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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頌賢  哪有一刻不在江湖

(攝影 粱辰)

呂頌賢

「香港男演員,1996年主演TVB版《笑傲江湖》,成為公認最經典的「令狐沖」之一。2002年赴內地發展,參演多部影視劇。在新片《烈日灼心》中,他飾演一名台灣同志,被稱為「最驚艷的男配角」」


實習記者|鄧珩 發自北京

編輯|翁倩

呂頌賢想演同志很久了。這是一個隱秘的願望,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何時產生的。他看過《春光乍泄》以及關錦鵬導演的一些作品,認為演同性戀是每個演員都嚮往的自我突破。「在角色中變換職業、身份、年齡都是表層的東西,演不同的性向則是由內而外全部改變。」

但他做不到演一整部同志題材的戲,也不好意思主動跟人講「我想演同志」。當曹保平導演請他出演《烈日灼心》中的台灣同志David,他立刻覺得這是個絕佳機會。

原著《太陽黑子》中的David是個中年發福的大叔,曹保平則想找更帥氣硬朗的人,找不到合適的台灣演員,最終選擇了香港人呂頌賢。

拍第一場戲時,曹保平覺得呂頌賢的表演方式有些誇張,「用的是香港演員的方法,不夠貼切,不夠樸實。」拍過幾條後,導演覺得磨合出了滿意的效果。

呂頌賢則認為,自己的表演來自生活中的觀察。他身邊不少同志朋友,無論外形多硬朗,總有一些共通的眼神和小動作,比如說話時眼神左顧右盼,提出請求時雙手合十,這些都被他運用在角色里。「當然我和導演都不想讓人以為,gay就是生活中比較娘的人。所以導演要求要收。」

他還發現,同志大多真性情,喜歡就會大膽表達,不像異性戀男女之間,含蓄而剋制。「一群人走進來,gay一眼看到自己喜歡的人,會立刻迎上去,眼裡根本沒有別人。如果對方看出來,他也不會不好意思,反倒會問:我就是喜歡你,那又怎麼樣?」

因此有了電影里David去警局感謝辛小豐那場戲。他坐在伊谷春的辦公室百無聊賴地等待,辛小豐一來便立刻跳起來迎上去,略帶撒嬌地請他去自己設計的酒庄坐坐,末了才訕訕地象徵性邀請伊谷春。

那場最博人眼球的激情戲,在呂頌賢收到的劇本里,原本只有一個鏡頭——段奕宏推門進來,看到赤裸上身的鄧超和蹲下的呂頌賢,其他留給觀眾意會。呂頌賢覺得這樣拍沒問題,還讓人把這個鏡頭寫進了合同。

到了開拍前一天,導演忽然客氣地找他:「呂哥,我們來開個會討論一下要拍的戲。」呂頌賢立刻猜到了導演的意圖,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就在等這一刻。

「我坐在那,心臟『怦怦』直跳,導演他們說了整整兩個小時,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惟一的想法是,好啊,終於來了,那就拍吧!我的心已經去那場戲了。」

拍戲時有兩位同志朋友現場指導,呂頌賢和鄧超因此才明白了其中微妙的情愫。在貼近對方時,並不能把對方或者自己想像成一個女人,而應該是搏鬥般互相征服。

帶著這樣的理解,這場「肉搏」完成得大氣順暢,充滿力量感。攝影師在一旁說:「畫面太美了。」

不少朋友看完電影后說他演得太像gay,他的感覺是,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同性情結。女孩之間可以親密地手挽著手,而男性的親近感被環境和心態限制了——如今,似乎勾肩搭背也會被誤解。

他回憶起自己在感情上的「開竅」,其實源於一個同性的追求。

大學畢業沒多久,一天他在街上聽到身後有人問時間,說一口純正的粵語,回頭一看,卻是個外國男人。「你廣東話怎麼講得那麼好?」呂頌賢忍不住問。兩人就聊了起來,成了朋友。

那個外國人約他出來玩,開車載他去西餐廳,直視著他的眼睛說:「你真的太吸引人了。」呂頌賢覺得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為什麼。直到對方在車裡問,你可不可以把手放在車的擋桿上,然後我把手放在上面?呂頌賢才反應過來:「你是不是gay啊?」

對方慌忙否認,兩人沒再聯繫。回頭想,他發現對方對他用的都是追女孩的方式,他也是從那以後,才知道怎麼去追女生。

面對感情的直截了當與面對世界敵意的退縮,這種矛盾的狀態也是電影中David的寫照。呂頌賢說,觀眾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逝去的戀人,自殺的緣由,這些都可以想像更多故事。

「為什麼要問辛小豐願不願意和自己約會?因為他知道大部分人都歧視自己,他不要同情。敢約會嗎,意思是,救我的命有什麼用?有本事救我的心!」

水瓶座的令狐沖

呂頌賢1996年主演TVB版《笑傲江湖》,成為公認最經典的「令狐沖」之一

呂頌賢沒跑過龍套,一出道就是男主角。

1990年,從香港演藝學院畢業後,他被劉國昌導演選中主演《拳王》,一年後拿了金像獎最佳新人提名。當時香港電影已顯頹勢,發行《拳王》的德寶公司未等電影拍完就倒閉了,呂頌賢在成龍經紀人陳自強的推薦下籤約亞洲電視,進入電視圈。

第一次進棚,連拍了6天5夜。那部劇叫《中環英雄》,搭檔亞洲小姐吳綺莉。「專門用來捧我,比男主角還男主角,簡直沒有一場戲我不出現。別人掉了個東西在地上,都要給我鏡頭講一句台詞:喂,你東西掉了啊?」拍到後來,呂頌賢已經是打著瞌睡在講台詞,「根本談不上表演狀態。」

高強度的拍攝,沒有時間和空間思考角色,搭戲的大多是不懂演戲的選美小姐,這和呂頌賢最初對「演員」的職業設想不一樣。但是一群年輕人拍戲熱鬧開心,能得知名度又有錢賺,他便也覺得滿足,很快成為亞視最紅的小生之一。在亞視做滿5年,覺得已經沒有上升空間,恰巧無線開了不錯的價錢,便去了無線,開始拍古裝劇。

這些古裝劇里,就有後來讓他名噪一時的《笑傲江湖》。這部戲在香港從投拍到製作播出,都被視為一部普通的古裝劇,但出乎意外地在台灣和大陸引起巨大反響,也讓呂頌賢成為一代人心中最經典的令狐沖。

令狐沖,是每次呂頌賢出現時無法繞開的話題。在這次採訪中,他主動提起,被問及「是不是個能夠佔主導權的人」,他原本抱著枕頭倚在沙發里的身子向前傾了傾:「如果我不主動堅持,就沒有你們喜歡的令狐沖啦!」

「大家開心就好。」這句話正巧現在流行,被他說出來回應貼標籤一事,其中有看透了的豁達,也有身段放低的無奈。「現在有人讓我評價自己,我會說我就是令狐沖。」

演令狐沖時,呂頌賢沒怎麼看過劇本,全憑爛熟於胸的小說原著和自己的自然反應去演。「《笑傲江湖》是金庸作品裡惟一沒有說明年代的,是帶有自傳性質的。金庸是水瓶座,那麼令狐沖也應該是水瓶座,我也是水瓶座。所以我只要去想,令狐沖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做,就夠了。台詞不重要。」

導演李添勝不放心他的演法,覺得太隨意、太現代,剛好那時周星馳的無厘頭風格大肆流行,生怕他走到無厘頭的路上去。

有一場戲是任我行父女與向問天討論奪回教主之位,導演希望鏡頭裡有男主角,便要呂頌賢坐在中間參與。呂頌賢不肯,他覺得令狐沖應該抱著雙臂站在一邊,眉頭緊鎖,四下張望——聽那些人一本正經的討論已經讓他很不耐煩。

他和武行也有分歧,武術指導給他設計了一些打戲結束時定格的動作,但呂頌賢只想打完後把劍隨意地向地上一指。

「他們都覺得令狐沖應該是個大俠,就像所有古裝劇里的男主角一樣。但我知道不是,他身上沒有條條框框、程式化的東西。他不想做英雄,不想稱霸武林,只想去玩。」

監製找他談話,TVB的高層也請他去辦公室,但他非常堅持,這種堅持源於他對令狐沖這個人物天然的親近感,也源於他的底氣。他知道自己在台里的位置,如果他說不演了,再難找一個像他這麼能演能打的男主角。

呂頌賢能打是出了名的,他在演藝學院練過京劇的毯子功,畢業後被陳自強看中,在成家班訓練了一整年。拍第一部戲《拳王》時,在拳館摸爬滾打半年,後來還做了香港泰拳協會名譽會長。

在片場,年輕演員碰上血氣方剛的武行,難免有些摩擦。為了讓武行服氣,呂頌賢專挑了一場難度很高的打戲親自上陣:令狐沖為救儀琳,與田伯光在洞穴中對打,被田伯光一腳踢出山洞,撞在外面一棵高高的樹上,再從樹上滾落在地。本可以不拍臉,但呂頌賢要求導演全部加上面部特寫,讓大家知道他沒用替身。從這以後,武行對他有了幾分敬意。

呂頌賢覺得自己像令狐沖,不是洒脫,而是身上有江湖氣,比如要用打來讓別人服氣,比如在生活中和人交往,三教九流都可以同桌談笑。

如今任盈盈的扮演者梁藝齡投身神學,林平之的扮演者何寶生剃度出家,任我行的扮演者王偉溘然長逝,曾經同在江湖者,多已歸隱零落。

「那麼你對江湖的理解是什麼呢?」

「世界,社會,名利場,就是江湖。你說,人哪有一刻不在江湖?」

天生是條魚

《烈日灼心》劇照

在江湖的呂頌賢逐漸感覺到被動。

2000年,因不肯和無線簽經紀人合約——不想被拴牢,結果無線連部頭合約也不和他簽了。離開TVB後,他度過了一段相對空白的時間。

5年亞視,5年無線,年輕時對香港電視行業的熱情已被消磨殆盡,他覺得電視劇就是流水線上的產物,越演越空虛。

「那時候已經認識到,電視是用來聽的,不是用來看的。因為香港的家庭主婦很喜歡邊做家務邊聽電視,所以電視里事無巨細都要用嘴巴講出來。如果想玩畫面語言,主婦就要從廚房探出頭來,『怎麼沒聲音了?』」

拍電影則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出演杜琪峰導演的《槍火》被呂頌賢看作自己表演生涯的轉折點。「你看我們在片中很多時候沒有台詞,是靠鏡頭語言、靠眼神,去表現導演的意圖。電影才是藝術。」

但拍好電影的機會不是一直都有。電影和電視是兩個圈子,要等導演找,還要角色合適,也許等很久也等不到。

為了賺錢,呂頌賢去拍VCD電影,這種電影只通過碟片發行,成本很低,幾天就能拍完一部。

雖有心理準備,但此類製作粗製濫造,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一個劇組,可能只有5個人。一個導演,一個攝影兼燈光,一個道具,一個導演助理,一個打雜的。」

他有朋友去拍一部《核彈風雲》,有天走到片場,看到導演在做木工。「導演,自己做道具啊。」「是啊,這就是我們的核彈。」

朋友想辭演,後來好歹把劇本改了,說其實主角是個精神病患者,以為那塊木頭是核彈。

類似情況呂頌賢也碰到過。他演一個打太極的古裝戲,早上片場來了一個武術指導,下午就沒了。問導演,導演說,錢只夠請半天的武指,剩下的你自己跟著感覺打吧。呂頌賢受不了,再不去拍了。

流水線演戲帶來的空虛,呂頌賢用潛水來填補。他對潛水一見痴心,把世界上能潛的地方几乎潛了個遍,執照也一路考到了開放水域水肺教練。由於妻子麥景婷也喜歡潛水,兩人的婚禮在關島一間360度海景的水晶教堂舉行。

他說自己天生是條魚,離不開海。「潛水的時候我什麼也不會想,在海底所看到的東西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有些人可能會恐懼身後的黑暗,但我會只盯著前方。」

除了潛水,另一樣讓他尋求內心平靜的東西是佛經。在那段相對清閑的日子裡,他研讀《金剛經》和《地藏經》,思考其中道理。他覺得信佛不是告訴你應該怎麼做,而是讓人把身上的一切合理化。比如有情緒需要宣洩時,並非強行克制,而是發脾氣後自我開解,漸漸地越來越少發作。

「信佛不應該是給人束縛,讓人不開心。我吃素,但我吃素不是因為信佛,只是為了自己健康舒心。其他人如果信佛,但喜歡抽煙喝酒吃肉,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

赴內地發展後,他覺得有了更寬鬆的空間去體會角色,但也自知年齡已到了尷尬的時候,演不了主角,總在演一些臉譜化的人物。《家仇》是個例外。這部劇收視不理想,卻是他在內地最喜歡的作品,他演一個將領的手下,忍辱負重十餘年,只為等待時機給對方致命一擊。

現在的呂頌賢已經過了為撕標籤焦慮的時期,也過了拚命拍戲的階段。在演戲方面,惟一想填補的遺憾是希望多參演幾部好電影。「我其實從小就很幸運,不需要賺錢養家。我不缺戲拍,就算不拍戲也不會餓死,還可以做潛水教練,還可以開素食餐館……」

身邊的經紀人趁機抱怨他因為潛水推掉一部戲,又因為素食推廣推掉商演:「接手他之前,有人提醒我他工作『懶散』。簡直是潛水大過一切,素食大過一切!」

呂頌賢立刻從沙發上彈起身,舉著枕頭邊笑邊辯解,頗有些小孩犯錯後耍賴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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