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達》-------一封遲到500年的道歉信,3D的
06-06
一封遲到500年的道歉信,3D的 「如果我們放棄這片土地,轉讓給你們,你們一定要記住:這片土地是神聖的。」 1854年,一位印第安人酋長給「在華盛頓特區的大首領」寫下這句話。他與他的族人已經拼盡了最後的一分力量,年輕的獵手們已犧牲殆盡,年老體弱者被疾病纏身……沒有人聽到他們的哀嚎與怒吼,沒有人在乎這已在滅族邊緣的古老部族。酋長已經看到了故事的結局:守不住了,再也守不住了……這土地,祖先的土地……那些白人殖民者端著他們的步槍,一波又一波地出現在地平線上…… 「他們會來的,就像永不停歇的雨。」——電影《阿凡達》。 在2010年的最冷的一天里我盼來了期待已久的視覺盛宴,科技進步創造出的華麗縱然讓人驚嘆,但卻並沒能讓我感動。《阿凡達》技術上的巔峰位置毋庸置疑,但從「電影本身」來講,卻乏善可陳——甚至可以說缺乏原創性。拋開整個創意與《風中奇緣》的相似,在眾多場景中都能找到《天空之城》的影子;靈魂之樹下的治療儀式和《幽靈公主》中湖邊的一幕如出一轍;人形機器戰甲不能追溯回高達也至少可以說和沃卓斯基的《駭客帝國》有雷同,而哈里路亞山更是酷似徐克的新蜀山;更別提那個臉譜得不得了的大反派,他簡直可以塞到所有反戰電影里演個無人性長官而遊刃有餘,如此沒有層次沒有個性的人物加上影片視覺上的特點,讓我恍惚生出「正在看動畫片」的錯覺。 用來娛樂是夠了,但偏偏,詹姆斯·卡梅隆想說的更多。 《阿凡達》在美國上映前一個月,有一條沒人關注的新聞佔據了報紙的小小角落。2009年11月5日,奧巴馬總統表示他將改善印第安人生活狀況,並承諾給他們「實現美國夢的公平機會」。這是全美印第安人部落首領大會15年來首次召開。印第安人作為美國「原住民」(Native American),1/4的人生活在貧困線下,暴力犯罪率是全國平均水平的20倍以上,人口中受大學教育的比率則是平均值的1/2。 酋長們抱怨自己和一些聯邦參議員的會面之間還不到15分鐘,要把所有困難講完都不夠…… 奧巴馬總統講話後20天,就是感恩節了。虔誠的家庭都要歡聚一堂,在油乎乎的火雞和大碗土豆泥前祈禱感恩。 可是大多數美國人都不知道感恩節——這個真正的新大陸節日的由來。 1620年,一艘船載著102名清教徒從英國來到了新大陸,在饑寒交迫的日子裡,是印第安人給他們食物,教會他們狩獵與種植,讓他們熬過了那個冬天。 1620年北美大陸的那個冬天也許特別寒冷,讓「五月花號」的102名殖民者永遠記住了感恩;1620年北美大陸的那個冬天也許還不夠冷,沒有讓他們記住自己真正的恩人並非天父,而是那些棕色皮膚的「異教徒」。 1621年,殖民者活了下來。1622年,戰爭爆發了,它被後世稱為「印第安人戰爭」——一場施恩者與受恩者、主人與客人之間的戰爭。這荒謬的戰爭迅速演變成一邊倒的殺戮,火槍是主要武器,霍亂和天花是幫凶,一直持續到1890年才結束。 15世紀末新航路開闢後的短短100年間,美洲印第安人蹤人口從4000萬銳減95%,而500年後的今天,美國僅存300萬印第安人。 潘朵拉星球是個再明顯不過的比喻,它富饒卻危險,美麗而致命,吸引了無數自覺勇敢的探險者,對於他們來說,這只是一場遊戲。500年前,探險者們受「黃金帝國」的誘惑和荷爾蒙的驅使鋌而走險;而對於潘朵拉星球的掠奪者們來說,「阿凡達化身」的出現讓生命——這種冒險活動的最低籌碼也可以不被支付,對於人類來說,這是一場角色扮演遊戲:你可以遊覽新世界,騎六條腿的馬,順帶泡土著妹妹。可是對於納威人來說,對於印第安人來說,對於非洲土著來說,對於面對著火槍和大炮的,祖祖輩輩生活在他們「自己的土地」上的人來說,這長達500年的「遊戲」,如噩夢般殘酷。 《阿凡達》其實是一封遲來500年的道歉信:「對不起,我們推倒了那麼多樹木,修建鐵路;對不起,我們為了金礦,殺死了你的家人;對不起,我們被你們從風雪中拯救,剛剛暖和過來,就把利刃插入你的胸膛。」我們心裡都清楚,為了娛樂你和我,電影硬生生的給了我們一個完美結局:這獵殺的遊戲本就該在直升機墜落、女機師犧牲的那一刻結束——所有的反抗者都會死,生存下來的納威人則永遠也不能重拾他們的精神傳統。再強勁的弓弩也不能射穿防彈玻璃,再偉大的獵手也無法召喚叢林巨獸,再幸運的原住民也不可能擁有手榴彈。 是的,如果一切就結束在直升機墜落的時刻。你聽到註定勝利的一方囂張的大笑了嗎?你黃色的眼睛無神地望向天空,你胸前的傷口汩汩流出獻血,你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你回憶起從小聽到的故事,你試圖找到接引你的神祇……可你聽到一雙牛皮靴踏在泥濘中,向你走來,那聲音讓你覺得冷;你看到了黑洞洞的槍口。在這一刻,你不是戰士,這不是戰死,這是處決。可是你沒有罪。有罪的是他們。你是他們不當作人的人,你愛著他們不愛的土地。 槍響。 這結局在歷史上重複了多少遍?這結局不出自劇本,出自歷史。 特庫姆塞,最後一位團結起印第安人部落和白人殖民者對抗的酋長,在慷慨赴死之前說:「自哈里森(總統)之後每20年選出的最高首領都會死,他死的時候你們將會想起我的人民的死亡。」自1840年起,每一個在尾數為0的年份當選的美國總統都死在任上,第一個例外直到里根遇刺未亡才出現。 關於這個詛咒說法眾多,但這仇恨千真萬確。 《阿凡達》,一封遲來500年的道歉信,3D的,卻不夠真誠。直到最後,詹姆斯·卡梅隆也不願意讓應該懺悔的人們好好懺悔,在應該殘忍的時刻,沒能殘忍到底。是的,消費者們永遠有權利要求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永遠有權利笑著走齣電影院,去參加聖誕派對。 「——好吧,那些藍色的傢伙們是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可是……管它呢,一切都是假的啊!」 今天,當無比清晰,無比震撼,無比鮮艷,無比美妙的奇觀呈現在我的面前,我感到這不是潘朵拉星球,在地球上,也曾有過這美麗絕倫的地方,也曾有過這原生、無雜的生態,也曾有過能夠傾聽自然聲音的人類。是我們把它毀掉了。我們不但毀掉了它,我們還正在毀掉它,我們無一絲懺悔,無一分猶疑,20年後,地球上最後的「潘朵拉」——亞馬遜雨林,天然的物種寶庫,用人力再也無法重建的超級生態圈,將不復存在。 「如果我們放棄這片土地,轉讓給你們,你們一定要記住:這片土地是神聖的……清風給了我們的祖先第一口呼吸,也送走了祖先的最後一聲嘆息…… 你們一定要照顧好這片土地上的動物……降臨到動物身上的命運終將也會降臨到人類身上……告訴你們的孩子,他們腳下的土地是祖先的遺灰,土地存留著我們親人的生命。像我們教導自己的孩子那樣,告訴你們的孩子,大地是我們的母親。任何降臨在大地上的事,終將會降臨在大地的孩子身上。」 這位印第安人酋長叫做西雅圖,美國西北部的最大城市以他的名字命名。寫下這封信後,他最終還是率領部族,遷入政府指定的保護區,永遠失去了這片神聖的土地。 我等待著,降臨在這大地上的事,降臨到我們所有人身上——不僅僅是殖民地白人,所有因貪念而種下罪惡的人——我們。 我等待著,無奈,但,一切早已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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