牆神策門

目前世界上最長的古城牆南京城牆，在外形上是很不規正的，以前都認為是利用自然地貌成就的。近來學者研究發現，劉基這「很隨意」的設計里卻暗藏玄機，有天大的風水秘密。原來，南京城牆是北斗與南斗兩個星座圖合成的，與城南紫金山獨龍阜下的孝陵一樣，充分考慮了「天人合一，陰陽和諧」的風水理念。

「風水」，在不少人的眼裡可能很神秘，其實那更多是對「風水術」的偏見和誤解。風水本身就是「大自然」，再直接一點說，風水是包括山川地貌地內的自然景觀。

南京不只風水好，還是養風水大師的地方，這也是其它古都所沒有的。除了上面提到的劉基，喝過南京長江水的還有很多，著名的有三國時諸葛亮，東晉時郭璞。這兩位人物，皆是中國古代風水史上十分了得、是「一針定乾坤」的角色。

位於南京清涼山東坡的駐馬坡

民間傳說諸葛亮能掐善算，未卜先知。而他在風水上最成功的預言，是斷定南京將是「帝王都」。諸葛亮受蜀主劉備的差派，乘船到秣陵遊說孫權聯合抵抗曹操。上岸後，諸葛亮騎馬路經今南京城西的清涼山側時，駐馬細觀，發現此地氣勢不凡，大有王者風範，於是在馬背上大發感慨，喊出了「龍盤」、「虎踞」的帝都真經，并力勸孫權定都於此。

據唐人許嵩《建康實錄·太祖下》（卷二）引晉人張勃《吳錄》，「劉備曾使諸葛亮至京，因觀秣陵山阜……」諸葛亮到南京的事迹，在地名文化中也可以找到痕迹，如鎮淮橋附近曾有「軍師巷」、「丞相祠堂」。諸葛亮駐馬看風水的地方，還有「虎踞關」、「龍蟠里」。

南京龍盤虎踞圖

中國風水鼻祖郭璞，最初成名亦在南京。郭璞的預測本事比諸葛亮還神。郭璞是山西聞喜縣人，西晉末年為避戰亂和個人發展，來到了江東。時權臣王導對郭璞很賞識，招其為幕僚，辦公地點在今南京城北下關區幕府山的「金城」。郭璞剛到建康時，曾路過位於今南京城南長干里的越城。時碰到了一個人，郭璞喊出了他的姓名，並把一身衣褲送給了他。但這人卻不認識郭璞，當時推辭不收。郭璞說，你收下就是了，以後你會明白的。此人後來竟是處死郭璞的行刑手，堪稱一奇。如果不是南京，郭璞的風水鼻祖傳奇可能就會遜色。在南京最大的城市公園玄武湖公園內，現存郭璞的衣冠冢「郭仙墩」。

說到這裡，或許有讀者會問，南京的風水好，定都於此的，怎麼都是短命王朝？從歷史上看，南京王朝的「短命現象」，確實存在的。在孫權定都南京後，僅存59年（229年－280年），東吳就讓西晉滅掉了。更奇怪的是，接下來的的朝代也幾乎都是短命王朝。除大明王朝，因後遷都北京而存在近277外，其它8個，最長的是東晉王朝，存104年（317年－420年）。餘下分別是——南朝宋：60年（420年－479年）；南朝齊：24年（479年－502年）；南朝梁：56年（502年－557年）；南朝陳：33年（557年－589年）；南唐：39年（937年－975年）；太平天國：14年（1853－1864年）；中華民國：38年（1912後－1949年，後退守台灣）。中華民國定都南京時，曾有一波風波。1912年2月14日，臨時參議院召集會議，專門審議定都一事。會議採用投票表決的方法，以決定定都於何處。表決結果，讓心儀南京的臨時大總統孫中山十分意外——北京：20票；南京：5票；武昌：2票；天津：1票。

中山陵背負青山，前臨平川，氣勢雄偉

在近代名人中，孫中山對南京的風水最最一往情深，在北京臨終前，仍堅持葬回南京紫金山，終葬處即今南京的中山陵。孫中山當時看到參議院的表決結果後十分惱火，決定第二天重新投票：必須選擇南京。黃興配合孫中山，出言威脅：「明日再不按先生意願行事，我立即派憲兵將議員綁了出來！」後來再威逼之下，出席會議的27名參議員才改變了態度——南京：19票；北京：6票；武昌：2票。

為什麼民國政府在定都時，會出現這麼大的分歧？就是因為南京王朝的「短命現象」，引起老學究們對南京帝都風水的懷疑和非議。難道，南京真有嚴重的風水缺陷？有附會者說，南京緊靠江邊，江水流得太快，所以風水雖好，而運數急促，意思是風水輪流轉，南京轉得快；還有的認為，南京風水早讓秦始皇破壞了。

明孝陵風水形勢示意圖

這樣的認識顯然是有問題的，因為篇幅所限，不作贅言。事實上，濱臨大河正是南京的風水之絕妙之處——「襟帶長江而為天下都會」，決定國運長短的是人事，是歷史。最後說一句，南京王朝「短命現象」是客觀的，歷史的選擇，但將癥結歸於風水有缺陷便是主觀，就是迷信了。在講南京風水的同時，就是要反對這種迷信，而這種迷信正是目前人們對南京風水認識的最大誤區。（東方獨家特約作者：歷史學者倪方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