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道家
歷代道教琴人述略
內容提要:本文從多種歷史文獻中,選用了我國歷代有關道教琴人的史料,加以梳理,編輯成文。文章著意對這些琴人的藝術生活作了扼要的敘述。
關鍵詞:道教古琴琴人
我國古琴藝術在先秦時期已經十分發達,相應出現了不少琴人,如人們熟知的師曠、師襄、伯牙等。而自東漢年間道教興起後,由於道教主張的清虛空靈與古琴藝術清淡雅麗的格調易於結合,因之一些「神仙方士」、道士或崇尚仙道思想者也常常以琴言志,親手操漫。隨著時間的推進,陸續出現了許多道教琴人,這些琴人是我國歷代琴人中獨具特色的一大群體,值得我們重視和研究。下面,筆者就目前所掌握的有關資料對這類人物作一介紹。
一、 先秦神仙方士琴人
早在道教正式形成以前,我國先秦社會就已出現了一批具有仙道思想的神仙方士,這些神仙方士,實際上就是早期道教中的人物。在《琴史》、《琴書大全》等文獻中就記載了這方面的人物,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務光、寇先生、涓子、琴高等。
務光,相傳為夏時的仙人,他耳長七寸,好撫琴,服蒲韭根,後來棄世逃俗而仙去。
寇先生,相傳為戰國宋仙人,他常著冠帶,在唯水邊釣魚。宋景公將他找去,強迫他告之道訣,拒絕後遭到殺害。幾十年後,人們又看見他在城門上鼓琴幾十日後才離去,宋的百姓為了紀念他而家家祭禮供奉。
涓子,相傳為春秋戰國齊仙人,「好餌術,又授伯陽九仙法」(1)。曾著有《天地經》48篇,為道家所器重。同時,還善琴,「拊琴幽岩,高棲遐峙」,崇尚清靜無為,並作有《琴心論》3篇和琴曲《天風環佩》。
琴高,相傳為戰國趙仙人,能鼓琴,並且還修長生煉養之術。
二、兩漢魏晉南北朝道教琴人
道教產生於漢代,東漢順帝時,張道陵在四川鶴鳴山,奉老子為教主,以《道德經》為主要經典,造作道書,創立五斗米道。至東晉時期,著名道士葛洪總結了戰國以來神仙方術的理論,他在《抱朴子內篇》一書中,為道教構設了種種修鍊成仙的方法,把神仙方術與儒家綱常名教相結合,建立了一套神仙道教的理論體系,對道教的發展產生了較大影響。南北朝時期,由於得到崇道帝王的支持,篙山道士寇謙之和廬山道士陸修靜分別對道教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從此道教進人了初創的時期。
自道教產生以後,就有了出家修行的道士和居家從事修身煉養的信道之人,而在這些人中有些是能琴者,如第一代天師張道陵、劉向、孫登、陸修靜和陶弘景等人。
張道陵(?-156年),字輔漢,沛國豐(今江蘇豐縣)人,道教的創始人。據《琴書大全》載,他「性沉默,好古博經史,兼明星氣圖緯之學,尤妙撫琴,別得真趣。」在創立五斗米道後,他以符水咒法替人治病,並開創道教的養生傳統。東漢明帝時任巴郡江州(今重慶)令,後來悟通仕途沉浮,無益於年命,便辭官隱居。朝廷數次徵召做官,皆不從命,只喜「彈琴詠經,獨樂天真」,道教尊其為天師。
此前,西漢經學家、文學家劉向(約前77一前6年),已是一位崇道人物。漢宣帝時,他獻言神仙使鬼物為金之術的《枕中鴻寶苑秘書》,並用陰陽災異推論時政得失。著有《列仙傳》、《洪範五行傳》、《說苑》等書。他還善彈琴,並著有(琴說》一文,從理論上全面肯定了琴廣泛的社會意義。
魏晉道士孫登,字公和,汲郡人,有道術,在郡北山上掘了一個土穴獨自隱居修鍊,「夏則編草為裳,冬則披髮自覆。好讀《易》,撫一弦琴,見者皆親樂之。」(2),《琴史》也說他不僅在一根弦上能得心應手地彈出曲調,曾令著名琴家稽康嘆服,而且還善長嘯。具有「仙風道骨」,時人稱之為孫仙。阮籍、稽康都曾拜訪過他,但他認為此二人還沒有完全免俗而不予理睬。後來稽康與他同游三年,他才給其避世保身的忠告:「火而有光,果在於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於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識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3)
南朝宋著名道士陸修靜(406-477年),不僅是一位道教理論家,而且還是一位道教科儀音樂家和琴人。他是三國吳臣相陸凱的後裔,從小博覽群書,尤勤於研習道術,後來在廬山隱居修道。劉宋明帝泰始三年(467年)他受聘進京,居於建康北郊印山崇虛館,用多年時間編成道教史上最早的道經總目《三洞經書目錄》,並將長期收集的大量道經加以校刊整理。同時,對道教齋酞科儀進行了第一次系統整理工作,進一步完善了道教齋醮科儀。他強調音樂在齋醮儀式中的作用,認為音樂有制心遣欲的功能,是集道教科儀音樂之大成的人物。除精通齋醮科儀音樂而外,他還是一位道士琴人。據《琴史補》載,他
善鼓琴,並與陶淵明等隱士為友。
南朝齊、梁時道士陶弘景(452-536年),字通明,丹陽株陵(今江蘇南京)人,是著名的道教學者。他追求仙道。崇尚自然,「讀書萬卷余」,「善琴棋、工草書」(4),並善詩文,曾為琴曲《胡茄曲》作歌辭(見《樂府詩集》卷第五十九)。他曾隱居茅山,為道教茅山宗的創建人。尤善陰陽五行,風角星算,又煉「飛丹」,服用後會輕體。他有《真浩》、《登真隱訣》、《周氏冥通記》、《太上赤文洞神三篆》、《養性延命篆》等著述。梁武帝常派人向他問道,時人稱之為「山中宰相」。
三、隋唐五代道教琴人
隋唐五代時期,由於統治階級對道教採取保護政策,使道教得到迅速發展。特別是唐代,道教已經成為社會上有重大影響的宗教。統治者為了加強自己的統治地位,自稱是老子的後裔,追封道教教主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下令貢舉人士必須兼通《道德經》,把道士、女冠(女道士)當作皇族宗室來對待。這樣,唐代道教宮觀多達1900餘所,道士近20000人,並形成了以青城山、句曲山為首的十大道教名山,產生了如司馬承禎、施肩吾、王玄覽、潘師正等著名道教理論家。唐王朝統治者極力抬高道教,為道教的發展大開綠燈,使道教在唐代進人了鼎盛時期。
由於這一時期道教的興盛,因而造就了一批道教琴人,其中最有影響的當數李白、司馬承禎、張氯、劉商、任新庭、李守中、盧藏用、魚玄機、李冶等。
詩仙李白(701-762年),在青少年時代就受到蜀地道教的影響,成長於充滿道教色彩的環境中,他很早就同道士與隱士交往,樂於隱居和求仙學道,後來他在詩中寫道:「家本紫雲山,道風未淪落」(5),道出了家鄉山上的道觀及家庭信道之風對詩人的濡染。他曾與具有仙風道骨的術士東嚴子趙羹隱居眠山數年(6),還曾隱居戴天山大明寺讀書,所言「五色神仙尉,焚香讀道經」(7),就是他少時讀書生活的寫照。唐玄宗開元十三年(725年),李白出蜀,開始了以湖北安陸為中心的漫遊生活。在這一時期,他先後結交了司馬承禎、元丹丘、胡紫陽、吳綺等著名道士。他在司馬承禎認為「有仙風道骨,可與神遊八極之表」(8)的鼓勵讚揚下寫出了《大鵬賦》以明志,表達了他要進一步致力於道術的願望。他與道士元丹丘更是情同手足,不舍兄弟。二人一同隱於篙山,後又一起過漫遊服食的生活。他還曾向胡紫陽學道。道士昊綺還把他推薦給了玄宗皇帝。據李陽冰《草堂集序》記載,天寶年間,在北海高天師主持下,李白受道篆於齊州紫陽宮,正式人了道門,成為一名奉道者。他一生寫了100多首與仙道思想有關的詩文,可見道教對他的深刻影響。同時,他善於彈琴,並樂與琴人往來。如在他的《夜泛洞庭尋裴侍御清酌》一詩中可以窺見他與琴人裴逸人的交往。他在詩文中曾多次詠琴,以此宣洩情志,如他在《游泰山六首》中有這樣的描述:「朝飲王母池,螟投天門關。獨抱綠綺琴,夜行青山間。山明月露白,夜靜松風歇。仙人游碧峰,處處笙歌發。寂靜娛清暉,玉真連翠微。」(9)在《擬古十二首》中寫道:「仙人騎彩鳳,昨下間風鈴。海水三清淺,桃源一見尋。遺我綠玉杯,兼之紫瓊琴。杯以傾美酒,琴以閑素心。二物非世有,何論珠與金。琴彈松風裡,杯勸天上月。風月長相知,世人何倏忽。」在《贈瑕丘王少府》中有「皎皎鶯鳳姿,飄飄神仙氣。??清風佐鳴琴,寂寞道為貴」的句子。在《廬山遙寄盧侍御虛舟》中說:「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遙見仙人彩雲里,手把芙蓉朝玉京。先期汗漫九墳上,願接盧敖游太清。」從他的詩中可以看出,他把琴與仙家的修行結合在一起,琴是求仙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抒發感情的工具。此外,他還作有琴曲歌辭,如《雉朝飛操》、《雙燕離》、《綠水曲》、《秋思二首》、《幽澗泉》、《關山月》等,其中的一部分至今仍在傳唱。
唐代著名道士司馬承禎(655-735年),字子微,自號白雲子,道號道隱,河內溫(今河南溫縣西)人。他除了是一位道教學者、書畫家而外,還是道樂作曲家和琴人。他少年時期就非常好學,不願意做官而出家為道。曾拜著名道士潘師正為師,學習符篆辟穀、導引及服餌之術,後來在天台山玉霄峰隱居修道。武后、睿宗、玄宗曾屢次召見,睿宗還賜予他寶琴、霞紋披等物。他和茅山道士李含光、工部侍郎賀知章(後出家為道士)、太常卿韋絛等人創作改編過一些道曲。他既善彈琴又能作曲,同時還能所琴、著述。據《琴書大全》載,他「嘗著《坐忘論》,因援琴而作《坐忘引》,又每調弦愛作商聲,以其清泛疏越,故歌怕雲引》,明其道號耳。」他作有琴曲《蓬萊操》、《白雲引》,並撰有琴學著作《素琴傳》。
與司馬承禎同時的另一著名道士張氳(653-745年或755年),字藏真,號洪崖子,晉州(今山西臨汾市西南)人。他「工琴書,善長嘯,隱姑射山」(10),武后召他不至,玄宗拜官不受,以為「恬淡寡慾,可以久生,可以盡年」,曾著有《河東記》30卷,《大周昌言》10卷,《高士傳》10卷,《神仙記》20卷。
唐代道士劉商(生卒年不詳),彭城(今江蘇徐州)人,也是一位較著名的琴人。他曾中進士第,也做過官,但由於傾慕道術,看透了人世間的宦海浮沉,遂託病辭官人海,曾雲遊天下名山,過著隱居修道的生活。他「好學強記精思,攻文書、善鼓琴」(11),作有《胡茄十八拍》歌辭,後來成為琴歌,影響深遠。
任新庭(生卒年不詳),山東濟南人。他出身於書香門第,自小善鼓琴,曾做過一個七品小官,但後來覺得仕途險惡而棄官返鄉,抱琴攜書,到嘮山白雲洞出家。在該山他潛心修道30多年,彈琴、編曲、誦經、鍊氣。據傳,他曾創作有《秋山行旅》和《鵲華春山》等琴曲,在宋、元、明、清曾一度流行。
李守中(生卒年不詳),也是嘮山上的一位道士琴人。他琴技出眾,深得天下名道的推崇。相傳後唐同光二年(924年),他在嶸山太清宮曾接受來自蜀地的道士劉若拙的拜訪,二人談琴論武,十分默契。他曾作有《普濟三界》等琴曲。
盧藏用(生卒年不詳),字子潛,幽州范陽(今北京一帶)人,曾隱居終南、少室二山學習煉丹,並雲遊天下名山學習辟穀術,琴、棋、書、畫皆通。
在唐代有名的道士琴人中,有兩位女道士值得提及:一位是魚玄機,另一位是李冶。
魚玄機(約844一約871年),字幼微,西京咸宜觀女道士。她喜歡讀書,善於作詩,尤致意於吟詠和彈琴。在其所著詩文中,曾屢屢提及她的彈琴生活:「落葉紛紛暮雨和,朱絲獨撫自清歌。放情休恨無心友,養性空拋苦海波。長者車音門外有,道家書卷枕前多。布衣終作雲霄客,綠水青山時一過。」(12)「琴弄蕭梁寺,詩吟庚亮樓」(13)「珍覃涼風著,瑤琴寄恨生」(14)等。她對古琴充滿情意,琴是她修道生涯中必不可少的娛心之器。
李冶(?- 784年),字季蘭,烏程人。她也是善作詩和彈琴的女道士。她的遣懷詩頗具文采:「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彈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15)她還作有《從蕭叔子聽彈琴賦得三峽流泉歌》,其中有「巨石崩崖指下生,飛波走浪弦中起」的句子,貼切地寫出了琴樂所展現的三峽流泉洶湧澎湃的氣勢。她常與隱士陸羽、詩人劉長卿、彈琴僧人皎然等交往,並被劉長卿稱為女中詩豪。
此外,這一時期的道教琴人還有曾傳授過琴藝給陳康士和陳拙的東嶽道士梅復元、孫果以及嚴法師、丁飛、王長彥等。
四、宋元道教琴人
宋元時期,統治階級對道教繼續採取保護政策。宋真宗又加封老子為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又於太學中設置《道德經》、《莊子》、《列子》博士,並親自為多種道教經書作註解。元代統治者深諳利用宗教征服人心之道,尚在成吉思汗時,就曾禮聘當時的全真教教主丘處機至西域雪山論道,令他掌管天下出家人。元統一中國後,對道教也大加扶持。這樣,道教在宋元時期空前活躍,呈現出繼續繁榮的局面。
在這一時期,較有影響的道教琴人有喬緒然、俞淡、汪元量、冷謙等。
喬緒然(生卒年不詳),曾任長廣郡侍管,後因訟事遭株連而棄官入道。從小就學習鼓琴和詩文,出家嶗山太平興國院(後更名太平宮)後,他更是潛心彈琴,不問政事。北宋元豐八年(1085年),蘇軾曾游嘮山,專程拜訪了喬緒然,並將其移居黃州期間所作的古琴曲《歸去來辭》贈予喬。
俞琰(12 58-1314年),字玉梧,號全陽子,又號林屋山人,石澗道人,吳郡人。宋末元初的道教學者和琴人。他自幼勤學,雜覽博知,宋亡後誓不為官,彈琴讀書,隱居著述。他嗜琴成癖,尤對音律感興趣,曾多次向其他琴師求教,但均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後來他得到了朱熹寫的《紫陽琴書》和徐理寫的《南溪琴統》、《奧音玉譜》等書譜後,通過自己悉心的鑽研,終於懂得了琴曲旋宮的方法。他認為琴曲是從琴歌演變而來的,而「近代琴操有譜無字,失古製作之源」,於是研究作譜40餘首,其中包括《詩經》中的《周南》、《召南》、《鹿鳴》、《皇華》,《楚辭》中的《離騷》、《九歌》,還有王羲之的《蘭亭詩序》,陶淵明的《歸去來辭》,歐陽修的《醉翁亭記》,蘇軾的《赤壁賦》等。他還與道士琴人商碧山來往,交流琴藝。他精於內丹的煉養,並以儒學、《易》學論述丹道理論,揉合儒、道二家之學。他主張清修,自成天地,不需他求,曾廣集漢唐以來丹道歌訣,編成《通玄廣見錄》100卷,還撰有《周易參同契發揮》、《周易參同契釋疑》、《陰符經注》、《席上腐談》、《月下偶談》等著作,對道教的發展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汪元量(1241-1317年),字大有,號水雲,錢塘人,是南宋末年有名的詩人和琴家。由於他是宋度宗的琴師,所以在南宋滅亡後,隨被擄的王室一起到了元朝首都燕京,羈留那裡10餘年。他對於亡國之痛感受極深,寫了大量愛國詩篇,著有《水雲集》、《湖山類稿》。清學者錢謙益在《水雲詩跋》中稱他的詩「記亡國北徙之事,周詳惻愴,可稱詩史。」在元都期間的1280年秋,他曾兩次去看望被關押在獄中的民族英雄文天祥。第一次,他為文天祥彈奏《胡茄十八拍》,文天祥應約集杜句成拍相和。第二次,他為文天祥彈唱《拘幽十操》,琴音深沉悲涼,撼人心弦,文則仰天長嘯倚歌和之。他們兩人通過詩歌、音樂的交流,來抒發共同的悲憤之情。忽必烈聞其名,召他人
宮侍琴,他不願意為元世祖彈琴,遂請求出家為道士,元世祖同意了他的請求,後來他抱琴回到故鄉,終生奉道,雲遊四方。
元末明初道士冷謙(1368前一1408年左右),字起敬,號龍陽子,錢塘人。著名的古琴理論家。元朝末年隱居吳山修道。他擅長繪畫,「曉音律,善鼓琴,飄飄然有塵外之趣」。明代洪武年間,被明太祖朱元璋詔為太常協律郎,除譜寫樂曲和教授樂生而外,還參與考訂雅樂和校定音律以及編鐘、編馨等樂事活動。所著《冷仙琴聲十六法》,用「輕、松、脆、滑、高、潔、清、虛、幽、奇、古、淡、中、和、疾、徐」十六字探討了古琴演奏美學中的一些重要問題,為後人研究古琴音樂提供了理論依據。
宋元時期較著名的道教琴人還有杭州開元中道士,(霞外譜系》的編撰者金汝礪,以及趙宗萬、林虛極、皇甫道士、顏直之、鄧山房、戴日祥、羅寶珍、商碧山、羅大章、鄒復雷、張弘道、昊怡然等。
五、明清道教琴人
明清兩朝統治者對道教持有不同的態度。上承元代,明統治者雖仍然崇奉道教,但採取了「抑全真揚正一」的策略,使道教在明代後期開始趨於民間化和世俗化。清代是滿族的統治,而滿清貴族沒有道教信仰,因此對道教根本不重視。這樣,道教與宮廷和上層社會逐漸疏遠,其政治影響逐漸走向衰微,進一步向民間發展。
隨著道教的民間化、世俗化,道士們有更多的機會走出山林,進人城鎮。他們與市民的接觸與交流也越來越多,道教琴人與市民琴人的交流也日益頻繁。他們有的跟當時的一些琴家學琴,有的則傳授琴技給市民好琴者,這些都對古琴藝術的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由於印刷技術的逐漸進步,刊印的琴曲譜集也越來越多,記載的琴事也更翔實,因此明清道教琴人的資料也明顯多於前代。
這一時期,先後出現了以李延是、張清夜、卞賽、張鶴、張孔山等為代表的道教琴人,以及以畢玄雲、褚守恃、葉泰恩、薛一了、韓謙讓等為代表的嘮山道士琴人系統。
李延(1629-1697年),原名彥貞,字辰山,號寒村。明末清初道士琴人。他自幼學醫,青年時曾到桂林參加反清復明的鬥爭,失敗後遂隱居在浙江平湖佑聖宮修道。他一生喜歡收藏書籍,共藏有圖書2500卷。喜好鼓琴,最擅長彈奏琴曲《霹靂引》。
道士琴人張清夜(1s676-1763年),原名尊,字子還,號自牧道人。長州(今江蘇蘇州)人。他善書翰兼工詩句和彈琴,曾雲遊四方,後到武漢太子坡拜余太源真人為師出家修道。雍正元年(1723年)從湖北人四川,居住成都臨江寺惜字宮七年,「一琴一榻,悠然自得」。雍正七年(1729年),主持成都武侯祠,數年後,又在青羊宮懸鐘板接待十方道眾,弘揚道要,清虛自修,一時間道眾雲集,儼然為一大叢林。他著有道教專著《玄門戒白》、《陰符發秘》等。
卞賽(生卒年不詳),字賽賽,秦淮人。明末清初的女道士琴人。她原為秦淮名妓,清兵攻入南京後出家修道,自號玉京道人。善繪畫和彈琴。一次,他遇到了當時有名的詩人吳梅村學士,並為他彈奏了一兩首琴曲,昊梅村作有《聽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中有「剪就黃絕貪人道,攜來綠綺訴娟娟」的句子。她去世後,吳曾去墓地憑弔,並作有《過錦樹林吊道人墓》詩。
張鶴(生卒年不詳),字靜蘿,浙江瑞安人。上海玉清宮的道士。早年隨福建浦城來上海的琴家祝鳳嘈學琴,並於同治三年(1864年)把祝鳳偕所著的《與古齋琴譜》的琴理部分摘出,加上祝鳳(口皆)傳給他的20首琴曲合在一起,編成了《琴學入門》琴譜。這本琴譜中所收的《陽關三疊》、《漁樵問答》等琴曲至今仍十分流行。
張孔山(生卒年不詳),法名合修,號半髯子。自幼學琴於馮彤雲先生,得馮的真傳,加上勤學苦練,他的琴藝達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此外,他還常常在外雲遊,與灌縣道士楊紫東、《錢氏十操》的作者錢緩詹等人都曾有過交往,相互談樂論琴。光緒元年(1875年),他作為清客協助唐彝銘將多年搜集的數百首琴曲譜集細加核訂,挑出了145首編為《天聞閣琴譜》,由其弟子葉介福資助刊行。《天聞閣琴譜》是明清以來收人琴曲最多的譜集,除收錄琴曲外,還收集了有關古琴美學、律學、上弦法等方面的一些理論學說。光緒三十年(1904年)以後,張孔山雲遊至湖北武昌以教琴為生,一時間慕名求學者絡繹不絕。《高山》、《流水》、《平沙落雁》、《瀟湘夜雨》、《孔子讀易》、《醉漁唱晚》、《鷗鷺忘機》、《普庵咒》等是他最擅長彈奏的曲目,而其中以他獨創的「七十二滾拂」《流水》最具代表性。此曲不僅成為後人學習的首選譜本,而且還於1977年做成金唱片隨美國旅行者一號飛船發射人茫茫太空,在那裡去尋找宇宙「知音」。在他教過的俗家弟子中,有兩位是得其真傳者,一位是葉介福,另一位是顧玉成。葉介福後來將琴藝傳授給女兒葉婉貞,葉婉貞又傳給得意門生廖文甫,廖又傳給了外孫喻紹澤,喻紹澤先生在總結前人彈琴經驗的基礎上將川派古琴藝術不斷發揚光大,使它在國內乃至國外產生了重要影響。至今,在四川音樂學院任教的琴家曾成偉副教授是喻紹澤先生的外孫,張孔山的第六代傳人。顧玉成則將琴藝傳給其子顧
雋,顧雋又傳給兒子顧梅羹。曾任教於瀋陽音樂學院的教授顧梅羹先生也是川派著名琴家。
繼張孔山之後,青城山的道士琴人有記載的還有張伯龍、楊厚庵和龔仰之。張伯龍和楊厚庵都是天師洞的道士。張伯龍跟四川華陽人蘇天培學琴。蘇天培是川中曾與張孔山有過交往的琴人錢緩詹的弟子。當時張孔山已於多年前雲遊在外,並已去世,但還是有許多慕名者來山中求訪,他們見不到張孔山,往往向張伯龍求教。楊厚庵也是張伯龍的學生,他還跟灌縣道士楊紫東學過琴。龔仰之是青城山長生宮的道士,他亦以古琴知名。在長生宮遺址今存有清人黃雲鵲詩碑一座,題目為《光緒六年穀雨長生觀曉起聽仰之道人彈琴》,詩中載有當時龔道士彈琴的事。詩云:「山深曉宜睡,人簾花氣香。起來面層
嶂,萬匯熙朝陽。道士彈高山,使我百慮忘。范賢悅可即,千秋共徜徉。」(17)
嶗山道士琴人畢玄雲(?-1573年),曾於明嘉靖十二年(1533年),與朝中文化學士、即墨文豪藍田在嘮山太和觀創辦「即墨書院」。來院求學的有各地文生、本地百姓以及來自附近各宮觀的道童100多人。畢道士在書院任主教,向弟子們傳授四書五經和琴法,為道教培養了許多古琴人才。他在70多歲時,還接受太清宮道士劉真湖的求教,並創作有《清溪鳴琴》、《秋山》等琴曲。
蔣清山(生卒年不詳),河南祥符人。因不滿清朝統治,於清順治初年棄官後到嘮山百福庵隱居修道。他也善彈琴,曾與蒲松齡等文人有交往。
明末清初的道士褚守恃(生卒年不詳),字振雲。他在嶗山太清宮當了50多年的道長。對古琴藝術有很深的研究,以精湛的技藝在蠟山太清宮中享有聲譽,先後教有溫高恆、葉泰恩等高徒,並創作有琴曲《觀海》和《月下修竹》等。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他出重資修建遇真庵,並派葉泰恩任該廟道長。葉泰恩(生卒年不詳)後來成為嘮山有名的琴家。他繼承了褚守恃的精髓並發揚光大,先後創作了《離恨天》、《三塗五苦頌》、《紫微送仙曲》等琴曲,還教有許多琴道弟子,如道士姜茂阿、於惟新、薛一了等。
嘉慶年間,嶗山各廟中,出現了一些用鼓琴來修鍊內功的道士,薛一了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他常常獨自坐在嶗山太清宮南海邊的石崖上彈琴、吟詩,以此達到修鍊的目的。相傳,他彈琴時常引來遊人和求訪者的聆聽,並有不少老百姓也跟著效仿來修鍊。薛一了在太清宮彈琴達50多年,一生教有40多位弟子,為嶗山古琴的傳承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在薛一了眾多的古琴弟子中,要數韓謙讓的成就最大。
韓謙讓(生卒年不詳),在嶗山太清宮當了30多年的道長。由於得到了薛一了的真傳而技藝精湛,故求學者甚多,被琴友和弟子們譽為「道洽琴心」。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山東巡撫、翰林楊士驟曾專程到嘮山邀請韓道長一同到華嚴寺切磋琴藝,聽了他的彈奏,楊賦詩讚道:「我揖太清宮,道士善彈琴。訪得韓道長,琴床眠龍吟。為我一再彈,領略太古心。右手彈古調,左手合正音。泛音擊清馨,實音搗寒砧。聲聲人淡遠,餘音繞杜(?)林。指點斷文古,傳留到如今。不求悅俗耳,但求養自心。」(18),韓謙讓教有很多古琴弟子,其中的高徒有太清宮的道士庄紫陽,後來庄紫陽又教出了太清宮的王茂全,上清宮的伶太宗,明霞洞的王勉臣,明道觀的朱士鴻,壽陽宮的
王宣財,聚仙宮的林王德等六位優秀的古琴人才,他們七人被當時嶗山地區的民眾稱為「七弦子」,活躍於20世紀20-30年代。
繼韓謙讓之後,清代末年還出現過一位叫李星慶的道士琴人。李顯慶(生卒年不詳)於宣統年間住在嘮山白雲洞修道,他有高超的技藝,為古琴藝術的發展盡心竭力。在白雲洞期間,曾把建於峭壁之上的迎客室重新裝修,闢為道士們的練琴場所,並在外掛了一幅寫有「琴功房」的匾額。弟子閻全德是其古琴傳人。
除以上所列舉的外,明清時期道教琴人還有嚴與敬、郁泰、梁清格、徐大椿、王朴山、沈道士、卓道人、金道人、袁清甫、徐體微、蔣純湖、吳雲紀、王蓮、鐵笛道人、趙逸風、張道溥、袁澄、陸道士、蔡殯、沈心耕、昊浩、鄭鐮、高峻、陳紹藩、賀炳、古心、嚴地山、張燮堂、劉敏、鬍子懷、吳觀、趙逸峰等。
綜上所述,從先秦時期出現的神仙方士琴人到漢魏南北朝以來歷代出現的道士琴人,可謂人才濟濟,自有特色。他們或彈琴詠經,或以琴修道,或借琴抒志,或攜琴雲遊,總是藉助古琴這一雅器來實現其宗教理想,並在琴曲創作、琴學著述以及琴藝傳承等方面進行了大量活動,為古琴藝術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韓太初:嶗山道教古琴名家
古琴演奏是道教音樂的組成部分,古琴又是我國傳統的古典樂器,在道教中認為古琴演奏可以靜修養氣。在明清兩代,會見到有些嶗山道士坐在石鼓之上瞑目撫琴,聽來是古琴演奏,實際是道家養氣。
清康熙年間,重修遇真庵,派太清宮主持葉泰恩任道長。葉泰恩是著名道樂中古琴演奏家,曾創作古琴曲《東海吟》。相傳,蒲松齡到嶗山時曾欣賞過他的演奏,深為讚許。
葉泰恩有許多弟子,其中一個是太清宮的薛一了。陳振濤記:「他們為了通過彈琴達到練功的目的,盤坐山石,鼓琴吟詩,晝夜不歸。常有游山者來訪看、圍觀、聽音樂。」「薛一了用的那張古琴是明萬曆皇帝賜給太清宮的。」他創作有《離恨天》古琴曲。
韓謙讓,字太初,以字行。清朝同治年間來嶗山,從薛一了學古琴。「青出於藍勝於藍」,成為遠近聞名的古琴大家,他還曾任太清宮長老兼監院。
琴藝精深山東巡撫拜訪韓太初
《嶗山志》載:韓謙讓,性淑和,尚簡樸,薄己厚人,視險如夷,深悟琴理,靜參道玄,四方人士聞名跋涉相訪,日不暇記。友人題其堂曰:「道恰琴心」。據傳,其徒犯有過錯時他並不直言責怪,而是將道徒喚至身邊,他從容鼓琴,直到對方被音樂打動,自己跪下承認錯誤。
《名人游山記》載,光緒九年春,山東沂水人、翰林院翰林尹琳基,自幼酷愛古琴,他辭去官職,專程來嶗山向韓太初學琴,在太清宮旁築一小院,自題「東海餐霞」,百姓稱其為「翰林院」,今尚存。他日與韓太初學習琴藝、並研「經學」。
孔子嫡裔,衍聖公孔令貽慕韓太初的大名,來嶗山訪韓太初,談玄論道、聆賞琴藝。
1898年德國佔領青島一帶為殖民地,嶗山一半劃入租借地的範圍。
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山東巡撫楊士驤由濟南來膠澳租借地,拜訪德總督,為中國人建的「三江會館」揭幕,參加禮賢書院學生的畢業典禮,又代表清廷向「辦學有功」的德國漢學家衛禮賢獎四品頂戴。
楊士驤善古琴,專程去嶗山太清宮拜訪韓太初。
韓太初演奏了《賞春》、《離恨天》等曲目,當韓太初演奏完,楊士驤也演奏了《碣石幽蘭》,韓太初又演奏了《高山流水》,楊士驤十分高興,說:你我二人高山流水可謂知音。二人當夜同室而眠,深夜談琴。
楊士驤賦詩一首:
我聞太清宮,道士善彈琴。
訪得韓道長,琴床眠龍吟。
…… 清談忘夜深。
韓太初唱和一首:
出家太清宮,從事學古琴。
……
凝神彈古調,心靜鳴正音。
岑春宣,少年在京師時,琴棋書畫俱佳,有「京城四公子」之稱。出身翰苑,官至封疆大吏總督,但一直痴迷古琴。他來嶗山訪韓太初,互相演奏,交流琴藝。
二人合創了一首古琴曲,題為《山海凌雲》,一總督、一道士合作創曲傳為佳話。岑春宣題「山海凌雲」四個字被鐫於石,立於太清宮畔。
自此以後,韓太初的大名,名揚各地。每有名人到青島即想拜訪韓太初,聆聽如天外之音的韓太初古琴,韓太初已成為嶗山道士中的一張名片。
1912年清廷退位,大批遜清舊吏客寓青島,許多慕韓太初之名去嶗山。
其中出身翰苑、清末任東三省總督的趙爾巽去訪韓太初,互相演奏,趙爾巽為韓太初題「欲逃莊周人間世,來聽成連海上琴」。後趙爾巽去京任清史館館長。
清末曾任內閣協揆(副總理)的徐世昌,亦去太清宮,至今有大型摩崖刻石,為徐世昌手書上石:「癸丑四月辛丑,約蘇州吳郁生(按:曾為軍機大臣),廣州李家駒(按:曾任巡撫)游嶗山,同游者於式牧(按:曾任侍郎)、合肥李經邁(按:曾任侍郎)、張士珩,宿於華岩庵,明日至太清宮……道士韓太初善琴……」
韓太初道長九十三歲羽化,其古琴傳人為庄紫陽。金州古琴與道教
金州古琴的歷史源遠流長,近年來,在民間不斷發現具有百年以上歷史的古琴,充分證明在歷史上,金州便有古琴活動的存在。近代金州古琴音樂的重要奠基人物是清末響水觀道士杜教仁,他直接從山東地區把起源於明代宮廷的道家山林派古琴音樂傳播到金州,對現今金州的古琴的傳承具有重要的開創作用。隨後經歷了100多年的風風雨雨,先後出現了張永祥、李東園、王永江、劉心田、侯雲峰、李永志、房理家、嚴圓庄、王俊卿、姜宗真、姜偉、王輝等七代古琴藝人,融合了道教音樂和多個古琴流派,逐漸形成了講求以氣運指,高遠沉雄,虛和蒼古,直指人心的山林派古琴風格,具有北方古琴瀟洒雄奇的陽剛之美,成為中國古琴藝術的多樣性的重要組成部分。
近代金州古琴音樂的重要奠基人物杜教仁,俗名杜國盛,字清逸,號「琴道人」,金州杏樹屯鎮人。早年出家於金州城內城隍廟,清同治年間,雲遊至山東雲蒙山白雲岩,跟從清虛觀住持朱本裕道長學習古琴。朱本裕為道光、同治間非常有名的高道,他精通道家內丹術,深研《黃庭經》、《素書》,通音律,喜古琴,精劍術,曾學琴於曲阜孔子後人。
明清時期,山東地區保存了大量的古琴資料,出現過很多彈琴高手,這些都成為後來金州古琴藝術傳承、發展的重要淵源。自古齊魯為禮樂之邦,人文鼎盛,曾出現過齊威公、師襄、孔子、趙耶利等諸多琴家。1585年,萬曆皇帝賜嘮山《道藏》、樂譜和古琴,從此古琴在嶗山地區傳播開來;明崇禎間,山東曲阜出現了以孔子六十六世孫古琴家孔興誘為中心的一大批琴人,其中見於記載的就有百人之多;康熙年間的葉泰恩道長,精醫卜,善古琴,是清初嶗山有名的古琴家:清中期,諸城縣又形成了一個以王氏琴家為中心的古琴流派—後人稱之為「諸城派」或「琅琊派」。琴道人杜教仁在白雲岩從朱本裕學道多年,練得精湛的琴藝,後又在嶗山修道,收集整理了大量的散見於山東地區的琴曲。
杜教仁晚年回遼東半島傳道。當他來到家鄉金州城外的大黑山時,立即被這裡迷人的景色所打動,便決定在這裡重修廟宇,當時響水觀原先的廟宇因年久失修無法居住,他便在山崖下一座山洞內辟穀鍊氣,拂琴舞劍。因為洞內有一泓清泉流出,四季不幹,泠泠作響,因此他想起古代的四大名琴中的「響泉」「韻警」,便為道觀起名為「響水觀」,為山洞定名為「瑤琴洞」。並在洗茶池邊種下五株梧桐樹,如今仍然枝葉繁茂,陰涼滿院,「響泉消夏」成為「金州古八景」重要的一處景觀。由於杜道長的帶動,當時很多人從其學藝,他的得意門生有張永祥、李永志等。現在我們可以看到洞口書有「瑤琴洞」三個混厚古樸的大字便出自他的得意門徒張永祥之手。
杜教仁有《琴音劍氣譜》傳世,抄錄了26首古曲,別具地域特色,該曲譜將古琴譜與劍譜合一,體現了中國古代文人劍膽琴心、文武雙修的人生哲學。中國琴會副會長、著名古琴大師龔一先生得知這一琴譜後,認為這些曲目是《琴曲集成》和《存見古琴曲目輯覽》所記載的3000多首琴曲所沒有列人的孤本琴曲,具有極高的音樂考古價值。有的曲目雖然與宋代以來較流行的曲目名稱相同或接近,但其指法旋律又有很大的不同,其中《平沙落雁》流暢幽雅,簡約大方,沒有清末各地譜本加花過多、繁指繞手的通病,應該是起源較早的譜本;《酒狂》比解放後打譜的《神奇秘譜》(1425年)的《酒狂》要流暢圓轉,變化了早期琴譜中生硬的指法,結構更加完整,富於變化。最為可貴的是,其中有16首琴曲是僅見於該譜的,可以稱為海內孤本。這些曲目是:《博古引》、《柳含煙》、《天馬吟》、《悲骼髏》、《太平贊》、《醉金剛》、《秋雨梧桐》、《白鶴飛》、《頑石點頭》、《蓬萊引》、《對月聽濤》、《俠客行》、《過海仙蹤》、《紫氣東來》、《混元歌》、《悟真》。這些曲目具有鮮明的道家意趣,韻味雋永,高亢明亮,對研究遼南地區的宗教音樂的起源、演變及中國古琴藝術的多樣性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研究價值。
張永祥,響水觀道士。他繼承了琴道人杜教仁的琴藝.並且擅長書法,是當時金州地區的文化名人。現在我們在響水觀內隨處可見他當年的題字。當時金州的文人經常在響水觀雅集,他善彈《平沙落雁》、《良宵引》、《酒狂》等曲,琴風儒雅高曠。1925年,大學者康有為曾暫住金州,在當地文士陪同下遊歷了響水觀和瑤琴洞,聽了張道長的一曲古琴後,興緻勃勃地在石壁上題寫了「金州城外百果美,瑤琴洞內三里深。舊時唐王曾駐蹕,尤留遺殿耐人尋」的詩句。瀋陽關岳廟房理家、金州王俊卿、閆圓庄都得到過張永祥道長的傳授。
王俊卿(? -1968年),俗名「王寶」,金州城內人。年輕時曾跟隨響水觀道士張永祥學習古琴,後來到過北京、上海等地工作,據蘇州老琴家黃耀良介紹,王俊卿曾經是國樂大師劉天華的學生。在上海工作時,曾參加過當時全國很有名氣的後來的中國音樂家協會副主席查阜西先生主持的「今虞琴社」的活動。上海淪陷後,他回到大連,一直在大連擔任銀行職員,解放後回老家金州。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古琴,據現在還健在的老藝人董孝增介紹,王俊卿當時的古琴彈奏水平是很高的,他會演奏《醉漁唱晚》、《流水》、《平沙落雁》、《陽關三疊》、《梅花三弄》、《普安咒》等古琴名曲,據董老先生講,他曾親自聽過王俊卿彈奏的兩個版本的《平沙落雁》,稱為《南平沙》、《北平沙》,可見王俊卿在古琴的師承上,除了具本地的張永祥道長所傳承的琴道人杜教仁一系的琴風之外,還遊歷過南方各地,也曾向當時的各派古琴名家學習,轉藝多師,從而練就了很高超的古琴技藝,同時保留了不同流派的演奏技法,這在當時古琴界也是很少見的。在與其他流派進行交流的同時,他在自己的演奏藝術中融人了眾多流派的特長,極大的發展和豐富了金州古琴的內容,使金州古琴更具風貌,不僅能夠演奏具有鮮明地域色彩的道家短小曲目,也可以演奏當時全國流傳較廣的流行曲目。王俊卿始終秉承著傳統古琴的隱士思想,一生不求聞達,隱居巷陌之間,只與幾個當地文人有過接觸。據董老先生們回憶,王俊卿不輕易為人演奏,有俗人來訪要求聽琴,常常借口琴弦斷了加以推辭,不過要是遇到知音,他會很不吝惜,盡顯技藝。他還精通書畫,與書畫家金竹三(夢石老人)過從甚密,金氏通音律,擅長箏和弦索,二人切磋技藝常常通宵達旦。著名金石書畫家劉占鰲先生曾為其治印「琴書作伴」(此印已編人劉占鰲先生的作品集).王俊卿其畢生喜愛之琴後為金夢石收藏。解放初期,王俊卿曾參加了全遼寧省的文藝彙報演出,並在演出中演奏了多個古琴曲目,並獲得了優秀獎,只可惜在建國初由查阜西先生主持的全國古琴傳人普查中,因無法打聽王俊卿的下落,使這位古琴大師幾十年來被大家漸漸淡忘。
姜宗真(1931-2004年),俗名姜振圜,道號飛龍道人,為近代道教著名流派「千峰派」傳人,河北平泉縣大吉口人,精通醫術,於武術、古琴皆有造詣,擅寫隸書。早年學道於東北著名道士、古琴名家房理家,後考人河北中醫學院。解放初期下放至金州,經房理家介紹結識了老琴家王俊卿,繼續學習古琴。他的最大貢獻在於抄錄了王俊卿傳承的琴道人杜教仁所輯的《琴音劍氣譜》,使這一海內孤本得以流傳。曾任撫順露天區聯合醫院院長,1994年任本溪八寶雲光洞住持,1997年駐錫於金州三十里堡小黑山玄仙宮,常為鄉人治病,修道之餘,以琴書為樂,擅長彈奏《平沙落雁》、《酒狂》、《秋雨梧桐》等曲,當時曾向姜偉、王輝傳授琴藝。
2000年7月,鄒德全、姜偉、於亞平、王長偉等人發起成立金州松風琴社,古琴大師吳文光先生欣然題字,松風琴社的成立延續了金州古琴的歷史,結束了金州地區、大連地區及整個東北地區民間有琴無社的歷史,對古琴的傳承和發展都有一定的貢獻。為了提高藝術水平,琴社多次邀請著名川派古琴家、遼寧古琴研究會會長顧澤長先生來金州授課,請古琴大師龔一先生來大連舉辦講座,大大開拓了藝人們的視野。目前,金州有古琴傳承者10餘人,精通古琴製作者3人,目前能夠演奏的曲目有100餘首(包括本地傳承曲目及其他流派,近年來挖掘整理的古代曲目及最新創作曲目)。近年來,本地研究製作新琴20張,演出30場次,參加中外文化交流會10餘次,多篇文章報道在市、省、國家級刊物登載,演出活動被市級以上廣播、電視媒體報道。金州古琴活動的影響已經超越了僅僅在本地區發展的空間限制,在古琴的整體水平上包括演奏、作曲、古譜發掘、古琴製作技術等領域都具有一定的實力,傳承了悠久的古琴文化。2006年金州古琴音樂藝術被列為大連市非物質文化保護遺產項目,2007年5月又被列為遼寧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並作為省級重點項目向國家級申報。文化繁榮的太平盛世,使金州古琴藝術迎來了春天,逐漸告別一脈單傳的封閉傳統,開始面向大眾。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喜歡古琴,學習古琴,加人到琴道文化中來。
《琴音劍氣譜》簡介:該譜為清代響水觀道士杜教仁所輯,成書於光緒己丑年(1889),分為上下兩編,上卷為《琴譜》,下卷為佟海川秘傳《A卦連環劍譜》。將琴與劍合編為一部譜集,是中國歷史上唯一的一部。反映了作者劍膽琴心、文武雙修的人生哲學。編者為了日常演奏需要和攜帶方便,將收集到的古曲經過篩選,選擇了26首指法簡約、淡雅清新的中、短篇曲目。序言里,編者闡述了「蓋琴乃神農所造,感天動地之神器,修身理性之聖物,其妙近於道也……「、「鼓琴足以自娛,非專攻一技以悅市井之流也」、「……故其指法不尚繁難,以簡素為宜」的山林派主張,指明彈琴完全是為了修身養性,陶冶性情,而不是為了謀生,同時他也對當時民間琴手為了取悅聽眾,而過度改變古法,指法日趨繁密的現狀表示遺憾。這與明代虞山派的嚴天池編輯《松弦館琴譜》時的初衷是相似的。
《琴音劍氣譜》原序:
余少好琴劍,苦無高人親授。幼時,曾于山間見一野叟坐石上拂琴,其貌超然,乃知為一遊方隱士,曾為其送食數日,贈余道經手卷,後不知所蹤。余自此一心向道,遍訪郡內高人逸士,參同丹經,而於絲桐,未嘗涉獵。及余渡海至齊魯,於白雲岩渴朱真人,得聞佳音,好似天籟,方知絲桐之妙。乃發奮苦學,歷時五載,得師親授指法,遂造精微,略有所悟。後住嶗山,與諸道友悠遊於林泉之間,拂琴問劍,品茗談玄,所見古譜亦多,遂雜錄百餘曲,其中多為前朝閣間秘譜。余自海上歸來,途中遇風雨突襲,波濤大作,幾滅頂而不死,然簣中琴書完好,此亦不幸之幸也。
蓋琴乃神農所造,感天動地之神器,修身理性之聖物,其妙近於道也,而非藝哉。而其易學難精,非口傳手授而不可知,非心領神會而不能明,非超邁絕俗而不能悟道。高隱羽客鼓琴足以自娛,非專攻一技以悅市井之流也。漢魏以來,琴道真傳多在方外,推其人多遁世絕俗,出指發音,必有弦外之響,然其不遇知音則不彈,故其音多不可聞,其譜多不得傳。近世好琴之人與古勝哉,門庭自立,皆號稱「古音」然其聲日繁,其曲日長,其法日嚴,無從論其氣韻,徒流佈於市井之間,而太古之音蕩然。
清客拂琴或對明月,或坐清流,或倚長松,或懸而不彈,皆為自娛,故其指法不尚繁難,以簡素為宜,而其上下往來,進退吟操之妙全在心得,非可言傳也。長夏無事,無客來訪,獨坐桐蔭深處,檐外響泉泠然,遂鋪紙濡墨,翻閱舊譜,掇余常習之曲,去其繁難冗長,取其簡約調暢者,錄為一卷,隨身把玩,用於備忘。
光緒己丑之春琴道人杜教仁識於響水觀精舍南窗之下。
本譜的特色在於它體現了傳統古琴清幽古淡的山林氣象,指法簡約流暢,講求以氣運指,虛和沖淡,琴音沉靜,色彩明亮,高遠沉雄,直指人心,沒有清末以來各地方流派為取悅大眾,在指法上加花處理過多,繁雜繞手,追求眩目悅耳的通病。可見這個曲譜系統來源較早,雖然來源於齊魯,卻不同於清末流行山東諸城地區後來發展為近代梅庵琴派的追求綺麗多姿的王氏家族的風格。
據《山東省宗教志資料選編》載:「萬曆十三年(1585),(嶗山)太清宮道士耿義蘭等與和尚憨山大師為爭廟址到北京、濟南等地打官司達十年之久,萬曆皇帝除降旨毀寺外,並賜《道藏》及珍貴的樂譜和精緻的古琴三十多張。」又據陳振濤撰《清初民國間嶗山道樂考略》載:康熙五十五年(1716),道士褚守恃出資重修遇真庵,並由太清宮住持葉泰恩任該廟道長,從此,這裡便成了太清宮的下院。葉道士精醫卜善古琴,是清初嶗山有名的古琴家。在他的教誨影響下,該廟很多小道士能彈琴歌詠。遇真庵是當時嶗山東北隅一個頗具規模的道家音樂活動中心,葉道士又是承接明末嶗山太清宮古琴家的傳人。說明在齊魯大地上,古琴流派是多元的,並非只有一個古琴派別。曲阜和嶗山的古琴譜系來自於明代宮廷,明代是中國古琴歷史上發展的高峰期,最早的琴譜《神奇秘譜》便是朱元章的兒子朱權(八大山人的遠祖)收集並整理的。杜教仁早年在曲阜附近的雲蒙山和嶗山地區遊歷多年,能夠接觸到當地流傳的明代宮廷古琴譜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從現在流傳的《琴音劍氣譜》的琴曲特色來看,該譜採用了清代流行的指法符號,即明確標註音位的徽分,而不像明代琴譜只註明音位在某某兩徽之間,而不具體標明位置的方法,這也證明了在明代宮廷樂譜傳入山東或遼東半島地區後,為了演奏需要,演奏者不斷對古譜進行改進完善,使其更具有演奏的實用性,在改進過程中,有意的加進個人的感受也是正常現象,在整體風貌上並沒有改變追求清幽古淡的山林氣象的本意,充分證明了古琴音樂藝術自古以來在中華大地上就是呈現多元化的發展方向。
琴譜中的《秋思》、《酒狂》、《滄浪歌》、《鳳求凰》都是流傳千古的名曲,《平沙落雁》、《良宵引》、《鶴舞洞天》、《仙翁操》是明代以來較為流行的曲目。最為可貴的是,《柳含煙》、《悲骸髏》、《太平贊》、《醉金剛》、《秋雨梧桐》、《白鶴飛》、《石點頭》、《蓬萊引》、《俠客行》、《過海仙游》等16首曲目是唯一保存在該琴譜中的曲目,其他版本的譜集未有注錄。這些曲目的風格獨特,韻味雋永,高亢明亮。有的是短小凝鍊的器樂獨奏曲,意境縹緲,變化豐富;有的曲目旋律同曾經盛行一時的山東及遼南地區的道教經韻極其相似,在曲牌上也有的同出一名,很可能在當時是作為道教齋醮儀式上的伴奏音樂。這些曲目對研究山東、遼南地區的宗教音樂的起源、演變及中國古琴藝術的多樣性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研究價值。
由於時代的變遷,金州古琴很多琴譜失傳,保護和發掘現有資源成為當前十分緊迫的一項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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