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剛:我不想偽裝成人格分裂

  主筆_易小荷 攝影_劉浚

  拍不了口是心非的東西

  《南都周刊》:你曾說自己是"市民導演",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主流電影就是"市民電影",但是這些年市民電影成了中國電影當中比較稀缺的東西。市民電影是否代表了一種審美情趣和情懷?

  馮小剛:很多導演是先研究了電影史,學習了怎麼拍電影,把電影分成了雅和俗兩部分,然後把電影當成了學問,把自己擺在了一個藝術家的位置上,高屋建瓴去拍電影。我不是,我沒有學過怎麼拍電影,我做的一切的事都是從興趣出發,早前也是為了謀生,拍自己感興趣的人和事。

  我認為電影是一個遊戲,是對某種生活形態的一種嚮往。我電影里的人格和現實中我的人格是一致的。我拍不了口是心非的東西。我不想把自己偽裝成和自己的人格非常分裂的藝術家。這也是大多數觀眾對我有好感的原因。

  《南都周刊》:上世紀四十年代的時候,上海文華的桑弧和張愛玲合作了幾部堪稱經典的城市醒世喜劇片,像《太太萬歲》、《哀樂中年》等。你和劉震雲合作的作品是否從精神上有些和文華公司的這種城市電影遙相呼應?

  馮小剛:我要誠實地回答你,我拍電影完全沒想過你說的這些東西,思考這些問題對我創作一部電影沒有任何幫助。我欣賞震雲的作品是因為他的作品讓我們透過現象看到了事物的本質。他的作品對我們認識自己非常有幫助。

  《南都周刊》:你的電影一直在用入世的態度提醒我們可能熟視無睹的存在,關注活生生的人,比如《手機》。你電影里似乎一直有一種溫情的東西,而不是把生活撕開給別人看,這是您對電影(生活)的理解嗎?

  馮小剛:《手機》其實說的不是手機,是人心。是日常生活里無處不在的種種謊言。電影和生活一樣,人物的關係不斷地發生著變化。我個人非常喜歡看那種人物關係在事件中發生變化的電影,但很多電影的人物關係是沒有變化的,張三愛李四海枯石爛直到永遠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忠誠都是有條件的。《一九四二》就是把歷史撕開給觀眾看的電影,但你仍然會看到墜入深淵的人們天性里的善良溫情,否則我們的民族早就萬劫不復了。

  《南都周刊》:如果就讓你只拍一部電影,你最想拍什麼?

  馮小剛:如果就讓我拍一部電影的話,那我就拍一部裡面塞滿了植入廣告的電影,我得把拍10部電影的錢賺出來。

  《南都周刊》:據說你想拍《一九四二》很長時間了,這個故事最打動你的是什麼?

  馮小剛:拍《一九四二》確實是一個長久以來的願望,它最可貴的是我們可以通過它認識自己的民族,自己是從哪來的?今後要到哪裡去?我們對自己其實是非常缺乏認識的。簡單說就是四個字"溫故知新"。《一九四二》是很嚴肅的一部電影,拍完這部電影之後,我有強烈的慾望要展開想像力拍一部撒開了胡扯的電影,我需要讓電影回到好玩的路上去。

  生活比電影重要

  《南都周刊》:你說拍這個電影磕磕絆絆,它之前還遇到過什麼大的困難嗎,是資金還是沒準備好或者其他問題?

  馮小剛:主要是故事題材的審查問題。我們的電影它歸屬在意識形態的領導下,跟其他的國家也不太一樣,他首先想到的不是電影的藝術性,還是會考慮到對社會的影響。我們說其實電影沒有那麼嚴重,當然你也知道像美國拍的關於伊斯蘭世界的蹤跡的電影,也可以起到一個很大的作用。

  《南都周刊》:你發過一條微博抱怨說對電影的愛越來越淡,對這樣的生活也開始感到厭惡。套用趙傳的一句歌詞:這是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嗎?

  馮小剛:那是我的肉體對我的興趣提出的嚴正抗議,我應該讓它更多地分享付出的成果。

  《南都周刊》:你說,拍電影如果沒了企圖心,就像沒有慾望還要愛,就剩受罪了。那你拍電影的企圖心是?因為你的這條微博,華誼股票應聲下跌,大家都很關心,你和華誼這種合約式的婚姻關係會天長地久嗎?

  馮小剛:我拍電影是為了身心都愉快舒服。如果我發幾句牢騷撒一個嬌能讓華誼的股票下跌的話,那我說我要拍到一百歲,是不是股票可以上去呢?顯然是不可能的。我沒有那麼重要,那次下跌和我的喊累只是一種巧合。當然大家願意說我對華誼很重要我也不反對,我當然願意華誼離不開我,沒我就關張,那我就可以要挾中軍片子賺錢分我一半了。

  《南都周刊》:台灣導演魏德聖為了拍電影抵押房子,如果你對一部電影有強烈的企圖心,你會做這樣的選擇嗎?

  馮小剛:我跟魏導演最大的區別就是:他認為電影重要過生活;我認為生活比電影重要。我很敬重他對電影的態度,花自己的錢拍自己想拍的電影是中國的藝術片導演應該效仿的。

  《南都周刊》:回過去看,你怎麼評價這麼多年的導演生涯呢?尤其是華誼的這一段?

  馮小剛:我確實認為我的電影拍得不夠好,我同意那句對我的評價:不是我有多好,是大多數太不好。我是命好。

  從做事情的專註和專業方面,我還沒有發現比華誼會對我的幫助更大的公司。圈裡都說,王中軍太商人,作為一家民營企業的老闆,商人是他的本分,他如果在商言文,不以盈利為目的,那全體股民都得跟他翻臉。但他仍然是有情懷的電影商,《可可西里》、《集結號》、《唐山大地震》、《一九四二》《卡拉是條狗》,這些表面上看沒有那麼多商業元素的影片恰恰都是他力主上馬的。

  中軍還有一個優點,從不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對於別人對他的一些攻擊性言論也不太往心裡去,大多數時候是一笑而過。這是他能成事的心理素質。中軍沒有嫉妒別人的毛病,這個行業很多時候,你沒有得罪人也沒有坑誰,但你的事情做得有了聲色就等於得罪了人。這也不只是我們這個行業,這是民族性,氣人有恨人無。中國有一個特點,說話很直接,不會拐彎抹角,沒有江湖氣,電影界盛行江湖作風,說話哥們義氣,聽著倍兒仗義。都說不在乎錢,恨不得把錢罵成王八蛋,其實沒有真不在乎的,都是裝清高假仗義。

  拍電影需要妥協

  《南都周刊》:拍《一九四二》肯定是一個不斷妥協的過程,如果換成以前的你也會這樣嗎?是不是會更犀利一些?

  馮小剛:它有一些大的原則不能動,但是作為一個導演,他需要跟很多人合作,還需要對投資拍電影的人負責任,所以你如果一件事需要很多人在一起合作的話,你都需要妥協。不僅你導演本人要妥協,製片人也在妥協,製片人除了要想到市場的需求,也要對創作人進行妥協。演員對導演也有妥協,其實演員有時候不見得同意角色裡面的想法,但是因為要跟你合作,他當然也要妥協。包括審查的人,他也不能完全認為就這樣,他對原創人也有妥協。

  《南都周刊》:有些作家或導演完成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作品都會很有成就感,這部戲的完成會不會讓你有這種感覺?

  馮小剛:我拍之前,這麼多年一直磕磕絆絆的想拍又拍不成,當時想如果有一天要拍了,就特別地興奮。事實上不是這樣,拍完了,就只是拍完了一部電影的那種感覺。

  如果是在前些年可能不會,不要說這個片,任何一個片拍完了我都會很興奮,即將上映啊,做後期的時候都處於亢奮的狀態。但是可能拍得多了,也可能是年齡的原因,做後期的時候就想把它弄完了,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還想去畫個畫打個球。我現在有一個畫室,就經常畫畫。

  《南都周刊》:你覺得《一九四二》是你拍得最用力的一部嗎?

  馮小剛:還好,拍了以後,後期心態不是我要拿這個電影怎麼樣,安身立命什麼的,沒有,能夠拍很好,也想把它拍好。但不是說這個電影對於我來說是多麼千鈞一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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