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賞析 夢李白二首
夢李白二首 杜甫 死別已吞聲, 生別常惻惻。 江南瘴癘地, 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 明我長相億。 恐非平生魂, 路遠不可測。 魂來楓林青, 魂返關塞黑。 君今在羅網, 何以有羽翼? 落月滿屋樑, 猶疑照顏色。 水深波浪闊, 無使蛟龍得! 杜甫詩鑒賞 李白於天寶十七年(公元758年)因為永王李璘事被判流放夜郎(今貴州桐梓境內)。第二年春夏之交,在前往夜郎途中遇赦得還。當時杜甫在北方,不知道李白遇赦的消息,只聽到一些傳聞,他十分挂念。 《夢李白》就是這時的作品。 這首詩分三段。第一段四句,寫別離;第二段八句,寫夢境;第三段四句,寫夢後。 一、二句從一個「別」字入筆,以「死別」陪襯「 生別」。「吞聲」表明悲哀到了極點,以至哭不出聲來,但詩中卻以一個「已」字輕輕帶過,這就使得「常惻惻」的「生別」更顯悲凄。詩人生別李白之難,在這兩句里已渲染得酣暢淋漓。三、四句中前一句寫地,後一句寫人;以「逐客」的身份入「瘴癘」之地,悲苦可知,生死未卜。這是「常惻惻」的原因,也是故人入夢的原因。所以這三、四句,實際上起著承上啟下的過渡作用。 中間八句寫夢中情景。這八句每兩句一組,對夢境分別作信其為真和疑其為假的描寫,這樣寫不僅襯托出作者對友人的思念之切,唯恐所見並非其人,而且使夢境恍恍惚惚,若隱若現,讀之如在夢中。其中「 故人」句不寫「我夢故人」而寫「入我夢」,是從李白方面落筆,有「我念故人,故人也不忘我」的意思。此外,「楓林」是李白所在地,「關塞」是杜甫所在地,這兩句上承第八句中的路遠,又引出「何以有羽翼」的疑問。 最後四句寫夢醒以後。「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 詩人夢醒後,迷離恍惚中覺得月光之下還有夢中的李白—— 這又是把醒後與夢中揉到了一起。與第二段寫夢聯繫起來看,夢裡分明相遇,疑其非是,醒後看見屋樑,又疑其是,只有感情至深,才會想念得這樣如痴似呆。最後兩句是清醒以後的叮嚀語,「水深波浪闊」不僅是想像南方水鄉風物,而且以此暗示環境的險惡。「蛟龍」正承水、波而來,祈願李白不要誤落水中,也有在不利的環境中應對奸佞之人特別小心的寓意。這就非常真切地表達了作者對摯友李白的關切。 浮雲終日行, 遊子久不至。 三夜頻夢君, 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局促, 苦道「來不易。 江湖多風波, 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 若負平生志。 冠蓋滿京華, 斯人獨憔悴。 孰雲網恢恢? 將老身反累, 千秋萬歲名, 寂寞身後事。 《夢李白二首》都緊扣一個「夢」字,恍恍惚惚,如在夢中,情切意真,纏綿悱惻。第二首所寫的情態舉動如在醒時,感慨悲嘆,也更加深沉感人。 這首詩頭兩句自成一段。以「浮雲」比喻「遊子」,並作為全篇開頭,這是古代詩歌常用的「興」的手法。浮雲飄忽不定,歷來詩詞多以它喻寫遊子,如《古詩十九首》中有「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李白《送友人》詩中也有「浮雲遊子意」。杜甫化用其意,說遊子象浮雲一樣整日飄行不止,但每天總能見到浮雲,而遊子卻長久不得回來,浮雲遊子的比喻在這裡進一步得到了深化。 第二段八句,寫夢。與前一首比較,前一首說「故人入我夢」,從夢中入筆;這首說「三夜頻夢君」,綜合多次夢境。前首說「常惻惻」,表現詩人思友之切;這首說「頻夢君」,寫李白訪友之勤。前一首說「 長相憶」,是杜甫想念李白;這一首說「見君意」, 是李白了解杜甫。「告歸」以下四句描摹夢中李白的情態、言語,「三夜頻夢」,但告歸時仍然「常局促」,可見兩位摯友恨相見時短的依戀之情。「江湖」兩句,由「告歸」寫到歸程的險惡。不過,前一首中的「水深」兩句是詩人的囑託,這一首中的「江湖」兩句是李白的自敘。「出門」兩句寫李白辭別的情態,「搔白首」正是「局促」的具體表現,「若負平生志」則是從這個動作中看出來的。「平生志」三字,又引出了下面一段。 最後六句為第三段,抒發詩人夢醒後的感慨。 「冠蓋」兩句以對比手法,為李白鳴不平。「滿京華」的究竟有幾個是賢能者,而一代詩仙卻「獨憔悴」! 「滿」、「獨」兩字包含了詩人對「冠蓋」的鄙棄和對李白的同情。「孰雲」兩句對「天網」提出懷疑,表示憤慨,並指斥天地不公,對友人的坎坷遭遇悲憤不已,這種感情在這裡得到有力的表露。最後兩句以「身後事」的「寂寞」來抒發對李白生前的關切和死後的憂慮。杜甫深知李白,他知道千年萬載之後,李白的名聲將是不朽的,但生前卻遭冤獄而不能實現平生抱負。 仇兆鰲在《杜詩詳註》中評論此詩說:「千古交情,惟此為至。然非公至性,不能有此至情,非公至文,亦不能寫此至性。」何其芳在《詩歌欣賞》中也認為,在杜詩中,贈李白和談到李白的詩有十多首,「其中最動人的是《夢李白二首》」。他指出這兩首詩「寫得十分沉痛,寫出了他和李白之間的友誼的深厚,也表現了他對於封建社會的不平的憤懣。」這些評價都是十分中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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