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管窺（69） 孔融之死

孔融之死

作者：葉江山

孔融字文舉，是孔子二十世孫。他的父親在漢桓帝時代擔任太山都督，十歲的孔融曾跟隨父親到京城洛陽。河南尹李膺是當時朝中正義勢力的代表，孔融仰慕其名，很想見見他。他獨個兒跑到李府門前，可是門衛不讓進，說李大人有規定，只有社會名流及宗族親舊才能通報求見。孔融靈機一動說：「我是李氏宗親，請求面見李大人。」門衛通報後，李膺接見了他，並問：「不知道小先生是我哪一家的親戚？」孔融不慌不忙地答道：「我的先人孔子與您的先人李老君（老子）是學門師友，我與您自然也是後世親友。」聽小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李膺不由得笑了，在座的人無不嘆息。

太中大夫陳煒是後面進來的，聽完同僚的敘述後不以為然地說：「小時候太聰明機巧，長大後未必就賢能。」孔融立馬接著他的話把兒說：「這樣說來，您小時候必定是很聰明機巧的了」。李膺不由得大笑說：「哈哈！這小先生將來一定不是凡品！」

孔融十六歲那年，正遇上漢末的黨錮之禍。被宦官們追捕而望門投止的張儉來投奔孔褒（孔融的哥哥），結果沒遇上孔褒，只有孔融在家。張儉正待逃往他處，孔融對他說：「哥哥雖然不在，難道弟弟不能替代他去做該做的事情嗎？」於是張儉留下了。後來事情泄露，官府要定孔家的窩藏罪，孔融、孔褒及他們的母親都說是自己乾的，與他人無關，官府最終定了孔褒的罪。

孔融生逢亂世，當時內有朝中奸臣輪番專權，外有黃巾起義四處騷擾，而北海是騷擾最嚴重的地區。權臣董卓居心叵測，推薦不習軍事的孔融去擔任北海相。孔融在交戰中連連失利，地方不保，只得去向劉備求救。劉備驚喜地說：「連孔北海也知道天下有劉備嗎！」遂發兵三千，擊走黃巾軍。孔融與劉備意氣相投，志在匡扶漢室。後來陶謙欲讓徐州於劉備，而劉備一再推辭，經孔融再三勸說，劉備方才就任徐州牧。後來劉備推薦孔融為青州刺史，建安元年，袁譚攻青州，從春至夏，孔融的部下僅剩數百人，城池岌岌可危。在這樣險惡的形勢下，孔融還躲在書齋里讀書，談笑自若。不久，城池夜間被攻破，他自己倉皇逃到東山，妻子兒女卻被袁譚俘虜。孔融未免太書生氣。在險境中鎮定自若是必要的，但必須胸有成竹。心懷僥倖、故作鎮定、坐以待斃是愚蠢可笑的。這與東晉謝安在淝水之戰中的那種鎮定自若不可同日而語。

孔融既與劉備志同道合，致力於匡扶漢室，則必然得罪曹操，成為曹操的政敵。孔融雖然在曹操治下的許都擔任少府，但卻常與曹操唱對台戲，甚至公然嘲諷曹氏父子。

袁曹相爭，曹操攻屠鄴城，袁家婦女多被侵犯污辱。曹操的長子曹丕竟然納袁熙的妻子甄氏為夫人。孔融寫信給曹操說：「周武王討伐商紂王，將商紂王寵愛的女人妲己賞給周公。」曹操不知是何意，後來見面問孔融是出自什麼典故，孔融回答說：「我是按現在的情況來推想的，算是想當然吧。」曹操馬上悟出這是在諷刺兒子曹丕納甄氏，深恨孔融。後來曹操追趕袁氏兄弟，興兵討烏桓，孔融又譏嘲說：「大將軍遠征，肅清海外，昔年肅慎氏不肯進貢楛木箭桿的事，丁零人偷盜蘇武牛羊的事，都可以案查問罪！」曹操聽後愈加厭惡。

當時連連戰爭,天下饑饉,曹操給獻帝上表請禁酒，孔融卻頻頻給獻帝上表論說禁酒的弊害，言辭激烈。他看到曹操勢力膨脹、用心奸詐，終將篡漢，心中憤憤不平，所以用辭偏激，忤逆曹操。他曾給漢獻帝上書，建議遵崇古代的王畿制度，京畿千里範圍內不得建諸侯封國。曹操認為孔融干涉的範圍越來越廣，就更加忌恨他。但因為孔融名重天下，只得表面上容忍。

山陽人郗慮是孔融的同郡人，兩人相識很早。由於孔融的薦舉，郗慮逐漸成為朝中重臣，但郗慮與孔融志趣迥異，他追隨曹操，承望風旨，處心積慮要陷害孔融。先是以小罪過奏免了孔融少府的官職，當孔融復出，被拜為太中大夫後，郗慮又羅織孔融的罪狀，密令丞相軍謀祭酒路粹上奏說：「少府孔融，當初在北海任職時，看見王室多難，就暗中招降納叛，企圖謀反。還對人說：『我是聖人孔子之後，魯國被宋國所滅，統治天下的何必一定是劉姓呢。』他在接見孫權的使者時，謗訕朝廷、、、、、、與狂士禰衡臭味相投，相互標榜：說：『父親對於兒子來說，有什麼親？做父親的當初不過是為了發泄情慾罷了；兒子對於母親來說，又算是什麼呢？好比一個東西寄托在土罐中，一出來就離開了。』禰衡吹捧孔融說：『你是永生的仲尼！』孔融回答說：『你是顏回再生！』孔融大逆不道，應該嚴懲不貸。」這封奏章一上，立即就將孔融逮捕下獄，判處斬首示眾。他死時56歲，妻子兒女同時被殺。

《後漢書》的作者范曄評論孔融之死說：「昔日諫大夫鄭昌說：『山上如果有猛虎，就沒人敢上山采藜藿』、剛直不阿，其結果是被折斷。難道只有圓滑隱忍才能求生！」范曄明知如此，結果還是不免於在南朝宋政權的內爭中被殺。黑格爾有一句名言：人類從歷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訓就是沒有從歷史中吸取任何教訓。這話看似荒謬，其實不無道理。試看歷史，人類歷史中記載了無數殘殺無辜的暴行，可是這種暴行從古至今都沒有停止過！人類歷史中記載了一個又一個專制暴君的覆滅，可是那些僥倖奪得政權者都寧肯讓自己變成專制暴君！因為只有專制才能最大限度地滿足自己的私慾。人類歷史中因文字獄被關被殺的讀書人屢見不鮮，可是從古至今都不乏行直道、講真話的人。假如所有的人都畏懼專制而講假話，那麼這個虛偽的社會將不再被上帝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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