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地方言彙集

上海小市民芝麻大點的事兒也會搬出來在人前炫耀一番大家的「台型」碰到一起,自然就要「別苗頭」了上海人尤其愛面子,「面子」問題是上海人的大問題,有時候錢財可以破,面子是不可以失的。 【扎台型】   上海人的「扎台型」說得好聽點是爭強好勝,說得不好聽點是自我感覺太好了。上海小市民芝麻大點的事兒也會搬出來在人前炫耀一番,如「阿拉上個月去泰國白相睞!伐要太開心哦!」「阿拉今朝穿的新褲子,靈口伐?嶄口伐?」   台型原本指表演藝術中的舞台造型,舊時有些藝人為突出、抬高自己的「台型」,出資收買觀眾為自己捧場,講作「扎台型」。而有些藝人演出不力或者失手,被台下喝倒彩就如戲台倒坍一樣可怕,所以「坍台」、「坍招勢」自然就是丟面子了。 解放前常有有錢有勢的戲迷票友,為了追捧自己心儀的角兒,不惜動用重金給足「台型」。據《中國戲曲志?上海卷》記載,1921年著名京劇演員余叔岩來滬參加賑災義演,同台獻藝的另有程硯秋,當時滬上程派戲迷為數眾多,他們除了贈送大量花籃、銀盾、緞幛、詩文以外,還覓得高約三尺的大銀瓶一對,並刻以上下款,插上大花枝,在程上場前,分置台口左右。余派戲迷見後,發誓要壓倒對方,便臨陣派人四處尋購更大更氣派的銀瓶,結果真搬來一對高過三尺的大銀瓶,並重新上光上色,於余氏上台之際將其置於台口,因高過前者數寸且嶄新,故更加白光耀眼,台下為之熱烈叫好,可謂「台型扎足」。   不怕「坍招勢」的人一定不思進取,相反好「扎台型」的人一定上進心強,對於一座城市,這是一樣的道理。這兩年讓上海「扎台型」的事情很多,比如APEC會議,比如大師杯網球公開賽,2010年世博會……但是有些上海小市民「鮮咯咯」扎台型扎過了頭,未免就讓人反感了。很多外省人就抱怨上海人動不動洋洋得意說「阿拉上海怎麼怎麼好」,有一回幾位山東朋友來上海,遇到個上海司機,人很熱心,但是他們實在受不了司機那些個「扎台型」的話,一會兒「阿拉上海有東方明珠!你們有伐?」一會兒「阿拉上海有金茂!你們有口伐?」搞得幾個山東大漢一路上「胸悶」像「養媳婦」一樣抬不起頭。 【別苗頭】   凡是上海人都喜歡扎台型,大家的「台型」碰到一起,自然就要「別苗頭」了,尤其是上海女人。 「別苗頭」最初指農村莊稼漢比誰家的稻苗長得好,後來才漸漸變成了上海人「攀比」的代名詞。最近在上海舉行的什麼風尚大典,就是一個娛樂明星別苗頭的「莊稼地」,一個個明星得意洋洋從地毯上走走停停,供人品頭論足,仔細想來這些光鮮的姿態背後,卻也有著一點比試虛榮的農民意識。   女人之間攀比虛榮可不光是在「賣相」上,那些有知識有思想的,也是爭先恐後「別苗頭」,比如前兩年上海風頭最健的兩位美女作家,據說就爭得不可開交,還在公共場所比劃拳腳。這樣的「文化女人別苗頭」在上海是有傳統的,早在20世紀40年代,張愛玲、蘇青、關露、潘柳黛那一批「小姐作家」,就相互之間作矜持狀,各自談及同時代的女作家,都流露自傲各不相讓:「目前女作家的作品,我不大讀」,「女作家的作品我從來不看」,蘇青與張愛玲則互唱互和彷彿唱雙簧:「只看張愛玲」(蘇青語),「把我同冰心、白薇她們來比較,我實在不能引以為榮,只有和蘇青相提並論我是心甘情願的。」(張愛玲語)而蘇青在《續結婚十年?蘇州夜話》里,則用了只有女人才具備的尖刻,把關露描繪成一個「談吐很愛學交際花派頭,打扮得花花綠綠,只可惜鼻子做得希奇古怪」並且「對男人有幻想」的老姑娘【有面子】   愛面子是中國人的傳統,上海人尤其愛面子,「面子」問題是上海人的大問題,有時候錢財可以破,面子是不可以失的。   舊上海有勢力的少爺如果看上了哪個舞女,她決不可以拒絕,否則就是不給少爺「面子」令其「坍台」,那麼她的後果不堪設想,搞得不好,是要遭潑硫酸的。   而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更是深諳「面子」的重要。 蔣介石發跡前,曾在上海向幫會大亨黃金榮投過門生拜過帖子。事隔十多年,顯達後作為北伐軍總司令的蔣介石再到上海,並要去拜訪黃金榮。黃金榮通過杜月笙得知這個消息,自然臉上有光,喜不勝收:「阿元!(蔣介石原名瑞元)阿元要來啦!他還記得我?有良心額!我當初就說阿元好!」徒弟做了大官,師傅自然是要送見面禮表賀,可舊徒的地位今非昔比,究竟送什麼好呢?送金條吧,不倫不類,少了拿不出手,多了好象鬥富;送大金匾吧,也不妥,招搖俗氣。黃金榮想來想去沒有主意,倒是杜月笙腦子「活絡」:「總司令現在什麼最重要?」黃金榮:「你說什麼最重要?」杜:「面子!」黃:「面子?這面子重要又怎麼樣呢?」杜:「我們就送給他面子!」杜月笙鬼靈精怪出了妙法,黃金榮茅塞頓開,蔣介石到上海後,黃金榮先托上海商會會長虞洽卿送去一件「重禮」,蔣介石收下禮一看,喜出望外───「重禮」就是他當年投門生時的帖子!而當時還是虞洽卿帶他去投黃金榮的,正是「解鈴還需系鈴人」。如此物歸原主可謂「給足他面子了」,既卸除師尊的架子又不失得體派頭,使得雙方都有「面子」,事後黃蔣重逢心照不宣,皆大歡喜,而杜月笙也因「退帖」與蔣介石掛上了鉤。 【賣相】   時髦的上海人講究「賣相」,有「只重衣裳不重人」的說法,號稱「十里洋場」的舊上海是「衣冠世界」,1873年4月7日的《申報》上《申江陋習》一文中例出「七恥」,其中第一恥就是「衣著不華美」,可想而知,上海人「以衣取人」由來已久。   懂得穿衣使上海人在全國人民面前「扎足台型」,曾經有一首上海民歌:「鄉下小姑娘,要學上海樣,學死學煞學不像,等到學來七分像,上海已經翻花樣。」這樣的民歌雖然有歧視外地小姑娘之嫌,但也有依據,即便解放後很久中國仍然延續了「穿在上海」的流行語。 【額角頭】   「額角頭」是上海人迷信的「運道」,「額角頭碰到天花板」經常被用來形容那些中了福利彩票大獎的朋友。 額角頭是人人皆有的,上海人卻有兩個額角頭,一個是有形具體的「腦門兒」,一個是無形抽象的「運道」,前者即使撞開花也不無關大體,後者可就關系重大。在舊上海有句俗話:「額角頭上有三盞火。」所以不許女人的手指頭在額角頭上亂戳,生怕把火戳滅了,成了「觸霉頭」。經常有人用手在額頭上輕拍三下,然後咳嗽一聲,說那樣使額角頭的三盞火更旺,一切鬼魅霉運都要退避三舍。而有些戴帽子的人很慎重,到了室內脫下帽子,不敢隨便放在靠背椅上,因為男人忌諱帽子被女人坐過後戴到頭上,如果女人剛好來例假,身上的晦氣會被帽子帶到額角頭上,把三盞火撲滅。這樣的想法未免荒謬,這樣小家子氣的男人簡直好被趕出上海了。不過從中可見,上海人對「額角頭」的重視不一般。 【十三點】   常省作「十三」,是上海人異性間使用率最高的詞之一,也是上海話中微妙的潤滑劑,其間的妙處,也只有上海人能體會到。 滬人常以「十三點」隱指「癡」,形容人做事沒腦子或舉止輕浮,也指口無遮攔、傻得可愛,象趙薇扮演的「還珠格格」恐怕是最標準的「十三點」了。但是,當這個詞在異性間跳出來時,它的意思就變得曖昧起來,表面上是罵人癡頭怪腦,實際上卻不是真的怪罪,而是「嗔怪」,也就是說不是魯智深打蔣門神的「煞勃勃」一拳頭,而是王熙鳳扇璉二爺的嗲溜溜一記耳光。所以,「十三點」多半出自女人之口,罵的時候往往女人臉上笑瞇瞇,眼裡泛著「儂哪能格能噶額啦」的挑逗光芒,被罵的男人也常常骨頭更輕。比如有一位四十好幾的彪形大漢,在大庭廣眾與老婆卿卿我我,並喜老婆喚自己為「囡囡」,這樣的男人誰見了都忍不住在心裡送他「十三點」,但是他老婆當面拋一句「十三點」就好像當眾給他發一張獎狀一樣,頓時立刻他臉上有光。 【申報紙】   原來指《申報》,是英國人美查於1872年4月在上海創辦的中文報紙,從創刊號到1949年5月終刊,歷時77年,是中國存在時間最長、影響最大的中文報紙。1887年《申報》連續追蹤報道楊乃武與小白菜案,引起社會巨大反響,之後人們把《申報》或其它的報紙一概稱為「申報紙」。   上海以前有很多回收舊報紙的在弄堂里吆喝「申-報-紙有口伐」,而現在上海著名的周報《申江服務導報》也常被簡稱為「申報」,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一聽「申報」,往往會問:「是從前的《申報》又複刊了麼?」 【殺胚】   「殺胚」這個詞,在上海小青年中普遍流行,一聽就是「五斤沆六斤」殺氣騰騰、橫衝直撞,難怪是用來形容魯莽。在上海的公共場所經常目睹這樣一幕───模樣小家碧玉的女駭突然對著手機嚷道:「儂只戇巴西(死)到哪裡去了?!」見者暗自誇道:「格只女人殺胚額」。 如果要舉出上海灘上最「殺胚」的形象,恐怕要數申花隊以前的「範大將軍」───範志毅了,他最深入人心的形象就扛著一副「千斤頂」肩胛,頭發上汗淌淌滴,手朝前一指嘴巴噘起彷彿開射火箭炮:「儂冊那───!」「殺胚」不是專門用來形容男人的,上海開埠後流入很多洋妓,當時在國人看來就很「殺胚」:「其人大都厲齒蓬頭,無異夜叉變相,獅王一吼,見者寒心。」如今風水輪流轉,女孩「殺胚」反而流行起來,還美其名曰「野蠻女友」。 混腔水】   「混腔水」是個充滿海派特點的上海方言,意思是「隨便馬虎、辦事不認真」。「腔水」本是英文中「Chance」的發音,「Chance」就是「機會」的意思,上海人在「Chance」前加個「混」字,「大鍋飯」一代人的精神特質就被「混腔水」生動劃出來了。 「文革」期間,不少工廠生產不佳甚至停產,不幹活的工人可以領到與日夜忙碌者一樣的工資,於是很多人覺得不幹活又能領錢反而省事光榮,到了80年代,這種好吃懶做「吃集體大鍋飯」現象在國企里比比皆是,上海曾拍了一部電影叫《阿混傳》,極盡搞笑之能事,講的就是大家混日子的故事,裡面那個男主角阿混對待一切都是「混」,上班靠偷懶混,考試靠作弊混,戀愛靠吹牛混。扮演阿混的著名演員嚴順開天生一副「混腔水」的老油條德性,他之前扮演的靠「精神勝利法」混的「阿Q」,同樣是電影中混腔水的經典形象。 【搗漿糊】   隨著「大鍋飯時代」的淘汰,「混腔水」這個詞使用率漸漸下降,取而代之的,是「搗漿糊」。「搗漿糊」是上海十年來最流行的口頭語之一,它是「混腔水」的「升級版」。如果說「混腔水」是被動地稀里糊塗「混」,那麼「搗漿糊」就是主動地隨機應變地「混」;如果說「混腔水」是閉著眼睛混,那麼「搗漿糊」就是睜著眼睛混;「混腔水」是沒有尺度混到哪裡是哪裡,「搗漿糊」是心中有數有方向地搗;「混腔水」是非常時期沒有辦法的辦法,「搗漿糊」是大好時代所有辦法里最簡便的辦法。   總之一句話,「搗漿糊」是上海人求生存求發展的「萬精油」。 據說,「搗漿糊」這個詞,最初也是出自上海人熱衷的麻將桌上。麻將是四人搓的,每人依次捉13個牌,再依次輪流捉進一張,打出一張,當某位牌張成局,即可壺牌,上海話叫「和」。有些牌者大意,把沒成局的牌當成壺牌攤牌,但這樣的做法次數一多,難免有有意作詐之嫌,北方人稱之「乍壺」,南方人稱為「佯壺」,而上海人牌友之間雖不樂意,但態度比較婉轉,只能客氣地訓斥為「喔呦,儂又搗佯壺了」,漸漸的,「搗漿糊」這個詞就流傳開,用來形容那些耍滑頭矇混過關的小計謀。   搗漿糊除了要有小聰明,還得有「佯裝」的表演本領與「皮厚」的本錢,也就是說,表面內里都要「做到家」。所以,能搗漿糊的上海人都不是「阿木林」。有一回看一場「新音樂」演出,有一支四川樂隊表演一首歌,把一句「毛主席萬歲」顛來覆去唱了半宿。接下來一位上海的音樂才子更是了得,在台上「啊───」從頭至尾一個感嘆字,台下歌迷被逗樂了:「統統是『搗漿糊』的人才!」 【吃】   大概是因為上海人太看重口腹之事,所以「吃」這個字在上海話中十分「經用」,而且用法多樣,單一個「吃」字便是了得,直接明了表現了飲食男女間最深切的情感。   上海人表情達意的方式比較微妙,有不溫不火、避虛就實的地域特色,上海話中沒有「愛」這個字,即使說「歡喜」,也是有些「死樣怪氣」的扭捏,表達異性間的愛慕避避閃閃,躲來躲去,最後落在了一個「吃」─── 「我老吃儂額!」「我吃死儂了!」就是「我好中意你」的意思。這個「吃」真是用得好,乍聽起來很平然一點不浪漫,仔細一想,竟是赤裸裸的肉麻,有了「吃」便有了嘴和舌頭,那還不把「愛」的感覺徹底表達?───「喜歡」之外更有「要」和「占」的意思。上海男女就這樣「吃」來「吃」去,不事張揚卻實實在在,男歡女愛的色香味全有了。 【吃豆腐】   「吃豆腐」就是那個近年來在國內流行的詞「性騷擾」在上海的民間說法。男人占女人的便宜,比如摸個手,比如口頭上「我老想儂額」,都是「吃豆腐」。「吃豆腐」體現了上海人的「小男人」氣,連非禮也只是畏畏縮縮的小動作,一點肉葷氣也沒有。   據說,舊時豆腐店多為夫妻老婆店,丈夫半夜起來磨豆腐,白天由妻子掌櫃賣豆腐(這倒很似謝晉導演劉 曉慶主演的《芙蓉鎮》里的情形),豆腐店老闆娘以豆腐為常食,自然生得細皮嫩肉,同時為招徠顧客未免有賣弄風情之舉(這點劉曉慶倒沒有),引得周圍男人以「吃豆腐」為名到豆腐店與老闆娘尋開心,於是,吃醋的老婆們不滿意了,以「儂今朝又去吃豆腐了?」來訓斥丈夫。以後,「吃豆腐」便成了男人輕薄女人的代名詞。記得在電影《包氏父子》中,小包為了在男生面前顯威風,對迎面走來的女生捏了記屁股,這是典型的「吃豆腐」了。如今在上海灘,女人的地位是全國最高的,好「吃豆腐」的男人恐怕只能對不自重的女人「下口」,弄得不好,諸如捏女人屁股的行徑要被冠以「性騷擾」的罪名告上法庭呢。    【癟三】   「癟三」也是由洋涇濱英語「EmptyCents」而來,讀作「癟的生斯」,就是「窮的一個銅板都唔沒」。在舊社會,上海被傳說成機會主義者的大都會───「上海灘遍地是金子」,撿黃金的白日夢自然會引來囊空如洗的窮光蛋,於是,上海灘遍地除了「金子」,就是一名不文的「癟三」。   我們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小癟三」,就是漫畫家張樂平筆下的「三毛」了。有「癟三」的環境,必然有世態炎涼,上海人比較勢利,任何一個小市民都可以隨隨便便罵一個衣裝寒酸者癟三,於是,出現了「洋裝癟三」,就是外面天天穿西裝,內里窮得叮當響,跟「穿長衫的孔乙己」是一個道理,李伯元撰寫的《文明小史》就描寫過看似風流倜儻其實日子潦倒的「洋裝癟三」,此人實際上連吃飯都成問題,卻偏要整天穿一套筆挺的西裝,永遠不換季,給人虛假的體面。這樣的人現今也有很多,一身頂級名牌,其實借錢度日,只是現在被叫作「新貧族」。   「羅宋癟三」則是華洋雜居的上海灘獨有的,開始「羅宋」指的是「俄式的」即「RUSSIAN」,俄國十月革命以後,大批舊俄貴族、資本家、地主等亡命上海,他們中的大多數為謀生在上海從事低等職業,被喚作「羅宋癟三」,隨他們流入上海的物資,比如羅宋麵包、羅宋湯、羅宋大菜、羅宋帽子、羅宋皮鞋等,也一邊被上海人視作「不上檔次」,一邊因為廉價在崇洋的上海人中風行,後來,上海人發現大部分外國人其實都比較小氣,就省事地把所有露貧的外國人叫作「羅宋癟三」,而一切「廉價的、蹩腳的洋物」都被上海人冠以「羅宋」。 【揩油】   「揩油」是上海人典型的貪小心態,上海人習慣說「有揩伐(不)揩豬頭三」。揩油是上海人難改的劣根。   話說從前徽州有個財主,富有而吝嗇,就是「安徽的葛朗台」,他好撐面子,明明每天吃的是沒有油水的青菜豆腐,卻每每吃飯後揩一點豬油於嘴角,油光光立在大門口告訴人家:「我家今天吃豬油燉醬肉。」這就是揩油的祖師爺。 油是極粘的東西,油與他人接觸,總是被他人揩了些去,魯迅曾經對上海話「揩油」作出這樣的描述:「裝滿油的柏油桶,難免會滲油,有人若想要一張油紙引火,只要用普通紙在柏油桶上揩兩下就成了,而不論用肉眼還是以磅秤過磅,油桶內的油都絲毫不會減少。」最早「揩油」也多是風月場所男人對女人的輕佻行為,後來,「揩油」喻指一切佔小便宜的行為。   價值觀上的實惠哲學,使精明的上海小市民們常把「揩油主義」作為堂堂皇皇的「門檻」,最常見的「揩油」就是公共汽車上的「逃票」,以前上海乘車擁擠,好多人就混在重重疊疊中默然「混票」,如果有個小孩提醒媽媽「阿拉買票了口伐?」做媽媽的往往低聲喝道「噓───口伐(不)要響!」現在上海很多公交車實行自動投幣制,照樣也有很多乘客「缺角短分」矇混過關。商店裡那些「免費品嘗」、「免費派送」總是揩油者們偏愛的地方,在大賣場里,經常看見有些人這里嘗一口,那裡吃一塊,兜一圈下來,一分錢不花肚子倒飽了;再比如好多人坐長途汽車趕到一家店裡,花半小時排隊就是為了能不花一分錢領一包洗衣粉,更有甚者為了充分地「揩油」,還動員全家老小分頭排隊「積少成多」。在好幾年前一些大型展銷會上,外國人常被上海人蜂擁而上哄搶小包裝口香糖的場面嚇得目瞪口呆。難怪那些做廣告的說,巧設名目的廣告促銷在上海最有市場。 【做人家】   「做人家」在北方人眼裡是嘲笑上海人小氣的把柄,在上海人眼裡,「做人家」卻是不卑不亢的「我不佔你一分,你也不要佔我一分」的處世門道。 「做人家」有節儉的意思,與上海話中另一個字「摳」相近,「摳」與「做人家」常被用來貶人,如已故香港導演李翰祥就認為大明星周璇很「摳」。有一次,周璇去片場拍戲,衝進片場直呼「真氣死我了」,原來,她坐出租車來,為了想省錢,快到片場時趕緊叫司機停車,誰知剛要停下,計價器正好又跳兩角,「早知道這樣,我還可以坐到片場門口,真倒霉,錢也花了,人還走一段路!」我倒以為,周璇如此坦率地自爆其「摳」,是有些老實的。用「做人家」來形容更恰當,因為「做人家」比「摳」更有些過日子的人間煙火味,這恰恰是上海人理性理財的優點。上海人講究經濟度日,不喜狂放不羈,即便是再好的親戚朋友間,也不作沒有理智地鋪張奢費,連張愛玲這樣才華橫溢的絕代才女,在過生活上亦極度節律,跟好朋友在一起從來是各付各的帳。那些盲目摜派頭「我請客」的「脫底棺材」是為上海人所不齒的。 【老克拉】   當新上海越來越有能力去複制好幾十年前的老上海時,「老克拉」就逐漸回到人們的嘴邊,變成了一個很時髦的詞,以至被用濫。「老克拉」原本是在黃昏里漸漸走開的「離休幹部」,不料走著走著,又被是個上海人就要懷舊的後生們拉了回來,變成了如今海派文化的「重要台柱」。   「克拉」是解放前的洋涇濱英語,是「Class」的諧音,「老克拉」指那些曾在解放前的上海生活過、家境殷實、講究生活品質的老人,或者迷戀老上海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的人,也可以直接形容某種體面的生活方式。 「老克拉」是上海中的一個特殊族群,他們中的很多人見証了上海的沉浮,他們自覺保持了很多既洋派又保守的生活習慣,帶有經典意味與雅緻氣度,他們留戀的場所有華山路上的紅寶石、國泰電影院、德大西餐社、華僑大廈等,都是今日新生代們忽視的角落,可以說,「老克拉」印象中的上海已經被覆沒了,勉強找到的一些留存可見的痕跡無非也象漸漸衰退的記憶。   新時尚弄潮兒心裡的「老克拉」卻是一個「粘著假鬍子」扮深沉的小白領,是一個假想中的「小資情調」,他們想當然地將「老克拉」與煙斗、咖啡、爵士樂、和平飯店、「時光倒流」、「1931」以及無數條新建的「懷舊街」放到一起,然而,克隆時光是不可能的,仿製的經典終歸是便宜貨,所以,簡單的照貓畫虎離事實很遠。   目前被大家熟悉的「老克拉」有根據王安憶著名小說改編的舞台劇《長恨歌》中小眼睛呂涼扮演的「老克拉」,還有出身豪門曾寫出《最後的貴族》的作家樹??,以後更有電視連續劇《畫魂》中東北漢子劉燁扮作的「老克拉」……而我所認識的一位「老克拉」常年煙酒不沾,勤儉整潔的生活一如裝束,使你很難看出他會跳一身老到的華爾茲,他的口袋裡除了一副「雷鵬」金絲邊墨鏡外,必定有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無比幹淨的英國「寶塔」牌麻紗手絹。 【叉頭】   上海的出租業是全國最發達的,所以「叉頭」這個詞隨處可聽見,假若你初來上海,一出飛機場也許頭一個需要學會的上海話就是「叉頭」。 上世紀60年代初流行把動身走路講作「叉路」,如出發到某地,就說:「辰光到了,可以叉路了。」那時上海人經濟拮據,出租車也少,所以「叉路」通常是走路或者乘公交車,或騎自行車。70年代後,上海人生活水平提高,坐出租車越來越普遍,於是人們把「叉路」的車叫作「叉頭」,把坐出租車叫作「打叉頭」。民國初年上海曾發生過極為轟動的「叉頭血案」:1920年,上海有一叫英蓮的名妓,曾在新世界「花國總統」花榜選美中被評作「花務總理」,這麼「風花」的女人往往最容易惹來禍事。一天,一名在洋行任職、名叫閻瑞生的年輕人租了一輛出租車邀英蓮外出兜風,閻將車開到龍華後將英蓮殺死拋屍。由於英蓮的名氣,她的神秘被殺引起社會各界重視,工部局派出大量警力追查,後來追查到亨茂車行一輛帶有血漬的出租車,查出閻瑞生曾在案發時間租用,閻被捉拿歸案,至於閻殺害英蓮則成了市民紛紛地猜測永遠說不清的謎。這是上海乃至全國發生的第一起利用「叉頭」作案的兇殺案,後來被拍成票房極高的電影《閻瑞生》。 【老油條】   「老油條」是上海人「韌性」的體現。油條大家都吃過的,剛炸出來的油條鬆脆可口,但是存放一定時間的老油條就會發軟有韌性,不易咬斷,於是上海人以「老油條」喻做事拖拉、行為油滑的人,如「碰到你這樣的老油條,事體啥辰光做得好?」 「老油條」也用來罵那些臉皮厚,不怕別人說的人,比如每個單位里都有天天上班遲到的職員,老闆反複警告也不見效,每個月扣他獎金,第二天他照樣遲到,十足「老油條」。而那些成天在媒體上風光,被緋聞傳來傳去一會兒跟這個一會兒跟那個談戀愛的明星,也有勇於面對、懶得「闢謠」的「老油條」,最油的就是周星馳了,要麼對著記者一臉木訥裝傻「我跟誰?」要麼索性牽著「星女郎」大大方方出風頭,讓你們大家猜去。 【洋盤】   善打如意算盤的上海人眼裡,最弱勢的不是病人,也不是文盲,而是「洋盤」。不領市面行情,容易花冤枉錢受騙上當的人,就是上海人說的「洋盤」了。 「盤」字的來歷跟「錢」有很大關系,「盤」不是指盤碟,而是指中國人算錢的工具───算盤。我們現在知道交易所每天有「收盤」、「開盤」的行情,很早以前的上海,商店每天開門頭一件事,就是舉起算盤「叱叱叱」地搖,表示「開盤」了,晚上收賬完也要搖搖算盤表示「收盤」,而每逢商店大減價,也說成是「大放盤」。「盤」字漸漸成了「價格」的行話。從前商店營業,往往無一定鐵價,針對什麼人定什麼價格也就是「定什麼盤子」。顧客進門後,店主會先向他上下打量一番,聽他說話的口音,精明的店主一旦發現來的是外鄉人或者生客,自然會看作「客盤」,抬高價格。在清末上海的戲院里,外國觀眾一律加倍收錢,那些老外大多根本看不懂中國戲,還稀里糊塗付出高於中國觀眾很多的錢,甚至還目迷五色樂滋滋,於是被中國人叫作「洋盤」。後來,無論什麼生意,凡是和洋人交易,很多國人都會帶點敲竹杠色彩暗抬價格,把洋人當「洋盤」,直到今天,你去城隍廟之類的小商品市場,還常能看見小販口若懸河「斬」外國遊客,隨著上海國際性大都市的開放程度加大,來來往往的洋人也學得越來越「懂經」,越來越精打細算,襄陽路市場的老外們面不改色討價還價比中國人還在行。   「洋盤」這個詞也早已不是專給外國人的,它是一切「外行」的代名詞,比如曾經遇到過一位老實到可愛的「洋盤」,一次,朋友們一起去錦江拉丁燒烤餐廳吃飯,記得那家餐廳是自助式的,98元一個人,冷盤自己取,燒烤類食物由燒烤師傅輪番送到你面前根據需要切給你。在座有一位男生是從山西汾陽(就是第六代電影導演的旗幟賈樟柯的故鄉)來的,他塊頭很大,胃口也一向很大,但那天他惟吃冷盤,燒烤只吃了一輪,大師傅後來再來,他總是客氣推託不要,大家都猜測他是不是要減肥,可是看樣子不像啊,因為他每過幾分鐘吃光了盤子里的就直奔冷盤區裝滿滿一座小山過來,難道是他吃不慣燒烤?直到結帳前坐他旁邊的一位女孩暗示他燒烤也是無限量供應的,他才大叫一聲「你怎麼不早說?!我以為送來的肉是另外加錢的呢!」 【人來風】   一個上海人很理智,兩個上海人比理智,三個上海人就失去理智了。理性的上海人也有感性的一面,這種感性集中體現在「人來風」,也就是軋鬧猛,說得文縐縐一點,就是「從眾心理」或者「廣場效應」。上海人容易「人來風」,一大群上海人以「人來風」交錯互動,就是壯觀的「一窩蜂」。   據說,早期上海電費和電扇的價格昂貴,大多數備有電風扇的家庭也只有到客人來訪時才使用電風扇,叫作「人來風」。之後「人來風」用來喻人,也是「人來瘋」的諧音,有了「瘋」字,情態自然就好玩了。小孩是容易人來風的,只要人一多,馬上興奮不已,活蹦亂跳「剎車剎不牢」。人來風不分年齡,很多擅開演唱會的歌星就有人來風之嫌,比如台灣女歌手張惠妹,站在台上聲音、身體亢奮地不得了,是個典型的人來風。「人來風」是「面對人群從身體里、血液里升騰起的一股熱情」,是可以成全人和事的力量,試想如果希特勒面對成千上萬的人緊張地犯結巴說不出話,或者一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就想「喔吆───噶多人,頭昏睞!」那麼第二次世界大戰大概也打不起來了。   而上海人的「人來風」也成全了很多瘋狂的事情,最常見的是在街頭,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圍來一群人看熱鬧,每一個來看的人都很激動「啥事體?啥事體?」 「啥人闖禍了?」「啊里的?啊里的?」這些人都因為一個不甚明了的原由心甘情願擠著看熱鬧,浪費如金錢寶貴的時間,什麼上班、拋股票、約會……統統置於腦後。有一回新聞里報道一條消息,說上百個人在一幢高樓下圍觀,說是有人在上面要跳樓,但是遲遲沒有跳,如此性命攸關的事情當然引來人群,後來人越來越多,新聞車來了,消防隊也來了───救人要緊啊!但是要跳樓的人呢,找了半天也沒看見,問問圍觀者,回答不一,有說「太遠了我看不清」,有說「大概站在樓那邊」,有說「要麼已經被救下去了」,還有說「會不會已經跳下去了?」搞到後來才知道,根本沒有人跳樓,是某個人把大樓外廣告牌上的卡通人看成要跳樓了。  人來風的無理智在於,一件事個別人做沒有誰關注,但是參與的人一多,大家就會爭先恐後蜂擁而上彷彿熱昏了頭。如果說圍觀看熱鬧這樣的人來風不浪費錢倒也算了,最讓人看不懂的是,上海人有時候人來風起來連錢都可以不顧。比如買車子大家一窩蜂買,買房子大家一窩蜂買,送小囡出國大家一窩蜂送,到陽澄湖吃大閘蟹大家一窩蜂去……人「瘋」起來真是一點門檻也沒了,比如前一陣一窩蜂吃香辣蟹,算算上海人這麼精明,居然肯大把花錢排隊等吃臭水溝里撈上來的死蟹!大家人來風吃死蟹吃了好幾個月之後,各家媒體接著登場,一窩蜂狂「打」香辣蟹若幹時,然後再有別的風颳起……   上海人的「人來風」暴露了上海人優越表面下個體的極度優柔,從眾是因為不自信,迷信「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引用余秋雨先生的話,就是「缺少皈依感……好像有無數的聲音在呼喚他們,他們陷入了惶惑……」───於是靈魂深處疾呼───   「我到底是啥人?!我到底哪能辦啦?!」借外省同胞們的話來反省一下,就是───沒有魄力! 【作】 「作」是上海女人用來對付全世界男人的致命武器。「作」是帶有威懾意味的「嗲」,是一種軟性的暴力。當一個男人在一定距離外看見上海女人時,他看到的唯有「嗲」,只有當他走近上海女人的時候,他才能領教「作」。「嗲」是女人楊貴妃的一面,花頭再多,也是讓人渾身酥軟的;「作」是女人蘇妲己的一面,模樣再俏,也是讓人背心上滲汗的。   上海女人的「作」是千變萬化的,可以在飯店裡菜都上齊後突然說想去吳江路吃生煎饅頭;可以在深更半夜打個電話來逼你大聲說「你比某某某還要漂亮!」;她可能會在你掏出幾千塊錢後埋怨你小氣,也可能會在你花費幾十塊錢後批評你浪費……所有這一切基於她時時刻刻提醒你的一條真理:她是最棒的女孩,而你呢,比你好的男孩有的是。   上海女人先天的優越感使她們有足夠的自信,深信男人都應該順從自己,上海女人的「作」顯然是被上海男人寵出來的,本質上是心計與無賴的混合。而上海人本身也以此「賴計」為榮,把女人們的「作」吹捧為是「上海女人的魅力」,前陣子上海有台話劇叫《作女》就為「作」塗脂抹粉「扮靚」,雖然那些個不是上海女人的人扮演的「作」更讓人胃酸翻騰。  【放白鴿】 務實的上海人講究信用,他們的價值觀崇尚「門檻精」,道德觀則鄙夷「放白鴿」。上海人靈魂里的理性使他們看重契約,講話算數則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如果年輕人「神志糊之」,年紀大的人會提醒「下巴托托牢」。所以,上海人最頭疼遇到不兌現承諾,說話不算數的「放白鴿」,也許是上海人骨子裡的精緻,居然用了「放白鴿」這麼優雅美好的字眼來罵那些不光彩的無信無義行為。   鴿子放到天上,總會自己飛回原地,借來形容一種貌似美好的騙術,倒也貼切。很早以前的上海話里,凡是「禽類」都不是用來說體面人的,比如老鴇、野雞、鴨子……這個「白鴿」也不幹淨:有些身世不明的不良女子,憑借幾分姿色,用甜言蜜語引誘一些男人掏出錢財「買」自己做老婆,嫁過去沒幾天,「新娘子」就席捲錢財不見了蹤影,害得男人人財兩空,這樣以色為誘的詐騙勾當,就叫「放白鴿」。還有一種「白鴿票」也害人不淺,解放前外國人在上海發行彩票,好多中國人投入血汗錢夢想發財,絕大多數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上了「白鴿票」的當。   現在社會上善放白鴿的人也不少,說話最漂亮的往往是做事最不牢靠的,烏鴉野雞容易識別,最難防的就是那些表面可人的「白鴿」。有一位來自東北的「娛樂界人士」在上海做「新上海人」,此人是個體製片,諢名「黑哥」,據說他慣於招搖撞騙出了名,更可笑的是,他在上海自家陽台上養了一窩鴿子,天天在家自娛自樂放鴿子,他自己開的公司里老闆桌後就掛著巨幅「『黑哥』放白鴿」照。如此形神皆備的放鴿者,倒也有幾分可愛。 【謝謝一家門/幫幫忙】   上海人交道中最常見的口頭語之一,也是最「寬厚」的罵人語,體現了上海人的調侃與自嘲。 上海話里有些詞語表面看是肯定認同的褒義,其實意思恰恰相反,就比如這「謝謝一家門」,「幫幫忙」,聽來那麼感恩戴德的客氣話,其實跟「東北人的活雷鋒」風馬牛不相及,反而是酸溜溜的嘲諷,說的人往往是在吃虧後痛心疾首送給對方,表示「你造的孽我可領教了,以後不敢再上當。」也有毫無辦法的自嘲意味,表示「我認了」。   中國人是宗族思想極重的國家,古代的法律有誅九族的滅門慘刑,後來雖然社會進步主張「罪不及孥」,然而民間的習慣,終不肯放過別人的家族,所以我們罵人難免要牽涉到人家父母、親戚,老媽與妹子常常最是倒霉,總是無端受不相幹的人詛咒侮辱,不客氣些,更會信誓旦旦要去姦汙別人的祖宗,這是天大的荒唐。上海人也未能免俗,開口貶人常帶著別人家親戚,這「謝謝一家門」也是宗族思想的表現,彷彿是「謝謝你們家培養出你這樣一個混蛋。」所以,如果真要對別人全家表示感謝,寧可費事說:「謝謝你媽媽、爸爸,謝謝你姐姐、哥哥……」或者說「謝謝你屋裡廂(家裡、家人的意思)」,千萬不可說那句響徹的「謝謝儂一家門!」【上只角】   估計全國再也找不出第二座城市象上海那樣把「上只角」「下只角」分得那麼清了。「上只角」「下只角」已經被上海人喊了一百多年。表面看只是地段概念,根本上卻是崇富心理。 舊時「上只角」指上海的租界。1843年11月17日上海正式開埠,1845年、1848年、1849年英、美、法租界先後在上海縣城之北建立,在中國傳統方位用詞中有「北上南下」之說,所以租界被叫作「上只角」。後來「上只角」泛指上海市區內富裕階級聚居的地段,反之則被叫作「下只角」。   「上只角」觀念源自殖民時代的租界歲月,上海人的「上只角」觀念很重,直到今天,那些個住在陝西南路、茂名路街區的人,哪怕是天天倒痰盂的娘姨們與修皮鞋的小皮匠,在說到「下只角」時臉上總有頤指氣使的優越感。 在20年前,如果一個住在淮海路的女孩子跟住在閘北區的男孩子談戀愛,她的父母恐怕會急得睡不著覺,而那些住在棚戶區的小姑娘,天天盼著能夠有朝一日嫁到「上只角」去。著名上海作家程乃珊在《窮街使我成熟》中寫道:「從這里搭車到『上只角』,僅僅三刻鐘到一個小時的路程,然而環境反差的強烈,在讓我吃驚和感慨之餘,不得不引起我的思索。」上世紀90年代初她的小說被拍成電視劇《窮街》,講的就是「下只角」的故事。即使在城市擴充更新的今天,很多上海人依然以住在好地段為榮,無奈大刀闊斧的城市建設使許多「上只角」的居民們搬到了陌生的邊遠地帶,象莘莊、金橋等地,在昔日都是地圖以外的地方,從一個地圖上引以為豪的中心挪動到地圖以外的「天涯海角」,這個過程中有失落也有希冀,畢竟時代不同了,上海每個角落都在做「整容」,黯淡的「下只角」該漸漸消褪了。  北京有「大腕」,上海有「大戶」。   法蘭西外灘路牌(今中山東二路) 【大戶】   90年代上海股市初興後,証券商按擁有資金數額或持有股票量的大小把股民分為「大戶」和「散戶」,並在交易所內設立「大戶室」。 90年代著名女影星潘紅主演的《股瘋》就對小打小鬧的散戶與得心應手的大戶有很生動的演繹,記得電影里給人印象更深的還是那些「一地雞毛」般的「散戶」,唧唧喳喳從公用灶頭間、弄堂和証券所門口來回聚集,要死要活彷彿隨時准備鬧起義。除了《股瘋》,當時最生動可見的「大戶」形象應該是一個叫「楊百萬」的高人。後來「大戶」除指股市中擁有大資本的股民外,也指在某方面擁有實力或資本的人,現在「大戶」已經不稀奇了,因為爆發戶越來越多,要成為「大戶」的渠道也很多,不是象以前只有炒股那麼單一,參加電視台的《財富大考場》,或者隨便跑到哪條馬路邊上買體育彩票,也能向大戶進軍。 【大興】   在老派的上海人眼裡,貧窮不是可恥的,「大興」才是可恥的。在新派的上海人眼裡,頂級不是可行的,「大興」才是可行的。   「大興」指冒牌的,不正宗。如「你這只手錶不正宗,老是走不準,是大興貨」。   這個貌似興旺的詞本身,就和它的所指一樣具有欺騙性,不識上海水土的外鄉人一不留神就被它蒙騙。比如有一對山東來的小夫妻,勤勤懇懇在鬧市區開了一家傢俱店,取名為「大興傢俱店」,店面考究服務周到,就是無人光顧,必定是來客一看這店名不敢造訪,惟恐上當受騙。   「大興」一詞見於《清門考源?各項切口?江湖類》:「大興,假的。」早期,「大興」主要是指成色不足的非真金飾品,後來才用以喻非正牌的偽劣商品。20世紀初,上海曾有一條大興街,是通往火車站的道路,沿街店面專門出售廉價的「大興貨」。 50年代以後,江湖氣甚重的「大興」一詞幾乎消失不用,但是到了80年代後,隨著中國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化,一時假冒偽劣產品充斥市場,「大興」一詞成為上海最流行的口語,任何假的差的東西均可以以「大興」冠之。而現在上海最「大興」的地方往往是最受歡迎的地方,比如襄陽路集貿市場,那些便宜的大興貨也銷路很好,從幾十元一隻的路易?威登皮包到7塊錢一張的盜版影碟,上海人「淘大興」其樂無窮,畢竟,自己用用實惠就好。 【門檻】   對上海人來說,門檻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門檻是萬萬不能的!門檻不精的上海人不是合格的上海人! 在中國封建社會里,門檻與其他建築構件一樣有等級制度,等級越高的建築門檻越高,如書院(高等學府)的門檻高達3尺,這種門檻恐怕只適合跳高運動員跨。當時的私宅也被規定了門檻的高度,門檻越高,說明該宅主人地位越高,反之則越低。於是有些貪慕虛勢的人私自增高門檻的高度以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和身份,這種做法是違反封建等級制度的,一旦被告發會遭到懲罰。於是有投機取巧者備不同高度的門檻,平時用高門檻威風,一旦有高官顯貴來訪,立即拆卸改換低門檻,這樣的門檻稱為「活絡門檻」。   後來「門檻」就用來說做事的竅門。也有說上海話「門檻」原是英語「Monkey」的洋涇濱英語,中國人視猴子為機靈鬼,所以「門檻」就是精明的意思。滬語中如果說一個人「門檻精」,就是指此人精明世故,善於算計;如果說一個人有「潮州門檻」,那更是不得了,因為在舊上海有大量潮州人湧入,他們從事鴉片、蔗糖、百貨販運,肯吃苦,敢於經營,是上海客幫中的佼佼者。   「門檻」包含做人的竅檻,與上海人打交道,一定要了解上海人的「門檻」。「以小取大」是上海門檻的主心骨,就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收獲,比如買東西,如果買一整套,上海人會算一筆周密的帳,反複實地考察「貨比三家」,然後情願多跑幾趟到不同的商家,分別購來湊成一套,因為這樣算下來可以省一點錢。如此「門檻賊精」是外省人尤其北方人難以學會的,甚至被他們嘲笑為不大氣,近兩年「精明不高明」是最傷上海人自尊心的話,針對的就是上海人的「小門檻」。 【馬大嫂】 「馬大嫂」是獨特的海派男人作風,「馬大嫂」一詞是滬語「買汰燒」的諧音,指被家務事套住的人,帶著戲謔的自嘲。當海派男人「馬大嫂」的名聲傳遍天下時,「上海男人等於婆婆媽媽等於娘娘腔」的議論從全國各地蔓延開,於是,「馬大嫂」這三個字對於上海男人,就如勞模背負的沉重十字架。   在上海,男人扮演家務勞動主角的現象甚為普遍,走進上海菜市場,隨處可見拎著菜籃子的上海男人們,他們象婦女一樣在雞毛菜油豆腐之間反複挑選,並耐心與小販們討價還價,買完菜回家後還要煮牛奶熱油條、殺魚殺雞、淘米燒菜,上下班之外還要接送小孩服侍老婆修抽水馬桶……上海男人彷彿是全世界所有男人中最任勞任怨的。在上海有一定影響的電視片《海派丈夫變奏曲》中的主題歌這樣唱道:「男子漢哪裡有,大丈夫滿街走,小李拎菜籃呀,老王買煤球,妻子吼一吼呀,丈夫抖三抖!都說男人是頂樑柱呀,誰知男人的酸苦最多,白天幹活晚上洗碗,心裡苦惱嘴上還唱歌……」幾年前,台灣女作家龍應台居心難測地寫了《啊,上海男人!》,瞎起勁給「馬大嫂」們大鳴大放做「先進報告」,她在文中盛贊上海男人可以買菜燒飯拖地板而不覺得自己低下,可以洗妻子內褲而不覺得自己卑賤,感嘆「上海男人不愧是世界的稀有品種,是新世紀追求解放的新女性所夢寐以求的」。不料,她的感嘆讓敏感的上海男作家們立即群起斥之,甚至遠在加拿大的上海男人也寫文章表示「深深傷害了上海男人的心!」後來龍應台討饒似的又寫了篇《上海男人,英國式》,意思是申辯自己「肯定上海男人」的好意。此舉依然不被上海人領情,本來嘛,上海男人一向低調,根本不用龍女士來大驚小怪,搞地沒見過世面似的,反倒被那些大男子主義的北方人得了取笑的把柄,甚至有人聲東擊西暗示「馬大嫂」的本質是「妻管嚴」,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上海「妻管嚴」的笑話:某上海男子被朋友灌醉,其妻上前「拎」過丈夫,左右兩個大耳光,厲聲問道:「儂有私房鈿伐?───講!儂有姘頭伐?───講!」丈夫咕噥了一下,搖搖頭,於是,妻子對朋友們正言道:「沒關系,他沒有醉。」   面對各種對上海男人褒貶不一的激烈爭論,上海的「馬大嫂」不知道是感到光榮還是尷尬,遺憾的是,有很多上海男人承受不住壓力,氣短地「放棄自己的立場」稱自己「不太象上海人」,據說連提倡「大文化」的余秋雨先生也曾在某個場合表示「不認為自己是上海人」。 其實呀,是大男人還是小男人,歸根結底還不是女人最清楚?「馬大嫂」們不容易的,操勞辛苦還要被外省男同胞們不屑,所幸諸多女同胞們深知個中福滋味,說出了「嫁男人要嫁上海男人」這樣的體諒話。不過,隨著獨身子女一代的長大成人,要那些「小皇帝們」繼承「馬大嫂」忍辱負重的優良傳統,恐怕難矣。 【發嗲】   如果說「精」是上海人的性格,那麼「嗲」就是上海人的性情了。   「嗲」字原意是表示「媚嬈故作嬌態」,「發嗲」自然指嬌滴滴撒嬌的意思,而那一個「嗲」字單從字形看就如一副瞇眼撅嘴的臉,甜膩膩地彷彿要開口叫「幹爹」,這是一個在上海話中很可玩味的字眼。 「嗲」的「出身」不是很好,最初常出自地痞小混混之口或者解放前黃色小報,「嗲」雖然也有形容相貌姣俏、做事漂亮、上佳精彩的意思,但總歸帶有小家子氣。1962年4月的《新民晚報》上,曾有數位學者為「嗲」字發起一場大爭論,褒之貶之各不相讓。四十年過去,現在人們常說「上海小姑娘最嗲了!」仔細想來,豈止是上海小姑娘,「嗲」字其實點出了所有上海人骨子裡的脾性。上海人慣於安富尊榮,形成了陰柔曖昧的氣質,與陽剛豪邁有好長一段距離,「嗲」必定與大血性大衝突大革命無關,「發嗲」是依附於「太太平平生活,樂樂惠惠消費」的意識形態的產物,所以上海人最會「發嗲」,上海從根本上就是一座「嗲性城市」。   比如上海的馬路上常見兩人吵架,一個車上,一個車下,雄赳赳揮拳吆喝「儂上來!」「儂下來!」圍觀的人里三圈外三圈,左等右等,兩人就是不開   打,其實誰也不想真正打架,只是「發嗲」。 再看上海一切流行的文化形態,都是很「嗲」的,文學是「美女寶貝」拍婚紗照發嗲,油畫是很「嗲」的「少奶奶搓麻將」,話劇更是一群「白領」或「旗袍」嗲過來嗲過去……酒吧更發懷舊的「嗲」了,比如有家酒吧特意起個人老珠黃的名字「1931」,裡面的所有陳設都刻意營造一種1931年的氣氛,每一面牆都不放過,從月份牌,到汽車牌照,各種道具應有盡有,連廁所牆壁上都有模有樣掛了一盞小馬燈,色澤老舊,彷彿經歷了60年的滄桑,照亮過1931年的種種故事。   有一日,史學博士朱學勤先生踏入這個廁所,一抬頭望見這盞燈───一眼識出這是國營企業上海桅燈廠1969年的產品!「1970年插隊下鄉時我曾經買過一盞,價格都記得清清楚楚:人民幣2元6角8分。」(朱學勤語)1970年的2元6角8分,到了2000年的「1931」酒吧的廁所里,就「嗲」成了一隻古董。 【巴】   在上海,被別人說「巴」比被說「笨」更要丟人,「巴」體現了上海人長久以來輕視外來人、農村人的陳腐優越感。 據民國《清門考源?各項切口》中記:「巴子」可能是「靶子」的俗寫,指在道中無地位的小人物。舊上海警察攔路抄身及工廠抄身工制也被叫作「抄靶子」或「抄巴子」。先前上海人把初來乍到不懂上海市面的外鄉人叫作「巴子」,後來索性把不熟悉城市生活規則的土包子一律稱為「巴子」,才不管你是哪兒人呢!在上海大街上常可聽到駕駛員腦袋伸出車窗,對亂穿馬路的人惡狠狠吼一聲「巴子───!」而那些混跡於上海經常被本地人敲竹杠的香港人、台灣人,也被不留情面地喚作「港巴子」、「台巴子」。 【奎】   上海話稱吹牛裝大、盛氣凌人曰「奎」,「擺奎勁」指的就是那些自吹自大的討厭鬼。上海人中有一句話:「儂不要奎,儂再奎也奎不過陸連奎!」 陸連奎是舊上海興風作浪之徒。陸連奎是上海公共租界督察長,也就是公共租界勢力最大的人,連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如有牽涉到公共租界的事,也要跟陸打招呼。當時的公共租界督察長有穿制服的和穿便衣的兩種,穿制服的精通英文,工資大,賣相好,但只管例行公事;陸是便衣督察長,行動範圍廣,有捉放之權,如有罪犯由巡捕房提起公訴,只要陸連奎一句話,就可以重罪輕判,甚至立即釋放。所以有很多人「買陸的帳」,託人情送禮金,讓陸撈了許多油水。很多黑道白道上的人也總是搬來陸的勢力壓制敵對方,陸從中牟利,比如兄弟分家、夫妻離婚等,至於打架、吃講茶、拉檯子,只要以陸的名義出面,沒有不能解決的。於是,陸連奎成了上海灘最「老奎」的「大佬」,他利用職權幹了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他自己開的中央旅社、中南飯店,是租界時代唯一可以公開吃鴉片不被捉的地方,據說,他恃強凌弱慣了,連人家新婚的新娘子也要以「突擊搜查」為名奪來霸佔為自己的小妾。這樣佔了許多不幹不淨財禮、人情的「惡霸」終究沒有好下場,最後被槍殺在自己的旅社門口。   寶隆醫院中外文招牌 【螺螄殼里做道場】   「螺螄殼里做道場」是上海人持家理業一百年不變的「硬道理」,以小造大是上海人過「小日子」的至尊法寶。 上海「尺地寸金」,向來住房緊張,過去,常常一幢石庫門房子里要擠六七戶以上人家,舊社會更有一些二房東為了賺取更多房錢,挖空心思將原本面積不大的房子搭建、阻隔成豆腐幹似的窄小房型出租給眾多房客,家喻戶曉的上海滑稽戲《七十二家房客》就是嬉笑怒罵講的房東欺房客、房客斗房東的故事。如若你要了解上海市民的生活形態,往往隨便走進一幢房子就能全然洞見,在1936年洪深編寫的《新舊上海》影片中,曾經描寫過一幅兩開面石庫門房屋中諸多房客的眾生相:「樓上統廂房裡住的是絲廠職員袁某夫婦,客堂樓上住的是兩個舞女,亭子間內住的是小司機,閣樓上住的是小學教員,樓下統廂房住的是木器店跑街,而二房東則坐鎮在後客堂把守關口,時時監督房客們的一舉一動。」在趙丹、李天濟等主演的《烏鴉與麻雀》中,也十分生動地描寫了小官僚、小知識分子、小攤販等同一屋簷下的情景。還有些市民因為租不起寬敞的房間,只能居住在面積窄小的亭子間里,上海灘有名的「亭子間文學」,正是由一批長期居住在亭子間里的上海文人所創作的。   過去很多人家一家四五口擠在一間房間里,會客、吃飯、睡覺、洗腳、打牌都在這一間房間,彷彿一個多功能廳,局促卻熱鬧,小囡放個屁全家都聞得到,半夜樓上老娘舅起來小便,「滴瀝瀝───」的聲音成了每個人半睡半醒的搖籃曲。「螺螄殼」里的酸甜苦辣是如今的上海小孩難以體會的。住房條件簡陋,卻難不倒上海人的精明才智,上海人善於在「窮山陋水」中「樂惠」起來,於伶在30年代創作的《長夜行》中,就寫到當教員的俞辛白用貨箱將廂房分隔成書房、臥室、貨棧的「多室」。很多上海人更是把樓道、天井、曬台改造成「室內面積」,而五斗櫥、書架、簾布等更是劃分空間的絕好道具,難怪有人說:上海人家家戶戶都有室內設計的人才,無論十平米還是一百平米的住房,一千塊還是十萬塊的裝修費,都能裝潢得體面舒適。   「螺螄殼里做道場」還表現在上海人生活的各個方面,比如用一碗隔夜飯燒美味菜飯;用一塊舊窗簾裁一套改良旗袍;用幾只小喇叭拼一套環繞立體聲……以簡制豐,自得其樂,這就是上海人樂惠的「小日子」。 【砌牆頭】   又叫「砌長城」,就是搓麻將,是上海人最「生活」的群眾娛樂。 在上海開埠後,搓麻將這種帶一定賭博性質的娛樂形式首先在上海商界中流行起來,後來越來越盛行,在一些中年以上的婦女中尤其受寵。而一般上海人搓麻將目的在消遣而不是金錢。80年代,上海還因為「禁賭」一度禁止打麻將,記得那時,各條弄堂里都有人家拉著窗簾,壓低聲音偷偷摸摸砌牆頭。   有人認為「砌牆頭」不登大雅之堂,太市井太俗氣,可是很多時候,砌牆頭除了可以消遣,還是上海人的交際方式,甚至是緊要的「公關」手段,比如電影《烏鴉與麻雀》中,貧寒的華太太為了逃避被房東趕走的災難,不得已陪著房東夫婦「砌牆頭」;又如曹禺的《日出》中,小職員李石清為了達到往上爬的目的,命令妻子天天陪上司太太打麻將。   其它眾多關於上海的文藝作品中,也總有「砌牆頭」的描繪。解放前上海著名的文學雜志《現代》上曾發表一篇張天翼的小說《洋涇濱奇俠》,不想有讀者讀後寫信提意見,指出小說里史太太打牌時先喊一句「碰七萬」接著「自摸平和」,讀者認為這顯然不對,因為「我從小沒有聽說過碰了七萬,還可平和,張先生不會搓麻將!」事後,張天翼特地登文承認自己疏忽,還強調   「我很小時候就打過牌,吃了三素打六素,一點錯不了!」 【拎得清】   上海人對理性最集中的描繪是要「拎得清」,這既是上海人群體性自我評價,也是對他人的要求。 「拎」是思維過程,也是操作程序;「清」則是思維結晶,也是操作成果。如果上海人用「拎得清」贊譽一個人,無論他「出身」怎麼樣,都是對他個體生存質量的高度評價,是對他的精明的非常欣賞;如果用「拎不清」來形容一個人,就是對他的素質徹底否定。那些拎不清的人,在上海人眼裡無疑於「自絕於人民」,在大家的心目中等於被「揩掉」了。   上海作為一個大都市,真可謂撲朔迷離,行情瞬息萬變,人與人的交往也是五花八門,其中很多事情是不好「打開天窗說亮話」的,不能直來直去,這就需要人與人之間的高度默契,一個小小的動作,一處語氣中微妙的停頓,一個不經意的重音,往往都深藏了禪機或殺機。此地無聲勝有聲,於無聲處聽驚雷,這就是「翎子」,上海人的才華也就體現在天生的「接翎子」上,這是一種集體無意識,它已經融化在血液中,落實在基因里,只有「拎得清」,才能「接翎子」。 【關儂啥事體?】   上海人口語中一句至高無上的反詰語,曰「關儂啥事體?」這句話表達了上海人斷然的「自管自」心態。 「關儂啥事體」可以用在任何事情上,可以用來截斷任何不必要的交涉與疑問,說這句話的口氣可以是憤然的,也可以是嬌嗔的,但意思是一樣的。而聽的人往往心裡也有潛台詞:「勿關我啥事體。」很多年來,上海人一直為一個問題反省、爭論不休,就是上海人的公德意識低下。公德是建立在一種「識大體」的共通基礎上的,而上海人呢,只要不侵礙到自己,只要沒有什麼「油」好揩,一般不願去介入別人的生活,上海有一個很常見的現象,公寓公房裡,每家每戶室內都收拾得整潔有序,可是過道、樓梯處往往垃圾亂扔,髒亂不堪。這個現象就是因為上海人「自管自」的結果,上海人的小市民心理認為,自家的東西才寶貴才要維護珍惜,公共的東西不需要我去呵護。   於是,很多公共場所在眾人眼皮底下受難,比如綠化地被隨意摘踩,公用電話被弄壞,街頭雕塑被戳壞甚至偷走,有人在公共場所行竊即使被看到也當作沒看到……很多外國遊客覺得上海好些牌子上寫的文字很「幽默」,比如「請勿吐痰」,「請勿隨地亂扔」,有回在人民廣場噴水池邊看見「請勿洗澡」。   一句帶著孩子耍無賴口氣的「關儂啥事體」,使得上海人彷彿是那些在幼兒園里,需要阿姨教授基本公共行為准則的「小兒科」,未免讓人恥笑。 「洋涇濱英語」上海人靈動的表現   數數時,10個手指不夠用怎麼辦?腳趾也一起上。說話時,英語不溜怎麼辦?「洋涇濱英語」來幫忙。   有一個男廚,上工時和女人談工價和食宿,他對主人說:「TwentyDollarOneMonth,EatYou,SleepYou」。意思是說:「月薪20元,吃你的,住你的」。那女主人聽了這話,面孔都紅了起來。 上海人一向講究效率,那些在洋行里上班的「克拉們」總要會說幾句洋文,偶爾水平不濟時也難免蹦出些滑稽可笑的洋涇濱英語。更不用說那些英語水平有限的普通市民,「洋涇濱英語」實在是他們與西人最有效的溝通方式,揀起僅識的幾個英文單詞,胡拼亂湊,洋人也一樣心領神會。盡管難免鬧笑話,但洋人們也都能心領神會,畢竟溝通才是語言的主要功能。   洋涇濱英語中的一些詞匯早已成了上海話的一部分,成了上海人的集體記憶。隔了一個世紀,要為這些詞正本清源實屬難事。   這便是上海人個性中極具創造性的部分。不以新事物為懼,不為窠臼所囿,如水中魚,優游自在,順勢而動。洋涇濱英語看似拙劣,其中卻可識得上海人的靈動,從此便無往不利了。   上海青年中最近流行的新洋涇濱英語   讓我seesee:讓我看看。(啥物事介靈啊?~。) Oldthreeoldfour:老三老四。(拉我面前,儂居然也敢~啊?) I服了U:我佩服你。(我靠,搿能個菌男儂還講酷,MyGod,~!) 開司米:吻我,即kissme。(我的狗狗,~!) 儂好ki:你好傻。(去買來只大卡,~!) 做Face:做臉。(今朝幫儂一道到美容院去~,好口伐?) 愛老虎油:我愛您,即Iloveyou。(我將~進行到底。) 擺pose:1)扮個造型,擺架勢。(要講就快講,勿要一歇歇擺個pose,一歇歇耍酷!2)發戇。(儂看伊~個樣子,可笑勿可笑!) 打kiss:接吻。(勿好了!辣妹跟淑男拉蓋~。) 我call儂:我打電話給你。(重要事體!今朝夜裡,~。) 有feeling:有感覺。(伊一舉一動,常常使我~!) 奧特曼:外地人,即outman。(搿兩個是~。) 妹兒儂:發E-mail給你。(今朝夜到我有好東東~。) 到W.C去:(等一等,讓我先~一下。) 蹦D:去舞廳跳迪斯科舞。(明朝阿拉去~哪能?) 一個K司:一件工作,即一個Case。(早晨經理交撥Office小姐~。) 儂哪能介fashion啦:你怎麼這麼時髦。(近來~!儂真夠in個!) 舊洋涇濱語重新流行舉一例,如現在上海有的「的士」司機做了一個生意後說:「又做了一差!」「的士」舊稱「差頭」,源自英語「charter」(出租),1919年祥生出租汽車公司開業時,只有一輛出租汽車,每出租運客一次,叫「一差」。而今「差頭」、「一差」複活。   20世紀初在上海產生的洋涇濱語對上海早期的商業起步、促進經濟繁榮和國際交流是有積極意義的。如今21世紀又出現的新洋涇濱語卻是青年中在全球人類更為接近的背景下,在自由交際中先是順手拈來後又廣泛傳用的新流行語,出於表達瀟灑、活潑、幽默情調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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