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58年歷史的香港亞視料將月底關閉

06-06

駐香港記者：楊剛

實習記者：王一葦

「有著58年歷史的亞洲電視台很可能將於本月底關閉。作為香港人生活的一部分，這家當地最早的電視台也行將成為歷史。」亞洲電視股份（下稱「亞視」）實際控制人王征，在亞視財務困局的輿論漩渦中緘默兩年後，面對財新記者的提問，他首次開口。

王征承認，自己對於「香港廣播電視半個天空」的重塑計劃也將隨著亞視的命運，宣告成為破滅。

就在上周六（3月21日），最後一個「白武士」正式回絕了出資拯救亞視的意向，王征自知亞視命運「氣數已盡」。

他決定放棄最後的掙扎，棲身於九龍港景匯頂層的豪華包房內，縱覽維多利亞港的海景，靜候著自己5年前接手的這家香港老牌電視台步入歷史。

亞洲CNN夢碎

亞視是香港第一家電視台，於1957年啟播，前身為英資控制的麗的電視台，其與無線電視（即TVB）分享香港僅有的兩張免費電視牌照。

在內地觀眾的記憶中，最為熟知的應是亞視一年一度的「亞洲小姐」評選，及《大俠霍元甲》等一系列最早一批進入內地的港劇。眾多大紅大紫的港星，如張國榮、黃秋生及關之琳也都曾在亞視的選秀舞台上脫穎而出。

然而亞視自創立以來一直由於財務及管理不善等問題，成為「燙手山芋」，頻繁易手，缺乏經營策略的延續性。

2010年9月，紅頂商人盛宣懷家族後人、內地地產商王征，以「白武士」的身份入主彼時同樣陷入財務危機的亞視。在工商業中，白武士是指在企業危機時刻提出善意收購的公司或個人。

整整五年前的王征雄心勃勃，他在港景匯頂層的同一個豪華包房內向財新記者表明決心，希望將亞視打造成「亞洲CNN」。而今時今日，亞視去年錄得虧損近4億港元，現有700多名員工的工資一直靠大股東支付。

王征本來就對於亞視的重塑頗具野心，其自稱52%的控股股東的地位更是令他對於公司的業務戰略全面掌控。但在王征麾下，亞視發展並沒有太大起色，反而在電視圈被人詬病電視節目質量下降，用重複的節目填充空擋。2011年7月亞視出現重大誤報事故，更是讓其公信力盡失。

而此時王征已面臨雙面夾擊的困局。一方面，香港通訊局因誤報事件，指控王征「操控」亞視業務，並發起調查，2013年8月該局裁定他干擾亞視日常運營，罰款100萬元，將王征堂弟、盛家在亞視的代表人盛品儒逐出公司。

「那時，我們家族內部開會就提出不再支持亞視，開始尋找接盤人。但我個人固執己見繼續以每月一兩千萬的資金維持亞視。」王征告訴財新記者。

另一方面，在公司長達5年的股權爭議中，第二大股東蔡衍明勝訴，法院要求王征的股權代持人黃炳均，必須出售亞視10.75%的股份於獨立第三方，以剝奪王征控股股東的地位，並委任會計師行德勤進駐公司查明賬目。

失去了掌控地位的王征已經無心再戰，有意乾脆全部售出所有股份，並自此停止自掏腰包維持亞視運營。然而退出之路更加艱難，亞視繼續運營就意味著每月拖欠高達1500萬港元的員工薪水。在公司700多名員工討薪的壓力下，亞視執行董事葉家寶在去年年底道出了實話：亞視已經到了成立近60年來「最關鍵生死的一刻。」

亞視最後的救命稻草就是等待著新的「白武士」的出現。

根據德勤公布的時間表，有意購買亞視股份的投資者需在今年1月12日之前提交申請，但賣盤的計劃一直在傳聞的籠罩中毫無著落。

無人接盤

3月20日，第二大股東蔡衍明再次出現，指控王征拖欠債券利息共5000萬港元，已入稟香港最高法院追討。股東糾紛讓投資者看到了亞視此起彼伏的風險。

在傳聞中，亞視卻似乎是香港富豪的「大眾情人」，包括娛樂大亨楊受成，香港電視老闆王維基，甚至澳門銀河賭城掌門人呂志和都曾對亞視伸出過橄欖枝，但接觸後又都不歡而散。

對此，王征只得苦笑道「太荒謬了，呂志和我都沒有見過。況且他兒子也都是我朋友，若他家果真有此意，我們早談了。其他家就更沒可能了。」

據王征計算，整個盛氏家族在亞視上前後共投入了20.5億港元，其中2.5億港元為黃炳均所持有的52.4%的股權，另有18億港元是王征背負的債務。而王征急於尋找接盤者，在1月份提出將債務「打五折」，減至9億港元。

但潛在接盤者的出價仍與該數目差距甚遠。

王征向財新記者透露了兩位「白武士」的出價。據他介紹，第一位接觸他的投資者來自某知名家族，也曾掌管過亞視。這位買家表示願意出資2億港元，即豁免16億的債權，同時「打包購入」亞視90%的股權。

第二位投資人受到內地一位富豪委託，向他出價3億港元，其中2億購入王征18億的債權，另外1億購入亞視所有股權。

「這樣的價格對我來說完全沒有可操作性。」王征談到。

對於王征此前對於債務的大減價，負責處理亞視事務的德勤華南區合伙人黎嘉恩此前公開指出：「他覺得9億港元，人家卻未必認同這個價錢。況且亞視今年底是否免費電視牌照及其他法律風險都還是個未知數。」

亞視的前高管亦向財新記者指出，王征出價高的離譜。「且不論慘淡的收視率，亞視的機器都很老舊，折舊都沒多少錢。」

黎嘉恩彼時奉勸王征，當務之急是不要再拖下去，「一旦亞視清盤，他本人一定是大輸家。」

牌照風險

今年年底即將到期的免費電視牌照續期問題，仍是懸在亞視頭上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決定著其資產出售的價格。但香港政府在續牌問題上態度始終不明朗。

王征對財新記者直言，「如果牌照都沒了，亞視的價值就基本上沒有了。」

亞視最近一次續簽的「香港本地免費電視節目服務牌照」有效期始於2003年12月1日，至2015年11月30日截止。由於亞視之前已拖欠2014年至2015年度的牌照固定費用與「固定傳送者牌照」周年費，香港通訊局認定其嚴重違規，曾向亞視施加20萬港元罰款。

根據2015年1月28日的香港立法會會議記錄，亞視曾提出申請分五期繳納所欠牌照費，但通訊局拒絕了該請求，並要求亞視在2015年2月18日及3月18日分兩期全數繳付所欠牌照費及利息。

如今期限已過，欠款未付，通訊局是否會如前所述「考慮施加更嚴厲的懲處」，甚至「可能按《廣播條例》啟動撤銷牌照的程序」，仍是一個未知數。

香港免費電視牌照的持有者共有四家，其中較早獲發牌的兩家分別為無線（電視廣播有限公司）和亞視。通訊局曾於2014年11月4日向港府提交關於兩家電視台續牌的建議，但並未對外透露建議內容，即使亞視高層也並不知情。

王征認為政府應該為亞視續牌，「之前沒有不續的先例。」但政府決定延期討論續牌問題的主要原因，是亞視去年年底啟動的重組計劃。然而，儘管多次傳出亞視迎來「白武士」的消息，亞視重組的最後一絲希望在今年3月份已經破滅。亞視一旦面臨清盤，便符合《廣播條例》內撤銷電視牌照的條件。

去年在通訊局向特首提交建議時，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蘇錦樑曾公開表示，考慮續牌的因素包括持牌機構對法例、業務守則及牌照的遵守情況、財政狀況、管理及考慮將來營運狀況等。

如果據此判斷，亞視續牌的機會似乎十分渺茫。